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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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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苞此时,却一直在皱眉沉思。他也是上书房大臣,可他却又是位布衣臣子。在上书房里,他只有参赞之权,却没有决策的权力。因此,隆科多不和他商议此事,他不能说长道短,更不能挑理。但是,方苞是精通史籍的。作为人臣,擅自搜索宫禁,可不是一件小事。历史上,除了曹操、司马氏和东昏侯这些乱国奸雄之外,自唐朝以后,连奸相严嵩也不敢这样干。方苞心里非常明白,这件事情的可怕,还不仅在隆科多的莽撞和越权,而是在于,事情的背后,还有没有更大的背景,有没有更大的后台!如今的京师里,人事更迭,纷乱如毛,一时又从哪里分出个头绪来;既然看不出头绪,又怎能说得清谁是谁非?他想了想说:“你们都是为国家着想的,国舅和马齐不要为此闹出生分来。不过,据老臣看,这事只能有一,不可有再。开了个这样的先例,后世就不堪设想了。”
方苞这话,初听起来,好像是为他们两人劝架,但话中含意,尤其是那“可一不可再”之言,却是明白至极的。隆科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脸也腾地就红了,他回头又冲着方苞说:“先生,你每天钻在穷庐整理先帝爷留下的国书,我不是找不到你吗?一直到事情闹出来,才知道你老先生也在十三爷那里。这可让我怎么说呢?”
马齐听他如此说,一口就顶了回来:“别说是你找不到方老先生了,你就是见着了他和十三爷,拿到了十三爷的钧命,我马齐也不敢领!你派的那一千二百人是我马齐把他们赶出去的,我一人作事一人当,这事与刘铁成没有关系。你不要扯三拉四的,我马齐和你没完。我把话说到明处,这事我要提本参劾你!”
允祥还是想息事宁人:“马齐,别动那么大的肝火,也没人说你的不是嘛。舅舅也是好心,当年先帝巡狩热河,不也是也要净一净避暑山庄的嘛。”
马齐一挺脖子,连十三爷也顶上了:“不,那次和今天不同,那次是请了圣旨的。当年擅自进入避暑山庄的凌普后来就被正法了!”
隆科多急了,他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什么,什么?你说我是谋逆吗?”
马齐一步不退地说:“你听清楚了再说,我并没有说你谋逆。我说的是凌普,他可是已经正法了。”
马齐的话显然具有很大的压力,隆科多不言声了。雍正的心里早就是翻江倒海一样了,从昨夜到今天,发生了多少事啊!这些事,恐怕都不是一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他要再看一看,听一听,甚至如果有必要,他还要让一让。他要等年羹尧的事情办完、办好,才能腾出手来说别人的事。看着两位大臣竟然吵成了这样,他扑哧一下笑了:“你们都动了肝火,竟忘记了这是君前失礼吗?舅舅这事,是做得匆忙一些。可是,哪怕是天下都反了哪,朕也相信舅舅是不会反的,他绝没有谋逆之心!马齐呀,你疑得过重了。放着一个丰台大营在这里,就是有人想谋反,一千二百人能成了什么气候?他们可以攻进去,但能守得住吗?好了,好了,你们俩谁都不要再说了。事情慢慢就会过去的,时间一长,自有分晓。你们谁也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好吗?”
马齐和隆科多两人,在畅春园里里外外闹到了两军对垒的程度。大家都以为,皇上非要深究不可。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皇上只用这么几句话,就轻易地放过了这件大事。而且皇上的话还说得那么恳切,那么真诚,一片用人不疑的信任溢于言表。隆科多本来就心里有鬼,他敢再坚持吗?在场的众人也都平静了下来。可马齐却又抓住了话头:“皇上,臣与国舅之间并无任何私怨。但他步兵统领衙门,如今还陈兵畅春园外。这事情传了出去,会骇人听闻的。臣请旨:请隆大人下令让兵士们撤出归队。”
雍正心想,马齐这话,倒是给朕了一个削减隆科多权力的机会。但他没有急于说话,而是把眼向四周一扫,等着别人先说出来。
张廷玉说:“臣以为,马齐所言很对。”听得出来,张廷玉是支持马齐的。
方苞却不慌不忙地说:“既来之,则安之,岂不更好。”方苞不愧大家,说出话来让皇上更满意。
雍正有了机会,便边说边想的做出了决定:“嗯,这事不大好办。兵士们既然调来了,进园子不好,退回去就更糟。这样吧,李春风带的这一千二百人,索性改归善扑营。就算是善扑营来净园,舅舅主持的。这样就理顺了统属,外人也不好再说闲话了。十三弟,你到外面叫张雨去传旨办理吧。”
十三爷和隆科多都走了。雍正却向张廷玉一笑说:“廷玉呀,咱们君臣一进京,就看了一场龙虎斗,你觉得怎样?”
