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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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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俭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倒是想多留一会儿,只是今日西州都督府的官员们,哪一个见了我不是绕道走,还是早些回来,也好教他们松口气。”
    琉璃顿时想起了早上王君孟的那番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敢情好,你且逍遥几日,自有他们围着追着堵着你说话之时。”
    裴行俭已走到她身后,眼见她收针站了起来,才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低声笑道,“由他们去我只要你今日老实跟我说说,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琉璃的身子顿时微微一僵,她瞒着他的事情多了去了,到底是哪一桩走漏了消息?她脑中念头飞转,还没摸着一个头绪,裴行俭已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伸手托起了她的脸,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又在想什么主意?”
    他的神色依然温和,目光却异常明澈,在这样的目光下,仿佛所有的小心思都无从遁形。琉璃一时不由说不出话来,恨不能拿针扎自己的手指头一下,也好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是绣花针已在架子上,却是不好去拿了,或者,可以装头疼?
    看着琉璃一脸紧张的转动着眼珠子,裴行俭几乎绷不住要笑出来,脸色却故意沉了沉,“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琉璃小心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虽然沉了下来,眼睛里却是亮亮的,想来绝不可能是知道了自己乃是穿越人士,应该改行跟他的老师李淳风抢生意,应该也不会是知道了自己通过麴家年年都给武则天的那一家子人送礼拍马屁,难道是紫芝**意志不坚定,招出了自己今年夏天贪凉偷吃冰粥冷浆,或是知道自己私下里做了那样东西出来……想了半日,她只能用最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来问我?”
    小东西,居然耍起花枪来了裴行俭嘴角一动,忙用力压了压,依然盯着她的眼睛淡淡的道,“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琉璃心里顿时“切”了一声,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当她不知道这至理名言么?不过要跟眼前这家伙斗心眼,自己大概无论如何是斗不过的,她索性一伸手勾上了他的脖子,嘻嘻一笑,挑衅的看着他吗,“我偏不说”
    裴行俭有些诧异的看着她,随即再也忍耐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你学谁不好?怎么学了白三的模样?”又笑着狠狠的亲了她一下,“小财迷”
    自己这样子居然像……白三?琉璃正一脑门黑线,突然听到这句“财迷”,不由更是纳闷起来,刚想抬头问他,心里一动,忙就势扎在了他的胸口,只听裴行俭笑道,“咱们家何时在白叠坊占了四成,若不是今日麴玉郎说起,我竟是一丝儿也不知道”
    琉璃悄悄的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好险好险,没让他套出话来她把脸埋在了裴行俭的衣襟里,发出的声音便有些闷闷的,“谁故意瞒你了?你平日根本便不曾问过这些事情,白叠坊的四成,跟历谱每年的三成,夹缬铺每年的两成,又有什么不同?”其实主要是,她也经常忘记这事儿,当钱帛足够花销之后,账面上是一万缗还是两万缗,又有多大区别?
    裴行俭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放心,你不用藏得那般牢靠,我又不是真的不知轻重,胡乱撒钱,这些钱帛我一枚也不会动……”停了停,他的声音变得更是愉快,“都留给咱们的女儿做嫁妆可好?”
    琉璃忍不住抬起头来笑着“呸”了一声。
    她的笑容太过轻松愉悦,裴行俭的目光停在了这张笑脸上,眸子微微一凝,不经意般挑了挑眉,“说来倒是有些可惜,今日麴玉郎把白叠坊转给他那位庶母了。”
    琉璃不由吃了一惊,“怎么会转给她?”
    裴行俭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祇氏心胸狭窄,性子里有几分刚硬,也颇有手段,如今她恨娘家人入骨,麴玉郎不过是要再推她一把,好教她从祇氏的棋子,变成麴家的钢刀。”
    琉璃听得怔怔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原本最讨厌的便是这个祇氏,此时又突然觉得,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像她,像张敏娘,她们这些世家女,看似一出生便拥有许多,可是,真正能由她们自己做主的事情,却少得可怜,或许正因如此,她们心里才会不知不觉积蓄了那么多的不平与恶意?
    裴行俭静静的看着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提起白叠坊三个字,心里的疑惑顿时变成了肯定,心思回转间,声音不由低了下来,“琉璃,你到底有什么事,不敢告诉我?”
