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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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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青岩沉声道,“大都护莫忘了,再过两日,咱们便要发兵平叛,这两团人马因追杀马贼,一时赶不回来也是寻常,待到烽烟四起,乱局难辨之时,一支追赶大部的孤军便是遇上强敌或天灾,导致全军覆没,又算是什么稀奇之事?”
    苏海政微微点头,脸色略缓,“如此说来,这一仗,倒是打得越大越好。”
    卢青岩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苏海政这位恩主平日待自己虽还亲厚,可一旦翻脸记仇,那种奇拧又狠绝的性子,他便是有九条命也赔不起不然他又何至于为着原本可以揭过的陈年恩怨,非要冒此奇险,好置裴行俭、麴智湛等人于死地?想了想,他诚恳的点了点头,“大都护所言甚是,这一仗倒是不能打得太小了。”
    苏海政沉吟了片刻、转头看着墙上的舆图,声音变得冰冷,“还有这位兴昔亡可汗,我倒不知他是何时与麴家搅做了一堆”
    卢青岩忙道,“裴守约对突厥十姓原都施过些小恩小惠,与这位兴昔亡可汗或许关系更密切些,此次才能借来如此强兵。下官以为,那位兴昔亡可汗倒未必知晓他借兵是为何用。大都护也不必为此忧心,此次统领十姓的两位可汗都要出兵随大都护征战,大都护届时使出些手段,或拉之或打之,不难教他们知道,如今的西疆究竟是谁在做主。”
    苏海政沉默不语,转身看着那血红的帘子,慢慢的咬紧了牙根,“若是有人不识好歹呢?”
    厅堂里变得一片沉寂,卢青岩顺着苏海政的目光看了看静默垂下的那道帘子,想到那帘外的景象,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08章 见风使舵 居心难测
    
    看着手上这叠大红的帖子,琉璃抚额长叹了一声。
    明日便是腊八,正是家家户户备牲祭祖、沐药驱疫的大日子,又要开始为年节做些准备,要买的物件甚多,要拟的礼品单子更多,偏偏阿燕前些日子得了一女,还未出月,韩四又是个除了行医之外诸事都迷糊的,外加世子府里还有一个但凡麴崇裕不在便状况百出的云伊,今年虽然多了个麴镜娘帮衬着,琉璃到底还是不大放心,每日都要打发人去两处问上几回,因此比往年里更是忙上了十分。若是还要日日打扮济楚去应付这些西州高门女眷,她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小米瞅着那些帖子,也不屑的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都是些会趁热闹的。”
    琉璃笑着摇头,小米这话倒也不算错,自打苏南瑾来了西州,整整一个多月里,她这裴宅是西州城里一等一的清净之处,可十一月那五万石粮米进了西州后,各种要上门拜访的、要请她赴宴游玩的帖子便络绎不绝,只是千般言辞万种手段,说到底,也不过是“酒税”二字。她只能笑着装糊涂,实在装不过了,便推一句“这些政务什么的,我哪里能懂,长史也从不与我说”。原本这些日子已是渐渐清净了下来,结果前几日,当裴行俭与麴崇裕歼灭了西疆上千马贼、大都护要为他们请功的消息传来之后,这帖子便又雪片般飞了过来……
    与这些人虚与委蛇,真真是浪费大好时光琉璃长长的吐了口气,把所有的帖子都往前一推,“你让管事到这些府上去道声抱歉,便说我身子不爽,不能出门,也不好见客,请她们见谅。”
    小米清脆的应了一声,拿着帖子便走了出去。没过半日,便又有数拨人马上门,送上了若干贵重的药材补品。琉璃哭笑不得,只能拿来看了一遍,记下要还礼的人家和礼品分量,还未一一清点记录清楚,帘外便传来了小米含笑的声音,“云娘子来啦”
    门帘一荡,云伊一阵风般卷了进来,看见琉璃好端端的坐在案几前记账,怔了一下,拍着额头笑了起来,“姊姊当真没事”回头便叫道,“镜娘,我输啦”
    过了数息的时间,外间才响起了小米的问好声和麴镜唐慢悠悠的声音,“你也见识过那些人的手段了,你尚如此,大娘这边定然更不得清净,是我也会推一个身子不爽,图个眼不见为净。”
    琉璃笑着收拾好纸笔,站了起来,“镜娘倒是稀客。”
    麴镜唐依然是一副清淡的打扮,笑容里的那点冰凉的讥讽和麴崇裕如出一辙,“谁教西州城里,就你这里还能躲个清净。”说着往案几上的长凳上一坐,对小米懒洋洋的挥了挥手,“今**家娘子便是轰我我也不会走,有什么可吃的可玩的,都快些拿来,不许藏私”
    小米忙笑着应了声“是”,琉璃不由转头看了云伊一眼,心里好不纳闷:镜娘搬到世子府也不过两个多月的光景,难道就传染上了云伊的疲赖?
