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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离却又真的会毫不在意?那毕竟是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呵!
秦麦甚至觉得唐离应该恨自己才对,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周身冰冷刺骨,原本酷热的太阳都恍若失去了温度,有些事情是无法补救的。
“唐离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两眼通红的郝韵握了握唐离的手,轻声说道。
唐离的身躯微微震荡了一下,涣散无神的目光渐渐凝聚,朝郝韵点头,声音暗哑无比地说道:“我懂,我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停顿了片刻,唐离又对几次张口欲言,最后却都化为叹息的陈教授强笑道:“陈伯伯,不用担心我,我很好。”她平静地看了一眼注视着她的白拉道:“你说的对,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他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他用生命证明了对我们的爱,不是吗?”
“我们耽误了太长时间,出发吧。”唐离也不等白拉的回答,仰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对秦麦说道,语气平静得让秦麦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秦麦从她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微微红肿的眼睛里竟然连前一刻的哀伤也消失了,看不出丝毫的怨尤恨恼。
这陌生的眼神远比唐离的打骂更让秦麦难过:“她一定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秦麦痛苦地想到,他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恐惧过,面对熟悉却又陌生的唐离,他感到无尽的惶恐,然而却无能为力。
秦麦有千言万语想对唐离说,但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却都梗在了咽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勉强挤出了两个字来:“走吧!”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异常陌生。
“麦子,唐大小姐你们这是。。。。。。”心直口快的铁莘瞧见两人神态十分怪异,心中疑惑,就想要询问原因,却被郝韵使劲地一拽他的胳膊,铁莘愕然扭头,正迎上郝韵的白眼,后者没好气地哼道:“就你话多!快点前面开路去!”不由分说连推带拽地迫着铁莘向石滩前方的那片林地走去。
女孩子毕竟更敏感些,郝韵尽管也没有完全搞清楚秦麦和唐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直觉地感到二人之间好像突然产生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在她想来,情侣之间的矛盾在所难免,但若是被外人给说破,说不定碍于面子,谁都不肯先低头认错,尤其是秦唐两人都是表面柔和,内里倔强的性格,一旦认了死理非要分出个对错,那只会让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僵。
其他人也都看出来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陈教授干咳了一声,对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黄平道:“老黄,今日唐远山已将当年的事说了个通透,你总该清楚天华是无辜的了吧?要我说,你也不该恨唐远山,他其实也是怕被你们先发现古格天书。”
陈教授见黄平精神恍惚,眼神怪异,还以为他在得知了唐远山二十五年前利用幽冥花香粉和回魂散的奇特功效将他吓得落荒远逃国外而记恨于心,甚至对唐天华也不能释怀,陈教授与唐天华毕竟是同窗好友,这时忍不住为至交开脱。
唐天华的死讯他早从秦麦那里听过了详细的经过,一想到当年那个少年英俊、意气风发的知己如今已化为了枯骨长眠风沙大漠之中,他就不由在心里哀叹人生的变化无常。
黄平苦涩地笑了笑,无精打采地叹道:“虽说当日是平旺。。。。。。唐远山设下的计谋,可他却也救了我的性命。。。。。。”黄平抬眼瞥了下步履沉重的铁莘,叹了口气,声音弱了许多,“说到底,却还是个贪字惹的祸,我固然因为一时贪念远走国外二十余载,铁纯阳更加为此丢了性命,这世上的种种,从来都是有因才有果啊!”
“没想到你看的到是极明白!”陈教授颇为惊讶地瞪着黄平,欣慰地拍了拍他断臂的肩膀正容道:“古人言福祸相依,此次藏地之行你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头,但如果真的能由此化解掉你心中无止的贪欲,也算一桩幸事。”
陈教授这番话说得认真诚恳,虽然有几分教训的味道,却并不让人讨厌,黄平连连点头称是,回想起平生往事,饶是头顶烈日炎炎,额头竟渗满了冷汗。
“陈老您说的不错,我黄某人这大半辈子做的错事早已经百死不能赎罪!”黄平愧疚地说道,一改平日深沉圆滑的模样,瘦小的腰板挺得笔直,沉声起誓:“我黄平对天发誓,无论此行是生是死,都要将所有的古器捐献给国家!诸位都是见证,若是我不能生离藏地,还请诸位帮我实践此言。”
这大概是黄平第一次毫无惧色地言及死亡,凛然的神态让秦麦心头一震,从无边的惶乱痛苦中清醒过来:众人此时正身处危险中,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了支柱和依靠,又怎能为了儿女私情失去方寸?
