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万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池莉文集-第2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上别墅。这些别墅终日关着大门,只有夜晚才有豪华的小车 悄悄地进出。
  在大门打开的时候,流泻在门廊上的光线里,常常是一个俏丽的妙龄女郎闪 身进入。或者是一个外貌委琐穿着却很有质量的男人,他习惯停在台阶上咳嗽一 声,把痰吐在自己家的花园里。这些别墅的房东一般都是不愿意公开身份和姓名 的。他们和我保密的动机不一样。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也就是这十几年的工夫, 千万富翁,亿万富翁的钱是怎么赚来的?
  大概都是不便说得那么清楚的。总之,现在中国的豪华别墅总不是那么磊落 和顺眼,多多少少都散发着暴发的味道。我们是不应该和这样一些别墅住在一个 山庄的,但是由于我们也需要现代化的物业管理,我们目前没有别的选择。
  我前卫吗?也许我是愚蠢。我想可能不会有人像我这么没有头脑,罄其所有 地在郊区购置一栋农舍,为的是回到原初的单纯生活。也许还为了将城里放不了 的四季衣物往这里放下一部分。在炎热的苦夏,躲开大街的喧嚣和汽车的尾气还 有无数邻居做菜时候的油烟,龟缩到这里,坐在我的荫凉的廊下,双足插入泥土 之中,这就是我生命的挣扎。为了生命的挣扎,我会不惜代价。为了静静聆听湖 水的细细吟唱,我也会不惜代价。
  我和大毛坐在我的花园里,喝着清茶,吃着点心。装点心的瓷碟是我曾祖母 出嫁时候的陪嫁。有青花的,也有粉彩的,都比较粗糙,一望而知是普通民窑烧 出来的,朴素又温和,与我家花园里种的茄子和小葱,与篱笆上缠绕的牵牛花和 金银花同在,它们相处得非常和谐。我家楼房里头简单得近乎于清贫。但是日常 所用的东西都很称手。一般中国人认为这就是别墅。我可是住过丹麦王子在柏林 的别墅的,我清楚地知道这就是农舍。
  大毛有一点控制不住他的万千感慨。他说:怎么可以想象十几年前的那一天, 我们从这条公路上走过呢!那天,你的脚就跟冰疙瘩一样。
  我说:是啊!你穿着一件军大衣,里面的棉袄还扎着草绳。
  大毛说:我操,湖北这气候。你在武汉坚持到了今天,真是不容易啊!
  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一再地希望可一再地说不出我在心中描绘过的若 干理由。我唯有微笑着喝茶而已。
  我的丈夫回来了。他们两个男人的握手是结结实实的。然后他们坐在花园里 继续聊天。我抽身去做饭,在他们近旁忙碌,耳朵里捡到他们的只言片语。我在 园子里摘茄子。男人们抽着烟谈论时事和即将在法国开赛的世界杯足球赛。我听 见我丈夫把巴西球星罗纳尔多也说成了罗纳尔免。这是我的叫法,我觉得罗纳尔 多很像一只可爱的兔子。大毛一边说话一边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旋转一颗图钉,这 使我想起了他在医学院课堂上的表现。春天的薄雾浸润着我们的花园,尽管没有 明亮的光线,我还是看见了大毛的白头发。我看见了在他的耳侧和鬓角。
  大毛依然年轻健壮,身体板直,没有发福的迹象,可白头发有了。无论如何, 生命的年龄总是被现在的我一再地想起。我再也不像二十岁那样,对年龄毫无感 知。白头发对于我来说,它是一种郑重的提醒。
  饭后,我和大毛去散步。我们沿着天水湖走着。
  天水湖是一个活水湖,它与汉江相通,水面辽阔得像大海。成群的黑色蜻蜓 在湖面上盘旋,不时地惊起试图歇在小荷上的水鸟。远处的农家传来了隐约的鸡 鸣和犬吠。远近一片迷蒙。我觉得这一切都美好极了,大毛却并没有太在意眼前 的景色。他好像在别的情景之中。我们谈起了彼此的家庭。大毛依然是那么含糊 而简单地说:他们都好。
  我说:柳思思呢?
  大毛说:可能还在珠海吧,要么去了香港。你以为我喜欢她那样的女人吗?
