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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雪融化后是春天-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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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整好欧洲方略后,他赶去美国。
  杜若已自他那搬出去住了。给她电话她不接;他去学校,费了很大劲,才找到她。
  杜若远远瞥他一眼,转身斜出人群,自顾走。他跟着,像影子一样忠诚。翻山坡,杜若被石头绊了下,一个踉跄,他扶住,给她一个笑,说:我像不像护花使者。她说:我觉得你像条赖皮狗。
  哦,他说,大概是,我最近流鼻涕。
  “跟鼻涕什么关系。”
  “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就是这么一条鼻涕,脏呼呼的粘着你,脱身不得,擤掉了,还源源不断。”
  “少恶心。”她横眉怒目,“找我干什么?”
  “请我吃饭啊,给我接风。”
  “你还有脸?”
  “脸皮厚是我特色。怎么,没钱,借你,不放高利贷。”
  她没撑住,脸面终于缓和,被他拉走。
  坐定后,他看她,脸色不太好,惨白,像经霜的茄子。眉眼全是消散不了的抑郁。他滚上了负疚。默默给她点吃的。鼻涕又起了,他淅沥呼噜擤。
  “感冒很严重啊。”她看看他,说。
  “啊。报应,别理会。”
  她不说话。房间静悄悄的,窗户里渗进了些雾气,迷蒙而阴冷。
  他将提拉米苏放到她面前,说:你喜欢的。
  她用叉子死命地戳,好像那是他的肉身,戳死了也不解气。一阵后,她精疲力竭,终于哭。
  他拿起纸要给她揩泪,她叫:不要,你擤过鼻涕的。
  他笑一笑,说:嘿,以为你哭得昏天黑地,原来脑子还这么好使。
  “你故意的啊。”她又爱又气,抬着眼泪汪汪的脸,说:Min,我有什么不好吗?
  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实在让人无法说个“不”字。他自然也不能说。他将嘴里塞满东西,含糊说:好啊。很好。刚我跟你屁股后,我看到很多双眼睛盯着我,大概在想,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要不看我个子高,估计已经有人冲上来揍我了。
  她抿嘴,还是笑了。泪光闪烁。一动,一滴泪落下来。
  “杜若,怎么说呢,爱情是要酵母的,两个人碰到了,会蹭蹭冒火花,发生一种看不见的化学反应。”他解释。
  “你说我们没有化学反应?”
  “有吗?”
  “可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很安心。”
  “你跟你家人在一起也很舒服,也很安心,那是亲情,证明我只能做你哥。你想,亲情,你尝够了,不要怕没有,你完全可以拥有一辈子,可是那种化学反应你不想试试吗?”
  “我们以后就不会发生吗?”
  “你学过化学的,你知道发生反应需要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作导引,叫催化剂,可我早早挥霍了。别怪我啊,谁让我比你老上那么十来岁。那玩意也有保质期,死等你,只能白白过期。”
  “买不到吗?”
  “买不到。不过别人那里储存着你的东西,你没去要。”
  “在哪里啊?”
  “会看到的。我是在我30岁那年拿到的,你不会这么倒霉,女人一般会比较早要到,因为女人类似于花朵,花骨朵的时候,蜜蜂就会成群的拥上来。当然苍蝇也有。你注意分辨。”
  “哎。”杜若轻轻喟叹了下,说:你总是很会说话。我一点办法也没有。Min,跟你说,我其实,很喜欢你。那天,你把我当成别人,滚烫地吻,热烈地拥抱,虽然知道是做了替身,可是依旧喜欢。没法抗拒你,其实是没法抗拒自己。我原来,是想的。你一遍遍叫她的名字,那么火热,那么痛切,我多愿意你是在叫我的名字。事后,每次回想,我一直妄图把你的呼喊当是我,可是没有办法,那次,我其实就知道你对她的爱已经渗入骨髓。她把你伤成这样,你还这样爱她,我真的恨,恨得很,恨她为什么要夺了你,我从没对人那么恨过,我撕她的东西,扔掉她的一切,可是抹不掉你心里的她。我很难过。我那时候知道我,好像,不,肯定是爱上你了。我跟你订婚,我也很难过的。不想要这样的,你那时候,傻呆呆的,好像跟了我,世界就完了。
  杜若脸色愁苦,眼睛闭了闭,掠过一道伤心的痕迹。
  “抱歉。”他说。明知没有用,但是,还能说什么?