    琉璃心里一突,抬头对上他温和的眼神,怔了好一会儿,还是笑着眨了眨眼睛,“我若是不说,你会恼我么?”坦白这种事情,要是做得太过了,不是诚实,那是犯傻。
    她的笑容明媚,眼神却很专注,甚至带着一点紧张,裴行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笑了笑,“你不想说,便不说罢。我怎么会恼你?”
    琉璃的神色刚刚一松,裴行俭的笑容里已带上了一些别的意味,“我怎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曾恼过你?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若是不恼上一回两回,岂不是白担了这个虚名?”他低头吻住了她的耳垂,声音变得有些含糊,“琉璃,你说,我该怎么恼你?”
    …… …… ……
    打磨得光可鉴人的棕色笛子,竹节处也被处理得极为光润,入手几乎有一种玉质的细腻。
    苏南瑾的手指在这支苦竹做的横笛上缓缓抚过,心里却没有一点欢悦的感觉。这支笛子的确做得精致秀雅,可谁知是不是做给旁人的,是不是旁人用过的?想到此处,他厌弃的皱了皱眉,连把横笛放到唇边试音的心思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坐在他对面的张敏娘并没有抬起眸子,声音依然轻轻柔柔,“这笛子做得粗糙,公子若是不喜,阿敏回去再做一支也无妨,只是要多花些时日了。这些年里,我做的箫笛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支,这一支原是做了后舍不得送人,留了许多年,这次又重新打磨了两日,却不知能否合公子的心意。”
    苏南瑾手指一顿,心里突然舒服了一些,她有这般才艺,平日帮人做几根笛子原是寻常,自己却想到哪里去了?卢主簿的话仿佛在耳边响了起来,“公子难道还指望麴世子说张娘子的好话?他越是说得不堪,实情只怕越是相反。这位娘子既是张氏这破落大族里的孤女,又如此美貌聪慧,她的兄嫂族人少不得会动些心思,择个佳婿,此等事情世家常有,就如那夜隔墙奏琴,又带了公子去请她做笛,无非是此类无伤大雅的安排,却断不会真有伤风败俗之事。再者,这些安排与张娘子又有什么干系?我在张家时,便曾听过这位娘子的名头,小小年纪便极是端严自持的。公子还是莫要多想,以免中了他人的离间之计”
    他抬起头来看了张敏娘一眼,她的肌肤柔润无瑕,看起来就像最好的羊脂玉,面孔也沉静得有如玉雕,虽然并无任何高傲之态,却自有一份冰清玉洁般的优雅,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他心里不由一软,声音也放缓了许多,“不必了,这样便好。”又忙补充道,“我还不曾见过做得这般精致的横笛”
    张敏娘微微欠身,嘴角有淡淡的笑容如涟漪般倏忽散开,又消失不见。
    苏南瑾胸口不由微微一热,“南瑾冒昧问一句,这样一支箫笛,做起来要花多久?”
    张敏娘轻声道,“我做笛子,用的都是已被打通了竹节、烘干制圆了的竹料,只要选好材料,做横笛只要再打孔、水磨和修眼便好,半个多月便能得,做长笛略麻烦些,有一个月也差不离了,也不值什么。”
    苏南瑾不由一惊,竟会这么麻烦,“如此说来,你这几年里,岂不是大半时辰都在做箫笛?”
    张敏娘淡淡的一笑,“我平日并不大出门,也没有什么事,帮人做些箫笛,倒是正好打发时辰。再说,也可帮兄嫂们略还一些人情。其实做箫笛虽然花的时间略多些,倒也自有一份乐趣,我倒愿意次次都是帮人做箫笛,总比旁的事情清净。”
    旁的事情?大约便是所谓的煎茶弹琴吧,可怜她一个孤女,自己又做得了什么主?苏南瑾胸中的块垒不由渐平,只是想起一事,还是忍不住道,“听闻你家兄长与裴长史平日倒还亲厚?”