陈教授呵呵一笑,与黄平互相扶持着循着铁莘和郝韵的身影而去。
这两人年龄相仿,从事的行当虽然都与文物古董有关,但关系却如矛与盾:一个是想方设法地保护回收,另一个则是利字当头的无良奸商,这时却很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白拉的目光静静地从面无表情的唐离和若有所地的秦麦脸上稍稍停留了片刻,默默地抬步行去,两只獒犬无声无息地跟在她的身侧,唐离怔了几秒钟,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头快步赶到白拉身侧,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整个过程却是连眼角都没看秦麦一眼。
秦麦恍惚着痴痴地注视着前方两条一般身着红黄相间的冲锋衣、高矮胖瘦毫无二致的娟丽身影肩并肩渐渐走得远了,才猛地醒过神来,唐离显然无法对他的“冷漠”释怀,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没有用处的了,更何况,秦麦自问即便重新选择,结果仍然不会改变,这一点只怕唐离也清楚得很。
他扭头朝空空荡荡的江面上望了片刻,载着唐远山尸体的皮筏
众人起了个大早,原是想着抓紧时间赶路,结果却是在乱石滩边逗留了大半天,大峡谷内地势高低起伏,海拔差距很大,穿了那片茂密的热带雨林后,地势升高,与昨日他们走过的乱石滩相接的林地正处在地脉隆起的高处,两者相距不过几十公里,景物却截然不同,林地内树木稀落,繁花似锦,鸟鸣清脆、光影斑驳,没有半点雨林里那种阴湿诡秘,反倒给人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的感觉。
这副美丽脱俗的景色也让众人深沉低落的情绪轻松了少许。
铁莘头前开路,郝韵却不知不觉地与唐离、白拉并肩走在了一起,陈教授凭着不服老的那股劲头咬紧了牙关紧跟铁莘的步伐,可毕竟岁月不饶人,他却如何能比得上身强体壮的铁莘?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升至当空正中,原本能遮挡些阳光的树荫却变成了蒸笼似的,半点凉风都不能透进来,人走在其中,汗如雨下,吸入的空气都是滚烫滚烫的。
陈教授的步履逐渐蹒跚,被唐离三女超越,秦麦搀扶着他的胳膊,走在最后勉强没有掉队,让大家感到惊讶的却是黄平,论年纪比陈教授还要大些,虽然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却咬紧牙关顽强地跟上了铁莘的速度。
唐远山死前回忆起四十五年前那次终生难忘的大峡谷之行时,特别向众人提及了那处遭受神秘人群袭击,以致全军覆没的山谷,与唐离所预见的荒谷极其符合,从此地沿江流的方向前行十天左右便会进入一片特别茂密的雨林之内,地势陡然下降,宛如被开天之斧劈开了两条巨大的缝隙,浩荡的江水一分为二,奔流急下形成了数道恍若银河的瀑布,而后奔流数里再度合二为一,那座恐怖的荒谷便在合流之处的附近。
“小秦。”陈教授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忧虑,嗓音沙哑地道:“按照唐远山的讲述,我们至少还要向前走七天,现在咱们可是弹尽粮绝啊!我怕到时候将会进退两难,更何况还有那个意西沃很可能在前面埋伏着。。。。。。”
秦麦其实也一点把握也没有,距离月圆之夜不过一周的时间,陈教授的病情已渐渐恶化,白拉的情况更加堪忧,若是那座荒谷并非净土入口。。。。。。他甚至不敢想象那后果会有多么可怕!
“天无绝人之路,老师,您也不必太悲观。”秦麦岂会听不出陈教授话里流露出的退缩之意,只是他有苦难言,他打定了主意不把陈教授危在旦夕,只有找到净土白拉才能将之彻底治愈的事告诉陈教授,这时也只能强装轻松地安慰老师,“我估计意西沃绝对想不到我们的速度会这么快,她一定在入口附近守候了很久,现在只怕还在我们身后搜索,或许向前会更加安全。”
自从在阿远老人那里听说了意西沃的行踪,秦麦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意西沃究竟是从哪里得知净土在这大峡谷内的?
