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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颖的意见，目前国内濒临倒闭的服装加工厂太多，活少，吃不饱。先找一个档次不低的，并不急于把他们吞过来，只是跟他们签个协议，有大宗生意时，双方投股，由小赵控股，小赵在名义上一定要以董事长的面目出现，协议达成后，积极联络国外，先从原料加工搞起，因为机构不庞大，有活就赚钱，当有了一定资格后，再和国外谈联营。外国人来考察，小赵仍以董事长的身分，他下面包括那个松散型的加工厂，是很显出规模的。只要外国人一同意，就搞名牌，专卖店，精品屋，但加工厂还是松散型和咱们分股，一旦市场疲软，随时可以解除关系，这样就没有包袱而言。
义子、赵薇、王冰、小赵对徐颖的建议很感兴趣，大家在一起议论了几天，觉得可以一试。为了稳妥起见，先让徐颖联络外方，和加工厂定协议不必匆忙，有的是加工厂等米下锅哩。徐颖给姐夫往法国发了个传真，极快地得到了回信，有几家大的服装企业，有意向合作，都瞄准中国劳务市场，十分希望能够去人洽谈一下。
派谁去？徐颖是肯定的，她熟悉环境，又是中介和翻译集于一身，小赵也应该去，将来主持这项工作。王冰按理也应该去，但原料加工，和她设计没有关系，人家外方出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没有一点发挥的余地。电视剧正在组班子的关键时刻，她也离不开。要是光去一个小赵负责，是否有些太嫩？按道理义子和赵薇之中起码再去一位，作为拍板儿的人。
〃要不，咱俩一起去，如果跑马乐园离得开你的话？〃赵薇觉得应该和义子有一次旅游的机会。
〃那就去，请徐颖让外方发四个人的邀请。〃这种买卖，赵薇去足够，但义子干了这么些年，一次国没出过，这回总算有了契机，何不跟赵薇痛痛快快地玩一把。
〃那就分头行动。〃赵薇拍板儿了，〃徐颖准备对方发邀请。小赵负责找一家大加工厂办理合资问题，记住，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我呢？〃义子问。
〃邀请信来了之后办护照，你那些道上的朋友该显一次身了吧？〃
〃全交给我。〃义子知道她指的是公安局出入境处和办理必要文件公证之类。
徐颖和小赵各忙各的去了。
〃小颖还真是那意思。〃赵薇望着徐颖远去的背影无限感慨，〃来的这几位，全是大将。〃
〃看来，我过去那套游击习气的经营战术该打问号，向国际化、集团化靠拢。〃
〃你的实力早就到了这个层次。只是人才问题，我建议问问小颖小赵的同学里还有没有能人，挖过来，逐渐改变人员的知识结构。〃
〃好主意。重金聘请。〃
〃出国考察，一年前无论如何不敢想。〃赵薇做了个幼稚的怪相。
〃我是敢想没渠道。全是你的功劳。〃
〃错了，是我托了你的福。〃
这天晚上，赵薇失了半夜眠。一年前，彭勃砸锅卖铁、倾家荡产要出国。为了什么，为了给人家当个苦力。而自己，也是在一年的时间内，不仅挣了几十万家私，并且以一个大公司副总裁的身分出国考察。风水轮转，一年一梦，只可惜去的不是德国，要是彭勃知道了会怎么想？真是人挪活，树挪死。俩人在一起时，就像两个会游泳的人被绑在一起扔进水里，拼了老命地挣扎，还灌个死去活来。一旦被分开，人人眼前都变得灿烂无比。目前的社会就是这样，只要能抓住机会，便不顾一切；有时哪怕盲目地去奔波，在水里瞎扑腾，幸许能抓挠些什么，总比在大锅里瞎混主动得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彭勃自始至终都是对的，他早就看出不干买卖没有前途。在报社，他不过是个主任记者，一个月乱七八糟拿个八百来块钱。之后，就是靠着发稿，捞点外快，完全不能列入家庭经济计划之中。两人一千多块钱，够干什么的？连画王彩电都买不起，甭说小轿车、大哥大、公寓房子。有的报社，医疗费全年包干，也就几百元钱，之外就得自己掏。医疗都没有了保障，将来养老你能依靠？于是，在这种越来越明显的势态下，人们都开始躁动，像蚂蚁一样，四周去寻觅，且无休无止。彭勃虽说几次失败，但他却是一个有毅力的蚂蚁，这个方向没有食物，就去那个方向，一定要找到的。相比之下，自己就比他幸运得多，出动得晚，但起点高，准确性强。有了义子这个富有经验的蚂蚁指点，自己很快就找到了丰厚的食物。但彭勃毕竟值得尊敬，尤其是他的精神。