    张敏娘摇了摇头,“兄长的事我也不大清楚,或许亲厚也未可知。一个多月前,麴都督和裴长史来家中做客,我去给都督煎过一回茶,不知怎么的,后来便说这裴长史成了我的义兄,没几日,这位义兄的夫人又把我唤到她的家里抚琴,每日弹几个时辰,足足弹了一个月才罢。我与这位义兄一句话不曾说过,只是那位阿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脸上有一丝掩不住的悸色。
    裴守约的夫人?那位可恶的库狄氏?果然是一个狠毒的妇人,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来为难她看着眼前这张清雅面孔上难得露出的一丝脆弱,苏南瑾心头一阵激荡,声音不知不觉的大了起来,“放心,日后,你再不必做这些事情,我自会让你过清净尊贵的日子”
    张敏娘倏然抬起了眸子,眼中似有波光潋潋,未待苏南瑾看清,又被长睫掩住了。开口时,声音比先前艰涩了一些,“多谢公子垂怜”她的花瓣似的唇边,微笑比原先略深,抿成了一个迷人的弧度,苏南瑾的目光落在上面,半晌都没能挪开。
    或是被他盯得狠了,张敏娘的脸上慢慢有些泛红,声音都变得不那么平稳,“公子若是无事,阿敏先告退了,有什么吩咐,请让阿兄转告一声便好。”说着站起退后,行了一礼,那个妙曼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在屏风之后,只有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南瑾良久之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起麴崇裕的那番话,眼睛不由眯了起来。一个多月,只要再过一个多月,他会让那张讨厌的嘴,再也吐不出这些恶毒刻薄的话语在苏南瑾看不到的地方,张敏娘也轻轻的出了一口气,转头低声吩咐身后紧跟的娜娜,“去把我晨间寻出的那支簪子,用上好的木盒装好,送给堂嫂,就说敏娘多谢她的大恩。”若不是堂兄张高在校场上听到了麴玉郎的那番话,让自己今日有了准备,苏公子心里的那根刺,是轻易拔不出来了便算还肯娶自己,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这大概就是麴玉郎想要看到的吧?可惜,这一次,终于轮到他失望了麴,玉,郎。
    张敏娘抬头看着秋日的晴空,怔怔的站了好一会儿。只有一个多月,她的婚期就到了,上天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总不是为了让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再次化为烟云。
    只是这一个月,无论是对于张敏娘、苏南瑾,还是对于西州的那些高门大姓,竟是分外的漫长——原本不理政事的麴都督,居然重新每日到府衙理事,西州属官中好几个世家的子弟被他寻了错处回家等候发落,而那发落,却是迟迟没有落下来;原本早该再次发出的征粮令,居然一直没有影子,西州人原先的惶然不安渐渐平定,虽然市坊上的米铺大半都已明面关门,私下购米,但坚持开门的那几家米铺却是存货充足,那米价涨涨落落,终究没有超过原先五成。
    西疆各地的消息也逐渐传到了西州:其余两州四镇的征粮都已完毕,有的州镇已开始向军仓运粮,各大羁縻都府也都轻轻松松的拿出了粮米。唯有西州那两万多石的缺口,始终没有填上——更古怪的是,从麴都督到裴长史,看上去都全然没有要动手去填的迹象眼见离十一月已不过几天,那意料中的征粮却依然毫无动静,在一片压抑的焦虑氛围中,有人终于意识到了一桩古怪的事情:往年这种时刻,有些人早该活跃起来,可如今,他们竟然统统不在西州城内
    第99章 机关算尽 双喜临门
    
    都督府,长史房。屋里一片出奇的安静,仓曹参军张高站在案几面前,满面都是笑容,站姿却多少有些僵硬。裴行俭则是笑微微的等着他开口。
    这一个多月来,张高几乎日日都要过来回报一番征粮收粮之事,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屋子分外燥热,连案几后那张熟悉的笑脸,看去都格外意味深长。
    还是裴行俭先开了口:“参军不如坐下说话?”
    张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忙忙的摇头,“不必不必,下官站着回话便好。”
    裴行俭依然静静的看着他,张高用力吞了一口唾沫才道,“下官此来,是,是想请教长史,如今离应发粮之日不到十日,长史预备何日征粮?若再不发布告,只怕是来不及了”
    裴行俭淡淡的一笑,“来不及又如何?”
    张高来之前已想到了各种答案,却断然没想到这一句,愕然片刻才道,“军令如山,若是,若是耽误了……”
    裴行俭依然只是笑着反问了一句,“耽误了又如何?”
