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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水?”我腾地向后跳了一大步,用力甩着手,仿佛上面沾了不祥之物。
明明是沿着楼梯一路下来,怎么可能到达了如此荒谬的地方——一个四周是水的玻璃房子?
关宝铃穿好了鞋子,无可奈何地苦笑着:“你现在明白了吧?我们被困住了,而且是被困在海底。在门外,我曾见过一些深海电鳗游来游去,那些生物只在八百米深度以下才会出现,所以,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至少是八百米的水下。”
我蹲下身子,凝视着透明的地面。墨绿色的海藻像是妖怪的长发般飘摇着,成群结队的不知名的鱼在海藻中间穿来穿去。
八百米深的海水之下,应该是一片漆黑才对,但因为这房子发出的隐约白光,却能照亮近处的景物。这种感觉,犹如坐着海洋游乐园的简易潜艇在水底探险一样。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关小姐,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根本看不到地基?没有地基,我们又是处在哪里的?这座宝塔岂不是要无休止地沉入水里去……”纵然那些古怪的塔门可以挡住海水的进入,那么暴露无遗的塔顶呢?又有什么安全保障?
关宝铃疲惫无比地坐在台阶上:“别问我,我好累了,只想有张柔软的床,好好睡一会儿。”
地下坚硬冰冷,坐在上面的滋味肯定不怎么好受。
我打起精神,如果她累得不能走了,我就抱她走,不过这次是一直向上,看看能不能重新回到塔顶。我的轻功完全可以带一个人飞掠下塔而毫发未伤,总之,不能在这里等死。
“关小姐,我抱你上塔顶,我们一定会没事的。”我走过去,伸手托起她。
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回答:“好吧,我要睡一会儿,好累……”
我从透明屋子上升了六层,如果不出现意外,这里应该是宝塔的第一层,但我惊奇地发现,楼梯没有了,这一层的顶上也变成了透明的玻璃。不仅仅是玻璃,还有蠕动着的深海紫蟹,张牙舞爪地盘踞在一丛游动的海葵边,准备捕食猎物。
视线只能看到十米之内,小鱼、海藻、某些荧光螺、还有蜿蜒游动的海沙虫——
十米之外,是一种恐怖的深灰色,也就是深海中的原始颜色。
一小时之内,我跑遍了宝塔的每一层,却始终没敢从塔门里迈出去。每一个门洞都是漆黑一片,外面毫无例外地是冰冷的海水。
关宝铃一直在我怀里,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这是一个古怪的地方,到处是水,人却并不感到窒息,而且石壁上发出的光,足够照亮四周的空间,不至于让我们处在一团漆黑之中。
我取出了电话,一点通讯信号都没有,根本无法向外联系。
我抱紧关宝铃,慢慢清理着自己的思路——
“在塔顶,我看到了‘神之潮汐’出现,然后下塔。从塔顶到一层,都非常顺利,本来应该落在第一层上,见到藤迦跟神壁大师,结果却无意中进入了这里。这里,应该就是谷野说过的神秘空间,那么这个空间跟宝塔是相连的吗?否则我怎么能从塔里的楼梯直接冲下来?”
“我是怎么进来的?我还能出去吗?如果……像从前消失在‘亡灵之塔’的人一样,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能跟关宝铃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吧?”
关宝铃在我怀里动了一下,更紧地向我怀里贴近了些。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和不停颤动的睫毛,我心里的忧惧被无边的快乐取代,自己不得不承认早就喜欢上她了,从在寻福园别墅见到的第一面开始。
王江南对她一见倾心,我又何尝不是一见钟情?
