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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是腊月生的，实际上两周岁还不到，也难怪谢安觉得她个子小了。说话细声细气，口齿也不怎么清楚，谢安只好低着头仔细听着。
正走着，小丫头毕竟年幼体弱，轻喘着气走不动了。谢安一把将她抱起，找了快阴凉地儿坐下，摸出水壶给她喝了起来。
世子殿下是待不住的，提着那把破刀继续晃荡着，街角一处正有人在卖艺，兴冲冲地赶过去瞧个热闹了。
正看着，身旁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桓转头一看，这……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天兰馨小筑里参加诗会的那人么？
这人面带笑容，打着招呼：“你好啊！”他也是十七八的年纪，看起来身子纤弱但神色舒缓，笑起来很舒服，让人不知不觉便全身放松，没了警惕。
世子殿下平日里最是讨厌那些看似温良恭谦的公子哥儿，但还是不自觉地点头含笑回了一礼。
年轻人穿着不算华贵，言谈举止始终彬彬有礼，性格脾气看得出很好。
一番攀谈，世子殿下和他互通姓名，知道了这人叫吴探花。更怪异的是，这人还是全国最大的连锁酒庄——吴记酒庄的大东家，年少有为，世子殿下自卑不已。
两人看了一会胸口碎大石，被那赤裸裸的障眼法给气的没了兴致。大锤方才举起，石头上的裂缝就呲啦呲啦地飞速蔓延，扫兴地退出了人群，结伴往谢安处走来。
……
吴探花很是热情，眼看起风了，便邀请几人到他的船上坐坐。
渡口离得不远，几人刚上船，外面就下起了不小的雨，直呼走运。
问后才知道，吴探花也是初来乍到，是打算在渝州城也开上一家吴记分店了。这几日都在四处寻觅风水好的地儿做店址，还是没有眉目，今日便出来散散心了。
船上只有两位船夫，一位丫鬟，此时驶入江中，慢慢地往下游漂着。
船很大，船舱里有四间房，船顶还是用的琉璃瓦，小家小户可是没这手笔的。
丫鬟动作很麻利，几人才一落座，便端上了酒水鲜果。座椅也很考究，垫子很软，小小坐下后陷进去了小半个身子，几人看了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小瞪着眼睛，谢安不再取笑她，把剥好的荔枝递到她手上。
吴探花看在眼中，面带询问道：“谢大人”几人交谈一番后，已经互知姓名“这位小姑娘，可是你的女儿？”
世子殿下抽笑不已，谢安脸色微红，道：“不是的，这孩子……是孤儿。”
“哦……”吴探花很有分寸，不再提小小的事。
谢安举起酒杯道：“今天还要谢谢吴兄招待了，谢某敬你。”
这位年轻有为的老板面露尴尬，但还是举起酒杯饮尽，脸色却是立马就红了。
谢安哪里还看不出来？问道：“吴兄不喝酒的？”
吴探花点点头道：“在下不胜酒力，还望见谅。”
换做常人不能喝酒只怕是婉拒了，着吴探花倒也实在，硬是灌了下去，此时不能陪酒，反而还觉得是自己招待不周了。
如此礼数周到、性格温和的少年，谢安还是头一次遇到，让人忍不住就起了亲近之意，颇为歉意道：“是谢某唐突了，吴兄要是不适的话，歇息片刻好了。”
估计是酒量真的奇差无比，吴探花也无力开口拒绝，晃晃悠悠走进了一间仓房内，看样子是真的“喝多了”。
世子殿下和谢安面面相觑，乖乖！头一次见到从头到脚这么无可挑剔的人物，也是头一次见到酒量这么差的人物！今天真是涨见识了。
……
雨越下越大，以谢安的本事，提着小小和赵桓也是能飞身渡江的。不过也免不了要淋雨，这船内装修考究，舒适怡然，小小也罕见地露出了笑容，也就没急着离开。
小小从小就没出过那条破旧街道，今天算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河水。船檐很宽，遮挡了不少雨水，谢安和她坐并排在栏杆下，赤着脚踩水，小小眉开眼笑。
临近黄昏，吴老板算是酒醒了，出了仓门连连报歉，弄得谢安又是一阵不好意思。
吴探花语带询问：“世子殿下呢？”
谢安头也不回道：“游泳呢。”
“啊？”吴探花吃了一惊，“这江水不算平缓，世子殿下可别游远了。”
谢安满不在意：“不用管他，那小子天天偷偷爬墙出去下河摸鱼，水性比我还好。”
吴探花稍微放下了心，缓缓道：“这就好，这就好。”
一阵水花激来，小小眯着眼大笑，世子殿下在船侧露出了头，心情格外畅快，大声喊道：“老师！下来抓鱼啊，刚刚一尾大黄貂鱼游过去了，少说也有十斤呢！还在这附近，我可弄不动。”
