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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一怒,攸关生死。凛冽的神泽,逼得每一个人都颤颤发抖。
离梵谷比较近的一个美姬苍白着面容,颤栗着发问:“陛下,这位姑娘是?”
梵谷眯了眯眼,偏头用嘴衔住她手里剥好的葡萄,朝她轻轻一笑,声音含糊在嘴里:“她呀,青丘的帝姬。”
四海八荒,无人不知青丘帝姬与魔尊的关系,周遭女子顷刻间面色剧变。方才还悠悠躺在榻上的狐狸精们,这个时候全都跪伏在地:“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白初与梵谷婚约已定,这一声“娘娘”她们唤得并不过。
“全部滚。”
话落,殿内女子顷刻间散得飞快。
始作俑者面上没什么表情,梵谷倚在浴池壁上斜睨她,“白初,你凭着什么身份来赶我殿内美姬?”
凭什么?这话荡进脑海,白初怔了怔。凭什么?她能凭什么?他是九幽魔尊,她是青丘帝姬,即便已有了婚约,但也到底还未大婚,她凭什么去管束他的事?
可是,看到他身边围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她心里头就是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就像看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不经允许就拿去用了一样。
白初狠狠盯着他:“梵谷,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梵谷在池子里抬眸淡淡看她:“神君说,本尊,是你的?”
话刚落,肩头一紧,整个身子被人从水里提起,然后,后背猛地重重落地。梵谷眨了眨眼,微勾起的唇角浮出几分暧…昧,一声低吟:“轻点。”
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这个时候路过殿门口,禁不住好奇往里一瞟的某魔族长老猛然大惊失色,陛下!您果然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章九十 拆了
当说话解决不了问题时,人们会下意识的开始动手,而这个动手,往往是不在大脑理智之内的。于是,没有随身携带理智这种东西的白初将梵谷从浴池提起,压在地上,前后没有考虑过半分。
摁着的男子肩头上满是水,手心濡湿,很滑。
她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衣服被他身上的水沾湿了不少。
从水里出来的男子,眉眼上头还都漫着水汽。他被压着,仰着面看着她。下巴上的水珠顺着下颔优美的弧度往下滑,滑过脖颈,绕过喉结,然后,一路顺着锁骨一下滑到胸膛。
男子容颜本就绝色,比容颜绝色更美的,定然是出浴后,眼里还腾着水汽氤氲迷茫的容颜绝色。
两人贴得很近,白初居高临下看着他,吞了吞口水。
梵谷微微一笑。
一笑,魅生。似冬日雪中红梅突然绽放,生生鲜艳明丽得让人移步开眼。
白初狠狠盯着他,一字一句开口:“梵谷,我生气了。”
“我知道。”喉结轻动,声音和煦似风,他安静的看着她,伸手抚上她近在咫尺的眉眼,“你会生气,我很高兴。”
“我生气,心里很不舒坦。”她的眼睛是冷的,话里没有几分温度,“梵谷,我讨厌你这么刺激我。”
淡淡勾起的唇角笑得温柔:“嗯,我讨厌。”
她跨坐在他的腰腹,整个身子压在他的胸膛上,跟着他的胸膛一起起伏,恶狠狠的开口:“梵谷,把那张被人躺过的长榻烧了!”
他的手顺着她的眉眼移开,轻轻把她因为面朝下而滑落到前头的头发绕道她耳后:“好,烧了。”
“还有这浴池,一股子蛇腥味,把它填了!”
他微微笑:“好,填了。”
她这才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腾出一只手刮去他眉上沾着的水珠:“梵谷,把这间寝殿拆了。”
“好,拆了。”
不说原因,不问为什么,彼此间心领神会。简简单单一句话,整个魔宫最精致的殿堂,就已经注定了其后的命运。
白初垂睫看他,手指细细的描摹他的眉眼:“梵谷,不要惹我生气。”
梵谷唇角扬得更上,手顺着她的耳畔往下,轻轻的揽上她的腰,下一刻,手中陡一用力,一阵天旋地转,将白初反压在身下。
原本衣服就襟口大开,现下更是直接因动作用力完全敞开了来,白初抬眼,看到男子脖颈以下,结实的胸膛。她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胸膛往下看去,还好,下头穿了裤。
梵谷低目看她,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身下瞟:“你这样是想让我脱了呢?还是脱了呢?”