徐颖的姐夫不愧是法国大公司的高级雇员，几次传真，就确定了邀请单位。法方不愿意先来，主要是想看看中方的实力和诚意。对此，义子和赵薇并不介意，对方根本不知道将要办的服装买卖有一个大公司在后面做保。别的不说，光赵薇的餐馆挣的利润，就足够出国的费用。尽管如此，赵薇还是建议赶印一本介绍全公司的宣传画册。彩色的，中英法文对照，所有分公司、分部门机构都以照片的形式出现，让洋人看看他们将要打交道的是什么人。
〃我让办公室主任去办，咱们早该有一个，这是门面。到深圳去印刷，最快半个月能拿下来。〃
临成行之前，赵薇找谭丽交待了一下，出国半个多月饭店就由谭丽全权负责，有了问题请王冰先出主意。谭丽问了他们大致行程以后，便试探性地问：
〃你和义子的事情怎样？要是成熟的话，何不就此搞个旅行结婚？小赵对徐颖也不错，要是徐颖认可，四个人两对，多浪漫。〃
〃使不得，公私事扯在一起，不好吧。再说，我一年之内不会在个人问题上有什么举动，起码得过了彭勃给我限制的时间半年以上，不管他的要求是否合理，我要求自己做得合情。〃
〃那小赵和徐颖呢？〃
〃我观察徐颖似乎没那意思，这事小赵剃头挑子一头热。徐颖怕是要有自己崇拜的人做丈夫，小赵不显得那么成熟，很难让徐颖激动起来。〃
〃嗯，〃谭丽听懂了赵薇的分析，自言自语地说，〃是得有个崇拜的人当她丈夫，要不然拿不住她的。〃
在法国，生意上的谈判一切顺利，原料加工的事情由于徐颖姐夫的出面搞得很扎实，当对方看到宣传册上那规模不小的服装加工厂，颇为满意。如今该厂法定代表人小赵堂而皇之坐在对面，就更直接。双方报了价，还了盘，小赵晚上给国内加工厂厂长通了电话核实之后，第二天就与对方公司达成了意向。下一步人家来中国实地考察，没问题后，便签合同。小赵这个原料加工项目的董事长，破天荒地和外国人在意向书上签了字。另外，义子和一家法国快餐集团签了初步协议，准备在跑马乐园搞一个法式快餐，再搞一个小规模的西餐厅，大小和城里马克西姆差不多。这一项生意，也有待人家到国内，时间是跑马乐园二期工程竣工之后。
总之，生意上进展快，在徐颖姐夫这个大谈家的协助下，做到了双方满意。剩下就是大家游览参观，不是专业性很强的谈判，用不着徐颖姐夫那么高水平的口语翻译，徐颖一个人足富裕。里昂、县纳、马赛、巴黎，马不停蹄地玩了一圈。转到法、瑞、德三国交界的巴塞尔时，徐颖才收住了继续前进的脚步。再往前走，就到了彭勃曾长期生活过的地方……弗莱堡。她不想提起这件事情，特别是有义子在场的情况下。她特意带大家绕施拉斯堡，吃了顿午饭，从这里登火车返回巴黎，她想回顾一下彭勃从这里上车来巴黎找自己的经历，这事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由于徐颖当翻译，又处处使浪漫的法国人向大家伸出绅士之手，使得大家得到比想象更圆满的照顾，徐颖的角色便显得比任何时候都重要，大家越发欣赏她。法国人不喜欢英语，小赵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法国人总是围着漂亮的徐颖谈这谈那，有的男士还为她殷勤地献鲜花，或者暗地里请她吃晚饭之类。小赵算是把徐颖崇拜惨了，义子也总是背地对赵薇说〃这小家伙简直不得了〃，从外国人的表情里，赵薇也看出徐颖倘若真的在巴黎生活的话，早晚会好嫁一次。每天晚上，小赵和义子在一间房里睡觉，二人兴奋地看着电视，直至深夜。赵薇和徐颖一起，相处得越来越融洽，谈到投机处，彭勃的问题便不可避免，终于在回到巴黎那天晚上，大家游完了塞纳河后回到旅店的时候，徐颖首先在谈话中，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彭勃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那种男人。