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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再也不可能将他当作别人。你能相信吗?即使相隔十年。
没变。我说。
那一刻,我觉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小攻:
我曾经为漫漫七年何其难熬而发愁不止,如今回头看,原来十年,也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
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艳阳高照,我眯起眼睛,发愁了。
天虎哥居然没出现。他自打出去后六年如一日每个月都要风雨无阻地来探我一两回,怎么关键时刻这么不给我面子呢?可叹我还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以为会有多大的欢迎排场。
这监狱离新花园多远啊,我一个十年没上过街身无分文的可怜人,足足走了三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站在小区的树荫下,能清楚看见天虎哥家阳台边上堆得乱七八糟的烟盒,空酒瓶,废纸箱。我感慨万千,多么真实的人间烟火啊,就在眼前。一如当年。
随手拉住一个过路的小青年抒发自己的感想,我说小弟弟,这儿没变啊。
谁知那小孩激动得,两眼都水汪汪了。我打量了一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也不像是同行啊。要说我进去也不过十年,中国人民的感情怎么就变得如此丰富了呢?
走进天虎哥那上了年纪的住宅楼,顶层,大门敞开着。天虎哥嘴叼塑料扇和三个一身短打扮的男人各居四方桌一边,麻将搓得热火朝天。
我叫了一声天虎哥。
他应着,十分不情愿地将视线缓缓向这边转移而来,静静盯了我一秒,,然后他整个人跳了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
我委屈,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你!不是二十八号才出来么?八月二十八号?”
“是啊。”
“八月二十八号不是星期三吗?哥们还借了辆车,准备铺大排场去接你。”他汲拉着拖鞋走到墙边,“监狱那边是不是弄糊涂了?你看,我怕忘,还特意在挂历上的这日子加了个红圈圈啊!”
我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挂历,然后痛心疾首地一搭他的肩:“天虎哥,今年两千又四了。”
晚上我们哥俩坐在一起喝酒,天虎哥老生常谈,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我说得了,你这话挂在嘴边多少年,再说我耳朵都起茧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说点吉利的。
他只是叹气。末了他说,对了,我把瞿洋给你叫回来吧,他这两年在外地。说着就要打电话。我估计瞿洋要是个姑娘,他准得给我俩包办了。
我制止了他。人家在外面好好的,叫回来做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大家心知肚明。
天虎哥说他表弟不是个东西,有福的时候他可是一点没客气地享了,有难就躲的远远的。
这话说的,谁不盼着自己好啊。瞿洋没错,换成是我,我也喜欢享受。
再说,都说饱暖思淫欲,我现在一无所有生计都没着落,哪有心思搞男欢男爱啊。
天虎哥托人在小区物业上给我联系了一份打扫卫生的活,他怕我嫌弃,怎么会呢。我和他都是背景黑着的人,想要从良不容易。
一步一步来吧,自知之明这东西,我一向还是有的。
我倒是有点担心天虎哥,他出来六年了,老这样闲混着,始终不是个办法吧。
4
小受:
他穿了件鲜艳的橘红色大褂,按着一把大扫把站在花园边,看见我过来还说,小弟,早啊。
我有点发怔,这是哪一出?他以前不是很有钱吗?
“你,你怎么做这个?”
“我怎么不能做这个?”他笑得痞痞的,“我这么帅,往这儿一摆,多助长小区的形象啊。”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他笑起来明显没有当年那么招人厌了。而且,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黑黑瘦瘦,按在大扫把上的手,修长却粗糙。
如果让我在能见到他和他能风风光光地生活之间选择,我宁愿挑后者。
小攻:
这个感情丰富的小弟弟细看还挺面熟的。——这是我的老毛病了,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小男孩就总是觉得在哪见过。换成是当年我可能会想着试一把,如今都混到这份上了,就改在脑子里意淫一下得了。
我问小弟你怎么称呼?
瞿洋。他说,我叫瞿洋。
“笔画很多的那个瞿,得意洋洋的洋?”