白初哼了哼,移开目光。
外头的日光透过窗梗映在浴池上,水光潋滟,通过反复折射映在她的脸,梵谷低目细细看着她的脸,女子面容皎洁,莹白而娇嫩 ,眉目精致,剔透如琉璃。
真是一张——怎么样都看不厌的一张脸。他微微笑着:“白初,你凭什么令我拆了整座殿?就凭你是我的未婚妻?”
最后头的那个字,音调微扬,绵绵的拖得老长。他唇角含着笑,连目里也都尽是笑。
这样的笑,看入白初耳里,莫名其妙的心头一慌。就像就置的琴弦突然被人轻轻一挑,分明只是很轻很轻的一下,却发出那样重的响,琴弦颤,连带着整个琴身也跟着微微震动。
她和他都再清楚不过,她从来不为担着一个魔尊未婚妻的名头过活。那么,她凭什么?凭什么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仅仅只是因为不喜欢看到即将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触?
不是这样的,她知道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那么,该是怎样的?
只有在乎,才会在意。只有在意,才会刻意。
她在这一刻乱了方寸,她慌忙的想要移开目光,避过他的眼,逃开他的笑,可偏偏,双目就定在哪里,怎么也不肯移走。
她发现她的面容微微发烫,火烧火烧般的,就连耳根子也不能幸免。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突如而来,莫名其妙,她一点也控制不住。
她睁大双目,手足无措的看着他:“梵谷,我这是怎么了?”
梵谷轻轻抚上她的脸,墨玉般的眸子没有哪一刻有现在一样的深邃专注,他细细看着她,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个表情,目里凝重着,没有半点笑意:“白初,你脸红了。”
“脸、红、了?”白初茫然看他。
墨玉般的深眸颜色沉得更加深,薄唇微启:“白初,你喜欢上我了?”
话里透着森森阴沉的意味,瞧不出喜怒。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她一把推开他,从地上起身,极力掩去眼底惊惶。
梵谷蹙着眉头同样从地上起来,侧目睨着她:“白初,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困扰的,不止陛下一个。”
他面上再无一丝笑,连话也都是冷的:“神君最好好好控制住自己。不然,会给本尊添很多麻烦。”
白初亦同样冷着一张脸:“陛下放心,本君绝不给陛下多添麻烦。”
“神君,好走,本尊就不送了。”他冷冷直接下了逐客令。
“告辞。”她转身就走,离去得干干脆脆。
两个人的别扭来得特别快,谁都知道这别扭的后面意味着什么。
梵谷之所以会与白初交好,只是单纯的认为,他们在一起比较合适。白初答应嫁给梵谷,同样也是因为,他们之间再合适不过。
这两种合适里面,包括身份地位、包括性格习惯、包括喜怒如何、包括修为多少,但是,唯独不包括感情。他们可以很自然的在一起,很自然的亲近,很自然的亲密,这种自然,完全把感情排除在外。
他们的眼里都有对方,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他们之间的感情,即便有,也该是志同道合的感情。比友情要多,比恋人要少。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下才能十分自在的与对方相处下去。
所以,白初能直接在梵谷面前告诉他,她喜欢池夙,很喜欢。所以,梵谷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初喜欢上池夙,而在其中不阻挠半分。
他们之间不是不能有其它感情,只是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把这东西考虑进去。
一旦这种东西突然有了变故,原本两人预想的局面,就要开始变了。
这种局面有点麻烦,有点棘手。
让两个人都不得不重新考虑,以后两人该有的相处模式。
其实这种事,换在哪个地方都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可偏偏这两个人,一般情况下不别扭,别扭起来的时候会别扭很久。
只余一人的殿,清冷,幽静。
默了许久的梵谷抬眼尽是厌色,他拂袖出了殿:“来人,把寝殿给本尊拆了。”
=
梵谷这边拆了殿,白初那边也没有多好过。
她回了青丘,发现华奕不见了。
一身伤重刚刚才愈,仙气不稳,他能跑到哪里去?
她第一个想到了黑毛,四处寻了未果,黑毛竟然也不在了?
