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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澜-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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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没来。”李子辉回答阿拉,“这些天他和二伟在一起,今天跟柏敏不知去了哪。”
“柏敏!”阿拉叹息地自语。
许先生走了过来,“阿声哪,这些天你不在,厂里乱了套,搁下了不少机器,你快来看看。噢,别了,休息吧。好好休息一下。
 阿拉跑到楼上车间,女孩都欢迎起来,有个女孩忽然大叫:“怎么瘦了,精神也不好?”
   
便有许多人笑了。
阿拉捉住那个女孩,把秋海棠递到她手里:“看好,死了我找你。”女孩提着跑了。
一会儿,阿拉又与女孩说笑打闹起来。有人指给他搁下的机器,他便一一地修,给吕红调机针时,偷偷摸了一下她的大腿,吕红脸上一红,笑了。
一会儿,阿拉觉得心烦起来,扔下了螺丝刀,跑到一号楼去找柏敏,恰好在。
柏敏正在低着头跑车,已经听见他的声音,她的手指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想是让机针扎了。
阿拉叫了半天,见柏敏没应,叹着气走了,柏敏却伏在案板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十七
    阿拉出来,便到王姐宿舍睡了。醒来时,阿水已然回来,站在阿拉跟前“嘻嘻”地笑,阿拉看看已经下班,便拉他回家,他却不肯,而让王姐去,后来竟举出例子:“像张孝泉大哥和吕红姐一样。”
    阿声和王姐相视一笑,阿拉给自行车充了气,带王姐回了自己的那间小屋子。
    屋里很潮,王姐打开电褥子,电是由阿拉买——个电瓶,从厂里充的,又去打些水,洗了一下,便上床睡觉。阿拉睡了一下午,似是不困。王姐没睡,今天又打着精神累了一天,早已睡着。阿拉翻来覆去,脑里一会是王姐,一会是柏敏,终睡不着,索性睁开眼看着王姐,方渐渐睡了。
 
    阿拉醒来,见王姐坐在沙发上梳头,白臂秀发,别有一种天然美态,阿拉侧着头,躺在床上盯着她。王姐一抬头见阿拉正傻呆呆地看,便娇嗔:“憾睡虫,现在才醒。”放下梳子,她端过来牛奶。
    “方才送牛奶的老太太来,打量着我,惊讶极了。”
    阿拉笑问:“她喊你什么?”
    “哦,记不得了,好像是太太。”王姐脸红了,
    阿拉冷冷一笑,把喝了几口的牛奶放在床头几上,又躺下了。王姐一把扯开毯子:“快起来,去晚了,人家笑话。”
    阿拉眯着眼睛,仍是不动。王姐使劲推着他,“快起来吧,中午再睡。”
    阿拉这才慢腾腾地起来,吃些饭,带王姐回到厂里。
    吕红中午过来说:“阿声,晚上到我那里去嘛。”
    “可这事万一让王蛆知道了我怎么交待?”阿拉有些色变,轻身就走。
    吕红一把拉住他:“就算可怜我吧。王姐那里我去说,
相信她一个女人能理解的。阿拉……”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中午饭时,王姐阴着脸和阿拉进了离厂不远的蛇餐店,正姐开了口:“阿拉,你和吕红那婊子睡过觉,是吗?”
    “你凭什么骂她婊子,他一直是很纯洁的。只是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
    王姐脸色剧变:“因此,你喜欢她,今晚要去陪她?”
    阿拉锁起了眉头,“谁说的?我又没答应,你想得太多。吕红怎么跟你说的?”
王蛆忽然举起手:“你说这只钻戒哪里来的?是不是她给
你的钱买的?”
  “是又怎么样?”阿拉“忽”地站了起,王姐对他的不信任使他特难受,“我讨厌你!”他喊。    …
    
王小燕特别害怕,毛毛给她的印象太恶劣,在那一刹那间她明白了什么叫男人,恐怖扎进她尚是幼小的心里。
    “这是为什么?”她哭着问那同样哭泣着的王蛆。
    “谁让我们是女人呢?”王姐的声音里只有怨恨。
    她更加地惶恐不安,双手捧着幼小的心躲闲着世界。又是周末她不想回家,缩在宿舍那个最黑暗的角落。
    “小燕。’有人在敲门,好像是阿拉。
    “你要干什么?”她喊,一手操起了竹竿,另一只手紧紧捂着那曾经受伤的部位。
    “你这是干什么?”阿拉趴在玻璃上惊讶地问,他扫了下她那奇怪的动作,“咦”了一声,更猛烈地敲门,“小燕,小燕,你怎么啦?”