  我不出声了。我为大毛对柳思思的语气感到愤愤不平。男人有时候是多么不 可思议呵。难道柳思思对大毛还不够倾心,还不够好吗?男人到底需要什么?我 得承认,大毛对柳思思的态度一直在刺痛我。从前的刺痛有尴尬和嫉妒的成分, 现在却分明有着物伤同类的酸楚和作为女人对男人的不解。对柳思思则只有怜悯 了。这种情感的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和完成的,我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你好吗?大毛问了之后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问题,接着说:看得出来你很好。 比我要好。
  我说:你怎么不好呢?
  大毛说:我怎么又好呢?
  大毛扭转了话题,说:看来你是不会出国居住的了。
  大毛又说:我最近在美国买了一栋房子。
  我恭喜了他。不管怎么说,一个中国人在美国买了房子总归是一件好事。
  大毛毫无把握地说:那房子你可以随时去祝你先头摘茄子的样子使我产生了 幻想,觉得完全是在我的园子里发生的情景。
  我说:谢谢。
  大毛认真得有一点严厉地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走?始终?这是我一生中最不 理解和最不敢相信的事情!
  这是我最无法回答大毛的问题。也许一生一世都无法回答。因为我不知道, 我说不清楚。
  我慌不择路地把话题转移到了最近在武汉火热上映的美国大片上来,我问: 美国人也看《泰坦尼克》吗?
  最初大毛好像听不懂似的睃了我一眼。俄而,他明白了。他停下来,点了一 支香烟,吸了一口,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美国人看《泰坦尼克》吗?
  大毛没有表情地说:也是看疯了。
  我追问:你看了吗?
  大毛说:我?我当然没有。这么多人都看、都说好的东西想必就不是什么好 东西,一个通俗故事而已。这是我对一个采访我的记者说过的话,报纸上已经登 出来了。
  我说:大毛,我觉得你可以不喜欢《泰坦尼克》,不去看它,这很正常。如 果你就这么平静地如实地告诉记者说我不想看它,那就真的是正常。但是你为什 么要对记者下断言说它不是好东西呢?你没有看你就说它不是好东西的根据何在 呢?因为大众都说好,那个东西就一定通俗不堪?对吗?你以为你是谁呢?你不 是大家,对吗?你是极少数的精英?
  对吗?你要发出和大家不一样的声音,以便引起大家注意,不是吗?其实这 不就正好说明,你毫无事实依据地否定某个东西的心理基础纯粹是出于最世俗的 动机吗?
  大毛看着我,有点发愣。
  我也愣了。大毛是难得的稀客啊,我这是在于什么呢?我如此激烈地批评大 毛是为什么呢?我是在报复和打击他!我有一点儿明白了。看大毛的样子,他也 有一点儿明白。但是为了什么要打击和报复呢?这就又不明确了。为着柳思思抑 或为着女人这个性别?为着某种一直盼望却又不希望发生的冒犯?为着突然撕裂 了我们之间保存完好的某种默契?为着他生气勃勃大大咧咧地所做的一切所说的 一切?为着我们骨肉般地相同和仇敌般的不同?
  我几乎要哭。我说:对不起,大毛。
  大毛摸了摸我的肩头,说:没事。
  稍停,大毛平静地说:我们回去吧,湖边的水气太重了。我始终还是受不了 武汉的气候。
  这一次的谈话是我和大毛相识以来最尖锐也是最失败的一次谈话。我们都感 到了流血和疼痛。比流血和疼痛更使我们难受的是彼此话不对茬。
  回到房子里以后,大毛活跃多了。他和我丈夫开着男人之间粗鲁而健康的玩 笑。他们爬到阁楼上去翻看多年以前的旧报纸。直到我大声地叫他们下来吃饭。 这时我认识到:有一定距离的,生疏的,萍水相逢的友谊是多么轻松愉快的,没 有责任和负担的友谊埃黄昏来临之前,大毛要走了。原来我是打算了他要住两天 的,我甚至已经将客房换上了新的卧具。
  散步回来以后,我猜测他不会住下来了,果然就是这样。在大毛豁朗的自由 的姿态面前,我和我丈夫的挽留显得庸俗而多余。大毛又刮了胡子,洗了脸,西 装穿得很有派。他和我丈夫紧紧地握了一个手,从我家的花园里走了出去。
  我丈夫对我说:你去送送大毛。
  我跟在大毛的身后送他,送到了花园的篱笆门边。我止步了。我穿着一件松 垮的灯芯绒外套,手里端着一杯茶。我想说点什么,可说出来的话,从内容到语 气都很像母亲给儿子的,我说:你要多多保重身体埃大毛说:知道的。你也一样。
  我说:再见了。
  大毛:我们会再见的。
  我目送大毛走向来接他的小车,那小车是他用电话召唤来的。大毛无论在哪 里都有神奇的能力,就像当年下油凌的那一天,一眨眼,他就借来了一辆自行车。 大毛的脚步非常矫健,毫不拖泥带水,正是那种不倦地追逐更肥沃的土地,不倦 地追逐更新更好更完善的脚步。这种脚步也带着浓厚的天生的痕迹。
  大毛在上车之前回头望了望我。我把手微微地举起摇了遥突然,我非常非常 清晰地感觉到,十几年的岁月就在他和我之间忽忽地过去了!如旷野里灰色的野 兔在奔跑。说简单也很简单,大毛一直想把我带到更好的地方去生活,而我竟然 傻乎乎地在武汉一呆就是十几年将近二十年!
