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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倍隔天一早就派人去皇宫禀报,两天之内便见到皇上的面,道出自己想认耿毅为义子的心愿。
皇上李嗣源本人也是武皇帝李克用的众多养子之一,在他看来,养父认养子这种事如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实乃天经地义之事,成全都来不及,自然不会推辞。
他於是满口答应下来,然後派传令官送信到幽州知会耿玠。
怎知耿玠这老头儿不识好歹,竟然拒绝了这样的美意,让皇上的面子在朝廷里外都挂不住。
皇上找来耿豪,微愠地对著爱将道:「你同你那个顽固老哥说去!他可以不入朝拜朕,但他的儿子注定得认赞华先生为爹,否则赔掉孩子一命,他会後悔莫及。」
耿豪知道皇上在气头上,说话难听了些。他等龙颜稍缓後才说:「皇上是坚玉,家兄是一枚脆卵……」
「爱卿比喻失当!你老兄他脾气是又臭又硬,还拥兵自重,哪里是脆卵了?」
耿豪继续道:「边界多乱事,家兄爱国爱民,与民兵共守北界也是为了皇上与人民的福祉啊!照皇上之言,家兄即使又臭又硬,在我看来,仍是一枚卵。皇上与家兄互击不需推指,胜负已分。」
「即使如此,也惹得人臭气冲天呢!」
耿豪哀愁地看著皇上,「皇上明智,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总算识出爱将有话难吐的模样。「有什么点子不妨说来给朕听听。」
「禀皇上,虽然东丹王出亡我国,但只要他活著一日,终有反正重新登基的一天,届时一定有助於我朝与契丹国之间的关系。」
「朕听说耶律德光不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反而将王位传给最小的弟弟李胡,他想斩断东丹王复位的念头,已不在话下了。」
「棋局未尽前,任谁都不能稳操胜券。」
李源嗣不禁联想到自己当上皇帝这一件事上,於是点头,「这倒是有理。现在该怎么办呢?」
「皇上若能找个适当人选,以局势分析给家兄知晓,谅家兄是一位识大体、顾大全的忠节将军,必当重新考虑此事的。」
「既然如此,朕就派你去了。」
「末将走这遭,一定会弄巧成拙的。」
「怎么说?」
「我若去谈,最多只能动之以情,家兄肯定不买这种帐。」
「那该派谁好?」
「张励大人能谋善断,通晓关中与塞北诸事,最能胜任。」
「朕即刻下诏传旨,委张爱卿了。」
事情果真让耿豪一一料中,不用十天的光景,皇上派到幽州的特使张励大人便将好消息带回京里,这消息很快地传进宝宁寺里。
一个月来,认耿毅为义子这事可谓万事俱备,唯欠东风。对宝宁寺的人来说,张大人带回来的消息,准是东风无异。
大夥商议,择了一个吉日良时,让这对异族父子面对大佛,拜仪相认。
耿毅的人生行到此际,也起了重大的转变。
在皇帝热心牵成的情况下,拜一位契丹胡人为父,不但没他想像中的化外,反而让他接触了更多、更广的知识。
耶律倍博览群书,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挥笔一就,要诗成章、缀点成图,每每诗画一体,美不胜收。
耿毅对方字符号的悟性特别高,只可惜他擅认能写,却不擅绘图。
大家为之惋惜,耶律倍却不以为忤,反而一个兴头地教著义子东念西吟,甚至传授契丹方言、小字与大字给耿毅。
在乐理方面,耶律倍知道义子受过高人调教,便找一个机会询问他,「你跟和尚学过箫了?」
耿毅讶异得不得了,「义父如何知道的?」
「和尚亲口告诉我的。」耶律倍带著一股洒脱,继续道:「他南下避冬前,提及他有一个笨徒弟想学拉琴,问我收不收?」
耿毅一脸尴尬,「我恐怕樵师父口中的笨徒弟指的就是我。」
耶律倍大笑了一场,豪迈地要耿毅别懊恼,「你知道我怎么回头挖苦和尚吗?」
「不知道。」耿毅摇头。
「我说,看在老朋友的面上,那倒楣认他为师父的孩子『笨』无所谓,只要没给和尚糟蹋、授过琴艺我就收。」
耿毅心里原本就很感激跏Ω福可不乐见两位长辈为了这事而翻脸。「是孩儿资质鲁钝,怪不得樵师父的。」
「唉!我可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他消息不灵通,不知道我早有认你做义子的打算。即使他没来找我谈,我也是会指点你,教你拉上一段奚琴的。」
耶律倍不单单做到指点而已,他简直就是倾囊相授,把自己所知道的曲目全数传给耿毅。