这一路上除了白拉曾经单独外出寻找唐远山未果,其他人都不曾落过单,六个人中,铁莘、陈教授与唐离三人,秦麦相信绝无问题,郝韵出现在西藏的时间极为巧合,这让秦麦着实怀疑了一阵子,可他暗中仔细观察了许久却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至于黄平,始终处在他与铁莘的监视下,绝无机会与外界联络。
嫌疑最大的便是白拉!秦麦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很有些不舒服,或许是因为她与唐离的相貌太过于酷肖,秦麦每每与之相对,感觉十分复杂,说不清究竟是亲近还是怜惜,总之就是不愿意相信白拉会那么阴险可怕的人。
除了秦麦,其他人也都是极聪明剔透的人物,又怎会想不到这些疑点?从阿远老人家离开后,除了唐离,其他人对白拉都隐隐抱有警惕的意味,偏偏白拉一如既往的沉默平静,从不为自己辩驳半句。
陈教授喘得如拉风箱一般,又重又急,他生性孤傲,最怕成为别人的累赘,见铁莘、唐离几人走走停停,虽然没人说什么,可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大家都在等着他?偏偏两条腿灌铅似的,越来越沉重,每迈一步都艰难无比,内心里不由得越发焦急,在心里也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遍“没用”了。
“唉!”陈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难过地说道:“要是没有我拖累你们,前进的速度肯定会快得多!”
秦麦最了解自己老师的脾气,心知若是一味劝解,说不定他会更加自责,呵呵一笑,故意开玩笑地调侃道:“当初不让您来您还不听,现在后悔可晚喽!”
“嘿!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等这茬呢?”果不其然,陈教授眉头一扬,笑骂道:“我可不能让你看扁了!我今儿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让你这个臭小子有机会笑话我!”脚下果然利索了许多。
秦麦暗笑,他自然不能真让陈教授拼命,趁着陈教授不注意,朝回头望来的铁莘偷偷比划了两下,示意他稍微放缓速度。
两人加快了步伐,铁莘则刻意放慢了速度,一快一慢,众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陈教授揩去额头汗水,睨了眼嘴角含笑的秦麦哼道:“你算是把我这老头子的脾气秉性摸透了,明知道这是你的激将法,偏偏还要往里跳!”
秦麦连忙恭维了一句:“您老法眼如炬,我这点小心眼自然逃不过您的眼睛。”
当夜众人寻了一处背风的坳口宿营,秦麦却不敢再点篝火:若意西沃果真是女子之身,且又是孤师后裔,那么她要得到的只是命运之眼,根本不需要在意唐离或者白拉的死活,可笑的是他之前还有恃无恐,断定意西沃需等到他们找到了净土才会发难,大摇大摆地把意西沃当作了保镖。
匆匆吃了些早上剩下的烤肉,除了值夜的铁莘,其他人便凑在一处休息,所幸峡谷内海拔极低,又被阻隔了冷风,夜间的温度不低,虽然帐篷、睡袋以及棉衣都被毁了,却不需要担心夜晚寒冷。
只是夜色漆黑,在密林中,猛兽毒蛇和那些肉眼难见的毒虫是极其危险的,秦麦对铁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睁大了眼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周围的动静。
秦麦没说,不过铁莘明白,最危险的是意西沃。
人的潜力总是超过了自己的想象,陈教授无数次觉得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了,结果竟然咬牙停了下来,甚至在经过了开始两天后,休息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却越来越感觉轻松。
眼见大限之日迫在眉睫,秦麦心急如焚,其他人心情也越发焦急,四天来,众人将休整的时间极力压缩,除去深夜至黎明前天色异常黑暗的几个小时,他们都行走在路上,也幸亏保留下来了一把电筒,没想到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四天里,众人竭力隐蔽行踪,惟恐被不知身在何处的意西沃发现,结果一路行来异常平静,甚至连秦麦都觉得意西沃很可能已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只是他心里始终隐隐约约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他与意西沃接触不多,只有一夜长谈,可是通过唐远山的描述中,意西沃给秦麦的感觉是隐忍、深沉,就如同最阴险的毒蛇,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候着最佳的时机,给予猎物致命的一击!
在长逾五百公里,茂林密布、沟壑纵横的大峡谷里搜寻七个人的行踪无异于海底捞针,意西沃并非对大峡谷里的地形情况毫无所知,她应该很清楚哪里会是秦麦等人的必经之处,守株待兔,等待着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岂不是更加稳妥?