黑毛原本就有蹊跷,此刻与华奕一同消失不见,不可不说其不诡异。
凝神动用神识去寻,青丘全境,两人半点气息都寻不到。
白初沉了脸,快步走向主殿,即便再怎么不想见到君上身边那个男人,眼下的情况,也由不得她不愿见。青丘任何人和事,通通逃不开君上的眼。
结果,进到主殿,看到的竟是白逸坐在桌边批折子。
她心里一个咯噔:“白逸,君上呢?”
白逸目光从一堆折子里移出来,怏怏着神情:“同相好出去了。”
忽略“相好”那两个字,白初皱眉:“出去了?去哪了?”
“君上没说。反正是离了青丘。”
诸事不顺。
华奕不在青丘,即便发生了什么事端,那也和青丘无关了。白初自我安慰着,越想胸口愈加梗郁。心头剧跳着,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隐有不好的预感凭空而生。
冬日冷风一直吹个不听,她出门走到主殿右侧,庭院中的石桌上头摆着一局棋,她随意瞟过一眼,心头大骇。
黑白棋子凌厉交错,各不避让,同归于尽,死局。
心腔跳动得陡然一阵剧痛,白初捂住胸口,面色隐隐发白,她感到强烈的不安起来。
神的预感,向来很准。
上一次感觉到心神不安的时候,白慕殁了。
这一回,比上一次的感觉还要强烈。
她几近惊惶的奔跑了回主殿:“白逸!”
白逸从折子堆里抬头看她:“姑奶奶,怎么了?”
“从现在起,你时刻都跟着我,半步不要移开!”她说这话时,目里的错乱惊慌明明显显,偏偏面上神容严肃,她冷着面色,目光一瞬不移的灼灼盯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从她身边消失掉。
她不想看到失去了,半点不想。
白逸看着她突然转变的神情微有一愣,凝眸半思,从位置上起身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她盯着他的面容,强忍着内心那愈来愈强烈的不安感,“但,恐怕是大事。”
大事,生死攸关的大事。
☆、章九一 没有断
冬寒雪冷,青丘全境冰封万万里。
狐帝归来时,第一刻就蹙了眉,拂袖在半空一腾,浩瀚的神泽立时蔓延全境,冰霜冻解。
迈步入主殿,并无意外的见到白初在他殿里,凝重着一番神情盯着正门,见到他的那一刹,快步朝他过来:“君上——”
“冰封全境,谁给你的胆!”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淡漠的眉眼里带着薄薄的愠怒。
白初没理会他话里明显的不满:“君上——”话刚出口,注意到门口还跟了个人进来,她目中一紧,冷声朝那人开口:“你出去。”
刚一脚踏进殿内的长决步履一顿,看了白初一眼,再看向狐帝。
白炘侧目,话语淡淡:“先前说好的煮雪焚梅,长决,你可以到半峰折梅了。”
长决弯唇一笑:“极好,届时狐帝可别忘了带上那传说中的凤尾半焦琴。”言罢,得到狐帝应允,长决施然离去。
这才不过短短几日,两人关系已经到了这地步?白初拧眉:“君上!你和这男人——”
白炘径直走向殿内主位,撩衣坐下,伸手接过侍从递上来的茶,抿过一口:“凝水成冰,使霜成雪,白初,你最好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青丘冬日向来寒冷。全境的生灵要好好度过一个冬天,并不是那么容易。灵力高些的仙、魔并不惧寒,而与之相比,妖类、人类及各种飞禽和走兽,每一个冬日都是煎熬。
物竞天择,每一年冬天能活下的,必然在下一个冬天也能活下来。但这仅是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冰封全境。青丘全境内万物皆冻。水不能饮,木点不燃,食物更是遍寻不得。
冰封一刻,便有数百生灵因此而死去。
这其中利害白初不是不知,只是在有些时候,某些事情,她不得不做。
她转身过来面对他,双膝重重落地:“没有解释,冰封全境,全出于白初私心,随君上如何责罚,白初不会有半点怨言。”
主位上茶盏搁在几案上,发出清脆一声响:“私心?”