张廷玉含笑不语,马齐却气咻咻地还要再争。张廷玉看着他的脸说:“马公,你这是何必呢?凡事都要从长计议,何苦要争这朝夕之功呢?”
马齐似有所悟,不再说话了。雍正和方苞对望一眼,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其实,雍正只是不想在允禩的面前谈论净园的纠纷。老八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家来“读书养病”。还没过十二个时辰哪,皇上就来了旨意说;“着廉亲王允禩,仍旧办理年羹尧入京献俘检阅事宜,以资熟手。廉亲王与国同休之体,虽有疾,卧而委之可也。王断不至因中暑疾,而推诿周张,致朕失望!”
八爷一看,差点骂了出来。心里好像翻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儿全有了。他想顶着不去,可又一想,那不就等于投人以柄,让皇上处分起来更加有理了吗?他又想找藉口拖着不办,可看看圣旨上的话,竟找不到理由。那上边清清楚楚地写着:“以资熟手”。你是办这事办熟了的,如今硬要不办,明摆着就是抗旨不从了;更可气的,是圣旨上还写明了:“虽有疾,卧而委之可也”。这就是说,哪怕你病得躺倒了,也得带病办差!抗,他不敢;不抗呢,又生气。这可真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想来想去的,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浑身上下的灵气,现在都跑到哪儿去了呢?他只好叩头接旨,回到上书房去问事,而且一去,就忙得不可开交。他还怕皇上趁机挑自己的毛病,给他来个“办差不力”的罪名。于是他事事都要亲自过问,样样都得亲自处理。从召见礼部和兵部的官员,到布置郊迎大礼;哪里要搭盖彩楼,何处要增设芦棚;百官应在哪里迎接,官员要站立何处,遵守哪些规矩;百姓家里的香案怎么摆,爆竹何时放,醴酒香茶,革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礼节,哪样事他不得亲自操心啊!
幸亏,六部的官员们,大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说话,叫得响,办事也肯卖力。竟是事事顺手,样样满意。他自己也觉得,这件差使还办得真不错。五月初八,兵报送到,说年部的兵马已经到了长辛店,初九可以到达丰台。兵部知会他们稍事休整,走于初十辰时入城受阅,允禩悬着的心总算定了下来。可他还是不敢大意,便坐了亮轿,又从潞河驿一直看到了午门跟前。觉得万事齐备了,这才递牌子进宫,向皇上缴旨。
端午将到,北京城里为迎接年大将军入京,到处都摆满了鲜花,装扮得花团锦簇。午门内外过往的官员们,更是一个个喜气洋洋。他们见到八爷走来,全部躲开正路闪到一边,请安的,问好的,搭讪着想和他说话的,全都媚态毕露,馅相尽显。允禩想想,办差虽然苦,可苦中之乐却难以尽言。正走着呢,见隆科多从前边过来。允禩连忙躲开了,却迎面见到了徐骏。他忙叫一声:“徐骏吗?你过来一下。”
徐骏忙不叠地跑了过来,向八王爷请安,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允禩看着奇怪,便问:“徐骏,你这是怎么了?得了什么彩头吗?”
“嗨,八爷,您看得真准,我今天真的是中了大彩了。”徐骏兴致勃勃地说,“年大将军即将回京,万岁要在午门颁诏奖谕。传旨下来,要下边拟好了送进去。可是,他们拟的却都被打回来了。万岁就命我进去,当场重写。嘿,真是幸运,一下子就得到万岁爷的夸奖。八爷您说,这不是风光得很吗?万岁还说,别人写的都是些说烂了的陈词滥调,八股气十足,根本不能用。其实,我也没多写什么,不过是词藻华丽一些罢了。谁知,就对上了万岁的脾胃。哎,对了,我刚才在里头,还正碰上隆中堂。他在向皇上递辞呈,说是要辞去九门提督之职呢……”
徐骏今天可真是高兴坏了。他也不管面对的谁,不管八爷是不是爱听,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其实,八爷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听说隆科多要辞去职务的话才有些上心。不过,这些话和徐骏又说不能说,问不能问。他拦住了徐骏的话头说:“用了你一篇文章,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模样?我还以为,是你老子抄家的财产又发还了呢?告诉你,孙嘉淦他们已经把你参了!皇上的脸说变就变,他今天夸你,说不定明天就把你发到绳匠胡同去了。”
徐骏一听,害怕了。他脸色苍白地问:“他们……他们参我什么……”
“参你什么?你还和我装糊涂!你与刘墨林为争一个婊子,闹得满城风雨的。你趁着刘墨林去西疆劳军的机会,叫了那小妞的堂会,又把她灌醉后奸污了她。这事有没有?”
