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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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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子玉好意,我心领了,此事可否再容我几日?”
    苏南瑾摇了摇头,“中元之前,大军必到,纵然我想帮守约拖上几日,但军法不容情,守约莫存侥幸之想”
    屋里的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连麴智湛脸上的笑容都收了两分,外面倒是适时响起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世子,梅子浆可是即刻送上?”
    麴崇裕笑着看向苏南瑾,“如今苏公子正事已谈完,还是先尝尝这柳中县的梅子浆罢”
    被井水凉过的梅子浆酸甜可口,入喉便如一根冰线便让人暑意顿消,麴崇裕又随口说了些采梅女之类的风花雪月之事,屋子的气氛慢慢放松了下来。
    裴行俭却有些立不住,沉吟片刻还是道,“麴都护,下官还是先去吩咐属下四处催催粮草。”又对苏南瑾抱歉的一笑,“子玉,我失陪了,待得有暇时,定然请你好好喝上一顿。”
    苏南瑾笑意轻松,“守约当真是勤于王事,让人佩服。”
    麴崇裕却轻佻的挑起眉头,“守约好生让人扫兴我还要给苏公子设宴接风,再说,苏公子是头次来西州看,也该有人有人带他游玩游玩才是,你难不成都要躲了去?”
    裴行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只怕这些天下官都不会有太多闲暇,还要劳烦世子费心。”说着向三人抱了抱手,转身便走,快到门口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道,“下官差点忘了,说来苏公子也不是外人,苏将军便是毕国公当年的麾下爱将,两次随大将军出征西域,只怕西州也是来过的,苏公子家学渊源,想来对西州自不会太过生疏。”
    深青色的门帘悠然落了下来,苏南瑾一颗心却忽的悠了上去:自己来之前,父亲曾反复交代过,他曾在镇国大将军阿史那社尔麾下征讨高昌之事,绝不能对麴氏父子提起。毕竟阿史那社尔这个名字,对于麴家而言,可谓没齿难忘。当年阿史那社尔兵败薛延陀,率残部投奔高昌国,被国主麴文泰收留,后来又转投大唐,当上了大唐的驸马,谁料没几年便与侯君集一道率兵灭了高昌,麴文泰便是因此忧惧而死,此等国仇家恨,岂是十几年的岁月能磨灭的?
    父亲的确曾随大军西征,只是当时他职位不高,立功亦是不显,原想着不会有人留意到此事,没想到裴行俭居然记得这些陈年旧事,又被他公然的挑了出来苏南瑾忍不住抬眼去看麴氏父子,只见两人都有些愕然,倒是麴智湛先叹了口气,“原来苏公子与西州还有此等渊源,当年我随唐军回长安,倒是不曾听闻令尊的名讳,想来那时令尊还声名不显。说起来当年高昌城破,侯君集纵兵抢掠,若不是毕国公还心存些旧情,约束麾下军兵秋毫无犯,我等不知还会落到何等地步,此事惨烈,不提也罢”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声。
    麴崇裕也是默然半晌,叹息不语。
    苏南瑾心里微松,看来这麴氏父子倒是明理之人,并不忌讳谈论此事,却也没有一味记恨。笑了笑道,“正是,当年家父不过负责军需,连高昌城都不曾进得,后来在沙州做了几年刺史,又随军征讨了一回龟兹,那回倒是转做了先锋,如今竟是回了伊州,也算是与西疆有些缘分。”
    麴崇裕展颜笑道,“那苏将军在西疆的年头,岂不是比我还要长些?”
    一时这都护府的正厅之中,谈笑之声再起,比先前更是响亮了几分。只是麴崇裕盛情邀请苏南瑾到自己府中住下时,苏南瑾略一犹豫还是摆了摆手,“多谢世子盛情,只是苏某有兵丁随身,不好自己逍遥,今日还是出城回营中安顿一番才是。”所谓人心难测,他原本的确打算多与麴氏父子交往,这才好对付裴守约。只是如今却是不能不多留个心眼了。
    麴崇裕满脸憾色,又约定了明日宴请的时间,笑吟吟的把他送了出去,回头脸色便沉了下来,冷冷的哼了一声,对麴智湛道,“裴守约这离间之计也使得太过拙劣,阿史那社尔固然死有余辜,可他便以为我们麴家会对每一个曾发兵高昌之人都恨之入骨、老死不相往来?若是如此,我们在长安还能活到如今?父亲放心,儿子不会糊涂”
    麴智湛脸上的微笑早已收了起来,看着那飘动的门帘出神,“离间计拙劣不拙劣,要看对谁使,对付这苏公子,只怕这般便是足够。如今我们便是半点都不介意,他能信么?”
