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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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辆车的是他。”
  “他把车开到了县宾馆后门口。”
  “现在都过去那么久了,没人能证实他的话。而最简单的推论是,他把车开到了王飞燕的埋尸地。也许正像黎江说的,他在提醒警方,旅馆灭门案与王飞燕的死之间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他让舒巧过来认尸的?”
  她不想再听了。这时,她的手机接收到一条短信。她打开一看,是黎江发来的。
  “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见神医。”她把纸巾扔在桌上,站了起来,“他这么大方,大概是为了奖励我把丈夫送到他手里吧。”
  “你不吃了吗?”谷平看看她盘子里的面包。
  她摇摇头。
  “见过神医之后,我就回X市了。”
  “你回去?”
  “这儿有黎江就行了,我有我的事要干。”
  谷平朝她微笑。
  “希望你能尽快找到李老师被害的线索。”他的语气像在安慰她。
  她朝他挤挤眼。
  神医王汉华是个身材瘦削,年约60,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男人。对于警方的到来,他表现得极为冷淡。他们进门时,正在写病历的他甚至都不愿意抬头看他们一眼。
  “这事我知道。”他边写字边说,“那个女人是前天下午来的。她说自己是死者的亲戚。是我点头让她取走尸体的。”
  “她有什么凭证吗?”黎江问。
  “她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证。”王汉华抬起了头,沈异书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位神人。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比如用中医手法奇迹般治好白血病人,比如让瘫痪几十年的老人重新站立起来,比如用气功消除肝癌晚期患者身上的癌细胞等等。但沈异书从未相信过他是什么神医,因为她有个小学同学就曾死在他手里。那女孩因为腿痛,到他那里医治,吃了他的药后,病情不断加重,到最后才发现,她得了骨癌,那女孩没能撑过一年。这事就发生在双凤旅馆出事的前一年,她至今都记得那女孩痛苦的叫喊声。她后来偶尔听到父母的议论,那孩子的父亲狠狠地敲了神医一笔,这事才算和解。
  “是她自己的身份证吗?”黎江又问。
  “照片是她本人,至于是不是她的身份证,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这里没有检查身份证的设备。——请坐。”神医的语气有点勉强,但他可能明白还是对警察客气一点更妥当。
  沈异书拉了张椅子坐下。
  “你们为什么把王飞燕的尸体冷冻了15年?”她问道。
  “因为没找到她的家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神医抬起下巴,说话时,眼睛从上往下看,好像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趴在他门口等待残羹剩饭的叫花子,“死人这种事,对于任何医院来说都不是什么新鲜事。虽然我们只是个小地方,但病人的数量,你们也看到了……”他道。
  走廊上的确挤满了候诊的病人。
  “我们这里什么病人都有,有的得小病,皮肤病,有的则是大病,绝症。那些得绝症的人,因为没钱治病,因为与家人关系疏远,因为恋爱失败,或者因为别的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可能自杀。过去就发生过好几起。这具女尸,她是喝农药死的,这是周法医说的。”
  “周法医?”她和黎江同时吃了一惊。
  “那年8月份他来这里办案的时候,我请他来看过这具女尸。”神医道。
  “你认识周法医?”黎江接过了话头。
  “他常来这里帮忙验尸。有时候他会来我这儿开点降压药。那次,我让他看了尸体,他给她验了尸,说她是农药中毒。服农药自杀是农村妇女很常见的自杀方式。农村妇女的自杀率很高。”
  “不管自杀还是他杀,按理说,你都应该通知警方的吧?”她朝他笑笑。
  神医这次也屈尊朝她笑了笑。
  “我请周法医跟警署的人说明情况,不知道他有没有说。不过后来警察也没来问过,我猜想那时候他们顾不上。16年8月对这儿的警察来说,可以算是他们的奥运会了。”他自以为幽默地低声笑起来。
  “你是说双凤旅馆的灭门案。”她道。
  他没有接口。
  “这应该是你们这儿的大案。王医生。你是什么时候接收这具尸体的?”她又问。
  “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我没有时间过问死人的事,他们什么时候来的,过去是干什么,为什么会自杀,这些我都没兴趣。我得省下时间来救人,你也看见我们外面的人了,那时候比现在人更多。医院外面的招待所,连走廊上都搭满了床。那家出事的旅馆,”他又冷笑,“如果没有我,他们的客源至少减一半。其实,我只要知道那些人不是被杀的就行了。其他的,关我什么事?”