耿毅不仅学会如何拉出曲折动人的两弦奚琴与箜篌,连契丹大鼓都敲得有声有色。
以上所述皆是静态的陶冶,若以此推断耶律倍个性文绉绉,只会舞文弄墨绝对是武断的。
耶律倍对於骑射这一事非常注重,他不仅要求耿毅精益求精,同时也对耶律檀心抱著非常大的期许,并不因为她是女孩儿身就对她特别宽待。
耿毅给耿玠的家书里,纪录了与耶律倍生活的一些琐事。
「初冬难得放睛,与义父、母、妹带帐,策马驾驼地往西北疾行数日,第七日,始遇降雪,又过二日,大雪封天盖地,适巧抵达天山南麓大湖畔,遂依山搭篷立帐。
义父授我求生立命之技,先使儿拣柴伐木、後引火暖身,昼间在雪地里辨识兽迹禽印,夜晚则仰空观星、辨识方位。孩儿於林中射鹿捕豪猪,在雪原间擒获雷乌雪兔,凿冰引鱼对天射雁,所取之物皆在天地自然间,与儿印象中的农稼养息之术迥异。
唯关外与关中地利不同,维生之道虽异曲,实求同工系命。孩儿多了一方知识,更加感受到幽地父老兄妹的辛劳与坚忍,不敢一日忘记自己根出何处……」
耿毅书写到这里,方才搭好的帐帘随即被掀开,耶律檀心露出两个红通通的颊,堵在帘框间,朝著里头喊,「雁肉好了,饿的话就出来吃吧!」
「我再写几行字就可出帐。」耿毅连头也没抬,一边写信一边应道。
耶律檀心没好气就说:「随你,届时肉飞了,可别怪我没跟你说。」
耿毅停了笔,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子问:「上了烤架的雁还飞得了吗?」
「飞不了是吗?那你找山上那些眈眈盘旋的鹰鹫问去!」耶律檀心说完,消失在帘帐之後。
耿毅想了一下,将手上的事先搁了下来,起身步出自己的圆椎帐篷。
营地里,除了一只焦羽的烤雁被架在火上,不见义父、义母的踪影。
他定到营地的另一头,看见全身裹得紧紧的耶律檀心,在寒风里全神贯注地铺设自己的帐。
她因为个头小,甩了几次才将毡毯丢上帐顶,跳了好几次才以双叉木枝将毯子钩下来,她换了一个角度拉帐,瞄到眼角冒出一个人影後,稍停了片刻,然後一句话也没吭,继续做她的事。
耿毅等了一会儿,大声朝她喊话,「还是不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吗?」他指的是搭帐的事。
耶律檀心也大声回道:「没错。义父说过了,自己的帐自己搭。这种帐我搭了许多次,下会因为这次有你参与,我就变得手软无能,搭不起来。」
耿毅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便走回火堆,坐下取暖,拆拔烤熟的鸟羽,掏出腰刀,将散著蒸蒸热气的雁肉切断成块。
他包了一份,走到耶律檀心的帐边,将食物递给她道:「天快黑了,看在你射中并烤熟这只肥鸟的份上,理当由你先享用,至於这个帐顶,就由你来告诉我要怎么铺。」
耶律檀心又冻又饿,想了一下,便接过他手上的鸟肉,一边嚼,一边指点他工作。等她暂时饱了以後,两手一抹,便上前加入他,将帐里与帐外全部安顿好,这差事便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
耿毅站在帐内,起了置在帐中央的炉灶後,满意地打量她亲手织出的精致毡帷,自在地说:「瞧,这就是所谓的『两人同心,其利断金』吧!」似乎对自己终於能助她一臂之力而乐。
耶律檀心偏要泼他冷水,「谁与你两人同心了?」
「那换成『兄妹同心』好了。」
耶律檀心还是不高兴,「义父认你为义子,不代表我想当你妹妹啊!」
耿毅凝视这一个难以取悦的女孩,问道:「你对我究竟有何不满?」
耶律檀心说:「没有不满,只是谈不上喜欢一个爱在我面前逞英雄的人。」
耿毅随即反问她,「曾几何时我爱在你面前逞英雄了?」
「你难道不曾武断的认为,我人矮体娇,驾驭不了『迎风』吗?还有,你若没质疑我搭帐的能力,认为形高体壮者注定比矮小瘦弱者优越的话,就不会老是要助我一臂之力了。」
他静听她的话,继而一想,觉得她所指的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自己多多少少把初识的她,当成娇贵的花朵儿对待,不过,从洛阳的生活移到这酷寒的荒原上时,他也渐渐了解一点——她虽叫做檀心,城里人爱她的美貌将她喻为春晓牡丹,但在必要时,也可是一翦不畏风霜侵身的冬梅。
只不过对於乐於助人一臂之力这一件事,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一个强健男儿在适时适地的情况就该拔刀相助。这是世人认定的侠义标准,为何独独她有意见!
