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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厢上方的红字跳到三十。
苏哲翊唇角的笑更加明显,他说:“我十分好奇,十分钟之后,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听出他不加掩饰的讥嘲之意,孟毓一刹那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伴随着叮的一声响,孟毓捏紧了十指,苏哲翊已经跨步走出轿厢,她也跟着走出去,两腿酸沉。
走到自己的小格子间坐下,正在喝豆浆的方紫燕抬眸看了看她,孟毓觉得方紫燕眼神有些奇怪,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方紫燕头摇得似拨浪鼓。
她话音一落,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抬头看她,目光意味不明。
方紫燕似乎叹了口气,拿手指指了指孟毓的电脑:“那个……邮件……”
方才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孟毓告诉自己要稳住,然而握着鼠标的手指却忍不住发颤,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却还是不死心的把那封内部邮件打开。
她很认真的把官方式的邮件读了一遍,面无表情的坐在软椅上一动不动。方紫燕轻手轻脚的挪到她身边了,戳了戳她的肩膀,“孟毓,你也别太难过了啊。这次是公司内部大整顿,全国各个分公司加起来裁员超过五百人……好歹还能拿到俩月薪水呢……你能力这么强,又不怕找不到下家……”
孟毓隶属于人力部培训科,而人事变动归属于人事科工作范围,所以,在今天之前孟毓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而方紫燕却是人事科的,孟毓扭头问了她,“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方紫燕露出十分尴尬的表情,“这次的人事变动是公司机密,领导有要求,不能外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孟毓也知道,方紫燕又没什么实际权力。
她去总经办找苏哲翊,自然是被拦住,秘书方静告诉她:“孟毓,苏总交代过了,他在忙,谁都不准打扰。”
孟毓清楚的很,这不过是一个托词罢了。但是她没办法,只得先收拾东西,走人。
半年之久,办公室里的同事相处的不错,方紫燕送她到大厦外,“孟毓,对不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孟毓扯了扯唇角,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我明白。就像你说的,我可以回去做业务嘛!薪水又高又自由,怕什么?”
她打电话给苏哲翊,电话当然被挂断。那天下午苏哲翊便到南京去出差,这是秘书团的某个人被她缠得头痛不已、无奈之下向她透露的消息:“你到南京去吧,不要来烦我了!记住,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否则,我会掐死你!”
孟毓立刻买了高铁票去南京,到苏哲翊下榻的酒店去等。
南京的天气不怎么好,天色阴沉沉的,四处雾蒙蒙,仿佛随时都可能会下起倾盆大雨。
终于在晚上十点多等到苏哲翊,他从酒店门外走进来,西装搭在左手小臂上,白衬衫黑蓝格子的领带,即便是连日来加班加点的忙碌,他眉宇间依然清隽,看不出一丝疲惫之色。
孟毓走上前去,挡在苏哲翊面前,讶异的情绪在他眸中一闪即拭,他仍然表现得十分镇定,仿佛一早便料到她会跟过来似的。倒是跟在他身后的杜恒和方静,诧异极了。孟毓深吸一口气,说:“苏哲翊,你欠我一个解释。”
苏哲翊回答得干净利落,没有给她丝毫转圜的余地,他说:“你忘记了,我从没答应过你什么。”
孟毓怔住,没错,苏哲翊只说如果苏柏耀出国,他会考虑留下她,只是考虑而已……“我以为你……”
苏哲翊似笑非笑的觑着她,“你以为什么与我无关,既然柏耀已经出国,就算是我逼你离开,你又能如何呢?”
她几乎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听出来了,她口中的“你”是卲荀,呵,又是卲荀。苏哲翊有些不耐的蹙起眉尖,“我是商人,自然是唯利是图,孟毓,你应该清醒了。”
如果可以,孟毓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噩梦,梦醒了,她的卲荀还伴她左右,而不是这般冷漠的模样。
如果可以,请你张开双臂抱抱我,告诉我,我的坚持还值得,请你告诉我,一切的不幸都会过去。
☆、第6章 part6
Part 6 【山高水阔,那些逝去的回忆,已是回不去的故乡。】
孟毓咽了咽喉咙,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苏哲翊从她身旁走过,再没有看她一眼,杜恒走到她身边时,顿了顿脚步,如果孟毓没听错,他似乎轻叹了一声。方静念在同事的份上,劝她两句:“孟毓,这次被解雇的并非是你一人,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得罪了苏总,对你没一点儿好处!”