  “抱歉?是的,可是情感没有对错,我能怪你吗?你从来没爱过我我知道,要怪怪我自己。爱上就是不幸。”她默默地吸了吸鼻,但是泪又涌了出来,在瞬间,他明白她真正地爱他了。不是小女孩的崇拜,是女人的爱。可他,给了她伤害。情感上的伤害很难弥合。
  “真的很对不起。”他说。给她擦眼泪,用手。她拉住他的手,像拉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说:你,不能再努力一下吗?
  然后巴巴看着他。
  他没回答。
  她的眼光瞬间陨落。垂头。静静吃蛋糕。
  吃完后,她摘下戒指,在眼前看了好一阵,然后才无限惘然地给他。
  “做纪念吧。”他说。
  “纪念?”她重复。而后收下,说,好的。我要记住的,我的第一段失败的感情。可是,不后悔。Min,不后悔。因为我,爱你。
  他没有话,心里热辣辣的。
  全部的愧疚,但是在情感里,说出来只是伪善。
  “我要走了。”她站起来。
  “我送你。”
  “不用。我要一个人。”
  他就看着她。
  到门口,她扶着把手停住,转身说:Min,我要,我要找到我的催化剂,要一场真正的完全燃烧。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又表露出了倔强的一面。
  这个时候,她很像语声。如果,算了,感情没有如果。她终究只是像语声。
  之后,杜若跟他父母说了。婚约解除。
  烟消云散。只是伤痕,还需要时间修复。但是年轻,总会有年轻的好处,何况春天来了。杜若的春天应该才到了真正盛放的时节。他祝愿她早日找到她生命中的催化剂。
  只能如此了。
  冯至鸣从旧金山直接去伦敦。
  感冒加剧。开始发烧。惩罚。他想。
  总想一个人去承受命运的批判,但是,我们这一生总免不了被伤害,然后伤害别人。情感上的沟沟坎坎,没人避得了,就这样,我们在伤害中跌倒、成长,磨下岁月的茧。
  语声的住处早就打探清楚,公司的人也早就为他安排好一切。他只需要一场邂逅。
  但是病了。半夜到伦敦。一种透支的疲惫终于海浪一样席卷了他。他昏沉过去。
  一直睡,在梦中沉浮,推着他的有时是语声的眼泪,有时是杜若的眼泪。他觉得自己要淹死了。在泪海里浸泡了很久,死尸一样,模糊中听到铃音,仿佛教堂的钟声,新一天开始了,他获救了。
  挣扎到海岸边,拖了枯朽的身体去开。
  见到那个人。
  他终于心满意足,可以安心地去了。
  冯至鸣流感引起了其他并发症,很严重。一直昏沉着。
  语声请了假照顾他。
  这个时候,在焦灼与慌乱中,她看到了自己愈加清晰的心。
  你快点好起来。今天雾散了,有太阳。你醒来看看啊。
  只要你好,我不罗嗦半个字,你想怎么样怎么样。
  你给我的烟,我没有烧,都在,我其实一直在等你,我不要再等了。你听到没有,你别让我等。
  ……
  透过监护室的玻璃,她看着他,一直对他说话。
  终于,他醒了。
  一个好天气,一窗子的雾消散了,阳光斜过来,到他眼睛里,在他眼里折射出彩虹,在斑斓中,他看到窗外一棵树,枝杈鼓起了毛茸茸的包。春天,眼看就要来了呢,虽然现在依然寒冷。
  他再转过头,看到门口,他爱的人嘴角淡淡的笑,一如从前,淡渺宁静,美极了。
  他恢复得很好。
  当然是她照顾得好。
  一日,他拉住她的手,说:就这样吧。
  “恩?”
