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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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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杨老夫人的年纪阅历,她怎么会把这种小事挂在心上,当下也满面笑容跟这葛夫人谈说起来。
    葛夫人放下了几分心思,笑得更加放松。只是眼角看见琉璃虽然不大开口,但嘴角含笑,容色中自有艳光流转,心底还是冷哼了一声:听说裴行俭立马就要任正五品的长安令了——他才多大?自己的夫君袁公瑜何尝不是名门才子,在大理寺熬了多少年才进的五品?怪道裴行俭连门庭都不顾了,要娶这种狐媚子为妻,却是有如此好事在等着他自家到底还是下手晚了,倒是让自己在家里没脸了一回,但杨老夫人这边如今却一定要笼络好才是。
    当下葛氏更是打起了精神,就着新出的册书,好生奉承了杨老夫人一番,于夫人在一边听着这满口的谀词,忍不住就有些皱眉,好容易等到葛氏的话告一段落,赶忙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杨老夫人又嘱咐了琉璃几句,这才让她跟着于夫人回了苏府。
    第二日早间,琉璃刚用过早饭,于氏便把她带到了外面的厅里,只见厅中的高高的案几上摆着厚厚的一叠的账本。于氏选了两本对琉璃道,“今**也不用学别的,先从这账本看起,若是能把他们的每年的俸禄算个明白,便算是完工。”
    琉璃看着那叠账本正在犯晕,听了这话点头笑了笑,心里松了口气:自己数学固然不大好,但要弄明白苏氏父子的一年俸禄的俸禄有多少,这样简单的加法乘法总不会做不明白吧?只是当她翻开了账簿,一眼看去,却顿时傻了眼,仔细再看了几行,又听于夫人分解了几句,她的一个头已经变得有三个大原来这时的官员压根就没有俸钱这一说,而是分割成了若干项,每项又有若干实物。以苏定方为例,他的俸禄便包括:禄米每年三百石,因配备防阁三十二人,每日又要发常食料八盘,每盘包括细米二升二合,粳米八合,面二升四合,酒一升半,羊肉四分,酱四合,醋四合,瓜三颗,盐、豉、葱、姜、葵、韭、炭、木橦各若干;此外还有职田六百亩,每年也能收几百石的粮食,至于每年年底还有若干彩帛、金银器之类的赏赐,就更不用提。各种实物收入足足有二十多项,或按年发,或按日论,各有不同,而每季如木炭数目也有分别,唯一没有看到的就是钱……琉璃简直欲哭无泪,这是发俸禄么?这分明就是玩人原先在安家时,琉璃也见过过石氏处理家务,但或许因为是胡商,往来都是以钱帛计算,琉璃倒也没觉得有何难处,此时突然面对了这走实物交易路线的大唐官方风格,简直是茫然无措。
    好容易半天下来,琉璃才把各种东西收入算清楚了,也学会了看那复杂无比的账本,自觉头大如斗。却不知于夫人心里已啧啧称奇:她说一天算清,原是已是在难为琉璃,让她更知艰难,还特意拿了一袋算筹过来,准备花上几天工夫教会琉璃筹算,没想到琉璃却拿了支笔,涂涂抹抹了一些古怪的符号,有时算得居然比她这个用老了算筹的人还快一些到了第二日,于氏便一项一项告诉琉璃,每一样东西以苏府上下七十口人,大约每月要支出多少,有盈余的该如何处理,若不够了又要从哪一项里折合了去补,例如栗米一石可换五升盐或五升醋,或是换一匹绢帛……琉璃听到后来,头昏眼花,忙磨了墨一项一项的先囫囵记下,回头再琢磨。好在此时除了家用,奴仆们的支出不过是管吃管住管做几身衣裳,倒也算是经济实惠。难怪就是苏府也养了六十多位奴仆。
    饶是不用给下人发工钱,苏府靠着苏氏父子的俸禄却还是不够用的,苏定方在家乡始平有两处庄子,而于夫人也有陪嫁的田地,这才能收支平衡。想到以苏府这样除了吃之外万事不讲究的人家都要田产贴补,琉璃更是明白,为何河东公府会死死攥着裴行俭家里在洛阳的产业不放手了。
    待把收支之事基本能算得清楚,于氏便又带着她处理日常家务,什么家务安排、人情来往、采购事宜、宴请待客等等诸多事务都是当着琉璃的面处理,又仔仔细细告知她为何要如此。