让方静无奈的是,孟毓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劝说。明知道苏哲翊不乐意见到她,接下来的几天却一直尾随着他们出现在各种场合。这样的锲而不舍,方静想,当真是只为一份工作?方静左思右想想不通,于是暗地里向杜恒打听,她说,“孟毓跟苏总之间……是不是有过一段呐?不对呀,孟毓之前不是疯传给二少之间有暧昧么?难道说孟毓真如传言所说……想要脚踩两船,结果一不小心把船给踩翻了?”
杜恒悠哉悠哉的剥着橘子,闻言,扬了扬眉角,笑着说,“孟毓是怎么被辞退的我是不大清楚,不过如果你继续嚼舌根的话,很快……我就可以给你办一场盛大的欢送会了。”
方静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瞬时觉得背后寒风阵阵,嗫喏的转过身子,只见苏哲翊正聚精会神的处理文件,仿佛完全不受打扰。
方静摸了摸额头,从透明落地窗往外看了看,南京分公司办公室在这栋大厦第三层,她可以清楚的看见在大厦楼下等待的孟毓。南京这几日气温比B城低了不少,她穿着厚厚的外套仍觉得寒意,更不用说孟毓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了。
窗外忽然一声闷雷响过,方静抿了抿唇,轻手轻脚的走到办公桌前,考量过后,说:“总经理,孟毓好像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天说不定要下雨了,您要不要……”
苏哲翊眉头未抬,“不用理她。”
作为秘书方静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过问老板的私事,孟毓的偏执也让她十分头疼,方静想了想,还是决定又追加一句,“总经理,这里毕竟是分公司,孟毓虽然在公司没多久,但底下的员工说不定有一两个也认识她,她一直等在下面,万一被人传出去,又是疯言疯语的!”
苏哲翊终于放下手中的钢笔和文件,倚靠在软椅背上,视线掠过方静,望向窗外乌压压的天空,方静暗自舒了口气,却只听见苏哲翊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么……把她赶走的事,就交给你了。”
话说完,又递了个轻飘飘的的眼神过去,方静后悔的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居然胆肥到把这烫手山芋托在自己手心里!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方静愤愤的扭过头瞪杜恒,杜恒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方静当然没能说服孟毓,她没办法,只得将手中的伞递给她,“孟毓,我不知道你和总经理之间究竟怎么了,但是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他不想看见你,所以,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赶紧走吧!”
孟毓眼圈红红的,但是没有哭,她一直都很坚强,不管再辛苦都会咬着牙挺过去。幼年时,经常被小恶魔孟获给欺负,不管是谁都谁错,邱静娴最后都会处罚孟毓,那时候她时常被迫关禁闭,邱静娴打麻将兴起,压根就不记得把自己女儿关在储藏室内,孟毓怕黑,却不会求饶,饿着肚子缩在墙角,等到邱静娴终于想起她,将她放出去,她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因为说了也没用。正是这样的环境,让她骨子里的那种倔强愈加的明显。
她留学期间,在西班牙遇见卲荀,两个人是不打不相识。从外表看,俊男美女,天作之合,但那时周遭几乎没有人看好他们这一对,因为两个人骨子里各自的骄傲都太过明显,又都是容易冲动的性格。但那时两人沉溺在热恋的甜蜜之中,很多的矛盾都被自动屏蔽了。最幸福的那段时间,卲荀几乎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孟毓撑着伞挡在法拉利车前,大雨哗啦啦的下着,车窗前的雨刷左右摆动,杜恒即使踩下了刹车,却仍是心有余悸,方静拍着胸脯回头看向后座,不知是不是天气太暗的缘故,衬着苏哲翊的一张面孔脸色沉到了极点。还是杜恒开了口,“阿翊,你要不要下去……”
话说到一半,苏哲翊已经推开车门下去,他没有撑伞,高大的身影站在雨帘里,方静欲下车拿伞给他,被杜恒拦住,“别管。”杜恒将车子倒走,停在稍远的地方。
孟毓走上前,把伞撑在苏哲翊头顶,他实在是太高了,她双手直直地伸着,仍旧有些吃力。
“孟毓,你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苏哲翊不耐烦的把伞骨拨开,她原本踮着脚尖就没站稳,被他这么用力一推,伞从手心里滑落,掉在地上,她索性也不管了,也在雨里站着。“我就想要一个答案。”
“我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你,我从没有答应过什么,你误会了,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苏哲翊一字一字说得缓而冷,“答案是么?答案就是……卲荀已经死了,不是失踪,是已经死了。”
“你胡说!你之前还说你不认识卲荀,你怀疑我骗你!你说我故意用卲荀骗你!”孟毓拨开被雨水淋湿贴在脸颊的头发,颤抖着声音质疑他,“你现在又说他死了?你认识他?不对,你就是卲荀,是不是?”