他觉得再说下去恐怕要吵起来,随即说:「我回帐里继续写信去了,你有事唤我一声。」
耶律檀心礼尚往来地回敬他一句,「你若遇上大熊,叫我一声就是了。」
耿毅了解她的用意,在跨出她的帐时,忍不住回身,补上一句话,「如果今天你是男孩儿,打下肥雁烤成鸟,在天暗欲雪之际,还忙著搭帐的话,我一样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与你是男、是女、是弱,是壮无关。」他将意思说清楚後,便离开她的帐。
耶律檀心回头继续整理东西,两手一刻不闲的忙东忙西,脑子里也是不停歇地想著他方才说过的话。
雪花随著夜色而降,偶有一两片从帐顶飘进了篷内。
耶律檀心出帐将顶篷盖满,对著纷飞而落的雪,再将事情的始末想过一回,下了这样的结论。「也许,你对他真是苛刻了些。」
她於是走到他的帐篷前,藉口对里头喊了,「下雪了,大熊也来了!」
下一会儿,门帐被人从内掀起。
他现身而出,见她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二话不提地便请她进帐谈,也没藉著大熊来挖苦她。
「方才对你失礼,其实是檀心不知好歹。」
耿毅带著笑回道:「我不在意,事情说清楚就好,妹子也别放在心上。」
耶律檀心点头,然後就要告辞。
耿毅很快地说:「你刚才不是说有大熊吗?你何不先在这里待著,我也有个伴。等义父、义母回来後,你再转回你的帐去。」
耶律檀心知道他怕的可不是大熊,而是顾忌到她的安适,才要她留下来,於是点头应好,只不过临时又加上一句,「我不想让你会错意,所以有句话想说在前头。」
「你说吧!」
「明日过後,我可能还是会对你敬而远之。」
耿毅洒脱地将肩一耸。「无所谓,你已说过了,义父认我做义子,不代表你想认我做义兄。往後只要你不冲口喊我笨牛,我也不会去打扰你,咱们以礼相待,井水不犯河水,宝宁寺的日子应该不难过。」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4:53 字数:10047
两年後,又逢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
洛阳城里,行人与驿车争道,南北往来川流不息,东坊与西街的商家店铺门庭若市,人潮络绎不绝数十日。
这样的奇观,看在当年初到洛阳城的耿毅眼里,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如今他十七岁了,连看两年的花开、花谢与人来众散,懵懂之间,也明白了许多人情世故。
也许就因为耿毅已懂事,今年花会仍如往昔一般,万紫千红如锦似缎,可是他心中却升起前所未有的焦躁,让他赏花的闲情逸致也大打折扣许多。
洛阳籍诗人刘宾客曾写下「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样咏叹牡丹花会的名句,但是再怎么有诗韵,一旦被王侯公子哥儿们竞相争夺,做为追求耶律檀心、讨她欢喜的滥觞手段时,他也不得不对牡丹花会起反感。
因为打从牡丹花季一开始,宝宁寺便成了关中士大夫不约而同,急欲敬奉各品各色牡丹的汇聚之地。光是牡丹的名目就有数百种,诸如美人红、出水洛神、第一娇、倒晕檀心、葛巾紫、蓝田玉……风花雪月般的名堂,多到令耿毅头晕。
而那些送花入宝寺的名流可不是兼程来比风雅的,而是为了取悦「赞华先生」的义女——耶律檀心,希望在她心中留下好印象,继而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拥她入怀的夫婿。
十五岁的耶律檀心,人见人迷恋,大家都说她美得脱俗逸尘,纷纷地发表其最美之处的高论,有人说她美在勾人心魂的眼眉之间,也有人说,该在红艳温润微启的鼻唇之际,有人夸其颈项白若似雪,宛丽如鸿,又说她的身材婀娜,恰如多姿灵柳。