  “就这样,你一直在我眼前晃。给我喂饭,擦脸,还有,别忘了给我洗澡。”
  “想得美啊。”她撇嘴,“我要你以后伺候我,加倍补偿。”
  他气定神闲笑着说,好啊,喂饭、擦脸、洗澡,一点问题也没有,比较擅长洗澡。
  她脸红了红,说,你嘴什么时候可以——
  “吐出象牙吗,很有难度。谁让你把我定义为某种犬类动物。”
  斗嘴间,门开了,沈博雄进来,问语声:兔子,你亲戚好些没?你好久没上班,要不要我替你守几天?
  冯至鸣直截说:她是我女朋友,照顾我她的义务。
  “哎,谁是你女朋友。”她叫。
  沈博雄惊讶得看看他们俩,“兔子,你,你男朋友?可是你说……”结巴了半天,醒过神,知趣避开。
  “亲戚,我还不知道我是你哪门子亲戚?表哥还是堂哥啊,抑或叔叔,舅舅?兔子,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是只兔子,据我所知,你吃的肉食比草多。”他一扬眉,说,“警告你啊,以后说话小心点,知不知道,这两个称谓足让已经戒烟的我气得七窍生烟。”
  “我没看到。你冒一冒。”
  “你过来。”
  她犹豫了下。
  “怕啊?”
  “怕什么?”她过去。他一把拉过她,火热的吻袭击了她。
  “有没有把你烧死?”他问。
  “恩。我成了灰烬。”
  “死灰也能复燃。再来一下。”
  春暖花开。陈剑和史若吟要结婚了。
  他们买了一处靠海的房子。可以像海子说的,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史若吟打来电话时,语声和冯至鸣正躺在地板上享受细雨。
  伦敦春天来第一场霏霏细雨。用语声的话说,有江南烟雨的风致。从窗子看过去,天空水墨画一样的淋漓,团团烟雾充斥天地,断续的雨线亮白的一闪,从暗沉的背景中脱颖而出。花木的香气浸润雨意,被风挟来,清淡的一抹,在室内游走,似有若无。
  窗前地板上铺满了一层雨。有些调皮的,会直接溅到他们身上,蚊虫一样叮上一口,留下倏忽的冰凉。
  一阵后,冯至鸣碰碰边上的语声,说:亲爱的,如果,我觉得冷,而你又想继续享受雨的触摸,怎么办呢?
  她知道他的坏心眼,说:我给你拿床被子啊。
  他拉她入怀,说:现成的被子我不能使用吗?
  她趴在他身上,说,可以,可是你不嫌厚吗?
  “嫌小。再出个思考题,如果,嘴里没有味道,可又不想吃东西,怎么办呢?”
  她笑,说:嚼口香糖。
  他要吻她时,史若吟的电话进来了。
  若吟将婚礼安排兴冲冲地告诉语声,末了,要语声做她的伴娘。
  “我?那么老?还丑。”
  “做陪衬最好。”冯至鸣在边上说。
  语声踢他一脚,想了想,答应下来。再推脱,若吟会觉得她是因陈剑的问题耿耿于怀。
  放下电话。她对冯至鸣说:我下周回国,你去不去?
  “又没邀请我。”
  “也是,你就别去了,否则很怪。”
  “怪什么?”
  “史若吟是你前女友,陈剑是我前男友。”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她乐不可支地想。又说:他们买了海边的房子,我想到海子的诗,背给你听啊。
  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友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  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前程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至鸣,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我也是。喂马劈柴、关心粮食和蔬菜……我向往的俗世生活。”他怔怔回味,而后转过头,说:“好诗。送你口香糖。”他们在细雨中轻柔地拥吻。
  语声回国参加婚礼。冯至鸣没跟她同回。
  机场送别,语声说:其实,希望你跟我一起回的。因为一刻也不想离开你。
  冯至鸣揉她头发,闲闲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叫你别乱揉我头发,又不鸡窝。”语声跳开,说,“那是人家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忙,去吧,我进去了。”
  “小心点。”冯至鸣眉头一挑,笑得狡诈。
  陈剑、史若吟的婚礼很隆重,很奢华,自然也热闹。仪式是给旁人看的,是一场证明。仪式之后,是细水长流的琐细生活。冷暖自知。
  看着陈剑与史若吟交换戒指,说着誓言;看着陈剑抱起史若吟,若吟脸上荡漾出由衷的幸福,语声笑了,眼睛却一点点的潮,是感动。在经历了如此寒冷后,人生终究给了他们甜味。给了所有心中有期待的人。
  在傻忽忽的眼泪中,突然一束花飞向她。
  是史若吟抛过来的。
  “接啊。快接啊。”旁边人催。她怔怔接住。而后触碰到陈剑的笑,清淡却另有意味。属于灰飞湮灭的时间。
  她绽起比花还要灿烂的笑,回复给他。不,他们。用眼睛完成无声的祝福。
  他们上了车,去那座看得到大海的房子度蜜月了。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在别人的幸福中,她忽然生出一点孤独。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真真可恶。
  她掉头,走入烟柳深处。
  春光烂漫,梳影横斜,这是个爱的季节,空气里全是花开的幸福香气。
  她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
  翻开手袋,里面有烟,今天,她要点燃一支,因为思念。
  青烟袅娜升腾,慢慢归于无形。与思念一样,一经点燃,漫无边际,不知收于何处。
  “你现在在干什么?我跟你说,陈剑和史若吟很幸福。史若吟很漂亮,不是打点出的那种漂亮,是被爱照亮的光芒,我看到一个女人的幸福。”她浅浅说。自言自语。
  “怎么,嫉妒?”