    麴崇裕知道此言不虚,想了片刻才道,“这苏公子与裴行俭似乎结怨颇深,这十二万石粮食,似乎也是冲着他来的。儿子这便着人去打探一下,他们结怨究竟所为何事。再者,这十二万石裴守约到底能筹到几成,也需着人探听明白,所差之数,我会立即从公田补上,暂停西州官员米禄,再派人去南边诸国收购。”想到离七月不过二十几天光景,若是差个几万便是从周边运来也绝非易事,一时不由眉头紧皱,语气深寒,“他们这些唐人自己明争暗斗也便罢了,居然拿着西州人来作伐”
    麴智湛看着他叹了口气,“此事关乎西州子民,大佛寺那边,你依然要盯着,只要裴行俭所行无果,便立即让他来见我,出钱之事,由我来说收粮之事,更要立即着手做起来。”
    麴崇裕带点了点头,“儿子这便让人去办。“想了想又冷笑一声,“大张旗鼓的办”
    …… …… ……
    “十二万石?”安三郎“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岂有此理此次我们这些人在西州收到六万石粮米,已是各出神通了,若要再搜罗两万出来,也不是搜不出来,只怕……若是从外地运,此刻派人过去,收是能收一些,但时辰太短,一则钱帛花费太巨,二则也有些冒险。”
    裴行俭点头不语,他自然也知道,在西州本地收粮最是便宜,商贾们自然会竭尽所能,如今除了些富户外,只怕西州人家都剩不得太多粮食,再收便只能强收,“我算过了,西州各处粮仓还有几千石余粮,若加上公田职田所出,能凑上一万石,还有一万么……”他正想说可以另辟蹊径,就见安三郎脸上突然露出了犹疑的神色,不由转了话,“三郎可有法子?”
    安三郎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胡须,“其实,咱们这些人实收的粮米有十一万石。”
    裴行俭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你们收粮时做了手脚是不是……”
    安三郎忙道,“你也知晓军仓的规矩大,遇到不好说话的,克扣两成也是有的,我们也是无法,收时便留了些余量,这也算是规矩,好在这次收粮的价钱本来便比往年高了两成,因此农户们也不计较……若是九郎有把握入仓时公平计量,只怕十一万石尚能有余。”
    裴行俭出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你放心,我来安排。”他的手指有意无意的转动着案几上那把银壶的盖钮,“让人不敢弄鬼,原不是什么难事”
    安三郎眼睛一亮,“这是更好”这样一来,他们这些行商也能多一成的收入,岂不是皆大欢喜?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却没看见裴行俭目光往北边的高窗扫了一眼,眉头轻轻一皱,随即才舒展开来,扬声道,“请仓曹参军和户曹参军过来议事”
    这一日,裴行俭回到家中时,已是快到午后的申初时分,一日中最热的时分刚刚过去,屋子里却比午间更闷热了一些。裴行俭进门便松开了衣袍上的蹀躞带。屋里静悄悄的,他挑帘走进内室,却见琉璃正靠在床头打盹,手里拿的一卷书大半已滑到了裙子上,衣裙微松,头发也散了几缕下来,衬着雪白的脸颊和长长的睫毛,竟是平日不曾见过的风情。
    裴行俭出神的看了片刻,琉璃的头却突然往下一点,又了倚回去,眉头还不舒服的皱了起来,那卷书也在一点一点的滑出手掌。他不由失笑,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拈起她散乱下来的一缕头发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扫了扫,琉璃下意识的伸手一挥,手头的书顿时滑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响,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看见裴行俭近在咫尺的笑脸,不由一怔,平日清澈灵动的眸子里一片茫然。
    裴行俭胸口一热,低头吻上了这双眼睛,手上微一用力,将她揽入怀里,那根本来便有些松散的衣带在他的手指间迅速滑落下去。她的肌肤细润而清凉,却让他觉得自己体内的那团火烧得得愈发难以自抑,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琉璃刚刚清醒过来的脑子顿时又有些迷糊,好容易才想到还有事情,忙往后仰了仰头,“守约,守约你等等,”他的双唇已封了上来,带着惊人的热度和不容拒绝的坚决。琉璃的理智无声的消失在他的缠绵的唇齿和火热的手指之间,伸手环住了他的背脊…… ……
    良久之后,裴行俭从床上起身时,琉璃只觉得自己连眼皮都懒得睁开,只是已经回到脑子里的理智实在不允许她像往常一般直接睡过去,咬牙还是坐了起来,裴行俭从壶中倒了水,打湿了布巾,回头看见她,倒是怔了怔,“你歇着就好。”
    琉璃笑道,“我有东西要送你。”
    裴行俭看着她倦色未退的脸,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你歇好了再送不成?”
