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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文集-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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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那一天没有日本人的空袭,按照地下党的工作原则,他们本可以在交接之后各走东西,不再相逢,也不会知道彼此姓甚名谁。

  日本人的空袭把他们挤在了一起,更有唐敏之的英雄救美,他们只好有了联系。

  唐敏之没有什么特别引入之处,不过是那个时代读书人的样子:小分头,白衬衣,西服裤,当然,胳肢窝底下常常夹本书。唐敏之夹的那本书与进步青年常常夹的《土敏土》《母亲》《铁流》什么的无关,大部分是些可读可不读的闲书,不知这是一种更为安全的保护色,还是他胸无大志。

  也许李琳觉得地下党的环境太过拘谨,不希望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处在监督之下,哪怕那是善意的,哪怕那是出于革命的需要。她愿意投身革命,却不打算在革命中失去自己,特别是失去自己的私人空间。像她这样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骑一辆英国风头女式自行车,在南方郁郁葱葱的树阴下如一只白蝴蝶般飞来飞去的女子,对革命和个人的位置根本不可能有一个合理的摆放。如果让她经历一下一九四二年的延安整风或一九四九年以后的政治生活,肯定再不会强调什么私人空间。

  他们的爱情模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比起白帆和胡秉宸的同居或常梅与胥德章的婚姻,多了那么一点情调。比方相对小酌一杯,或手牵手到公园花前月下一番,或唱和几句诗赋,非常地布尔乔亚,——李琳这样的女人就喜欢小情小调,不喜欢大风大浪。

  问题的严重性以后才得到暴露。常梅有一天突然对李琳说,唐敏之可能不是她该接头的那个人。李琳想:这到底是谁的错?更不解的是,即便唐敏之在轰炸中的匆忙回答被她错当暗号,为什么接头暗号以及一切细节都与组织的事先交代无异?还有,是不是应该由她来考虑、负责唐敏之根本不是来接头的人,而是紧急警报情况下,一个向大隧道寻求避难的行者?常梅切断了与李琳的单线联系,并将情况汇报胡秉宸。胡秉宸立刻做了相应部署,一旦有情况发生,不会造成更大损失。

  像一切患有爱情病且病人膏盲的女人一样,直到被捕,李琳才想到唐敏之的可疑,因为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住所。

  难道他早就盯上了她,只是在紧急警报时才得到接触的机会?

  可谁能肯定是唐敏之把他们的地址告诉了国民党特工?

  她想起常梅在川戏馆的谈话,自己果真错了,她不太喜欢的常梅却是对的。你不喜欢一个人不等于她不正确,这就是李琳靠在牢房墙上想到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那时,李琳都相信自己不会当叛徒。

  然后就是审讯,前两次审讯李琳都挺了过来,到了第三次,特务们开始踢她的肚子。

  当那幼小的生命因忍受不住摧残,在她体内翻腾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他或她的哭号。

  李琳受不了了,她可以忍受酷刑,但她征得那尚未出生的生命。他或她的同意了吗?她有什么权利代替他或她做出决定,像她那样参与某种事业,为某个主义献身?她没有。

  李琳只好交代。到了这个时候,她更觉得唐敏之的可疑。除了他,谁能知道她怀孕的事?

  可是又有什么证据说唐敏之是个眼线?

  10

  李琳终于成了叛徒。

  这时党的秘密工作原则起了作用。幸亏胡秉宸从未与她有过直接联系;地下党也从未交给她重要任务,她也就无从知道重要线索;更不可能知道胡秉宸所建立的地下交通网。

  不过她参加过胥德章和常梅的婚礼,猜也能猜到举行婚礼的地方是地下党的一个联络点。

  那个不起眼儿的小饭馆,却是史峤领导下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秘密交通站。在胡秉宸胆大心细的操持下,从未引起国民党特工的注意。现在,胡秉宸经营多年的这个联络点就毁在李琳,实际上是史峤的手里。正在此时,联络点通知有个交通来了,并且带来重要情报。

  即便情况危急,史峤也不能放过这个重要情报。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领导特征,那个时代的领导就是身先土卒。结果是不但史峤被捕,联络点上的同志也同时被捕,最后被特务活埋,却始终没有泄露地下党的机密。

  联络点被毁,说明特务目标十分明确,胡秉宸马上想到是李琳被捕叛变!

