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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 作者:洛水(起点vip2013-11-09完结)-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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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无形的压迫感。

  “在我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古老的谚语:‘飞鸟死了,良弓就会被收藏;野兔绝了,猎犬就会被烹食。’如果楚度真的在吉祥天找到自在天,或是冲破知微,踏入逆天改命的无上境界,道友对他还有用吗?换言之,楚度越强,对道友就越不利。”我目视阿凡提,侃侃而谈,“楚度不是傻蛋,当然看得出你对夜流冰的仇视之心。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舍弃忠心耿耿的夜流冰么?”

  阿凡提双目与我凛然对视:“这点容人之量,楚度是应该有的,他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应该?应该?应该?”我仰面大笑,眼神讥诮地望着他,“把自己活着的希望放在别人的仁慈上,这不是道友的行事风范啊!”

  “别看道友现在威风八面,掌控千万妖军生杀大权,但楚度只要一句话,便可令你失去一切!”我收敛笑容,一字一顿,“将己身寄予他人,非智者所取。”

  “换作是我就不同了。林某登鼎魔主之位,势必威信不足,仍要倚重道友慑服妖军。我可以向你保证,魔刹天的军权永远在你手上。”

  “再退一步,就算楚度不杀你,夜流冰会放过你这个心腹大患吗?他和你生死冲突,楚度会帮谁?”我冷冷地道,“或是道友甘愿对夜流冰卑躬屈膝,苟且偷生?你师妹泉下有知,又会怎么想?”

  我注视着阿凡提不断剧变的神色,心知他的心已经开始乱了,当下不依不饶地继续逼迫:“自己珍爱的师妹被凌辱致死,还要对仇人委曲求全,百般讨好,这也不是道友的行事风范吧?”

  阿凡提嘴角不住抽搐,手掌发颤,颔下一缕胡须被他硬生生地揪下来。

  “一旦道友身死,你的至交好友孙思妙下场又会如何?因为道友一念之差,身边的人都要为你陪葬。”我紧紧盯着阿凡提,语气森然,“楚度和我之间,道友可以选择吗?你没得选啊!”

  阿凡提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波动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面容渐渐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我当然不会给他冷静下来、讨价还价的机会,目光凌厉直视对方,石破天惊般地喝道:“你知道夜流冰去哪儿了吗?”

  语声震得营帐呼啦抖动,阿凡提的从容仪姿荡然无存,挺直而坐的腰杆仿佛也弯了下去。

  “你不知道,是因为楚度没有告诉过你。由此可见,他根本不曾信任过道友。道友当年投靠楚度有多少诚意,你以为他会不清楚?”我就像是一个熟练的行刑手,找准对方最薄弱的伤口,再一点点加力撕开,“这些年,楚度日益势大,道友的心思自然和过去有些不同,此乃人之常情。”

  阿凡提蹙眉道:“老朽记得,当日你我有过约定……”

  “此事不必再提。”我打断了阿凡提的话,长身而起,对阿凡提深深一揖:“这是林飞的错。是我不够强,才让道友逐渐失去信心,不得已才会另谋它图。”

  阿凡提连忙推案而起,苦笑着回礼:“公子莫要折杀老朽了。”

  “时势比人强啊!”我放缓语气,感慨地道,“再坚定的意志,在更艰难的道路面前,会不知不觉地消磨下去。于是会犹豫,会动摇,会谋求变通。我们以为绕个弯,就能重新再走回来,孰不知这个弯已经绕得太远了。这些年,道友为楚度尽心打理诸多事务,无非是想提升自己在楚度心目中的地位。奢望有一天,他可以弃夜流冰而选道友,让你为师妹报仇。林某说得可对?”

  我瞥了一眼阿凡提脸上的苦涩表情,绕着他缓缓踱步:“如今这一丝奢望终究是破灭了。以道友的聪明才智,又怎会猜不出夜流冰去往何处?”

  阿凡提面色阴沉,许久道:“楚度是个聪明人,孤身涉险吉祥天,不会不留下一招后手。”

  “没错!”我抚掌一笑,从容坐回几前,“所以楚度需要一个绝对信任的部下,悄然前往某处天壑,以便援手接应。”

  “这个人当然就是夜流冰,这也是他迟迟没有在澜沧战场出现的原因。”阿凡提低叹一声,颓然坐到我的对面,喃喃地道,“公子说的没错,老朽确实是没得选啊。”

  “楚度不仁,你就不义,此乃天公地道。”我心知这番谈话已然被我掌握了主动,当下展开如簧之舌,循循善诱,“楚度任人唯亲,林某断然不会如此。比如魔主一事,我信任你便胜过了我大哥。”

  阿凡提默然有顷,反问道:“以公子之见,夜流冰会潜伏在哪一处天壑?”