  雾霭越发深重起来。路灯跳了一下,亮了。空气中的水分几乎用肉眼可以看 出来。它们渐渐地浸透了我的肌肤。我呼吸困难但通体滋润。武汉的水是甘甜的, 这不能不承认。我在园子里久久坐着,好像等待着什么。不,我没有等待。我是 在想我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要像现在这样生活,而不是那样地生活。是不是由 于我从小的经历就埋下了我这一生的伏笔呢?是不是我这个人注定了或者说是习 惯了在忍受苦难中捕获那细小的微弱的幸福呢?或者说人生的幸福本来就细小和 微弱,我是为了扩大它而在病态地自虐呢?为了看见食物那眩目的美好,我宁愿 饥饿。为了永远的相聚,我宁愿一再地分离。
  我在用失去收获得到吗?我在用坎坷拒绝平淡吗?
  我在用缺陷逃避完满吗?是啊,在我这个年纪,我已经慢慢看见了自己,从 透明的二十岁走了过来。对于这个姑娘,我有多么熟悉就有多么陌生,有多少喜 欢就有多少讨厌。我一直试图对她解释清楚什么却永远也解释不清楚,其中包括 对大毛深深的歉意和比歉意更深刻更复杂的那份感觉。 


 
生活秀


 

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一章
                 
  过夜生活的人最恨什么?最恨白天有人敲门。
  谁都知道,下午三点钟之前,千万不要去找来双扬。来双扬已经在多种场合公然扬言,说:她迟早都要弄一支手枪的;说:她要把手枪放在枕头底下睡觉;说:如果有人在下午三点钟之前敲响她的房门;说:她就会摸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朝着敲门声,开枪!
  这天下午一点半,来双扬的房门被敲响了。来双扬睡觉轻,门一被敲响,她就无可救药地醒了。来双扬恨得把两眼一翻,紧紧闭上,躺着,坚决不动。第二下的敲门来得很犹豫,这使来双扬更加恼火,不正常的状态容易让人提心吊胆,人一旦提心吊胆,哪里还会有睡意?来双扬伸出胳膊,从床头柜上摸到一只茶杯。
  她把茶杯握在手里,对准了自己的房门。
  当敲门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来双扬循声投掷出茶杯。茶杯一头撞击在房门上,发出了绝望的破碎声。门外顿时寂静异常。
  正当来双扬闭上眼睛准备再次进入睡眠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来金多尔稚嫩的声音。
  “大姑。”来金多尔怯怯地叫道,“大姑。”
  来双扬说:“是多尔吗?”