“对。”
我觉得自己该去买彩票了。你说,瞿洋这名,又不是什么小红小明的,可我居然就能在同一地点,遇上俩。
小受:
我告诉他我在读研,他笑眯眯地说研究生好啊,有前途。我可得好好巴结着你,以后做了总经理CEO什么的,找哥们给你开车啊。
我又想起他那些拉风的小汽车,他真的是落魄了。
可叹我平时还算伶牙俐齿,怎么真正当着他的面,就这么笨嘴拙舌了呢。我在头脑里组织了半天,才说出来一句听起来压根不像是在安慰人的话:“其实现在外面有很多机会,你应该多闯闯试试。”
他的回答我没有听懂,他说,唉,咱的底板不亮啊。
他的每一句话,他的表情,神态,语气,我近乎贪婪地记住这一切。在严格的意义上来说我才刚认识他,可是,就是有一种无比亲近的感觉,仿佛是已经喜欢得变成了习惯。
在那个圈子里我认识不少人,如果他们知道心高气傲的瞿洋心里一直装着的,是一个潦倒的曾经的纨绔子弟,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小攻:
天虎哥隔天又给我找了一份推销乳胶漆的活儿,我掂量了一下,这差事我暂时还干不了。咱在里头呆了十年,十年啊。想我进去那会儿手机还叫大哥大,往腰上一别比插了枪还神气,打起架来是真能砸死人,现在的,至多也就砸出一脑震荡吧。
我还是老老实实先把握眼前这份扫垃圾的活,免得出去上当受骗。
说来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以前我春风得意那会儿看谁都是阿乡,现在,换那些地摊上买东西的看我的眼神,无言地道出这种深切的鄙视了。
小受:
不论多么迷恋一个人,我总得面对现实。不是不给自己机会,设想,你在芸芸众生之中遇见了一个你一见钟情再怎么见也还是倾情的人,此人恰好也是个GAY,并且,他对你有着与你对他相同的感觉。
这需要怎样的大运气啊。
本人自问抽奖连末等都没有中过,所以,我的生活,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今天一起出去玩的男孩,说话的语气和笑的样子都有点像那个人,但我不喜欢他的表情,眼神轻佻。认识三个月了,我始终记不住他的名字。
他用车子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在我低头解安全带的时候,他的身体靠了上来。
我生气地躲闪,“你干什么!”
“亲你一下,不行么?”他耍无赖。
他的脸几乎蹭到了我脖子上,我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没有防备,一下子仰倒后脑勺撞在车窗上。我开门,下车向里走。
“嘿你还来劲了嘿!我今天要是不教训教训你……”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心里莫名烦躁,他要是敢上来抻我我非狠狠地给他一拳不可。
“你要教训谁?”我一惊,抬头,前面站的,居然,真的是那个人。手里还支着他那大扫把,扬起下巴微眯着眼睛。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他妈的干你屁事!”
“嘿!小混球,今天还他妈的就干我事了怎么着?”他扫把一抬作势要扁,“让你见识见识你老子我是谁!”
他那扫院子的扫把是超大号的,并且脏的那头朝上,那男孩悻悻地破口大着钻回车子里,一溜烟开走了。
他转过脸来看我。背景是黑夜中朦胧的灯光,映衬着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像深深深深的海。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并且越笑越起劲,干脆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有这么好笑?”头顶上传来他颇有点尴尬的声音。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这是我此刻所能面对他的,最自然的表情。
后来我提醒他,那个男孩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后出去要小心点。
他轻蔑地眼睛一眯喷出一口烟,“我谁啊,我跟这儿混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
我估算了一下,可不是嘛。
两天之后我就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那天晚上我到常去的酒吧,老板也是圈里人,为人八卦无比,和我们都混得很熟,见到我就说,瞿洋,看不出你还是个狠角色啊!
我一头雾水:“怎么了?”
“你说你和那个XXX,多大的仇啊,至于把人家修理成那样吗?你说以后大家……”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他嘴里的那个XXX就是那天的那个男孩。
“他怎么了?”
“装什么蒜!肋骨断了三根,在医院里躺着哪!”
“啊~?”
他凑近我:“真看不出来,你居然也认识那号人物。”
我失去耐性了:“你别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告诉你,人不是我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挨打那是他干了欠揍的事,活该!”
“哟你脾气不小啊。”老板软了下来,嘻嘻哈哈缓和了气氛。可最后他还是没能忍得住又三八了一句:“那,为什么传说中的姚天虎还特别警告他以后不许再找你麻烦呢?”
姚天虎……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我准是在哪里听人不止一次地提起过。
5
小攻:
那个小混球第二天居然兴师动众地领了一帮提着棍子的喽罗找上门来。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当你老子我这十年真是白着脸过来的?
虽然我发过誓出来以后再不动手,可是你知道,这年头,计划总也赶不上变化。
刚要过招,对方众人的眼神突然纷纷开始退却,我回头,天虎哥手提一把二尺长的西瓜刀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走来。
我靠不用搞得这么隆重吧,对方都失去战斗力了。
小废物们落荒而逃,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领头那个,本意只想吓唬吓唬,谁知天虎哥过来照准他脊背就是一刀背,我拦下了他再一次的手起刀落,可那倒霉蛋还是没能躲得过虎哥结结实实的两脚。
末了我警告他:“以后别让我知道你找小瞿洋的麻烦。”
虎哥惊:“瞿洋回来了?”
“另一个。”
“噢。对了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倒。他才想起来问啊。
因为这事儿,我被工作单位一次警告,说是再有个下次什么的就和饭碗说白白吧。我以后得悠着点。
不过,小瞿洋的事总不能不管吧?
别问为什么。有的人就是,看见他就让人想对他好好的。据说这个叫魅力。况且,还冲着瞿洋这有缘分的名字。
还有啊,那小孩看着一脸傲气的,也不知道怎么会和那么没有教养的小混混有来往。
小受:
我问他,你教训那个XXX了?
“谁?那小混球?”他弯起眼睛豪气地手一扬:“小事一桩!”