  “王医生,”黎江开口了,他说话的口气让人想到审讯室里的他,“我得告诉你,这具尸体是自杀还是他杀目前还是个谜,而且死者跟双凤旅馆的灭门案可能有联系,所以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要不然,我只能请你跟我回去协助调查了。我也不在乎外面多少病人在等你。也许这还是在帮他们的忙。”
  这下神医的脸色可没那么好看了,也许他终于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仰慕他的“神奇医术”。
  “我不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可我治好的病人比那些所谓的教授博士多得多!再说,你们干吗不去问问周法医?是他让我冷冻尸体的!他什么都知道!”他恼怒地大声道。
  “又是周法医!他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做?”她也不客气地提高了嗓门。
  “法医实验基地,这是他的计划,他想建立一个什么法医实验基地。所以他需要各种各样的尸体,让他解剖,做实验,诸如此类的。他有个规划,因为他经常来这儿,所以他想在这附近选一块地方。他看中的是鹿林镇以西的某个区域。当时他信誓旦旦说这个计划一定能审批成功,他让我先帮他预备材料。”
  “他说的材料就是……?”
  “尸体。还是我刚刚的那句话,死人对医院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这里常有人病死,也有人服毒,有人跳楼。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什么事都会发生。有些人病死后,他的家属没法把他带回去,就想就地处理。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向他提供一份法医实验基地的倡议书,简单地说,如果病人家属愿意把尸体捐献给法医实验基地,那么法医实验基地就会付他一笔钱。”
  “那些家属什么态度?”她又问。
  “各种都有,有的乐意,有的不乐意。这很自然。”
  “你们到目前为止谈妥过几笔这样的买卖?”
  神医的目光落到桌面上,“那是15年的事了,老周跟我谈过这个项目后,就送来几个冰柜,他让我把暂时无法处理的尸体先存在这里。他说等他办完相应的手续,他会正式接收那些尸体。”
  “一共是多少?”黎江加重语气问道。
  “16具。”
  她跟黎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神医立刻开始解释:“其中4具是病死,2具是自杀。自杀中的一个就是你们说的那具女尸。另外一个也是女人,得了肾癌。这人我记得,她跟老公一起来看病,可那个男人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就走了,还卷走了她所有的钱。她连吃饭的钱都没了,更别提回家了。她老公走的当天晚上,她就在病房卫生间割脉自尽了。我们后来多次联系家属,都没联系上。所以也只能把她暂时冷冻起来。”神医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夹,丢在桌上。“那4个病死的,都是我们跟家属谈妥后,让他们签了捐助协议后才进行冷冻的。所有这些尸体都被老周验过,都没有他杀嫌疑。其实他更欢迎那些谋杀案的尸体,但我搞不到。另外10具尸体是因为其它原因死亡的。”
  “其他原因,是什么原因?”