  史峤怎么样?不管胡秉宸平日对史峤多么崇尚、信赖,他也不抱任何侥幸的幻想。不要说史峤,即便死心塌地爱着他的白帆或他的亲娘老子被捕,也别想让他放弃警惕和设防。

  胡秉宸意识到,整个地下情报交通系统处在严重的危急之中,立即通知所有同志并组织紧急撤退。他首先考虑的是电台,迅速将电台工作人员撤至延安。

  大体安排就绪,只是还有两件事没有落实。

  一个负责电台收发的牧师坚决不肯撤离,一再傻头傻脑地坚持着:“真正的共产党员是不会出卖我的。”

  这位顽固坚持“真正的共产党员是不会出卖我的”牧师,让胡秉宸伤透了脑筋。既不能强行撤离又不能放任自流,万一牧师被捕谁敢担保他不出问题?!即使不叛变,这样的傻头傻脑怎能应付奸险狡诈的审讯?于是只好委派牧师一个无足轻重的任务,让他远离重庆,傻头傻脑的牧师才揣着那个任务高高兴兴上路了。

  事后证明,牧师对“真正的共产党员”估计不错。

  李琳叛变,能出卖的只是那个联络点。国民党特工捕获史峤,应该说是机会使然,如果没有那个突如其来的交通带来重要情报,史峤是不会被捕的。

  掌握整个情报交通系统的史峤,显然并没出卖任何机密、任何人。因为自他被捕后,再也没有同志被捕,地下工作也没有遭到任何破坏。国民党特工掌握的线索,只好在他那里中断。

  后来上级机关花钱找门路,终于将史峤具结保释。

  此外就是胥德章前去执行任务尚未返回,胡秉宸担心胥德章不能及时得到紧急撤退的通知,难免不出意外。眼下情况危急,他决定亲自出马前去拦截。他神速来到另一个地下联络点,一个“鸡鸣早看天”的小旅店,有点像《沙家浜》里阿庆嫂的那个茶馆,老板也是寡妇,能力上与开茶馆的阿庆嫂不相上下。

  晚上,胡秉宸刚和几个住店人在同一只巨木盆里洗过脚,就发现气氛紧张起来,说不出什么明显征候,只觉得老板娘看他的眼色有些特别。以他多年的经验来说,“危险”这两个字绝对是一种物质,一种可以嗅得出气味的物质,而不是一个苍白无力的形容词。

  还发现有人在旅店门口转来转去,甚至有枪托砸地的声音……

  胡秉宸反复回想自己的一举一动,最后认定自己没有暴露身份的可能,沿途也肯定没有人跟踪,当地更不可能有人发现他,于是他断定有人认错了人。这种五色杂陈的地方认错人的事经常发生,这种情况下最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免得把与己无关的事扯上身来。于是他上了那张公用大木床,钻进…余又硬又厚木板样的公用棉被,倒头就睡。不一会儿,两个年轻汉子就睡在了他的两侧,把他紧紧地夹在了中间。这种“鸡鸣早看天”的小店,就是这么个住法。好几个人在同一只巨木盆里洗脚,在同一张大木,床上睡觉,同盖一张被……不论世家出身的胡秉宸多么不习惯这种睡法,他也不能拒绝。

  两个汉子有意这里挤他一下,那里挤他一下,显然想摸一摸他身上有没有枪。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在旅店门口转来转去的人和身边两个壮汉却不知去向,好像与晨雾一起消散了。

  按照原来计划,胥德章应该在这天早晨到达这个联络点,但他投有如期到达。加上昨夜的情况,胡秉宸紧张起来。

  他决定到县城探探虚实。迎面撞上一个翻译官或叫做汉奸的那种人。就像后来在电影上常见的那样,推一辆自行车,上身一件黑色对襟短袄,里衬一件白色对襟内衣,下身是打着绑腿的黑色缅裆裤,腰里别把盒子枪。

  那人一眼看到胡秉宸这张陌生的脸,马上将他拦住,盘问有无“良民证”。

  胡秉宸说:“有。”

  就在胡秉宸慢慢吞吞往外掏“良民证”的时候,突然看到胥德章沿着县城那条街,从对面晃晃悠悠走来。

  原来胥德章返回时途经一座历史名城,想着任务已经完成不妨凭吊一番,所以没有按时到达联络点,当然也没想到胡秉宸会前来拦截。

  胡秉宸反应异常之快地摸着自己的衣襟,高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我的金砖丢了,那可是我跑生意的本钱!”希望就此引起胥德章的注意,抓紧机会赶快离开。