    琉璃坚决的摇头,“过一会儿便送不了”说着站了起来,略停了停才走到门外,扬声道,“小檀,快把井里冰着的青梅酒送过来。”
    裴行俭惊讶的挑了挑眉,实在不大明白,她为何如何着急让自己喝酒。跟着她走出去时,才注意到外面的食案上一排放着好几个壶,有精致的鎏金银壶、有彩绘的玻璃壶,还有一个朴实无华的铜壶过得片刻,小檀便抱了一个水淋淋的瓦罐进来,琉璃让她把褐色的青梅酒逐一倒满了案几上那几个壶,又盖上了壶盖,小檀笑道,“娘子又要摆弄这些壶了”
    琉璃摆手不语,小檀好奇的看了几眼,才走了出去。裴行俭看了看这几个壶,又看了看满脸认真盯着壶看的琉璃,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也在案几边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只见最外侧的玻璃壶上似乎隐隐有水光流转,裴行俭吃了一惊,忙伸手摸了上去,只觉指尖微润,果然是有水,再看铜壶和银壶,看上去倒也不觉得有太大异样,只是用手指细细抚上去,分明也有轻微的水意。
    裴行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细细的把铜壶擦了一遍,确认手帕有湿痕,才怔怔的抬头看向琉璃,“琉璃,这是怎么回事?”
    琉璃心里叹气,很简单,这是因为空气中的水蒸气遇冷重新凝结成水,只是要是照直这么说出来,自己肯定会被他当做生病烧糊涂了。她笑着摇头,“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今日午间我用玻璃碗盛罗阇喝时,突然觉得碗上似乎有水。这才想起,在宫里若是夏日用冰时,杯盏便会发润,有时还会有水珠滴落。横竖西州井深水凉,我便索性拿井水来多试了几次,果然不管是玻璃壶、铜壶还是银壶,只要在里面倒满井水,过得一会儿,外面便会微润,午间在外面时,水意比这还要明显,想来若是放了冰块进去,或许会润得更厉害。”
    裴行俭的目光依然凝视着手里的那把铜壶,说话的工夫,刚刚被帕子擦干的铜壶颜色又变得有些润泽。中空的铜佛、西州唯一的冰窖……他闭上双眼,摇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怎么便没想起来?”
    他睁眼看着琉璃微笑,突然把铜壶往案面上用力一顿,站起来一把她抱起,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笑声朗朗的传了出去。
    琉璃顿时有些头晕,忙搂紧了他的脖子,“莫转,快莫转了”
    裴行俭放下她,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下,“琉璃,你又帮了我大忙”
    琉璃不敢撒手,闭着眼睛笑道,“你还不知恩图报,结草衔环,也免得我白忙这一日?”
    裴行俭哈哈大笑,“娘子所言,敢不从命只是小的先还要从娘子这里借一个壶。”
    琉璃想了想笑道,“铜壶不借。”
    裴行俭笑着叹气,“就借半日。”
    琉璃摇头,“半刻也不借,除非……”她笑嘻嘻的看着裴行俭,闭口收住了下面的话。。w。
    
    第49章 有心搅局 无力回天
    
    午后,西州的上空,乌云迅速变得浓厚起来,云层间不时划过闪电的微光,随即便响起了滚滚的雷声,眼见天色朦胧,高空中似有雨幕笼罩,只是眼前的地面上却是依然看不到一滴雨水。
    琉璃站在屋檐下仰头看了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是这种雨水到半空就被蒸发干了的古怪天气么?