  来双扬十岁的满脸长癣的侄子在门外说:“是……我们。”
  来双扬只好起床。
  来双扬扣上睡觉时候松开的乳罩,套上一件刚刚能够遮住屁股的男式犜恤,在镜子面前匆忙地涂了两下口红,张开十指,大把梳理了几下头发。
  蓬着头发,口红溢出唇线的来双扬,一脸恼怒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来双扬的门外,是她的哥哥来双元和来双元的儿子来金多尔。父子俩都哭丧着脸,僵硬地叉开两条腿,直直地站立在那里。
  一个小时之前,来双元父子在医院拆线出院,他们同时做了包皮环切手术。
  小金在得知来双元也趁机割了包皮之后,发誓绝对不伺候他们父子。小金是来双元的老婆,来金多尔的妈妈。本来小金是准备照顾儿子的,可是她没有准备照顾丈夫。来双元事先没有与小金商量,就擅自割了包皮,这种事情小金不答应。不是说小金有多么看重来双元的包皮,而是她没有时间全天候照顾家里的两个男人。
  小金白天炒股,晚上跳广场舞,近期还要去湖南长沙听股票专家的讲座,她不可能全天候在医院照顾来双元父子俩。
  小金明确告诉来双元,他们父子出院之后,家里肯定是没有人,她要去湖南长沙了。到时候,来双元父子就自己找地方休养吧。
  来双元非常了解老婆小金。但凡是狠话,她一定说话算话。来双元在离开医院之前,怀着侥幸心理往自己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果然没有人接听。来双元只好带着儿子,投奔大妹妹来双扬。
  来双扬坐在床沿上,两手撑在背后,拖鞋吊在脚尖上,睡眠不足的眼睛猩红地死剜着哥哥来双元。
  来双元和儿子来金多尔,面对来双扬,坐一只陈旧的沙发,父子俩撇着四条腿,尽量把裤裆打得开开的。来双元气咻咻地控诉着老婆小金,语句重复,前后混乱,辞不达意,白色的唾沫开始在嘴角堆积。随着来双元嘴唇的不断活动,白色唾沫堆积得越来越多,海浪一样布满了海岸线。
  “扬扬,”来双元最后说,“我知道你要做一夜的生意,知道你白天在睡觉,可是多尔怎么办?我只有来找你。”
  来双扬终于眨巴了几下眼睛,开口说话了。
  “崩溃!只有来找我?请问,我是这家里的爹还是这家里的妈?什么破事都来找我,怎么不想想我受得了受不了?你是来家的头男长子,凡事应该是你挑大梁,怎么连自己的老婆都搞不定?既然老婆都没有搞定,你割那破包皮干什么?割包皮是为了她好,她不求你,不懂得感恩,你不去割不成?让她糜烂去吧!
  你这个人做事真是太离谱了!不仅主动去割,还和多尔同一天割,你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崩溃吧,我管不了你们!我白天要睡觉,晚上要做生意!“来双扬是暴风骤雨,不说话则已,一开口就打得别人东倒西歪。来双扬的语气助词是”崩溃“。她一旦使用了”崩溃“,事情就不会简单收场。来双扬之所以这般恼怒,除了她的睡眠被打断之外,更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来双元的鬼话。
  小金这女人一贯损人利己,来双元也经常与她狼狈为奸。来家父子一块儿割包皮这种事情,一定是他们事先商量好了的。
  来双元结巴着解释说:“本,本来,我是没有打算和多尔一起做手术的。”
  来双扬说:“废话。这不是已经做了。”来双元继续解释:“因为,因为那天遇上的医生脾气好。现在看病,遇上一个好脾气的耐心细致的医生多不容易。
  既然遇上了,我就不想轻易放过机会。我只是问医生说我可以不可以割,医生热情地说,那就做了吧。“来双扬说:”不做又怎样?危及你的性命了吗?“来双元说:”我还不是为了小金。你知道,她总说我害了她。她的宫颈糜烂了,她对你唠叨过的。“
  来双扬说:“那又怎么样?‘鸡’们都有糜烂,职业病,难道还能够要求世界上所有的嫖客都事先去割包皮?”
  来双元理屈词穷。他低声下气地说:“好吧。事情都这样了,不说了。我错了好不好?让我和多尔在你这里休养两三天,就两三天。”来双扬说:“真是崩溃!
  我这里就一间半房。我白天要睡觉,晚上要做生意。下午三点以后要做账,盘存,进货,洗衣服,洗澡,化妆。我吃饭都是九妹送一只盒饭上来,盒饭而已。你说得轻巧,就住几天!谁来伺候你?走吧走吧!“
  来双元不走,赖着。他发现了妹妹厌恶眼神的所在,便赶紧用舌头打扫唇线一带的白色唾沫。他狠狠看了儿子几眼,示意来金多尔说话。
  来金多尔不肯说话,刚刚露出水面的小小喉结艰难地上下运动着,结果话没有说出来,眼泪倒是快要出来了。男孩子显然羞于在人前流泪,他竭力地隐忍着,脸上的癣一个斑块一个斑块地粉红起来。
  来双元着急地捅起儿子来了。突然,来金多尔站起身来,冲向房门,小老虎下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2 3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