  胥德章听到了胡秉宸的吵闹,一看形势,立刻明白胡秉宸为什么高腔大嗓,但怎么也想不出胡秉宸到这里干什么,又怎么被汉奸抓住。面对此情此景,胥德章判断眼下没有可行的营救办法,痛心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装做不相干的样子绕道而去。

  胡秉宸回转身去朝来路张望,…副寻找失物的模样,又拔腿向来路跑去,将汉奸的注意力引向自己。见胡秉宸要跑,汉奸喊道:“站住,不然我要开枪啦!”

  原本可能是例行公事的盘查,不一定要采取什么行动,但胡秉宸这通不知真假的金砖丢失案以及逃跑企图,让汉奸非常恼怒,果然没有发现背后的胥德章,对胡秉宸吼道:“跟我走一趟厂当胡秉宸被关进牢房时,他想的最多的是胥德章是否安全到达联络点并离开了此地,相信他的情况胥德章会迅速通知组织……然后开始考虑对策,门却砰的一声开了。

  先进来一伙密侦队的汉奸特务,劈头盖脸给他一顿乱揍,然后就是搜身。他身上那些蒋管区新发行的,一元等于法币二十元的保值钞票“关金券”,着实让汉奸特务们欢喜了一阵。

  随后不了个日本军曹,开始对胡秉宸进行审讯。日本军曹并不坐在桌子后面,而是一边审讯一边绕着他转,出其不意就掀起胡秉宸的长袍下摆,妄图从他的立姿上寻出军人的蛛丝马迹,幸亏他的两腿自由散漫地叉着而不像军人那样绷得笔直;或骤然掀掉他的礼帽,查看他的额头有无戴过军帽的痕迹;或喝令他伸出手来,查看他的手指、手掌,有否使用武器或劳动过的迹象……凡此种种,白脸书生胡秉宸一概全无,始终咬定自己是商人。日本军曹一禾所获,便叫人把他押到牢房关了起来。一直隐蔽在后的寡妇此时只好出面。这女人非但谈不上俊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丑陋,按照二十世纪末的说法还非常骨感,可在那时骨感还,末走进时尚,所以没有任何女人的武器可以凭仗,居然在封锁线上开店、跑生意,而且干得不比男人差,该是何等功夫!说到营救胡秉宸,花钱就是,上上下下打点一番于她该是驾轻就熟。特务汉奸们在日本人面前给胡秉宸来了个形式上的过堂,就“取保释放,随传随到”了。

  她亲自来接胡秉宸。胡秉宸刚跨过牢门她便就地烧了一堆纸,又让胡秉宸从火堆上跨过,一直前行不准回头,说是这样才不冲犯狱神,不会再坐牢。胡秉宸一一照办,没有敷衍,诚心诚意。

  胥德章还在“鸡鸣早看天”等他,他们一同回到重庆,一同隐蔽下来。

  胥德章从未对胡秉宸说过因凭吊历史名城,不能按时到达联络点惹下的祸。

  幸亏胡秉宸被营救出来,如果救不出来呢?想想都后怕。越是后怕,他越不敢对胡秉宸说出实情。

  很长一段时间内,胥德章对这位老同学充满感激、感动和敬仰,甚至胡秉宸迟迟未能发展他人党,他也没有心生芥蒂。死亡、艰难险阻算得了什么?难的是每分每秒都得提着一口气的日子。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十几年,什么时候才能松口气?谁也无法回答。

  那时连胥德章的梦都是黑的。

  楚霸王只不过遭遇一次“四面楚歌”就拔剑自刎,而他们则是长年累月的“四面楚歌”,长年累月地住在无墙的牢房里,且没有一毫屏障可以间隔,一不公心就会赔进他人或自己的生命,或党的事业!这个分量不好掂量啊。

  那时候革命前景并不十分看好,也没有必然成功的保证,为革命作出的任何牺牲都不具有“投资”性质,绝对没有打下江山、“股份”升值的指望。

  “党员”两个字是高度浓缩、高度凝结的崇高誓言。除了更多的负担、更危险的工作、更五条件的服从……什么也不意味。

  胡秉宸不发展胥德章入党,只能说他胥德章付出的还不够,除了继续奋斗、努力争取,没有什么可说的。

  直到一九四九年后,“党员”这个称号才渐渐“增容”,它不仅仅是高度浓缩、高度凝结的崇高誓言,更是信任的基石,由信任而任用,由任用而地位,而待遇,而级别……实非他们当初的想像。那么人不入党、党龄长短,也就凸现出特别的意义。胡秉宸为什么压了多年不批准胥德章入党?胥德章有什么突出的缺陷吗?