    这些事情无不是细碎繁琐,却又不能出错,例如宴请时座次的安排,在厅堂和亭阁里宴请时尊位便全然不同,若是错了,轻者是闹笑话,重者就是结怨了……琉璃性子虽然还算细致,但生平最怕的就是这些,偏偏又知道避无可避,她不是大家闺秀,身边没有着忠心耿耿的婢女奶娘可以分忧,统共就一个阿霓,还是武家的家生奴婢。日后就算能买些识文断字会算账的奴仆,没有一两年的考验,她又怎么敢把这些事情交给他们?此时也只能在牢记之外处处留心,反复琢磨。
    如此奋发拼搏了近一个月,琉璃才对家中的账面出入终于能做到心中有数,亲友来往礼数也能大致照顾周到,就是春社日帮着于夫人出面招待亲眷,除了忙昏头时说错过一句话之外,别的都做得妥妥当当,只是整个人却眼看着就瘦了一圈,于氏欣慰之余不免有些心疼,便想着二十日正是苏家父子休沐,又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全家需好好出去玩上一趟才是。
    到了二月十九这日,于夫人又拉着琉璃,让她看自己如何分配车马奴婢,准备吃食酒水,别的也就罢了,这苏家光从库房拉出来的高案宽凳、帷幕等物就装了一车,到了晚间准备酒水吃食还要一车……这边厢刚刚一切准备停当,有婢女却急匆匆的奔了过来,“夫人,阿郎有事让夫人赶紧回去。”
    于夫人与琉璃相视一眼,都有些纳罕,忙丢下这些一起往上房去,却见平素笑容可掬的苏定方脸色严正,在屋里大步走来走去,苏庆节神色激动的跟罗氏低声说着什么,罗氏却低头沉默不语。
    琉璃心中吃惊,苏定方抬头看见于夫人,脚下顿了一顿,才沉声道,“今日朝廷收到急报,高丽与百济合兵侵犯新罗,已连取三十三城,新罗王的求援的使者已到我朝,圣上决定,让我协助程名振程都督发兵高丽,解新罗之围”
    
    正文 第95章 出征在即 谋定后动
    
    作为李靖的弟子,隋末的名将,从贞观四年随李靖出征东突厥,整整二十五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期间大唐数次边患,却再也没有人想起过这个名叫苏定方的人。而他也从那位十五岁随父出征的少年勇士,从那位三十九岁率两百铁骑突入突厥可汗大帐的壮年猛将,变成了眼前这位六十四岁、讲究饮食、笑口常开的老好人……只是此时此刻,这位一身戎装、神情肃然的男子,突然间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于氏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却笑着快步走了过去,“恭喜将军今年上元节怪道有那好彩头,原来竟是成了真”回头又对琉璃笑道,“你这孩子果真是有时运的,不但守约承了你的福,你义父看来也是沾了你的运道,我真该代你义父谢过你才是”
    琉璃站在于夫人的身后,胸口也涨得满满的,眼前这位神采飞扬如利剑出鞘的苏定方才是大唐战神应有的模样,而她竟是亲眼见证这段传奇的开篇于夫人的话传入她的耳中时,几乎是嗡嗡的带着回声,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眼见于夫人乘着转身悄悄拭去了眼泪,忙上前扶住了她,“阿母这叫什么话,义父满腹韬略、迟早会有建功立业之时,与琉璃有什么关系?此去高丽,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苏定方眼睛闪亮,呵呵的笑了起来,“琉璃,借你吉言了,只是你也莫过谦,圣上能突然间想起我这老头子,少不得是托了你和守约的福。如今大军出发的日子已定,就在六天之后,这一去总要个一年半载的,你义母和两个侄儿还要托你多多看顾才是。”
    琉璃笑道,“琉璃自当好好孝顺义母,只是眼下看来,琉璃人笨口拙,只怕倒是要阿母日日为**心,省的我又闹出,‘槿儿,这是你舅母,快叫姑姑’的笑话儿来,让阿母颜面扫地。”
    听她自嘲的提起自己前几日春社招待亲友时闹出的笑话,屋里几个人绷不住都笑了起来,于夫人见罗氏眼圈还有些发红,知道她是没经历过这般事情,忙走过去拉住她低声道,“男儿有机缘去战场建功立业,乃是天大的好事,我大唐哪次出兵不是扫平敌患,凯旋归朝的?何况又是跟着他阿爷,你这哭哭啼啼的模样,可还像个将门女子?”