吴探花酒醒后恢复了之前风度，温和笑道：“我这船上伙计水性不错，以前可是出过海的水手，我叫他们带着鱼叉下水，想来是稳妥的。”
谢安点点头，老气横秋地来了一句：“我这学生胡闹，麻烦吴兄了。”
吴探花笑得如沐春风，轻声道：“不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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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平静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两位船夫下了水果然不同凡响，虽说最终没抓到那条大黄貂，但也逮到了好几尾鲑鱼。
雨差不多停了，几人在舱内烤着火炉烘干衣服。船上有现成的锅碗佐料，江水清澈，谢安舀了一勺开始做鱼汤了。
这还全亏世子殿下时不时地抓鱼来考验谢安厨艺，此时动手颇有老师傅风范，不出片刻，香味就直往鼻子里钻。
赵桓和两个伙计在对门仓房内烘衣物，香味飘了过去，忍不住都聚了过来。
这吴探花家大业大，但对手下还是极为和气的，笑着道：“老黄老朱，这儿有点挤，将就着吧。谢大人下厨，味道想来是不差的，你们可有口福了。”
两位伙计也不拘泥，说着不碍事，一屁股坐在了煮鱼的锅旁，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汤水。小小却在盯着这两位大汉，大眼睛眨巴着，瞧见了他们的样子也是咯咯直笑。
谢安和世子殿下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吴探花假意瞪了手下两人一眼，也是忍不住笑了。船内一片笑声，两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憨笑着，可还是不挪半步……
两条鲑鱼装了满满一锅，现宰的鱼就是鲜美，没有配菜光这两条鱼，加点辣子、茴香、桂皮，味道就已经叫人赞不绝口了。
两条鱼都有个三四斤，两位伙计毫不客气地端走了一条解决掉，回头还来盛了两次汤。谢安他们几人反倒是一条鱼还解决不了，小小吃了几块鱼肚上的肉，喝了两小碗汤就饱了。
浪费也是不好，两位伙计闻风而动，又恬着脸皮，把剩下的小半条鱼端上了甲板。夕阳映面，江风清爽，加上锅中美味，惬意无边了。
小小还真是个能睡的主儿，天色刚黑就迷迷糊糊地躺下了。世子殿下精力十足，得了谢安的允许，和两位船夫玩起了色子。只不过输多赢少，吴老板不是个爱酒的人，船上酒是不多，几人说好，输了便一杯茶下肚。
赵桓已经输得小解了七八次，两位大汉哈哈大笑。输一次，赵桓便在船舷划上一刀，此时已经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半“正”字了。
吴老板知道世子殿下在自己的宝贝船上刻字，心疼不已，不过好在脾气好有修养，硬是没说半句话，把谢安可是气得不轻。
江面上倒映着月亮，已经是天黑了，等船靠了岸，几人下船。世子殿下看吴探花很是顺眼，临走时还罕见地打了个招呼，说要他去王府做客。吴老板是个生意人，来者不拒，笑着答应了。
……
抱月楼这几天生意很差，谢安喝汤喝出了一只大青蛙，这事被老于大肆宣传，早就街闻巷知了。
小神仙何秀莲依旧不温不火，慵懒地靠在床榻上，身前站着两人。他慢慢地开口：“知道是谁么？”
“吴记酒庄的老板，随从两名还有一个丫鬟，应该不会武功。”其中一人禀报。
何秀莲皮笑肉不笑，道：“这谢大人，竟然是华山的人，呵呵，有趣的很。”
下首两人不言不语，何秀莲沉吟片刻，轻声道：“杀了吧。”
“是！”
等两名手下退下了，阴影中的一人再次显出了身形，何秀莲眉头微皱，语气不善说道：“师父一言九鼎，说了自然做到，你也不必成天来盯着，我自有分寸。”
那人阴测测地笑了一声，说道：“天机图已经送往西域，不过我已经叫人放出了消息，天机图在谢安的手上。”
何秀莲眼神闪烁不定，语气不再淡然：“你这么做，就不怕把张福生牵扯进来？”
那人似乎不惧神仙楼，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客气，幽幽道：“把张福生拖下水也未必是坏事，天下第一？……那要看他张福生有没有本事，坐稳这天下第一了。”
何秀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舒展开来，也是轻轻一笑。
……
再说回谢安一行人。