孟毓扑上去扯他的衣襟,苏哲翊反过来掰她的手指,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不肯放手,衬衫的扣子都被她扯掉了两个,“孟毓,你要发疯滚远点!别在我面前!”
“我就是要个答案!”孟毓红着眼睛与他对视,“你在害怕什么?如果你不是卲荀,你为什么要害怕?你有什么不敢让我看的?”她不想在他面前变得如此歇斯底里,可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她等了这么久,已经没办法等下去,她必须要知道,眼前这男人……究竟是谁!
大雨瓢泼,两个人都被淋的湿透透的,布料紧紧黏在皮肤上,难受极了。苏哲翊冷冷的俯视着孟毓,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连手背的血管都清晰可见。那样用力,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两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就这样怒目对视着,苏哲翊终于松开手,孟毓咽了咽喉咙,扯开他的衣襟,一点点的解开布料,果然……看到他左胸前靠上位置的那个印记。
“你还说你不是卲荀?”她终于哭出声来,许多年不曾掉过眼泪,终于没办法继续忍耐,隔着细密的雨帘和泪水,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见他的声音,他似乎叹了口气,才说道:“这个印记,苏家子孙都有,包括苏柏耀。”
“不可能……你骗我……”
她隐约已经猜到些什么,只是不愿意相信。
雨势越来越大,他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冰凉凉的,而她抓着他的手腕,她的手心却仿佛比这雨水更冰冷。苏哲翊垂眸,她素来白皙,这会儿手指因为用力,手背的青筋都凸显出来。她哭得很伤心,他以为她不会流泪,没想到她会哭个不停,整个人都在发颤,固执而倔强的咬着下唇,仰面望着他看。
有人告诉他,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秘密,任何一个谎言,都必须由无数个谎言来建筑。
可是山高水阔,那些逝去的回忆,已是回不去的故乡。
☆、第7章 part7
Part 7
醒来时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濡湿的衣服已经被换下,额头上贴着凉凉的毛巾,孟毓觉得头疼极了,把毛巾从额头上拿开,用手肘撑着床板坐起身。
方静听见动静,从客厅里跑进来,“你醒啦?”
孟毓拍了拍晕沉沉的脑门,问她:“我睡了多久了?”
方静递给她一杯温开水,说:“一天一夜,你都把我们给吓死了,冷不丁就晕倒了,还有没有发烧,就给你灌了点抗病毒口服液!”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她这会儿觉得口干,把一整杯水喝得干干净净。
方静接过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凑过来,样子有几分神秘兮兮的:“嗳,你和总经理到底怎么回事啊?给我透露点□□呗?我保证,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这时候窗外的天空阴霾已退,暖洋洋的太阳照进来,整个房间又亮又暖,孟毓身体还虚弱,一张原本就白皙的脸被阳光照得几近透明。她现在的疑问绝不比方静少,□□,真相,她更想知道。“也没什么事……”
方静当然是不肯相信,正欲追问,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声,方静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乖乖巧巧的点头哈腰:“总经理,我就是来看看孟小姐醒了没。”
杜恒笑起来,不忘记揶揄她:“就这点胆子,还敢打听老板的私生活?”