“……”我不是在夸你好不好。可是看着他难能可贵的一脸的得意洋洋,我也只好硬着头皮道谢。
他歪叼着根烟一脸认真地盯了我半天,“你知道吗,瞿洋,瞿洋,”他用一种貌似含情脉脉的语气重复着这两个字,“我以前一个朋友就叫这名字,写起来很麻烦的那个瞿,得意洋洋的洋,一模一样。……你认我当哥吧。”
人啊人,是多么不知足的一种生物。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他说出的,是另外一句话。
虽然理智告诉我那完全不可能。
他执意要叫我去他家里吃饺子。
走在楼道里,我问他,你跟你父母一起住啊?
“不是。”他顿了一下,然后说:“和我一哥们。”
我们进去时他那小屋里热火朝天,四个大男人正凑在前厅打麻将。他招呼我上里屋去坐,那四人闻声回头。其中有一个特别醒目——他的眼神,一看就让人觉得绝非善类。
他站起来说,散了吧。其他三个也不啰嗦,找了布盖上桌子就跟着他出门了。
我那刚认的哥跑到厨房里去了,沙发边桌的玻璃面下压了几张老照片,我闲来无事一一浏览,然后我突然回忆起来,刚才那个眼神不善的,不就是那个姚天虎!而且我早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他——确切地说是听过姚天虎的大名,久到在认识那个人之前。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和这种人搅在一起?
他端着一杯水出来,递给我,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我有一点不自在,故意找话题:“饺子下锅了吗?你不在一边看着小心黏一块了。”
他盯着我笑:“是吗,就知道你肯定会,我可是等着你来弄呢。”
他的眼睛有如深深的磁场,我心慌地站起来,“那、我、我去看看。”
“哎,”他拽了一下我的胳膊,“跟你开玩笑的。等会儿,我兄弟马上来了,咱们先聊会儿天。”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攻:
我叫许享。享受的享。
每每一提及这名字我都要感慨万千,多吉利的字眼啊,放在我身上算是给废了。
我爸在天有灵,给我取名字的怎么也不会想到能有今天吧。
“这人的际遇真是没法说。”我对小瞿洋感叹,他是自己人:“就拿我来说吧,二十岁的时候以为自己能作威作福一辈子,结果,坐了十年的牢,出来以后该没有就都没有了。”
小受:
我难以置信,原来,这就是他的十年。
他明亮的眼睛里是深深的深不见底,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吊儿郎当,听
在我耳中,却是一股股无法言喻的难受。
“……在里面,很不好过吧?”
“咳!”他夹着烟的手一扬,“想通了在哪不是过日子。”
我看着他眯眼时眼角细细的鱼尾纹,鼻腔酸了起来。
姚天虎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拎了两盒煮好的饺子——我猜他俩也不像是会自己做饭的料。许享接过来去找盛的碗了,姚天虎就在对面坐下来。
这个人其实并不属于那种虎背熊腰的类型,相反,他高而瘦,腰板挺得像穿了钢筋一样笔直,却莫名其妙就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他问我,你叫瞿洋?
我说,噢。
“我有个表弟,也叫瞿洋。”
我说,噢。
他没词儿了,我才懒得搭理他。
小攻:
送走了小瞿洋,我对天虎哥说,这一顿饭吃得真是叫人高兴。很久没有三个人坐在一块吃饭了,而且其中的一个,居然也叫瞿洋。
天虎哥想了想,最后抬起头特别深沉地说,你把我想说的全说了。
然后我们俩一人开了一瓶啤酒,默默无语地干完,便各自回房间睡觉去了。
6
小受:
他又是支着扫把歪叼着烟一脸深沉的形象站在路中央,就快站成这里的一块招牌了。也许是来自于他那少爷时代的影响,他大褂下的穿着依旧干净而让人觉得舒服,衬衫下摆整整齐齐扎进腰带里,皮鞋也一尘不染,尽管可能已经不再是昂贵的名牌。
小的时候,我就总是想,为什么同样是西装革履,穿在他身上就那么好看呢?
和他的眼神一起,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是一种低调的沉稳。——当然,如果你真正认识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他一只手搭上我的肩:“你知不知道现在放的这是什么歌?”
临街的音像店的确有歌声轻轻传出来,
don't need too much talking
without saying anything
all i need is someone
who makes me wanna sing……
很熟悉的旋律,我笑起来,“这不是张学友的吻别嘛,不过把歌词改成英文的了。”
他摘下烟,一脸严肃的深沉:“不一样。这个听着有意境。”
你瞧,他拎着个扫把,竟然跟我讲意境!
小攻:
天虎哥又弄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准嫂子挺着肚子找上门来了。
天虎哥斩钉截铁地说,打了。
准嫂子哭哭啼啼。
别人都说姚天虎你他妈别这么不知足,这年头死心塌地的人不多了,况且,就你这样的。
唉,这个世上也就只有我懂天虎哥。就因为他这样,才不愿意那女人跟着他。虽然他从来什么也没有提起过。
我私下里塞给准嫂子一点钱,我希望她不要忘了天虎哥,能多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