徐骏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允禩却不容他再说,便训斥说:“你呀,虽然有些才气,可干的全是缺德又带冒烟的事儿。先前,你用巴豆汤害死了你的老师,这事儿有吧?当时幸亏隆科多和我通了气,我才用‘查无实据’为由保了你。现在隆科多就要垮了,我也快了。看谁还能有纸,来包住你这一肚子的邪火?”说完,他掉头就走,把徐骏撂到那里了。
徐骏这一下可是真慌神了。八爷刚才说的一点不错,这事儿也确实是徐骏干的。刘墨林和宝亲王走后三天,徐骏就叫了苏舜卿的堂会。他知道,苏舜卿如今的身价变了,怕她不去,便又请了王鸿绪和王文韶他们。不过这几位,只坐在那里听了两支小曲,便告辞回去了。他们一走,徐骏就在苏舜卿的酒里加上了蒙汗药。那天夜里,徐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把这个心爱已久却又抵死不肯听命的女子玩儿了个够。他扒光了她的全身,又一次接着一次地奸污了她。事后,苏舜卿醒了过来,又是寻死,又是哭闹。可徐骏却笑着说:“你有什么可哭的?我刚才和你玩儿的时候就发现,你已经早就不是个处女了,也早就被那个姓刘的玩儿过了。今天爷找你,不过是想看看,一个娼妓,到底守的什么贞节?你和爷又装什么蒜呢?不过,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姓刘的远在天边,你就是哭死,他也听不见。要我说,这事只能是说了就了。你当你的妓女,我做我的嫖客。以后,你想起今夜的欢乐,还可以照样来找我;不想呢,我也并不怪你。咱们各自心里有数,谁又能知道呢?好了,好了,别哭了,让爷再好好地亲一下。”说着,他就再一次扑了上去,把苏舜卿压在了身子底下……
今天八爷突然向他提起此事,倒让徐骏坐不安宁了。他心想,我那天干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是谁透露了风声呢?眼看着刘墨林就要回来,徐骏更是害怕。心想,刘墨林随宝亲王去西疆,是受到皇上的信任的。他这一路,还不得把宝亲王用迷汤灌晕了。他一回来,就要马上去见苏舜卿。这小妞一哭一闹,我就得跟着倒霉。不行,八爷既然给我递了话,我就得早做准备。他匆匆离开午门前这块闹地,回到家里,就吩咐家人:火速赶到嘉兴楼,把苏姑娘给我找来。不管她说什么,哪怕要你们向她磕头呢,也得把她给爷请了来!
但是,他们已经找不到苏舜卿了。自从那天在徐府里失身以后,苏舜卿就像是害了一场大病。整整三天,她泪流满面,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那天徐骏来叫堂会,她原来说什么也不肯去的。可是,来的人说,今科状元郎王文韶也在等她,她不能拒绝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是探花郎,状元来请,要硬是不去,刘郎回来岂不要怪罪?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大意,竟遭了徐骏的毒手;更没想到,徐骏明知自己是刘墨林的人,还和她干了那种下流事。干完后,竟又说出那些无耻的话来。她恨自己,也更恨徐骏这个文人面孔、禽兽行径的人。要从心里说,她早就不想再活下去了。可是,她还存着最后的一点心愿,想再见刘郎一面。刘郎是那样的爱她,又是那样地对地体贴入微,如果她在刘郎回来之前就死,他回来见不到自己,会是多么难过呀!得等,哪怕见一面就死,也死而无憾了!