现在燕王是早已习惯了几人的神出鬼没，还加上个小不点小小，三个人彻底让这王府热闹了起来。
世子殿下作为斥候，第一个闪进客厅，左右无人便招招手，谢安抱着小小也闪了进来。
好巧不巧，燕王刚刚上恭回来，看见这三人样子也是好笑，挖苦道：“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小桓我就不说了，谢兄弟你怎么也藏头藏脑的？是不把老哥我当自己人么！”
谢安苦笑着连道不敢。
小小模样可爱，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盯着他看。
燕王知道谢安收留了个孤儿，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双眼放光，走过去抱起了小小，尽量语气友善地说道：“小姑娘你好呀，长得真漂亮！……来！叫伯伯。”
世子殿下受不了了，发狂般叫了一声跑向后院。谢安见王爷逗小孩的样子实在搞笑，也是忍俊不禁。
小小面无表情，看着面前这位中年大叔的眼神，竟然隐隐透着股鄙夷。感情燕王是被小小这孩子给鄙视了，满脸失落，唉声叹气地坐了下来。
小小这才甜甜一笑，脆声道：“伯伯！”
燕王等的就是这句话，开心地朝着谢安显摆：“看见没？本王的亲和力还是不错的么，小孩子真懂事，伯伯明天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呀？”
小小偷看了谢安一眼，见他正乐呵着，欢笑着点点头。
燕王估计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娃儿，抱在手里不肯放下。天色也不早了，谢安借口小小要睡觉，才把她从燕王怀里夺走。
谢安还郁闷呢，大老爷们的，怎么看见个女娃娃就这么欢喜呢。
……
擦洗干净，谢安给小小扇着扇子，学起了娘亲关氏的法子，胡乱编造着故事给小小听。
果然奏效，说了个开头，小小就睡着了。也难怪，今个儿出去了一趟，欢声笑语不断，估计是玩的很累了。
谢安轻手轻脚地出门，也没睡意，在院子里打着拳解闷。
徐寅传他的小念拳其实也是些小手段，没什么固定的招式。谢安闭着眼睛耍，缓缓运转着内力，没有套路，便这么无聊地推着手。
手法越使越快，拳影中透着屡屡金光，古朴肃穆，再看谢安神情，气相庄严！
突如其然间，却是整个人都变了个样似得，匪夷所思。
半柱香功夫后，速度渐渐放慢，金光敛去。谢安吐气出声，收敛气势，对方才惊人一幕浑然不觉。
开门进房，端了张椅子靠在床边，守着小小打起了坐。一如前几天，是打算又这样坐上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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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家书
依旧是那条小道，依旧是那位老人家的小茶棚，一位年轻女子端坐着，容貌出众，气质冷清。
桌上搁着一把古朴长剑，再往旁看去，女子对面坐着一位青衫中年，张福生。
张福生满脸堆笑，语气少见的亲热，说道：“素素，师父这次不得不去趟皇宫……还要麻烦你了。”
“素素明白。”这女子便是张福生的小徒弟段素素了，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轻声的回答着。
张福生显然还有些不放心，关照道：“谢安那小子可没你师兄说得那般听话，哪里不顺心的只管教训，不出人命就行！”
听得这话，女子露出了笑容，美艳不可方物。取笑道：“师父你十句话九句是假，我可不信。师兄那么念着这位徒弟，想来人品也不会差到哪去的。”
张福生心里气不过，但面前可是自己的宝贝徒弟，自然也不会发作，只好哼了一声，想着以后怎么给谢安点教训。
……
谢安又坐在了院子后面的林子里，靠在躺椅上，眉头紧锁。
他日夜不停地修习野碑决，可是自那次昏迷过后，没有了半点进步，匪夷所思。
更怪异的是，也是那次后产生的金芒，反而愈加壮大，慢慢和原先体内的野碑决白芒相互交融。
运功也没有什么不适，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头绪了。不过那前段时间压抑不住的戾气，却是渐渐平和了下来，脑中常有梵音回荡，心神稳定了不少。
谢安不是没怀疑过，是不是那菊花僧帮了自己，可张福生十分笃定，不会是他动的手脚。老于说那菊花僧答应找他师父大鼻僧人来看看，谢安也只能等着了……
现在小小最快活，又多了个玩伴——燕王赵恒。