    小燕慌慌张张地回顾一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阿拉已经撞开门进来了。
    “怎么回事啊?”他大吼,目光投向她拼命捂住的地方,忽然脸色剧变,“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她浑身猛烈的抖着,早已怕得说不出话。
    突然,王姐发了疯般地冲了进来。“你不要逼她,我什么都告诉你I”她放声痛哭……
    阿拉愣住了,他不敢相信面前站的是王姐,他希望自己没有听见她的活,但她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耳里:
  “那天,小燕不舒服……”
  “不!”阿拉一声狂叫,歇斯底里的跳了起来,眼前一片昏暗,他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风在挣命吹着,挟带着很重的水滴,是王姐的泪?是阿拉的泪?不,是阿拉的心在滴血,是他的脑浆接住了沉闷的一击,他要爆炸了,他向着天地吼一—我杀了你!报应!我肮脏!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瓶酒,转眼空了,他的眼睛瞪得血红,狞笑着,在大街上搜寻着死神。儿辆汽车擦车而过,摔下了司机的虚汗和最污秽的怒骂。终于他跌倒了…。”
    有人扶起他,他便歪歪斜斜地走,后来就趴在一条石凳上。
    他的浑身开始发热,心里的苦恼剧烈地翻腾,他真正明白厂王姐对他的重要,他后悔了,所有感觉又在后悔里颤抖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疲乏。
他睡了过去。
 
十八
    他终于醒了过来,脑袋都像块木头,丝毫没了记忆,他四下打量着……
    田芬跪在榕树下那幽暗的荫里,散乱的头发遮住她的面孔,木呆呆地,期待着过往行人几个怜惜的钱币。她的面前摆着—只铁锈斑斑的小盒,行人偶尔扔下的硬币碰在盒上便发出极不规则“当啷”的音,她在没落。她哭了,不时抽泣一下,瘦弱的肩膀随抽泣颤动着。
    苦恼的,心碎的阿拉见此情景,晕住了,“这不是从前的我吗?”他想起自己曾经沿街乞讨的情景,顿时,起了侧隐之心,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放下二十元钱。
   “谢谢,谢谢先生!”
    先生?阿拉苦笑了,十六岁,尚未成年,只因走上了社会。便成了所谓的“先生”,那声音回响在耳边,蓦地,阿拉的心颤抖起,好热的口音啊!家乡人!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山东人人?”那小姑娘猛地抬起了头。阿拉吓了一跳:苍白的脸,灰垢满面,惊恐而又欣喜、噙着泪的睛睛,嘴唇动了几下,终于垂下了头。“嗯!”
    “天!”阿拉惊呼,心里一阵酸楚,鼻子也酸了起来,“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我从‘鱼蛋档’逃出来的。我要回家,他们让我挣钱,说钱够了就让我回家。”
“你跪在这里多少天了?”阿拉问。
“两个月了。”
“糟了!”阿拉心里暗道:“这‘他们’肯定指的是流氓团伙,今天恐怕带不走她。”
    他情急生智,去不远的街上叫了一辆车,想尽快地带田芬离开这里,可田芬信不过他,死活不肯上车,这时,便有七八个人过来了。
    “你小子勾引少女?”其中一个抓住阿拉领口说。
    “你看错人了!”阿拉怒视着他,抓住他的手腕,不卑不亢。真不知这次李子辉能不能赶到。
    这里,田芬忽然要跑,被一个抓了回来。
    另一个人趁阿拉不注意猛地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喊:“站起来!”阿拉站了起来,“嗖”,他又是一个扫腿,阿拉伸倒了。
“站起来I”阿拉站了起来。他没有还手。这是徒劳,也没有兴趣。
    一个打累了,另一个接着,再累了,第三个接着……待到第五个人上,出手最狠,专门往要命的地方踢,只一下,阿拉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又一个人抓住他的后领,拽了起来,猛地—拳打在他的胸口上,阿拉早已承受不了,这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喘不过气来,又一人既了起来,飞起一脚,踏在他的胸上。阿拉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接着后背又挨了—脚,昏死过去……
    醒来,却是躺在医院,身边坐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她见阿拉醒来,欣喜地说:“你终于醒了,我也该走了,过些天,我会找你的。”
    她走下,留下一股香水气息。
    不一会儿,就有人敲门,阿拉毫无气力地说了声“进来”,便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孩,再仔细一看,竟是田芬!