    云伊忙摆手,“跟我无干”又指着镜娘道,“姊姊你不知道,她只是在人前装仙女,其实性子比我还坏,最会说怪话,今日还说,那些女人只怕都是跳蚤转世,眼见冬日到了,不巴住个苦主吸血取暖如何过得去?”
    琉璃绷不住笑了起来,“此话说得……”真不亏是麴崇裕的亲妹子。
    麴镜唐淡淡的挑了挑眉头,“难不成我还冤枉她们了?”
    云伊愁眉苦脸的坐了下来,“我倒宁可身上生些跳蚤,或是以前那般听些冷言冷语,也胜过如今这般日日对着她们的笑脸也不知玉郎什么时辰才能回来,我实在是被鼓噪得受不住了”
    琉璃顿时心有戚戚焉的点头不迭。
    麴镜唐端起小米奉上的热枣浆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你们两个真真是异数,有人一生所求也不过是让所有的人都对她仰视赔笑,偏到了你们这里,都成了累赘。”
    云伊奇道,“你觉得这是仰视赔笑?我怎么觉得都是带着饵的鱼钩,牵着绳的马绊,是要哄着咱们上钩进套,好被宰来入锅?难不成还有人的一生所求便是被旁人当只肥羊?”
    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麴镜唐更是差点没把嘴里的枣浆喷出来,拿帕子捂着嘴咳得抬不起头,琉璃强忍着笑上前给麴镜唐拍背顺气。好半晌,她才缓过这口气来,笑道,“你这话若传出去,只怕又会把人气死。”
    琉璃有些诧异,“镜娘说的是哪位?”
    麴镜娘神色有些淡淡的,“那些闲人,不提也罢。”又端着杯盏笑道,“你这里的枣浆怎么做得比别处的好吃?”
    琉璃摇头,“这要问我的那个婢子,她没事便喜欢琢磨这些。”转头正要找人去叫紫芝,外头又小婢女轻声道,“娘子,张娘子在外院,说是要来探病。”
    张敏娘?琉璃不由一愣,她来做什么?小婢女又轻声道,“张娘子说,她也好久没见过麴娘子与镜娘了。”
    琉璃摇了摇头,“那便请她进来吧”说着顺手去了钗环,上床靠在了软枕上,苦笑道,“我这模样,可像个养虱的好苦主?”
    云伊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倒不像跳蚤,竟是只水蛭”
    琉璃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麴镜唐淡淡的道,“你有所不知,这位敏娘几日里已找过云伊三四回,都被推了,不曾想今日却是追到了这里这西州城里,我最不耐烦见的便是她……”
    从院子里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麴镜唐收住话头,没过片刻,小婢女挑起了帘子,露出了张敏娘亭亭的身形。
    她今日穿得十分淡雅,青莲色锦面披风下面,只是一件八成新的米色袄子,配着素底的雪青色六幅长裙,看去反而比平日多了几分柔美,进来后笑着与麴镜唐和云伊见了礼,又走到床前行了一礼,仔细看了看琉璃的脸色,“佛祖保佑,阿嫂气色倒还好。”又笑着解释道,“阿敏今日听本家嫂子说起阿嫂的身子似乎突然有些不大爽快,心里一急便想过来,又听说镜娘和云娘也过来了,这才斗胆来上门打扰。”
    琉璃在床上欠了欠身,“多谢敏娘挂怀。我这人大约是懒散惯了,这几日偏是人来人往的忙碌了些,便有些受不住,倒让敏娘见笑了。说来你大喜之后,我还未与你说声恭喜,祝你与苏公子百年好合。”
    张敏娘仿佛没听出琉璃话里的意思,面不改色的一笑,“多谢阿嫂了。阿嫂的身子原是该多保养着些。”
    琉璃点头一笑,没有接话,张敏娘却转身走到云伊身边,笑道,“今日倒是巧了,总算见到了你。”
    云伊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戒备,“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敏娘轻声一笑,“也没什么,只是阿嫂赏我的那幅画像,我一直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想请教一声,云娘的那幅是怎么安置的?”