当时全车厢人都不敢站起来的时候，他保护了我。不怕邪恶势力，是极其难能可贵的，换了别的女孩让人欺辱，他仍然会挺身而出。接触之后，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可信赖可依靠的劲儿，像哥哥，又像父亲。一句话，有安全感，我想每个女孩都希望有这样一位可靠的丈夫。我想彭哥是有责任感的人，他和王燕的事情我很理解，留学生在国外由于种种原因互相同居是太正常了，身不由己。孤独、思乡、遭外国人白眼，哪一项都够使同胞之间互相抚慰的。在这样情况下，同居就微不足道。他虽说言谈举止没有外国人表面显得那么绅士，到巴黎找我时，和他别扭了好几天。后来发现，他还是哥哥，外国人替代不了的。外国的所谓绅士，我可算领教，但在我真需要帮助的时候，人没影了。还是自己人靠得住，谭姐由于彭哥的关系找到你，我找到谭姐，都和彭哥有关系。最后一总结，谁是真正的男子汉？彭哥。〃
〃那，你怎么看待小赵？〃
〃小赵嘛，是个干事业的好苗子，生活上也不是在爱情问题上乱来的那种人。形象也不错，加上你们给了他一个好机会，有了现在这样的地位，各方面都让人羡慕。可他身上，由于年龄的关系，少了一点成熟，所以跟他在一起，总不能当妹妹，还要帮他干些什么。否则，我就不会提出什么改革方案，向国际化进军的目标。他应该早就想到与国际接轨。要是彭勃有他现有条件，我相信他雄心也罢，野心也罢，一定不满足于现状，还要往前冲。这一点，大姐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你打算和小赵怎么办？〃话已投机，不为唐突。
〃我也算是半个过来人。〃徐颖兴之所至，也收不住了，〃我和小赵是平等的，我也不会因欠他什么草率地决定自己终身大事。我总觉得他有些地方不到位，比如说他挺英俊，但不帅气；他身居高位，却没有大亨相。所以出来之前，他要求和我旅行结婚，我没答应。〃
〃旅行结婚？〃
〃我明白他怕彭勃要回来，我有反复。〃
〃彭勃要回来？〃
〃啊，他不是考上大学，要打完寒假工回来还债。怎么，你不知道？〃
〃啊，不，我是问小赵怎么知道的？〃
〃谭丽告诉他的。〃
〃这个谭丽呀，什么都往外说。〃
赵薇只能拿这种话应付过去。全明白了，谭丽喜欢彭勃都到了这种地步。她煞费苦心让大家都结婚，彭勃回来就没有人竞争。赵薇作为女人，特别是曾经做过彭勃的妻子，很理解谭丽。彭勃确实有招人喜欢的许多东西，在当今这个贪婪的世界里，他算是相当厚道的。生活态度上也是比较严肃的，出国以后，在特殊环境中，正如徐颖所解释的那样，是可以让人理解的。在他身上，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有一股永远追求的劲头。这个社会，你不追求，就要落后，就等于贫困，他起码没有像更多的吃大锅饭的人那样饱食终日。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薇得承认，自己因为想心事失眠了。她在两个男人面前犯了难。彭勃是不用说的，他曾经是自己的丈夫，现在经济条件好起来，如果他能同意，俩人复婚是件多么令人满意的结局。可义子怎么办？他也是十分出色的男人，他有两个优势让任何女人都不能拒绝：一是他从始至终爱着一个女人；二是他以一种极其能让人接受的方式给了他所爱的女人一份永不枯竭的财产。在这种男人面前，赵薇也不否认所有女人都会嫁给他的。然而自己和彭勃为期一年的君子协定怎么办？彭勃通过努力，在国外考上大学，站稳了脚根，尽管采取了各种手段。是君子的话，就要遵守诺言，彭勃是遵守了。一年的功夫，他杀回来，自己应该等着和他谈谈。对于这个问题，赵薇感到十分棘手，彭勃要是想和自己复婚怎么办？或者他要求把自己办到国外又该如何？义子要是急了也向自己正式求婚那麻烦可就更大。赵薇突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义子、彭勃、谭丽、徐颖、小赵，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追求某种东西，而自己，则面临的是艰难的选择。选择看来有时比某种刑罚还要难受，怪不得许多歌星都在不厌其烦地唱来唱会，选择是痛苦的。