    田芬哭着说:“他们把我抓起来,带到一个屋里,后来送到—个胖女人那里,给我洗了澡,换了衣服,让我走。他们说你在这里。”
    阿拉心里正是疑惑,李子辉带着大伟、二伟跑了进来,“我们来晚了,你好吗,阿拉?”
    “还好。”阿拉无力地应着,心下一阵感动。
    阿拉浑身都在痛。大夫过来说,没有什么大的伤。阿拉又吐了血,感觉好了许多。
    忽然,王姐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阿声,你为什么总是惹这些麻烦?”
    “滚!”阿拉喝出一声,肺部撕裂一般地痛,刚刚抬起的身子重重落下。    
    王姐吓得捂着脸跑了出去。
    田芬说了自己的情况。
  田芬父亲是济南一家医院的外科主任,姐姐田颖是一名护士。前些年父母离异。父亲再婚后得了肺癌去世,后母脾气暴躁,整天拿她姐妹俩出气。生母离婚后嫁了一位南方人,据说来了深圳。由于成绩不好,后母骂她,田芬便私自南下,幻想找到母亲,钱用完了。被人骗去成了一名“鱼蛋妹”,落得如此。
    阿拉无言,沉默了好久,田芬轻轻啜泣,众人都很伤心。
    “你们怎么来了?”阿拉的问李子辉。
    “有人给我们打电活,说你被人打了,在这里。”李子辉说,“听声音是个姑娘,但没听出是谁。”
 
    在床上躺了几天,阿拉便能下地了,捧着本市的电话号
码薄,查找田芬母亲的名字,他又打电话问有关部门,失望
了。
    阿拉只好给田颖打电话。田颖大概为妹妹的出走焦急,嗓子有些沙哑,但听起来极为悦耳,她听到田芬的声音竟激动得哭了。
    田颖接到电话便赶着来了,接她日夜思念的妹妹。
    “真美!”阿拉看到她第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冷气,从心底发出赞叹。那是一个苍白的女孩,脸上带着一丝哀愁,每个器官是那么别致,竟没有一丝的遗憾,看着她,阿拉忘记了一切。
    “您就是方声先生?”她启齿了,她的牙齿如同白玉雕琢的一般。
   “哦,”阿拉回来神来,目光仍移不开,“是的,我就是。喂,田芬,你姐来了。”他忽然大叫。
    田芬正在水龙头那边洗衣服,听见叫声,跑了过来:“姐姐——”
    姐妹俩抱在一处,放声痛哭。
    田芬把自己南来的经历以及阿拉如何受伤一一说了。又是大哭一场。
    哭过。田芬换上那一副天真的笑,她问阿拉:“你怎么一见就知道是我姐?”
    阿拉“嘻嘻”地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眼睛仍在偷偷地打量着田颖。
    “叽。”田颖笑了,她的一笑一颦都动人无比。
    田颖要看力声伤势,阿拉拒绝了。他自认是污秽的,而田颖则是圣洁的,容不得任何玷污,哪怕一丝一毫亵读也是不可饶恕的罪恶。他换了个话题:“田芬有极好的语文知识,阅读面也广,我白叹不如……”
    “瞧你说的。”田芬娇声嗔他。她今年应初中毕业了。
    “田颖你真美!”阿拉感到已厚了脸皮的他忽然害羞起来。
    “是吗?”田颖微笑。    
    “你什么时候走?”阿拉却冒出这么一句。
    “怎么我刚来就要被赶走呀?最少得等您伤好了再说罢。”
田颖在北京上的学,她习惯对她尊敬的人称“您”。此时,她对阿拉的感激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
    “明天你们回去吧。我到机场给你们送行。我有人照顾。”她太美了,美得逼人,阿拉在她面前说话都感到累。
阿拉挣扎着想起来,他想去厕所,田颖伸手去扶他,他惊得连忙推开。
   “怎么?”田颖轻颦。
   “我,我这个人生活不检点,会亵渎你的。”阿拉紧张不安地说。
“叽。”田颖又笑了,她是那么美。“您很风流?”她问。
“哦,是。我很喜欢女孩子,我觉得她们很可爱。”
“那您怎么见了我就像见了老虎似灼?”田颖迫问。
“你太,太美了,美得我有些爱不了。”阿拉更加紧张,额头已是渗出汗珠,“田芬,你快帮我叫一下二伟。”二伟留在这里照看阿拉。
    二伟扶着阿拉去了厕所。
    田颖看着妹妹,鼻子一酸,又哭了起来,
    “姐姐。阿拉哥对我可好了。他给我买了几身衣服。值好几千块呢!”