她是“大亨的女人”——我开始试着揭去她身上的这层标签,她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子,接受什么人,跟什么人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无论能不能救她出去,我都不会再放开她了,就算跟大亨光明正大地争夺、就算为她死,我都不会再毫无斗志地放弃。
“苏伦?苏伦怎么办?手术刀不是要我一辈子照顾她吗?”当苏伦的影子再次跳进我的脑子里,我忽然觉得左右为难了。
我们此刻就是坐在最下面一层的屋子里,脚下是透明的海底世界。
当我向脚底凝视着的时候,发现那些飘摇的水藻正在慢慢放大,起初只是像些细长的带子,但现在看来,每一根都有人的手掌那么宽。从脚下游过去的鱼类也起了变化,竟然出现了只有在一千五百米下才有的深海石斑鱼、极光磷虾和半透明的皇帝蟹。
在欧洲的顶级海鲜餐厅里,我曾不止一次地享用过这三种来自深海的美味,配以紫鱼露、芬兰鹅肝酱和墨西哥香草,味道鲜美得让人流连忘返。不过,现在看到这些熟悉的东西,只会让我觉得一步步陷入没顶的恐慌——这个空间正在下沉之中,海藻并没放大,而是空间距离它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正下方的海藻,它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大,并且我感觉到屋子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我们将会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海。
这个奇怪的结果,根本超乎任何人的想像力。我再次看着漆黑一片的塔门,如果从那里游出去,不知道会发现什么?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看看腕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
回想自己从塔顶冲下来时,并没有遇到藤迦,她会不会发现我的失踪?会不会想办法来救我?从最初的震撼惊骇中清醒过来之后,我知道目前这种糟糕的情况下,自救与被救都不可能。这种深度的海底,要想摆脱困境,除非有水下潜艇赶来营救。
“唉,等到潜艇到来的时候,我跟关宝铃早就饿死、困死在这里了!”我无声地苦笑着,伸出手指在玻璃地面上弹了两下,那边正好有一只深海鲽鱼摇动着满身的彩带翩翩起舞着,不知是在求偶还是在招徕猎物。
按照目前的下落速度,大概一小时后,我们就能跟那些水藻亲密接触。再以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或者像此前进入过这个空间的所有人一样,彻底在地球人的世界里消失。
我想到了大亨,权势可以纵横全球,几乎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他能想到办法来救关宝铃吗?在这个无边无际的深海里,任何权力、财力都将毫无意义,产生不了任何作用。”
大亨的人马气势汹汹杀到枫割寺前的时候,可以在瞬间消灭神枪会的人,将枫割寺夷为平地,但却无法进入这里,无法把关宝铃救走。所以,人类的权力总是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就算贵为美国总统,在大自然面前也会束手无策。
关宝铃又动了动身子,发出低沉的鼾声。她的手始终紧紧扣在我的腰间,像是怕我趁她睡着时逃走一样。
我是不会走的,就算有从这里逃走的机会,也只能带她一起走,绝不会只顾自己。
“怎么才能离开呢?”我的视线又一次落在塔门上,从那里游出去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却是唯一的路径。没有氧气系统,没有脚蹼,没有通讯器材与定向设备,就算侥幸逃出去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死在大海里?
“或者可以打碎塔顶的玻璃——”我无声地摇着头否定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这样的深海里,最好还是少安毋躁,免得再出意外。而且,我怀里还有个关宝铃需要自己照顾,任何时候,先得考虑她的安危。一旦这个空间爆裂开来,我们被卷入海水里,我或许可以挣扎着自救,她呢?只会死在这里……
一想到死,我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仿佛生离死别一样。
我不是轻易动情的人,在到达开罗认识苏伦之前,也曾与几个漂亮的意大利女孩子交往过,但对每个人的感觉都很淡,到现在甚至叫不出她们的名字。
对于苏伦,我们曾在埃及沙漠里共同经历过枪林弹雨,经历过神秘莫测的土裂汗金字塔中的种种变故,在战火中建立起来了深厚的感情——手术刀死了,我是她的、她也是我的唯一亲人,所以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才令我们的关系日益密切。