  按照胡秉宸的说法,一九四二年后中央有个暂停发展党员的政策。

  可是这粒不经意掉下、被他们暂时忽略不计的种子,却在当初无法想像的情况下发了芽。不过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冰冻几千年、毫无生命迹象的种子,在适当培育下都能发芽,何况这样一粒种子?

  胡秉宸险些为胥德章丢了性命的往事,自然也就随风而去。

  胥德章不但没有心生芥蒂,还一厢情愿地以胡秉宸为知己。哪怕当时常梅的兴趣在胡秉宸身上,胥德章也没有嫉恨于心。直到胡秉宸选定白帆,并在同居当天晚上,从他们房间传出那一声巨响之后,胥德章才作为胡秉宸的递补,被常梅接受。

  胥德章甚至感谢那声巨响,为他炸开了常梅紧闭的门。

  而那一声巨响,却把常梅的心不是炸开一条日后可以弥补的裂缝,而是炸为再也不能补缀的碎片,就像无法修复的粉碎性骨折。那天晚上,常梅一直在等着一个她也说不清楚的验证。她不死心地站在院子里,等待着,辨听着,可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声巨响。常梅恨恨地想:白帆,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怎么能把床都折腾塌了?你在向谁显摆你的得意、你被操的快活?

  无人可以想像,胡秉宸和白帆将床板折腾塌了的后果;无人能够知晓,那声巨响对常梅的伤害。只能从几十年后,有关白帆的一次政治审查中猜到一些什么。

  “审干”运动中,白帆当年的台湾之行无人证明。由于地下工作单线联系,派遣白帆前去台湾执行任务的领导人又在解放战争中牺牲,这个问题只好“说不清楚”。彼时担任会计工作的常梅,完全可以从领取差旅费这一线索帮助白帆说清楚。可是已经牺牲的领导人既然不能证明他曾派遣白帆去台湾执行任务,也就不能证明他让常梅支付过白帆的差旅费,是真正的死无对证。这个问题只好“挂”了起来。因为这个“说不清楚”,出生人死的革命老干部白帆,直到寓休前才得到一个区区行政十四级的“照顾”。比起这个副局级待遇。白帆更心疼的是她政治上的清白,可是死无对证的她只好继续“挂”着。

  不能说常梅的牺牲不大,她为心里那个一藏几十年的爱情牺牲了她的良知。她为此哭泣过,痛苦过,犹豫过……特别像她这样一个不论与谁共事,都会赢得“你办事我放心”这种评价的人,她那一颗颗眼泪,是无法用正常的戥子来称量的。

  她只能这样振作自己:“挂”起来算不得什么处分,与叛徒、奸细之类的敌我矛盾毫不沾边,顶多影响使用、提级。“挂”起来有点像在银行挂失,一旦存款折子失而复得,本息照付,所不同的是,白帆的存款折子永远找不到了。

  白帆更不知道,如果几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和胡秉宸不那么折腾,以至把床都折腾塌了,并在砸向地面时发出那声巨响,也不会落下一个“挂”的结果。

  爱,是不能忘记的。国民党特工很快释放了李琳。

  人们有理由猜想,国民党特工这样快就释放李琳,最大的可能是希望她再次混入革命队伍,继续为他们提供情报。

  如果这样设计,未免太愚蠢了,他们也不想想,李琳还能再次混进革命队伍吗?但有一点毫无疑问,国民党特工无时不在监视着释放后的李琳。地下组织也在寻找机会,准备除掉这个叛徒。在严酷的革命时期,为保证革命工作的顺利进行以及同志们的生命安全,他们不得不以这样的形式书写一份革命教科书,以惩戒那些叛变的人,警戒那些可能叛变的人。在国民党特工部门和地下组织的双重监视下,出狱不久的李琳像从地球上蒸发了,不但国民党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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