  “吸毒致死,打架斗殴致死,还有莫名其妙在路上猝死的,车祸死亡的,饿死的,意外触电身亡的等等。”
  “打架斗殴?那好像属于刑事犯罪。”
  “打人的是个精神病。他父亲带他来的,被打死的是母亲。那个父亲后来也报警了,事情弄清楚后,警察让他们自己处理。因为是精神病人,他们也没办法,而且这属于家庭矛盾。我把那个精神病人关了起来,后来他打算逃走,结果触电身亡。对此,我也报警了。”神医的语调颇为尖刻,“可是那位王署长,他让我别打扰他,他有大案子要破。就是双凤旅馆的那件事。最后,那位母亲的尸体在当地殡仪馆火化了,而那个儿子,他父亲不愿意接收他的尸体,随便我们处理。所以我们就把他储存了起来。我再说一遍,他们每个人,都是在周法医验尸之后才存储起来的。他们每个人在这里都有自己的档案袋。”神医的语气很自豪。
  “你这么做,如果万一家属想找回尸体……”她说到一半就被神医打断了。
  “那些无名尸,我们会在当地报纸登载认尸启事。连登5年,尸体的照片还会放在医院的网站上。——我们医院最近有了自己的网站。”
  既然如此,为什么王署长不知道他“情人”的尸体就近在眼前?当然,他不会上网,可最初的5年,他竟然都没在本地报纸上看到过这女人的“认尸”启事吗?
  “你觉得过去的王署长为人怎么样?”她问道。
  神医对她突然改变话题有些意外。但他马上就皱起了眉头。
  “烂人一个!医院刚开时,他经常来找茬。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捞点钱。我不给他,他就去举报我,说我无证行医。”
  “王署长来认过尸吗?”
  神医很吃惊。
  “原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沈异书和黎江相视一笑,王署长果然对此有所隐瞒。
  “你说说他认尸的情况。”
  “那一年,大概是16年的年底,他来找我,他说他在报纸上看见死者的照片,想来看看那是不是他的一个亲戚。我让他看了尸体,他说那就是他亲戚。”
  “你把尸体给他了?”
  “不,他签了一张尸体捐献协议,我给了他一万块钱。那是老周提供的补偿金。”
  难道就是为了这一万块钱,他甘愿让尸体留在医院?他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除非……
  “他知道你们会把尸体冷冻起来吗?”
  神医摇头。“这种事我们是不会跟家属说的。我们只是说用于法医实验,然后火化。”
  “但很多人并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于法医实验,什么时候火化,对不对?”
  “因为怕多生枝节,所以没写明时间。但我们会在一个月内向家属提供骨灰。”
  “这些骨灰是……”
  “是我们从殡葬部门弄来的。”说到这里,神医有点心虚,但马上,他又提高嗓门为自己辩解,“那些死者家属得到了安慰,除此以外,他们还得到了补偿,他们都觉得很值得。”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拿到的骨灰是别人的,或者什么动物的,他们就不会那么高兴了。”
  她真佩服神医,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骗死者家属,居然还毫无愧疚,“这么说,你给了他一份假骨灰和一万元钱。他就认为尸体已经化成了灰?”
  神医没有否认,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
  “都是这么操作的。”他道。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让那个女人领走那具女尸?”
  “我以为她真是那女人的亲戚。”
  “可她只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证。”
  “我不知道那是假身份证,”神医显得有些无辜,“她拿了一份15年的报纸过来,说这是她在她母亲的抽屉里找到的。她说她母亲的临终遗言是,找回她姐姐的尸体,让她入土为安。她还说她姐姐是从小被领养的,她并不知道她姐姐的姓名,但是她母亲认定报纸上的女人就是她姐姐。”神医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她说的很像那么回事。她一看到尸体就痛哭流涕。而且,她愿意付10万元给医院,作为尸体的寄存费。如果她不是亲戚,她怎么会那么大方?”
  10万元,舒巧还真大方!
  “后来呢?”
  “她付账之后,我们就把尸体交给了她,我们没理由扣留。我猜老周也不会介意少一具尸体。”
  “可是王署长也来认领过。你就不觉得奇怪?”
  “我觉得只有真的亲戚才会愿意付出10万元领回尸体。至于那个王某人,他眼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我猜他可能是听到了关于这个法医实验基地的什么风声,过来找借口诈钱的。他找我的时候,就跟你们一样,像在审问我。我也不想得罪他,心想干脆给他点钱,把他打发了算了。可他认尸的时候,我是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关系。他还装模作样地问我怎么处理尸体,能不能尽快火化。他还让我别对别人说,呵呵……”神医又低声笑起来,“不过,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刁难过我。”
  “这次你有没有跟这位认尸人谈到你们的那个法医实验基地的计划?”她又问。
  “没有。其实如果那些亲属个个愿意拿10万块买回尸体,我真是求之不得。”
  “为什么?”