    云伊纳闷的看了她一眼,“挂在内书房的墙上。”
    张敏娘似乎有些犹豫,“挂在那里可还合适?”
    云伊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会不合适?”
    张敏娘踌躇片刻,才笑道,“我也在书房挂过,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大合适,不知云娘是怎么挂的,可能让我看上一眼?”
    此言一出,莫说云伊,琉璃和麴镜唐都露出了诧异之色,实在摸不准这位张敏娘葫芦里到底是埋着什么药。云伊想了想,有些不大耐烦的道,“改日可好?”
    张敏娘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哪日都好,听凭你安排。横竖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过阿嫂了,今日这般凑巧,正要多打扰阿嫂一会儿,待会也好与你与镜娘一道回去。”又对镜娘笑道,“这些日子倒是听见大伙儿日日提起贵府的王明府,都是好生羡慕。”
    麴镜唐淡然一笑,“也没什么,他不过是心眼生得实些,不会见风使舵,因此也不至于进退两难。”
    张敏娘微笑着点头,“正是,还是镜娘好福气……”
    耳听着张敏娘若无其事的轻言细语一路说了下去,云伊的眉头不由紧紧的皱了起来,抬头看见琉璃神色里也有几分不耐,再也忍耐不住,站起来道,“我还是先回去一趟罢,你要不要与我一道过去?”
    张敏娘略有些意外停住了话头,笑了起来,“敏娘是要归家了么?今日能看自是再好不过,”又有些热切的看向麴镜唐,“镜娘可要一道回去?”
    麴镜娘略一踌躇,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想再坐一会儿。”说完便给自己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点了点头,待到张敏娘礼数周到的告了辞,跟在云伊身后出门而去,也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耳听着那脚步声渐渐的远去,琉璃摇头叹了口气,这位张敏娘倒真是有些让人头疼,心里又有些困惑,她绝不是对画像挂在何处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感兴趣的人,这几日这么执着的要见云伊,要看那画像,究竟是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正想得出神,却听麴镜唐突然低声叫了一句,“糟了”
    
    第109章 画里话外 姊妹之缘
    
    琉璃有些诧异的坐了起来,“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麴镜唐皱着眉摇了摇头,“有什么不妥倒也难说,只是我与张敏娘已认识了十年,她今日定然是不想让我跟去,才会特意如此问我,我竟是,又让她称了心”
    琉璃想了想笑道,“大约也是无妨,你的婢子不是跟过去了么?其实云伊看着粗疏,心里最是明白,难道还会在她手里吃亏?再说她们若是去旁的地方也罢了,偏偏又是那里……”那地方,她去借过一次书之后都不想再去第二回,想来今日这一趟也会让张敏娘没齿难忘麴镜唐怔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脸色却还是有些沉凝,琉璃刚想开口,她已叹了口气,“我还是回去一趟罢,不然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琉璃笑着点头,“我正想说,病中无聊,要去世子那边借本杂记出来才好,那便只能有劳镜娘了,劳烦你再跟云伊说一声,让她过来陪我用晚膳。”
    麴镜唐原本一脸懊恼,闻言不由一笑,“也好,明日我再来烦你。”
    云伊此时早已出了曲水坊,一路上越走越快,没片刻便到了世子府前,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张敏娘竟不曾落后太多,虽然很是有些气喘,却还是抬头冲自己笑了笑。她冷冷的点了点头,一路领着她到了内院门口,眼见两个婢女迎了上来,才硬邦邦的道,“你的婢女便留在外面吧,玉郎不喜欢外面的下人进这院子。”
    张敏娘也不介意,点头一笑,待进了内院,目光却不由在四周转了好几圈,世子府的内院也不甚大,角落里种着两从花木,冬日只剩几树疏斜的寒枝,院中还有几块玲珑剔透的奇石,碎石路绕过奇石一直通到台阶,自有一份清雅随意。
    到了上房,带路的婢女一打起帘子,便有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似花非花,似麝非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之意,而眼前的这间堂屋里也是粉墙落地,雪帘四张,坐榻上铺着素底弹墨的褥子,一眼看去竟如雪洞一般,屋中当中设着的那张黑檀木六曲墨书屏风和几张黑檀木小几,便显得格外冷峻。