三十六、打工，把人累成一条狗
彭勃全力以赴地打工，真正累成了一条狗。
连续三天以后，彭勃就累惨了。早上九点四十，闹铃就催命似地响起。百叶窗那么严，屋里漆黑一片，本来就不愿睁开的眼皮此刻就像缝上了松紧带，刚想睁开就往一起拽。全身的骨头彻底拆开，一件一件平摆在床上，造反了一般支配不起，他得经过痛苦努力才能将它们凑合着组装在一起。他必须头一件事猛地打开百叶窗，让强烈的阳光射进来刺激自己，才不至于又回到床上躺下，躺下就起不来，保准一场大觉。他不知道瞳仁屡次这般地刺激是否能经得住，要是猫就好了。
又是一番奋战，他站定在洗手池旁，身体晃晃荡荡地刷了牙，用冷水洗脸，这时，才算清醒了一些。看看表，时间所剩无几，便以军人一样的速度，穿外衣，直奔楼下取车上路。他本可以把闹钟再提前十分钟，让自己有个从容的醒觉过程。但他舍不得，十分钟，对他的体力上是个多么大的支持。他经常想杰克·伦敦的短篇小说卜块牛排》，一位穷苦的拳击手靠打拳得胜维持生计，每次比赛前他都要吃一块牛排，靠着这点热量去战斗。那次就因为没钱吃牛排，尽管他在比赛中如何地节省自己的体力，终因体力不支没有给已经溃不成军的对方致命一击而失败。彭勃太珍惜睡眠和体力了。
十分钟后，他就到了工厂主家。等待他的，是流水一般的劳动，进门就找家伙干活，仿佛自己是台机器人，自动摁电钮工作。
〃今天你把玻璃擦擦，用这种纸和药水。〃
彭勃接过女老板递给的东西，转身就去干活。反正进了这个门，一百多斤就算交待给人家。在国外，只要你同意对方给的薪水，那么资方就有权支配你在劳动时间内的一切行动。而且你不能偷懒，擦玻璃能偷懒吗？一眼就能看出你干没干？没干，或是没干好，都会随时随地炒你的鱿鱼，他们家里可没你的档案，更不需要上级公司或局的人事批准，也没有转给人才交流中心的必要，把今天的工资跟你一结，说声明天不用再来，你就又成了在大街上晃荡的游魂。女老板交待了擦玻璃，就是说常规的活干完，不用去烫衣服。拎上药水，带一大卷卫生纸，见到有玻璃的地方，把手枪式的药水瓶一搂扳机，药水射在玻璃上，用纸一擦就干净，玻璃弟兄们本来就不算太脏，所以这活儿不算怎么为难他。但是擦不擦还是能让眼尖的老板娘看出来，偷懒可不行，不管怎么说，擦玻璃总比烫衣服好一些。烫衣服要站在那，从头到尾不动地方，擦玻璃流动性强，还可以变换姿势。干了几天活，总是站着，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还有些疼。在国内几时有一天十几个小时站着的时候？所谓坐办公室，就是坐功，突然一下让他每天站十几个小时，就是售货员出身也受不了，售货员也只是八小时工作。昨天烫衣服，彭勃把烫衣架折低，打开电视机坐在沙发上烫。本来挺舒服的活，正赶上老板娘上楼取东西，看见他这种方式干活，没有横眉立目批评，出来进去总不自在。彭勃知道人家不满意，也不自觉站起来，总幻想人家默认了这种方法。然而他太天真，过了一会儿老板娘终于憋不住，再次冲进屋时一下子关上电视，还说：
〃干活看电视不好，容易影响工作。〃
电视关上，没有球赛看，烫衣服就显得单调，能捞着坐着烫也不错。哪知老板娘还是不自在，进来出去浑身难受得像长了许多虱子。终于在她临下楼回车间前再次冲进屋里，又一次剥过了他唯一的一点享受。
〃在你们国家烫衣服是坐着吗？〃
老板娘一边说，一边把烫衣架折高。彭勃也没有说什么，无所谓地站起来继续干，表情上仿佛告诉对方你喜欢哪种方式都可以，心里却在骂，这娘们儿，非把自己训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