意西沃真的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吗?秦麦有点不能相信,可是意西沃为什么会在大峡谷入口处追查众人的行迹呢?他想不懂意西沃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用意。
秦麦心里堆积着许多疑惑,却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
这几天唐离与白拉寸步不离,极少开口说话,神情眼神与白拉越来越相近,面对秦麦时没有了往日的柔情和甜蜜,如果说之前的唐离在秦麦的心里就像一泓碧波荡漾的清泉,那么现下的唐离越来越像一眼古井无波的寒潭。
四天中,秦麦与唐离交谈还不到十句话。
这让秦麦渐渐生出陌生感的同时,也感到了一种最深沉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正在失去唐离。
铁莘虽然对白拉半点好感也无,可对那两只通了人性的獒犬却极为喜爱,想尽办法讨好它们,这两只藏獒却异常高傲,除了对白拉俯首帖耳,其他人中也只是对唐离略微亲近些,对铁莘则是连眼角也懒得看上一眼,被他纠缠的紧了便会呲着雪白锋利的尖牙,低低咆哮一阵,不屑地看着铁莘落荒而逃。
第五天凌晨,天色刚刚发亮,秦麦便将困顿不堪的众人唤醒继续赶路,两天前他们已经穿过了那片稀落的林地,走进了一条寸草不生的荒滩,地势也渐渐下降,江岸两侧乱石嶙峋,再向外的峡谷两壁却是郁郁葱葱的密林。
还有三天就是月圆之夜,关于净土的所在仍旧毫无发现,死一样的沉重笼罩着所有人,众人在幽暗中默默地起身,用冰凉的江水洗了把脸,用刺骨的寒冷刺激萎顿困倦的精神,只是这种办法在反复使用后,持续的效果却是越来越短了。
铁莘把头浸在江水中足有一分钟,猛地仰起头“噗”地一声喷出一道水箭,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低声对神色阴郁地注视着前方的秦麦道:“麦子,再这么走下去,我怕、我怕陈老头儿要出问题!还有那个白拉。。。。。。”铁莘飞快地瞥了眼远处与唐离并肩依靠着坐在一樽巨岩上的白拉,其实天色幽暗,他又与白拉相距颇远,便连对方的容貌都无法看清,可铁莘眼前却浮现出白拉那张比纸还要苍白的脸颊,禁不住大了寒战,声音不由压得低不可闻:“我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死人的味儿!”
秦麦这些天心力交瘁,每夜又要与铁莘轮流值守半宿,着实疲惫到了极点,恍恍惚惚中,听到这句话,身躯倏地一震,“不要胡言乱语!”他狠狠地瞪了眼一脸悚然的铁莘斥道。
陈教授这几天精神头奇迹般的格外亢奋,红光满面,好像突然间年轻了几十岁,郝韵啧啧称奇,陈教授也有几分得意,秦麦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
陈教授反常的状态更像是回光返照,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更让秦麦心惊肉跳不已,秦麦每天都至少为陈教授把脉三次以上,脉象粗重而晦涩,有力却紊乱无序,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獒血中蕴含的龙睛花猛烈的药性即将告罄前彻底的挥发。
中医里有句话叫作:“孤阳不长,孤阴不生。”阴阳调和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龙睛花药性至阳至猛,虽然有其他阴性药物综合,却无法达到阴阳平衡,即便能起到立竿见影的奇效,其实却是扬汤止沸的缓招。
就如唐远山,要害中枪之后用獒血吊住了一口气,竟然坚持了数天。
而对于体质本就孱弱不堪,虚不受补的陈教授和白拉来说,使用獒血更加如饮鸩止渴,一旦药性挥发殆尽,随之而来的将是彻底的崩溃。
秦麦看着如塑像般依靠在一起的唐离、白拉二女,心中五味翻腾,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叹了口气,黯然道:“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有一分希望,我们就要全力以赴。”
微弱的晨光透过天际远远地投到大地上,看上去就像是风中挣扎的星星火光,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帷幕似的黑暗吞没,秦麦却知道那黯淡的微光势必将驱逐黑夜,日月轮转,昼夜交替是大自然亘古不变的规律,可是他们的命运呢?
“走吧!”铁莘伸手按在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