“他怎么会不理我呢?”田颖问妹妹。
“不,他很关心你,他问了我很多你的事。”
“哦?”田颖更加不解。
“唉,阿拉哥也怪可怜的,他爱柏敏姐,可他却和王姐订了婚。他一点也不喜欢王姐。”田芬皱着眉头说,忽然又一笑,
“他要是要我,我就嫁给他。他那么帅,又有本事……”
    田颖心中一动。
    阿拉也许是怕了田颖,竟迟迟未归,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才由二伟扶着进来,一见田颖,脸上便红了。
    “我给你们俩订好了飞机票,后天早上走。”他说。
“我们等你身体好了再走。再说,我是护士,可以照顾你。”田颖坚持。
    “别,别,你若留下三个星期,我非激动得一命呜呼不可。”
    田颖和田芬终被阿拉逼上了飞机。田芬大哭。当田颖伸出她葱笋般的纤手时,阿拉大是受窘,勉强握了一握。田颖上了飞机。
 
十九
    田颖走了,也带走了阿拉的心。
    他既不见任何人,也不说话,只是躺在床上想自己的心事。在阿拉,现在厂里所有的女孩和田颖比起来都黯然失色。
    王姐小心地照料着阿拉。看得出,自从知道了她的事,阿拉似乎少了什么,眼神也黯淡了,不像以前水亮亮的,闪着兴奋的光芒。阿拉有伤在身,她无法用体温去温暖他那颗冷的心,她的心在绞痛。
    又过了些日子,阿拉又到厂里干活了。厂里多了一位聋哑人,叫方芳,父母都是从北方来的科技人员。她是先天性失聪,毕业于聋哑学校,写得一手好文章,或抒情,或议论,或记叙,洋洋洒洒,也会诗。
    前些天,有一个姐妹过生日,去了附近酒家。服务小姐在打声给小费时,跪下来接了,阿拉似乎见惯,晒然置之一笑,方芳却皱起眉头,当即写成一篇文章《一跪):“扎着大辫子的
康有为跪下了。他说,‘不跪留此膝何用’,他忘了走路:袅袅娜娜的服务小姐跪下了,她说,不跪哪来小费,她忘了自己。小姐,你是否知道,你这一跪,跪去的是你的人格,祖国的国格?你给一个中国同胞跪下了,你跪去了你的入硌;你给  一外国朋友跪下了,失去的将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格……”
    文章写的极好,对这“跪式服务”一向没有异议的阿拉,  居然也厌恶起来。
    田芬姐妹一回到济南,就给阿拉发来特快专递,信是由  她们姐妹俩合写的。开首是田芬的一首诗;
    壮志凌云霄,
    廿一男子汉。
    人道是,
    风流倜傥,
    潇洒浪漫。
    举止间,
    雍容大方,
    风度翩翩,
    读书破万卷,
    傲笑长天。
    胸怀蹈略,
    谈吐不凡。
    前瞻荆棘,
    后顾红颠。
    意欲挥毫泼墨,
    提笔却又无育。
    无聊中,
    唯有怅恨一片。
    阿拉自语:“好一个‘前瞻荆棘,后顾红颜’,正刺中痛处。”他叹了口气,又读厂下去。
    后面是田颖写的。她有一手秀丽的草书,语言也优美,隐隐透出以身相许的意思。
    阿拉苦笑几声。提笔却写不出字,绞尽脑汁,终得了一首  诗,又让方芳改了,勉强说得过去:
        身婀娜,体轻盈,
        回眸一笑百态生。
        丹唇未启笑先闻,
        声声娇啼是黄驾。
        弯弯秀月眉,
        窅窅点漆睛,    ·
        天成美瑶鼻,
        皓齿白玉生,
        轻摆柳腰媚姗过,
        倩影婆娑裙带风,
        秋波脉脉,
        无限柔情。
        落花飘香风吹过,
        空余串串银钤。
    他在写田颖。田颖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最美的女孩。她的容貌,她的风度,她的气质,阿拉都为之折服。
    田颖的美是圣洁的,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阿拉自认  却是肮脏的,他不敢接受她那芳心的致意。他哭着给她回信,  说自己与王姐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他爱她,井愿为她付出一切。于是,田颖在以后的来信中再也没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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