燕王大人估计是父爱无处发泄，把世子殿下赶出了后院，反而让小小骑在自己脖子上，满院子跑着抓蝴蝶，世子殿下差点就没抽刀拼命了。
谢安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见是赵桓，正挥舞着破刀，闷闷不乐。开口问道：“小小呢？怎么没跟着你么？”
赵桓无奈道：“父王要和她玩，怎么都不肯让我带走。”
谢安笑得更大声了，打趣道：“那也不错，你父王这么宝贝小小，也是小小的福分。”
赵桓知道小小的身世，也有些黯然，转而高声叫道：“有了！我让我父王收小小做女儿，哈哈，小小以后不就是尊贵无比的小郡主了？”
谢安想了想，燕王为人不错，小小对他也不算反感，得个郡主身份也是不错的。但还是迟疑地说道：“身份不重要，只要……小小开心就成。”
世子殿下这下开心了，自己马上就要有妹妹了，大笑着又跑去了后院。
谢安没来由的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甚至是有些哀伤。小小命苦，比她命苦的大有人在，如小小娘亲这样社会底层的人物，在平安县那巴掌大的地儿都不在少数。
这世道，真的这么不太平么？
往日里嘻嘻哈哈的谢大少爷作此表情，这还是谢安？或者是神色悲悯的少年？是抱着小女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声落泪的人么？
突然谢安就觉得，人在乎的太多，也是很累的。没来由得，谢安想家了，谢安一直不懂事，这趟出门，头一次觉得自己孝敬父母的还是太少。
也许，一个人，走过了很多的路，见过很多的人和事，自然而然就会变得成熟了。
……
今儿天气不错，谢安正在房中翻阅佛经，体内的金芒一直困扰着他，看看从经书中能不能找点线索了。
家书寄出去正好十天，回信来了。老远就听见了赵桓的嚷嚷声，好在小小跟着燕王出门玩去了，否则世子殿下又得挨一顿白眼。
谢安是跟着他爹谢宇学的字，这两人通信，除了他们自己，估计是没人能看明白了。字迹潦草不说，秉承着一个“省”字诀，能略去的笔画绝对不写，比密信还来得秘密。
世子殿下拿着书信过来，偷偷摸摸地拆开来看了两眼，什么鬼画符？差点以为是恶作剧了。
谢安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笑得合不拢嘴。
平安县还是如往日那般的安逸，在谢宇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每天讨论的话题已经从你今天吃了什么，上升到了今天你穿了什么，可见经济发展带动了精神文明的升华。
谢家生意越做越大，说不定来年都要伸手到渝州来了，谢府也扩建了一番，现在可是平安县首屈一指的大豪宅了。
洋洋洒洒一大篇，信中大半都是谢安老爹对自己的歌功颂德，脾性还是那么可爱。
娘亲自他走后没多久生了一场小病，谢父让他不要担心。再有便是提到他的师父徐寅辞官下乡了，回来看过谢父谢母一次。
信中结尾还附带了一句：你娘自你走后变本加厉，月钱克扣得老爹我喝酒都不敢喝太好的。下次来信记得捎上两张银票，你懂的。
谢安一直笑，笑得都流出了眼泪，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念道：“爹，娘，孩儿……不孝了。”
将信纸仔仔细细的折好，塞进了抽屉。赵桓在旁无聊的坐着。
谢安转头问道：“赵桓，你说我谢安……怎么样？”
往日都是小桓小桓地叫着，今天老师这样正经的问话，赵桓反而是有点不适了。想了片刻，真诚地说道：“老师是个好人，我……我的目标就是成为老师这样的人！”语气坚定，直直地看着谢安，仿佛是在诉说着自己的誓言搬庄重。
谢安没有自嘲，他很开心，开心自己被人信任了。缓慢而有力地说道：“我做过坏事，也做过好事。你既然是我的学生，以身作则，以后我谢安必然不让你失望。”
赵桓狠狠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老师，才教他死心塌地。
或许是气氛太过严肃，谢安缓和了下情绪，拍拍他的肩膀道：“孝悌忠信，孝为先。我看你也是个混账儿子，成天给燕王惹麻烦，以后可要改了。”
赵桓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谢安问道：“正如你那天说的，你们毕竟是皇室血脉。燕王年纪也不小了，你这做儿子的多担当点，你当成天被人刺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