不知不觉,时针指向凌晨两点钟,关宝铃已经睡熟了,在我怀里一动不动。
我闭着眼睛,半睡半醒地打了个盹,这种诡异的环境里,根本睡不踏实,而且我在担心深水压力变幻无穷,这块玻璃地面会不会出问题?一旦玻璃破碎,我们就会被海底暗流卷得无影无踪。
死是最容易的,地球人的生命其实无比脆弱,怕火、怕水、怕利器、怕窒息。
我不想死,虽然不怕死,但在没完成找到大哥杨天的心愿之前,我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死了。
第161章 沉入海底
在这种空间里,时间已经成了不重要的东西,当我被关宝铃的扭动惊醒时,时针指在清晨六点上。她在我怀里紧贴着,闭着眼睛,但颤动的长睫毛表明她已经醒来了。
“关小姐,或许我们该努力寻找出路,不能等——”紧急闭嘴,把那个“死”字消弥在喉咙里。中国人不喜欢讲不吉利的字眼。
海藻就在我们脚下,墨绿色,宽度超过一米,像是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我们仍然在下降中,但速度变得很慢。我明白,这种下降至少要持续到接触海底泥沙为之。在海底暗流的作用下,运动不止的泥沙很快就会拥过来,把这个空间盖住,然后一层一层覆盖,直到让它成为海底荒丘的一部分。
我们是应该找出路自救,但这种希望看起来非常渺茫。
关宝铃慵懒地张开双眼,向四面看了看,又重新闭上眼,蜷缩在我怀里。
当我迷恋于她小猫般乖巧的沉睡表情时,“大亨的女人”这五个字闪电般地从脑海里弹射出来,令我双臂猛的一颤。是富甲天下的大亨用金钱和柔情,把她培养成了万众瞩目的巨星。在她生命里,或许应该出现、也只能出现的是大亨那样独一无二的男人,但却绝不是我。
我是谁?一个籍籍无名的盗墓者,一个未来不知能否成功的小人物——
我配不上她,并且绝对不可以乘人之危,在她最需要帮助与呵护的时候,做出什么事来。一念及此,我下意识地立刻放开了手臂,她倏地再次睁开眼,长睫毛闪了闪:“怎么了?”
我无言以答,脑子里有些烦乱。
关宝铃离开了我的怀抱,起身整理衣裙,嘴里哼着一支韵律缓慢的曲子,似乎并不为目前的困境而担心。
“关小姐,咱们最好谈一谈。比如请你说一下,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你拜谒‘亡灵之塔’和‘通灵之井’的目的?你要收购寻福园的想法?这种状况下,只有开诚布公,大家或许才有生还的机会,对不对?”
我始终相信,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去收购寻福园别墅,要知道她根本对于商业运作一窍不通。就算在目前的影坛、歌坛炙手可热,也都是她那个精明能干的经纪人在全权打理,她几乎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
她在玻璃地面上轻轻滑步,轻盈地旋转着,像是舞池里艳压群芳的天后,让我眼花缭乱。
可惜没有音乐,否则坐在台阶上欣赏她的舞蹈,是最惬意不过的事,而且并不是人人都有荣幸看关宝铃跳舞的,或许大亨——“又是大亨!又是大亨!”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我思想的死结,一运转到这里,就会被迅速卡住。
“我从东京片场到北海道来,是出于对‘通灵之井’的崇拜。有个人,患了很怪异的病,听说枫割寺两大高僧的智慧通天彻地、震古烁今,于是顺路来请教他们。结果,龟鉴川、布门履两位大师根本不接见普通人,再加上寺里来了一个身份神秘的植物人,头几次,我都是无功而返,直到有一次的黄昏,我就要离开枫割寺的时候,听到了上天的神谕——”
她停下来,双手交叉,做了个“天鹅芭蕾”的动作,大眼睛忽闪着,表情严肃地加重语气重复着:“上天的神谕!”
我笑了笑:“很好,请继续说,上天告诉你什么?”
在神话传说中,很多人都得到过上天的启示,而我有过在埃及沙漠里听到土裂汗大神的召唤的经历,那虽然不是来自上天的,却也是某种类似于“上天的启示”的东西。
“那种巨大而空洞的声音告诉我,参拜‘亡灵之塔’,然后便可以在‘通灵之井’里得到未来的提示。”
她转了个圈,裙摆飘飞起来,像一只了无牵挂的蝴蝶。
我忍不住苦笑:“关小姐,看起来你似乎一点都不为目前的困境担心啊?不如暂时停下来,多保存保存体力为好。”虽然还没感到饥饿,但我们总会有感到饿的时候,这里上上下下干净得像是刚刚洗刷完毕,肯定找不到任何食物。
她惊讶地望着我:“困境?有你在,什么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
我耸耸肩膀,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相信我的能力。
她滑向我身边,做了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旋转动作,伸手捉住了我的胳膊:“你,埃及无敌勇士,智慧天下无双,对不对?我看过你的自传,并且很希望在二零零六年的片约里增添一部盗墓电影,就用你自传里的题材,好不好?”