第58章 眼欲穿望断行军路 心已醉傲然入京来

京都名妓苏舜卿着了徐大公子的道儿,不由她不痛苦万分。刚开始时、她每天流泪不止。后来眼泪没有了,只是躺在床上,死盯盯地看着房顶出神。老鸨有点害怕了,怕她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这棵摇钱树就没了。这老鸨开行院几十年,琢磨姑娘们的心思也琢磨出门道来了。知道她一定是恨上了徐大公子,便走过来安慰苏舜卿说:“孩子,千怪万怪,只能怪咱们吃的这碗饭。妈妈知道你卖艺不卖身的志气。可妈妈也要告诉你,有这志气的不是你一个人,可又有哪一个能保得了身子干净?我说句不怕你讨厌的话,我要是想在你身上赚钱,早就有这一天了,也轮不着那个探花郎来占了先儿。可话说回来,咱们在行院里头混日子,就是冰清玉洁,也没人给你立贞节牌坊不是。前些时,我的一位老姐姐从开封来,说那里的妓院全都让田文镜给查封了。因为万岁爷有旨意,叫贱民们脱籍从良。从良,谁不想?可也得能办到啊!咱们做什么都不会,干什么都不行,不开行院又靠什么吃饭?‘老鸨’这名字,你当是我愿意让人叫的吗?它好听还是怎么的?我这不也是没法子吗!孩子,咱们得认命啊!”
她说得口干舌燥,可回头一看,苏舜卿翻身向里,还捂住了耳朵。她知道自己说得不对路子,便又换了一种说法:“你喜爱那位探花爷,妈妈我知道;他是头一个给你开脸的,妈妈我也清楚。可妈妈还是要劝你一句,别太死心眼了,男人里没有几个好东西。我年轻时接的头一个客,也是个读书人,还是举人老爷呢!同着大伙一起吃酒时,你瞧他那正经啊,听支小曲就臊得满脸通红,说句笑话那小脸蛋就成了关老爷了!可是,来到房里,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我那天正好身上见红,他也不管不问,趴在我身上就舔我的下头,还不管前头后头全都……别看我是个娼妓,见了他那下作的模样也觉得恶心!唉,谁叫咱脱生个女人来着?依我说,吃个哑巴亏,不吭声,也就算了。这种事儿,又留不下疤痕。只要你不说,他刘探花哪里知道?他就是神仙,不也看不出来吗……”
苏舜卿“唿”地从床上坐起来:“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我和刘老爷没干过那样下作的事,就是干了,也是我心甘情愿!你要说就说人话,要是再作践刘老爷,那就两个山字叠起来,你给我出去!”
老鸨死皮赖脸地笑笑说:“哟,我的好女儿,这是什么话呀?妈妈还不都是为你好嘛。徐大公子咱们惹不起,他老子是相国,他自己是八王爷跟前的红人;可刘爷咱也惹不起啊!皇上那么看重他,让他和宝亲王一块去了前线,多抬举他呀。说话间,刘老爷可就要回来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向刘老爷交代呢?好孩子,千不想,万不念,你总是叫过我一声妈妈。你这没用的妈妈,也从来都没逼着你去接客。刘老爷回来,你得给他个笑脸不是……”老鸨儿说着,竟也流出了眼泪。
苏舜卿号啕大哭,哭得那个惨哪!哭完了她说:“妈妈,你不要再说了,我听你的。但你得依我一条……”
老鸨现在恨不得给她下跪:“孩子,说吧,你说什么我全都答应。”
“马上找房子搬家,搬到那个姓徐的找不到的地方。我答应你不再哭,也不再寻死,等着刘老爷回来。”
于是,她们就搬到了前门外的棋盘街。苏舜卿果然也不再哭闹,一心一意地在等着刘墨林。这天是五月初十,正是年大将军进京演礼的好日子。苏舜卿起了个早,雇了一乘小轿就出了西直门。大街上的人真多呀!谁不想看看大将军凯旋的风光排场?谁又不巴望着能亲睹一下皇帝老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就连紧靠城边的地方,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看不到头,望不到边的人群,苏舜卿一直走了十多里路,才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她下了轿子,放下食篮,摆上香案,就端坐在那里等候。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目的,等着队伍过来时,能看一眼自己的心上人,就于愿已足了。
卯时正刻,丰台大营那边,响起了震天动地的三声大炮。接着便是一队队的兵丁举着戈矛顺序走出了营盘,在驿道两边布起了防线。只见每隔二十丈远,就是一座彩楼,彩楼两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彩楼下站着的军官,一个个手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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