    罗氏骤然听到丈夫要出征的消息,难免有些慌神,但眼见不但苏氏父子,连婆母和琉璃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心里也慢慢的定了下来,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阿家教训的是,这原是好事,阿罗定然好好伺候阿家,教养孩儿,不让郎君有后顾之忧。”
    正说着,苏瑾和苏桐也跳了进来,“阿祖和阿爷是要当将军打敌人了么?我们也要去”苏定方哈哈大笑着把两个孙子都抱了起来,“好,待你们长大一些,拿得起祖父的大刀了,便跟祖父、阿爷一起去”
    到了第二日,苏家的亲朋好友便纷纷上门,个个都是一副艳羡赞叹、与有荣焉的神色,于夫人与罗氏一面接待亲朋,一面整理行装,苏氏父子也日日要去兵部整顿军务,清点物资,直忙到二十四日,因次日清晨便要点兵出发,苏家早早的吃了晚饭,却有婢女来报,裴明府已到了外书房。
    琉璃自然知道,裴行俭已于半个月前到长安县任了职,自此由裴舍人变成了裴明府。苏定方出征的消息传出第二日,他就送了礼来,因苏氏父子不在家,于夫人出去说了几句,旋即便又忙着接待别的亲友了。算来两人已有一个多月不曾见过,以前本来便是聚少离多倒也不觉得什么,这一个月里却当真有些牵肠挂肚,几乎忍不住就想问问于夫人他现今如何,似乎便是能将这个名字念上两遍,也是好的,也不知他新官上任,可还一切顺遂?
    眼见苏定方走了出去,琉璃强自收拢心绪,跟着于夫人又把早已清点过几遍的行李再次理了一遍,见她默默的坐在榻上,几天来的奕奕神采变成了一种黯然,心里也是一阵伤感:她若记得不错,苏定方此后十几年南征北战,虽是战无不胜,却也是至死方休,对苏定方来说,这固然是莫大的机缘,可对于夫人来说,这样一个功成名就、远在千里的丈夫,和原来那个食不厌精、日日相对的丈夫,到底是哪个给她的幸福更多一些?再过上十几年,大概她也会像于夫人给苏定方准备行装一样,给裴行俭准备行装,那时她是不是也要问自己一遍这样的问题?
    于夫人呆了半晌,回头看见琉璃也是一脸伤怀,倒是打起精神来笑了笑,“那爷俩说起话来就忘了时辰,别人是叫不动的,你去把你义父叫回来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看到于夫人眼里的那点笑意,琉璃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发烧,点头应了个是,于夫人便让婢女带着琉璃去了书房。还未到书房门口,便听见苏定方的笑声传了出来,“你莫眼馋,以你如今的本事,只要莫把那些功夫撂下,自然迟早会有这一天,为师还等着你青出蓝而胜于蓝呢”
    裴行俭的声音似比平日多了一份激扬,“弟子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琉璃心里微动,索性便站在外面,也摆手让婢女莫去打扰,只听苏定方呵呵的一笑,“好可惜为师却是无法亲眼见你成亲了,说来我年过花甲还有这等机缘,根子上倒是琉璃的福运,她是个聪慧良善的女子,你要好好待她。”
    裴行俭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老师放心,弟子绝不会辜负她。”
    苏定方却叹了口气,“再有就是,你这性子人人都道温和,为师却知道你犯起倔来的脾气。圣上如今既然有磨练你两年便让你入吏部的打算,那位置虽然权重,也极是微妙,朝局若是不稳,便会动辄得咎,你做事必要三思而后行,莫要因着背脊上那一根傲骨,把自己折了进去。”
    琉璃心里不由一动,高宗如今就有让裴行俭进吏部的意思了么?
    裴行俭沉默了半响才道,“弟子会尽力而为。”里面有衣裳的响动,似乎是他行了一个大礼, “弟子祝恩师早日凯旋。”
    苏定方长笑一声,“好,等为师回来再与你痛饮三杯。”
    一阵脚步声响,苏定方掀帘走了出来,看见院子里的琉璃,笑了起来,“你来了多久了?”