  “是有点啊。你很可恶知不知道。啊——”忽醒过神,发现他就站在迷蒙的烟雾中,淡如影子。
  她揉眼,再揉眼。
  他上去夺掉她的烟,说:行了行了,如假包换。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哦。忽然失神盯着她的脖子,那上面挂着那个被他扔掉的四方形吊坠。
  “被你找到了?”他说。
  “我只是,提醒自己,不要再让男人送我一个骨灰盒一样的首饰。那是用来埋葬的。”
  “你以为还有人敢送吗?”他笑着说,然后掏出一个小盒子,又类似于骨灰盒,只不过,她知道那里面有她的幸福。
  他把戒指给她戴上,说:知道你会眼红,我只能把自己匆匆处理了。
  她现在才明白,他必是跟她坐了不同的班机回来了,筹办属于他们的幸福,然后给她一份惊喜。她咧开嘴傻呵呵笑,忽然又叫:你这就求婚了吗?你还没说爱我。你还没给我承诺。
  他捏她脸,说:这重要吗?
  “重要。”
  “哎,带身份证没?户口簿?结婚好像还需要这个?”
  “结婚?”
  “当然,今天。都安排好了。”
  “就这样么?”她可怜兮兮说,没婚纱,也没鲜花?
  “这重要吗?”
  “重要。”
  “那算了,下次。”他摊摊手。
  “哦——不,不要。就今天,我终于体会到我爸那句话了,晚市的菜,蔫不拉叽,有人收容,就满意了。哦,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她迅速取出手机。
  “爸,赶快告诉妈,我结婚了,就今天,不,他没离过婚……也没丧偶……不,没有残疾,很健康……有工作,还不错……爸,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让妈不要再烧香了。过几天我们回来看你和妈。”
  放下手机,看到冯至鸣怪异地瞅着她。
  “看什么啊?”
  “哎,文语声,你也太夸张了吧,我怎么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好像买了打折货,还是残次品,营业员就巴巴等着我上钩,一看我付钱,立即摆出一副‘一经售出,概不退换’的阴险笑脸。不行,戒指还我,我得重新考虑。”
  “不给不给就不给。”语声跳起来,跑,“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冯至鸣追上去。
  真是个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荷尔蒙的味道。
  这是一个幸福的夜晚,也到了我们童话的尾声。
  在他们郊区的新房里。他们躺着看月光。月色如水,两情缱绻。
  他说:亲爱的,可以告诉我,那幅画的秘密了。
  哦,她说,那个时候,我正在想你。
  “想什么?”
  “不许笑我,想,……反正脑子里很龌龊。”
  他笑,说:别害羞,我脑子里一直很龌龊,括弧,仅对你。现在,我们是不是要以实际行动,来对得起脑子里那些龌龊的想法。
  她脸红了红。
  他说,结婚真好,可以说龌龊的话做龌龊的事,还觉得很幸福。括弧,龌龊两字加上引号。
  月光悄悄转开了脸,有点羞羞答答。
  我们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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