白初目光沉静,淡淡开口:“因为青丘死伤大变,是唯一能尽快使身处青丘之外的君上回来的最好办法。”
话落,眼前陡然掠入一片白,浓厚的阴翳压下。
白初微微抬眸,见着狐帝就在她面前,自上而下的打量她,目光深湛。
“冰封一刻,生灵死伤过百,冰封一时,死伤就是上万,白初,你明不明白?”
凭空而起的威压,自四面八方涌来,混着外头的冰霜凌风,白初霎时感觉铺天盖地的寒冷穿透肌肤直接入骨。长袖底下的双手微微攥紧:“白初明白,白初就是故意的。”
有细微的凉意荡过眼瞳,狐帝冷眼视她:“不惜偿上生灵性命万千,只为寻我?”
“是,只为寻君上。”
“寻我干什么?”
“没什么,白初只是想见到君上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青丘,不要离开白初的视线之外。”
狐帝的脸完全沉了下来:“白初,你在说些什么?”
白初挺直背脊看他,严肃着面容:“从此时此刻起,本君希望君上一刻不要离开本君的视线。”
这样神情,不像是在玩笑。淡漠的双眸微有疑惑,白炘居高临下看她,不知不觉间话语稍柔:“阿初,你怎么了?”
四方威压略微散去,白初咬唇,犹疑一会儿,再次开口:“哥哥,阿初心里不安。”
“不安?”
“华奕消失,黑毛同样不知所踪。于是,阿初为青丘卜了一卦,卦上显,大凶。”她直直看她,一字一句,话里冰凉。
然而得到的,却是白炘冷冷一笑:“冰封全境,死伤无数,可不是大凶么。”
“君上!”白初高了音,肃然看他,“那是君上不知道白初在给青丘占卦之前还卜了什么!”
“卦者,天机。天机不可泄,多晓一分,日后必有十分反噬。”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俊美的面容满是冰霜之冷,“白初,你还卜了什么?”
“我给白逸占了一卦,中卦,无吉。然后,给君上占了卦,卦裂了。”
卦裂,有两种可能。一是上天不愿让你知道;二是……卦中大凶,区区占卜之品,承担不了那样的凶兆。
淡漠的眸子沉入暗色,白炘凝视她,唇畔弯出了一分笑,无比轻松愉快的语气:“阿初是在担心我?”
这样说笑的语气,听得白初心中一酸:“哥哥……阿初心里难安。”
“所以,你为了区区一只卦像,竟不惜冰封全境赔上青丘万千生灵的性命?”话语陡然冷了下来,方才面上的那抹笑意,仿佛只是个错觉。面容冰冷,双目凝寒如刃。
“那不止是一只卦!”白初勃然开口,清光神泽在殿内凛凛陡现。
一阵光辉过后,满殿的地上铺满了各种不同的占卜卦术,每一种卦术都是占卜过了的模样,每一份卦上,卦品全裂。
“上百只卦,全裂了,哥哥想让阿初怎么办?”她凝视着他,每说一句,似是有刃划在心口上,疼痛难忍。
白炘环视周遭片刻,面上没有其它表情,他伸手,探上她的额心,指间一沾,触到了血。
“所以,你为了占卦,祭去了自己十万年修为?”
白初咬唇,不语。
男子眸色清浅,深深望着她,而后低低叹息:“傻阿初。”
十万年的修为,不是什么小数目,而她,用来补了卦,白初阖目,无声苦笑。
“阿初,你记着,一个人的凶吉,从来不由天定。”他许久都没像这样耐心温柔的同她说着话,白初茫然听着,有一瞬恍惚,好似回到了小时候,他耐心给她讲解经书奥义。
“你卜卦,卜到的从来都不会是真正的结果。”他声音清洵,柔和似风,“天都定不了的数,你占卦怎么能占到?”
“真的?”白初睁目细细看他,要将他的眉眼五官全看入心底。
“阿初,你哥哥的命,掌握在你哥哥自己手里。只要你哥哥不愿,世间没人能伤得了他。”他看着她,微笑的神情恬淡。
她心中依旧担忧疑惑,轻声嗫嚅:“哥哥?”
白炘没想继续同她说下去,只手扶了她起身:“看你十万年修为散尽,冰封全境的事,便不再罚你。”说着,侧目看了下大殿外头,蹙眉:“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