    琉璃笑道,“也就是刚听了两句壁角,阿母让琉璃过来说一声,您今日须早点歇息才好。”
    苏定方点点头,抬腿便走了出去,领路的婢女也是个知机的,笑着轻轻一福便悄然退下。琉璃走上台阶,心跳已有些加速,刚刚掀开帘子,便被一双手臂揽了过去,紧紧的拥在了怀中。
    两人相拥无言,都觉得这一个多月漫长得有些令人难以忍受。半晌之后,裴行俭才伸手托起琉璃的脸,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你怎么瘦了?”
    琉璃也认真的看了他几眼,裴行俭穿的是件五品官员的绯色长袍,琉璃一直觉得男子穿一身大红有些滑稽,但穿在他的身上,却越发衬得他面色如玉,气色倒像是比以前更好了些。
    裴行俭见琉璃不说话,两道剑眉微微皱了起来,“我只听师母提过一句,你在跟着学管家,是不是太过辛苦?你莫担心,我到时自然会多买几个会算账识字的奴婢和管事,总不能天天累着你。”
    琉璃笑着摇摇头,“哪里有那么辛苦,义母倒是教得更辛苦些。你在长安县那边可还好?还是日日晚餐都在外面酒肆里用么?”
    裴行俭摇了摇头,“刚去长安县,虽然也没什么不顺遂的,但到底有些杂务,这些天都是闭坊前才回来,自然是在家中吃。我以前最不耐一个人在家中吃饭,可如今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想了想又道,“日后,恩师和师兄都不在家,我有时间便会过来一趟,看看师母有何吩咐,你,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也出来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琉璃心中一片柔软,点了点头。
    裴行俭凝视着琉璃,微笑还未绽开便低头吻了下来。
    唇齿间再次涌入那种炙热里带着一缕异样清冷的气息,就像这一个多月的思念突然都变成对这种气息这种渴求,她不由自主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深深的吻了回去。
    良久,裴行俭才慢慢的放松了双臂,双唇也温柔的落在了琉璃额头上。
    静默半响,琉璃还是轻声道,“明日起阿母便要教我下厨,你若回家用饭,我便打发人送一份过去,你也尝尝我的手艺可好?”
    裴行俭低头看着琉璃,眼睛亮如星辰,“好”
    琉璃微笑道,“那我以后日日做给你吃。”
    裴行俭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日后只要你陪着我,吃什么都不打紧,这些杂务你知道一些就罢了,不用逼着自己去学去做,我不想见你这样辛苦。待我们成亲了,我也不会让你这般辛苦。”
    琉璃笑道,“你放心,我原不是个勤勉的,定然会照顾好自己。”——其实他不用这样紧张,她不是陆娘子,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裴行俭微笑不语,只是眼睛里却没有往常的笑意,琉璃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转念间换了个话题,“过两**能不能把洛阳那些庄园店铺的契约拿过来?我想瞧一眼。”
    裴行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半响才道,“琉璃,那些原是祸根。”
    琉璃点了点头,“我知道,因此才必得看看这祸根到底是怎生个模样。”看见裴行俭眼里蓦然流露的担忧之色,不由笑了起来,“此事总要有个了结。你不想要那些东西,我也不想要,但旁人会信么?只要他们一日不信,我们便一日不能过清净日子。”
    裴行俭叹了口气,“此事我已想过,眼下大概总是无碍的,日后……”如今他只能让两边族人保持一种微妙的牵制与平衡,但拔了这祸根,也总得有个机缘由头不是?
    琉璃轻声道,“日后如何且不说,如今总要做到心中有数才是。我一直都信你,你也信我一回,我自有法子做到一劳永逸。”
    裴行俭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琉璃,有些事我也曾恨怨不休,然而人世无常,终不能纠结于这些往事,说到底,我能入弘文馆,能有今日,终究是受了父兄余荫,因此便是承了他们的遗祸,也怨不得旁人,要怨,也要怨自己年少无知,耳目不明,思虑不周。如今,我最不欲看到的,便是将你也牵扯进来,让你也为此忧心烦恼。我信你能有法子,可世上何尝有一劳永逸之事?总要遇上机缘,而且无论怎么做,都会落下恨怨,这些事,原本就该由我来做,我绝不会让你去承受这些。”
    琉璃看着他脸上那温和却绝不可能动摇的神色,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说,苏定方的出征,已经让她看到了最好的机缘,应该不会拖得太久……想了半日只能正色道,“你可知道,那位世子夫人来找我送宅子之时说过什么?你可知道那边已经定下要纳我那庶妹入河东公府为媵妾?我便是真的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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