经过一夜的熟睡之后,关宝铃变得精神异常饱满,跟从前的愁肠百结、沉郁满脸绝不相同,说话也明显地多了起来。
“我虽然不知道目前是在哪里,但只要跟你在一起,一定会化险为夷、高枕无忧,不是吗?”她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睛,让我不好意思摇头否认。
我是“盗墓之王”杨天的弟弟,但却没有铁娜她们吹嘘的那样无所不能,很多事得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做,而不是单靠动动笔、动动嘴就能完成的。
脚下被无边无际的海藻充斥着,某种不知名的带着磷光的虾被我们惊动,慌慌张张地四处逃窜着。
“对,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而且我很希望把埃及金字塔那段经历搬上银幕,现在请告诉我,‘通灵之井’告诉过你什么?”
寻福园的“九头鸟挣命”的凶险格局人所共知,我希望得到的,不仅仅是关宝铃收购别墅的原因,也包括渡边城那边的收购目的。更重要的,以大哥杨天对于五行八卦这一门学科的精深造诣,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建一座“败局已定”的房子出来?
“一箭穿心局”针对的主要目的不是寻福园,但只要有“亡灵之塔”这支冲天长箭存在,随时都会在流年、风水转换牵引下,改变射猎的方向,谁也不能保证寻福园不会被它损害。这种布局,不发则已,一发便是灭门惨剧,人神俱亡,所以才被称为“穿心局”,是风水格局学说上的十大凶局之一。
之所以手术刀会觉得寻福园别墅里埋藏着某种秘密,或许正是基于大哥这样明显的失误,因为在大哥的一生中,做任何决定都是高瞻远瞩、聪明无误的。
“水面上出现的是一段文字,只要把寻福园别墅拆除,那么镇压住‘亡灵之塔’灵脉的障碍便全部去除。接下来,我可以带那位患病的朋友过来,借助枫割寺的灵气,破除他身体里被种下的任何诅咒。”
她的叙述轻描淡写,而“水面文字”这一节另外稍微有些困惑:“那些文字,是波浪翻滚形成的对不对?你有没有别的感觉,比如想跳下去将这些文字捞上来之类的?”
我曾在水面上看到过被分成两半的星星,并且差点跳入水里。
“不,没有,我为什么要跳进去?我又不喜欢游泳。”她摇头否认。
我无奈地叹气:“好吧,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据王江南说,你只不过想进来参拜最后一次,可是在没有任何人目睹的情况下,就突然神秘地消失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以王江南的愚钝,面临突发事件,根本毫无应变能力,最糟糕的是竟然提前通知了大亨,可谓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关宝铃略显困惑地回答:“我不太清楚,那天我离开王江南的车子之后,心情很不好。我讨厌他,但幸好有他陪着,才不至于灰溜溜地离开别墅。我走到塔里,祈祷上天能让我朋友的病迅速痊愈,突然之间,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塔外面汪洋一片,紧接着就来到了这里……”
这种回答,与我的想像基本吻合,只有在“神之潮汐”出现的时候,才可能发生神奇的“穿越”事件。我进入这里,也是因为这阵神秘的潮汐。
我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准备一层一层仔细搜寻,看看还能发现什么。
楼梯与石壁的结构,表面看上去,跟“亡灵之塔”相近,都是粗糙的白色石块。每一层的塔门都被神秘的海水封闭着,但是又一滴水也不会涌进来,我们犹如处身于海洋中的一个巨大气泡里,只要气泡不破裂,海水永远没办法淹到我们。
顶层的屋顶与底层的地板都是极厚的玻璃,目测大概有二十厘米开外,可谓坚固之极。
“是什么人建造了这个奇怪的东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海底神墓’?”我绕着楼梯上上下下了十几次,大脑一点都不闲着。如果这就是传说中的“海底神墓”,那可真是名不副实了。所谓“墓”必定要有人的尸体残骸,但现在这里一尘不染,像是个随时打扫的展览馆,跟“墓”牵扯不上丝毫关系。
最后一次,我回到最下层,关宝铃精神很好,一直都在哼着曲子,弯腰寻找着海藻间的不同生物,几乎每隔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