种种的蜚短流长,全都绕在她的形骸躯体上,众人讨论的结果是,人人有高见,却莫衷一是,至於她的琴、棋、诗、画与手红,巧妙工整与否,却无人关心在意。
这倒也罢了,棘手的是,有关她天香国色的街谈巷语竟是愈传愈夸张!到末了甚至传得极为露骨,连挑逗性的联想都进了耿毅的耳里。
李嗣源有不少个、纨袴子弟,其中一个的年岁与耿毅相当,曾打过追求耶律檀心的主意,却因为品德太差连耶律倍的门槛都过不了。
大概心里咽不下这种气,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盘问耿毅,「我听人说,你义妹生得一副风中玉露,更胜凝脂桃红的美姿,我想若是能将洛阳第一娇抱在怀里怜惜一番,看看她那种『雪中颤梨』的销魂模样,不知多好?」
对方志在羞辱人,他还能说什么?
斥责对方听来的话,都是夸张不实的闲言闲语吗?那岂不是给对方机会,质疑自己看光义妹的身子了?
可是,若是一口全盘否定耶律檀心不如盛传中的美丽,丑话一旦传进她的耳里,一定会让她误会他心眼小,摆明不愿她嫁得好。
他百口莫辩的情况下,掉头就想走。
怎知,小王子拿了石头往他砸来。
他忍无可忍,拳头一拎,回身便朝「小王子」的鼻头抡了过去。
谁知王子不堪一击,拳头才落不到三下,就昏过去了。
这事闹进了宫,李嗣源要耶律倍带义子进宫,查一个水落石出。
坦白说,这并不是一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时代,耶律倍知道、耿毅知道,全洛阳的老百姓都知道。
所以,众人以为他们此行入宫,实在是凶多吉少。
邀天之幸,耶律倍父子是吉人天相,有宫女柳氏在李嗣源最宠爱又最明辨是非的花见羞夫人耳边,将事发的情况描述得一清二楚。
李嗣源极爱这位夫人,对她可谓百依百顺,既然她说错不在耿毅身上,皇上也就从宽处置,只要耿毅向儿子赔罪了事,便不与耶律倍父子追究计较了。
但是耶律檀心究竟该嫁给哪一个王子这一回事,也成了一个甩不掉的话题。
而雪上加霜的事是,李嗣源见到长大後的耿毅变得俊秀威武,很是欣赏,未经思考,便要把女儿许赐给他,招他做驸马!尽管这个公主还不满五岁大!
对耿毅来说,这无异是「天恩难受」了!他只庆幸自己有一个戍守边防的老父,短时间内,可充当应付皇上的挡箭牌。
耶律倍紧抓住这一个奥妙处,跟皇上说:「这事我还得问问耿玠公,才能回覆皇上的恩赐。」
李嗣源最近可说是龙体欠安,他一想到耿玠这一号敬酒、罚酒皆不吃的铁硬人物後,头也疼了。
在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情况下,他马上依了耶律倍的意思说:「那就由赞华先生为朕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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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毅回到宝宁寺後,连著几天做事都不带劲,只除去拉奚琴时提得起力来。
每当他演奏时,苦闷的神情好似一个郁郁寡欢的老翁,其曲调哀怨伤感,让人听了但觉凄怆低迷,仿佛人生无望,连老天都想往地崩下来似的。
所以,这几日寺里的人只要一听到耿毅在拉琴,多半会识趣地走避。
耶律檀心则不然,还雪上加霜,找话题消遣他。「毅哥哥要娶小新娘了?恭喜啊!」
耿毅早习惯耶律檀心的伶牙俐齿,也无可无不可地回道:「多谢檀心妹子关切。」然後继续拉著架在大腿上的琴。
耶律檀心见他独自陶醉於琴韵里,於是往他另一个膝盖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