一听这声音,方静立刻抬头,横眉怒目,“杜恒,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么?”
杜恒拎着方静的衣领把她揪出卧室,方静双手胡乱的扑腾着,无奈杜恒身手敏捷,每每轻松的夺过她的攻击。
见到苏哲翊进门,方静才立刻噤声,礼貌的俯身问好,苏哲翊进入房间前脚步顿了一秒,说:“方静,你跟了我多久?”
方静答道:“老板,从纽约到中国,一共两年了。”
苏哲翊轻抚着手臂上的钻石袖扣,微微偏过头觑她一眼,声音低沉,问她:“这几天在南京,都发生了什么事?”
自知多言惹祸,方静抿了抿唇,吋了两秒钟,答道:“约见合作伙伴,签约,视察工地,再无其他事情。”
苏哲翊没再说什么,待他进入卧室后,方静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杜恒还来招惹她,扯她的头发,“听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
方静瞪他一眼,假笑着扬起拳头,一边说道:“明年清明节我会记得给你烧纸!”
……
*
当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人们在心痛的同时往往会后悔,为何当初非要追根究底,倒不如糊里糊涂的过上一辈子。正如此刻的孟毓,若非是她坚持要寻找答案,而是远远地看着苏哲翊,就把他当做是卲荀,只要知道他过得好便作罢,她就不会把自己陷入如此糟糕的境地。
她捂着耳朵,“我不想听了,求你,让我静一静……”她害怕,从苏哲翊走入房间那一刻她就开始害怕。
苏哲翊强行的扯下她的两只手,“你不是想知道真相?我今天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你不能……”孟毓仰面望着他,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觉得心惊,“你不能这么残忍……我会走的远远的……我保证,会走得远远的。求你,别告诉我,别告诉我……”别告诉她卲荀,已经死了。
她的惊慌与惶恐悉数被他看在眼里,他松开她的两只手,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倒出一支夹在指间,他没有立刻点燃,而是放在鼻翼嗅了嗅,“我们是孪生兄弟。”
孟毓抱着膝盖缩在床头,“卲荀说他从小在云南长大,十岁那年被妈妈带去西班牙。他不姓苏,他姓邵,他有父母。”
苏哲翊嘴角牵起一抹讥诮的笑容,“那个女人不是他妈妈,他是苏家的儿子千真万确,只不过出生的第二天就被人从医院里偷偷抱走。直到五年前,我去西班牙出差,这才找到他。原本想让他回国认祖归宗,但是他不愿意跟我回来。后来,他住的公寓发生了爆炸案,整个屋子被炸得面目全非。之后我想你应该知道了,警方认定卲荀死亡。”
没有尸体,却被认为是死亡,这太牵强了。孟毓抚着疼痛的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把眼泪压下去,她固执的说:“既然没有发现尸体,我不会相信他死了。”
苏哲翊终于把烟枝点燃,眯起眼睛狠狠地抽了一口,仰面吐出大大的烟圈,兴许是被呛到了,所以他咳嗽了几声,样子难得有几分狼狈。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有尸体,只是警方没有发现。”
“什么意思?”
“因为公寓爆炸前,他就已经死了。那场爆炸案,只不过是为了制造一场意外事故,是凶手用来掩饰恶性的工具。至于那群警察,拿钱办事,说几句谎话算的了什么?”
心倏然一悸,孟毓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犹疑的问:“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你……带走了卲荀的尸体?”
苏哲翊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慢地转过身子与她对视,房间里静悄悄地,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好半晌之后,苏哲翊才沉声道:“不是。”
她慢慢地将真相拼凑出来,喉咙发紧,眼眶发涩,她揪紧了床单,说:“那么……他的尸体去哪儿了?”
他捏了捏的眉心,仿佛不愿意提起似的,孟毓只觉得呼吸不畅,喉咙发紧,手心里全是冷汗。须臾的沉默过后,他说:“在卲荀身故之前,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既然如此,这些事都与你无关。就算是有仇,也应该由我来报。”
“你告诉我,凶手是谁?”她终究是没忍住,又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