    张高更是呆住了,耽误了又如何,此次统筹粮草的是麴都督,如果少了两万多石粮草,苏大都护自然会申饬一番,甚至上书朝廷弹劾,虽说朝廷未必会因此免了麴都督的官职,到底有碍官声。可是,如果一贯严谨稳当的麴都督此次动了真怒,宁肯背一个办事不力的名声,也要让西州的高门血本无归,那又如何?难道这才是都督他们毫不心急的原因,而不是……
    汗水顿时从张高的额角冒了出来,他的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握在了一起,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裴行俭已笑道,“参军放心,粮米横竖总是会有的,征粮么,我看还是不必了”
    放心?张高只觉得一颗心更是突突的跳得厉害,裴长史终于说出“不必征粮”四个字,今日他要问的事情算是有了一半答案,这可答案却只让他的心里更加空荡荡的没底,“粮米横竖会有”,裴长史到底是早有伏手,还是在使诈?
    想到来之前,族兄叔父们的反复交代,他心下一横,抬起头挤出了一个笑容,“长史,其实西州也不是真的便无粮了,这些日子里,下官也曾听闻,有些大户人家因怕征粮后春荒,很是收了些粮米,既然已不必征粮,下官以为,也可以去问上一问,只要价格合适,他们多半会愿意将粮米转给官府。”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裴行俭的脸,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若裴长史是在使诈,自然会顺势下坡,若他真是另有手段,此刻也能见分晓了裴行俭的眉头微微一扬,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喔?还有此等事情,倒是要多谢张参军费心了。”
    张高心里不由一松,无论如何,只要都督府下定决心不征粮,那么家里的粮米,还是要想法子卖给官仓才好,不然即使明年有春荒,只怕也用不了那么多粮米……
    裴行俭的声音却悠悠然的接着响了起来,“只是,如今这局面下,这些人家竟然还能攒下粮米,着实是太不容易了些,咱们焉能与民争利?这些大户人家的那粮米,还是让他们留着自己慢慢用吧”
    张高呆呆的抬头看着裴行俭的笑脸,眼前的笑容分明比平日更为明亮和煦,他却突然觉得,从头到脚都已是一片冰凉。
    …… …… ……
    洛阳坊,夕阳的余晖还未消失,粉刷一新的苏府门前已挂起了一排喜字灯笼,正是男方的亲友云集,一顿饱餐之后便好出发去催新妇的热闹时分。院子里那些华袍玉带的高门子弟们,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色,对眼前满案的佳肴更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倒是时不时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厢房——他们的族长家主,此刻都在那间不大的房间里。
    苏南瑾坐在厢房里,一身古意盎然的青袍把他衬出了几分少有文气,头上的黑缨冠不时的晃动一下,此刻满脸都是冷笑,“如此说来,麴都督和裴长史都是不把这军令放在眼里了?”
    张怀寂神色沉重的摇头,“这倒尚且难说,或许都督与长史另有安排也未可知,只是征粮,却是定然不会征了,裴长史如今也不肯再收粮,眼见离运粮之日不过几日,这万一耽误了大都护的事情……”
    一旁的卢青岩突然笑着插了进来,“请容在下问一声,不知大伙儿这粮仓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余粮,可够三万石?”
    屋里的众人顿时忙不迭的点头,“自然有”他们原本就有三万多石的余粮,这一个多月又设法高价收了一些,如今已是四万有余,这要砸在了手里……
    卢青岩呵呵一笑,“好得很,若是军粮已足,公子自是不好插手这地方政务,但军粮既然还不足,裴长史不收粮,难不成公子便不能为大都护分忧了?军粮筹集是何等大事,焉能容许有人私心作祟?”
    所有的人相视一眼,都长长的出了口气,果然还是苏公子有法子虽然如此一来,所得之利不及原先的打算,到底也不会吃亏。
    张怀寂却是眉头微皱,“若是长史能从旁的地方支的粮米过来呢?”
    卢青岩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旁的地方是哪里?这西疆何处有几万余粮可支?再远些的地方,难道裴长史能让鹞鹰去驮回粮米来?”
    苏南瑾“哈”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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