    站在她身边的小檀抱怨道,“等了半日,又是一场鬼雨白耽误工夫。”说着抬腿便往外院走,刚走到院中,几颗硕大的雨珠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正砸在她头上。小檀“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几步蹿到了院门下面。
    下一刻,比黄豆还大的雨点稀稀拉拉的落在院中的硬土地面上,溅起的尘土形状竟是格外清晰,看上去就如一朵朵浅黄色小花在瞬间盛开又凋零。
    琉璃不由看得呆住了。
    一只手稳稳的揽住了她的肩头,裴行俭的目光也落在那些雨点上,脸上带着淡淡的喜悦,“今日的雨倒是落下来了。”
    琉璃向他扬起了笑脸,“真是适宜出行的好日子”
    裴行俭捏了捏她的脸颊,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放心,雨停了便带你去。”
    琉璃嘻嘻一笑,拿把铜壶换场热闹看,这桩买卖真是划算。那个满脸刻着德高望重四个字的老和尚,变起脸来会是什么样子?她等着看这一幕,已是等了足足半个月稀疏而硕大的雨点掉了一刻多钟便蓦然停了下来,天色慢慢变得清明,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在西州城上,半湿的地面顿时热气蒸腾。好在雨后的风里还带着凉意,让这闷热多少散去了一些。
    裴行俭穿上了琉璃给他新做的细白叠圆领袍,白叠被染成淡淡的青色,袖口和领口包着颜色略深的棋格纹青绫,看去简洁素雅。琉璃也穿着淡青色衫子,配棋格纹暗花的青绫裙,裴行俭平素对穿着并不太在意,一看两人这一身也笑了起来,上前携住了琉璃的手,迈步往外走去。
    阿成早已等在了门口,手中拿着一个沉甸甸的照袋,小檀也换了身衣服,挽着装了香烛的篮子。琉璃看了阿成的照袋一眼,忍住了嘴角的笑意。
    大约是刚下过雨,日头又不甚酷烈,道上的行人倒比平日多些,待过了南门,香客打扮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每个人身上都是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赶了不少路。大佛寺的铜佛显圣每次都会持续一个来月,如今所剩时日无几,赶来进香的也以远途而来的信徒为主,虽不及前些日子的人山人海,却也依旧热闹非凡。
    裴行俭一行人离佛寺大门还有十几步路,寺外驻守的府兵中领队便快步迎了上来,抱拳行礼,“见过长史”
    裴行俭认得此人正是平素常跟在麴崇裕身边的心腹,也笑着点了点头,“祇队正辛苦了。”
    这位祗队正似乎没料到裴行俭居然一口便叫出了他的姓氏职务,倒是呆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长史好记性,不知长史此来可是为了上香?”
    琉璃不由纳闷的看了这位府兵队长一眼——废话么这不是?虽然午后上香是少见点,但有了佛像显圣这事儿,从日出到日落来上香都不算稀奇。
    裴行俭也是笑而不语,祇队正拍了拍头,“下官糊涂了。”裴行俭点了点头,正要走开,祇队正又回头道,“尤十六,你不是有事要向长史请教?”
    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府兵红着脸走过来向裴行俭行了礼,开口时多少有些磕巴,“长史,小的、小的阿弟半个月前放牧时不合贪睡,丢了一只马驹,家人遍寻不得,适才他们,他们说长史能算,让小的来问问长史,该如何去找那马驹。”说完之后更是满脸通红,眼睛都不知看着何处才好。
    裴行俭笑着摇头,“时日久了,此事不好算,况且我也未带卦钱在身,不如日后再说?”
    祇队正忙道,“还不赶紧谢过长史?”又对裴行俭笑道,“长史有所不知,这尤十六的阿弟原是替人放牧,若是寻不得马驹,便要白替人再看两年,他家近来多事,我等想帮也出不了力,这才厚着脸皮来求长史……”
    琉璃听得几句,渐渐觉出不对来,裴行俭脸上的微笑不变,只是当这队正从尤十六扯到牧马监时,还是叹了口气,“队正高见,只是我还有事,回头再与队正探讨。”
    祇队正忙笑道,“看我糊涂了,真真是对不住长史,长史稍等,这边人多拥挤,下官这便领您过去。”
    刚到内院,另一队府兵的队正又热情洋溢的迎了上来,这次却是来回报,此次佛像显圣,引来的香客比前几年更多出了三成,幸而长史与世子安排得宜,三十多日来未曾有人受伤云云。
    这都是怎么了?琉璃越发诧异,随即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守约,真真是巧,你怎么也来佛寺了?”
    从寺门走进来的麴崇裕身上穿着一件绯色锦边的交领绫袍,头上还束着鎏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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