    平日里装束风流的麴崇裕,内室竟然布置得如此素洁峻岸,张敏娘一时不由怔在了那里,听到云伊没好气的说了声,“你要不要进来?”她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无暇多看,几步跟进了东边的房间。
    这间房子陈设也与外面格调相仿,雪白一色的房间里只安置着黑檀木的高脚案几和四个书橱,到处都一尘不染,一件多余的摆设也无,因此,东墙上那幅几乎有真人大小的画像便显得格外显眼,画中人那大红的衣裳、明丽的笑容,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把房间里那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冲淡了许多。
    张敏娘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仔细看了好几眼,又环顾了一眼屋子,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却觉得身旁有些不大对劲,转头才看见,适才跟着云伊的两个婢女并没有跟进来,却有另外两个面目只能算是有几分清秀的婢女站在一边,神色平静的看着自己。她心里一动,点头向她们微微一笑,却见那两个婢女连眉毛都没动一根,依然是全神贯注的静静的盯着自己。张敏娘背后的寒毛不由一乍,不自在的扭过了头去。
    云伊已在案几前坐了下来,开口时语气依然冷淡,“张娘子,此间不比旁处,你想与我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直说便是。”
    张敏娘垂眸沉默片刻,微笑着抬起了眼睛,“云娘误会了,几年前诚然是我的不是,与你相交时存了些试探之心。时过境迁,我每每念及,都不自在,这才想与你赔个不是。”
    她停了停,神色里多了几分凄婉,“如今我也不怕你耻笑,其实自打十三岁起,家中长辈便日日都与我说,待我及笄之后,便会去伺候世子,那时我又懂什么,自然是听从长辈吩咐的。谁知世子却并无此心,旁人自然都道是我不好,我也是年少气盛,心有不忿,难免对世子的事情上心一些,因此才做出了那些事情,你恼我也是应当的。眼下我已嫁做苏家妇,忆起前事,越发满心后悔,一直想着要与你说开,却是今日才有这机缘。云娘,前事都是阿敏不对,望你以后莫往心里去。”说着竟是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云伊忙跳了起来,让开这一礼,目光警惕的看了看她,皱眉道,“那些旧事不提也罢,只是你若想让我去跟玉郎说什么粮米酒税,我却不会去平白讨这个没趣”
    张敏娘苦笑起来,“云娘多虑了,如今我已是苏氏妇,大约再过几个月,便会随拙夫去龟兹,这西州粮米酒税,世子能高抬贵手,固然让人感激不尽,若是不肯也是情理之中,我怎会用此事来为难你?”
    她抬手指了指那张画,“我来寻你,一则是为了赔不是,二则也的确是为了此画。此画如此惟妙惟肖,自是不能挂在外院让不相干的人看了去。我也想过要挂在内书房中,只是拙夫却道,此画太过逼真,他在这屋里看书或是处置公文时,总觉得仿佛是我坐在旁边,让他心神不定,因此便不让挂。若是放在外屋里,似乎更是不像样,可若挂在内室床头,莫说拙夫,我自己都有些不大自在,因此竟是寻不出一个地方来放它,这才想到要来问云娘一声。原以为云娘说放在书房,是会挂在书橱旁边或是纱帘之后,没想到竟是挂在这最最显眼之处。”
    这画么,麴崇裕也说过,挂在书房里似乎满屋都有琵琶声……云伊的脸上不由有笑意一闪而过,“姊姊的画的确是逼真。”
    张敏娘叹道,“难得世子如此宽和,拙夫若是处置公务时,却是断然不许我进来的,因此也不让我挂画,倒像是怕这画儿偷瞧了他的那些公文去。”说着抿着嘴便笑了起来,笑到一半,突然觉得身上微寒,她忍不住转头看了那两个婢女一眼,却见她们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目光中的冷漠之意也与适才一模一样。她的笑声顿时统统都被噎回了嗓子中。
    云伊嘴角一弯没有做声,麴崇裕的性子历来有些古怪,在内书房处置公务时断然不许任何人踏进房门,平日里除了这两个哑婢,家中的其他下人也是不得踏足书房一步,而这两个哑婢性子又最是刻板,便是她进来寻张纸或镜娘来借本书,也会牢牢的守在一边,那目光她都不大吃得消,何况旁人张敏娘不是要看么,那便好好看一次,一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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