  “当年老周说那个计划就快开动了,所以我当然得尽量留着尸体,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周今年年初来的时候,提都不提了,我知道这事肯定是没戏了。”
  “他今年年初来过?”
  “可不是?他还带着个朋友。说实话,我也不想留着那些尸体,其他那些,如果没人认领,我会尽快火化。”
  “你们把尸体交给认尸者时,用的是什么器具?”
  “一个箱子。她要求我们帮她把尸体处理一下,以便她好搬运,但其实,尸体是蜷缩起来的。再说死者身材娇小,所以只要把她放入箱子就行。那个女人自己开了辆车来。”
  王署长和她的父亲是在王飞燕的尸体还柔软的时候把她装进箱子的。可是,他们明明是把尸体埋在火车站附近的荒地里啊。怎么会跑到医院来的?
  “那具尸体,你们最初是怎么发现的?在哪里发现的?”黎江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神医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把李红叫来。她在干吗?!叫她来,叫她来!”神医不耐烦地对着电话咆哮,“李红是发现那具尸体的人。”放下电话后,他解释道,“她人很可靠,记性也不错,是我的表妹,在护士学校毕业后就来我这里干了。”
  过了几分钟,一个长相酷似神医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说说,你是怎么发现那具尸体的?就是前几天被领走的那具。”神医居高临下地问。
  “是那个女人的朋友把她带来的,”李红答道,又小声嘀咕,“我之前跟你说过啊……”
  “哪个女人?”神医皱眉。
  “就是周法医说她吸毒成瘾,导致可卡因中毒的那个。就是那个女人带过来的……”李红惴惴不安地看着众人,“当时我挺忙的,那女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撂下一个包裹,那其实是条大被单。打开之后,里面是个人,一看就知道已经死了。她说她朋友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她还说……”她有点支支吾吾的。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神医不耐烦地催促道。
  李红红着脸点头道:“她说,她缺钱,听说这里,捐献死尸能得到一笔钱,她问我们能给她多少。我让她先提供自己的身份证,她突然说自己不舒服,想去上厕所。然后……然后,等我再见到她时,她倒在厕所的马桶旁边,已经死了,腿上还扎着根针。周法医后来验尸说她是瘾君子。”
  “那你们找到她的身份证没有?”
  “没有。她的口袋里只有一些零钱,也没带包。”
  “等会儿你把她的资料夹找出来。”黎江道。
  “好。”
  “被领走的女尸,她有什么随身物吗?”
  “我们都给了认尸的女人。”
  “她的随身物都有些什么?”
  “没什么值钱的,一个空的手提包,里面有个空的钱包,我猜早就被那个吸毒的女人掏空了,一支圆珠笔,一支口红,一包纸巾,一本那年的电影杂志……还有一份验孕报告,都揉成一团了……”
  “你记得还挺清楚啊。”
  李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那个女人来认尸的时候,我把东西当着她的面清点了一遍。因为我们保留的那些随身携带物,通常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再一次把舒巧叫来。我猜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我拿出王飞燕的照片,我告诉她,这是双凤旅馆中的一个被害人,我问她是否认识。舒巧看着照片,思考了大约五分钟(对,我认为她是在思考,而不是在“辨认”),然后,她突然声音颤抖地指着照片说,她认识这个女人,她说这女人是跟她同一天入住双凤旅馆的,接着她大哭起来,一边哀叹死者的悲惨遭遇,一边痛斥凶手的残忍,同时又懊悔自己没有伸出援手。哈!我相信,如果不是在医院病房,她一定会表演得更加充分。
  我认为她甚至都不认识这个女人。至于她为什么要撒谎,我也大致猜出了原因。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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