  我微微一笑:“道友又在考较林某了。不如你我一同在几案上写出来?”

  玉石粉簌簌飘落,两根手指分别在几上划动,写出了一模一样的“清”字。

  我和阿凡提同时收手,相视一笑:“楚度进入吉祥天之前,已经考虑到日后杀出重围时,应该选择哪一条退路。魔刹天、罗生天尽是妖军势力范围,通往那里的天壑肯定会被吉祥天重兵把守,想要突围困难重重。各大妖王都在红尘天,吉祥天同样不会忽略通往红尘天的天壑。如此一来,楚度最可能选择的退路也只剩下清虚天了。”

  阿凡提沉吟道:“楚度兴许不止安排了夜流冰这一处后手,他与公子樱有过交易,后者也有出手相助的可能。”

  “没有可能。”我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他们是否定下协议,公子樱都不会有闲暇再去接应楚度。”

  阿凡提惊讶地看着我,我淡淡地道:“除了碧落赋,公子樱哪里也去不了。你懂吗?”

  阿凡提沉思了一阵,眼神猛然一亮:“老朽明白了,公子高明!老朽敢问一句……”他迟疑地看了看我,声音压得轻不可闻,“幽冥河水淹没澜沧,可是出自公子手笔?”

  我不动声色地反问:“你是在问林飞,还是在问当今的魔主?”

  阿凡提目光一闪,显然下定了决心,推案下拜,沉声喝道:“属下阿凡提,拜见魔主大人。自今日起,阿凡提誓死效忠主公,再无他念。”他咬断手腕,当场立下轮回血誓。

  “阿翁快快请起。”我不由得暗自佩服,老狐狸虽然思虑谨慎,但行事果敢,一旦有所决断,便不再拖泥带水,不为自己留任何退路。

  这才是能共攘大事的人。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意味深长地道:“既然你问的是魔主,那么幽冥河水便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我从来,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幽冥河。”

  在我的目光注视下,阿凡提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口中道:“主公说得对,这件事绝对不能和魔主大人有半分干系。世上唯有楚度,方有此能。”

  我大笑:“这就要靠阿翁和龙眼雀筹谋运作一番了。多往楚度身上泼点脏水,反正他也不太可能活着回来了。”撩起帐幕,就要去找碧大哥。

  “主公,悲喜和尚那里……”阿凡提问道。

  “交给我。”

  “敢问主公,若是海龙王他……我们是否要除掉他?”阿凡提吞吞吐吐地问道,眼中闪过一抹阴冷的杀意。

  我停下脚步,脑海中浮现出碧大哥为我下跪的悲怆一幕,毅然摇头:“我是绝对不可能对大哥动武的,也不允许你们动手。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主公可有说服海龙王的把握么?属下怕海龙王宁折不弯,会坏了主公的大事啊。”

  “对龙眼雀,可以屈之以威;对阿翁,可以晓之以理;对大哥,也只能动之以情了。”我略一沉吟,挥手一拂,地上雨泥纷纷跃起,溅得我满身满脸。我接着撕烂衣袍,解乱鬓发,弄出一副落魄潦倒的狼狈模样。

  “这么去见大哥,或许能博得他的同情吧。”我自嘲地一笑。

  “主公能屈能伸,非常人能及。可是万一此举行不通的话……”阿凡提不依不饶地追问。

  “小时候,先父常逼我苦读经书,其中有这么一句‘君子可欺以其方’。”我犹豫了半晌,低声道,“听说大哥在妖军中并无实权?”

  阿凡提点点头:“魔刹天有些传言,说他和主公关系甚密,而对楚度阳奉阴违。是以除了冰海一袭的人马,其余兵将并不太信任海龙王。”

  我瞳孔微微收缩,再三踌躇,终是咬牙道:“阿翁就让谣言传得再猛烈一些好了。我要军中敌视大哥的妖怪越来越多,最好再把楚度的失踪和大哥攀上关系。就说大哥和我密谋勾结,暗害楚度。以大哥孤傲的性子必然受不了众人的流言蜚语,长此一来,他定会心灰意冷,选择自动离去。这样的话,他也不必在我和楚度之间为难了。”

  阿凡提闻言大喜:“这是绝妙的反间计,主公厉害啊!”

  “等日后木已成舟,我再向大哥磕头赔罪吧。”我心中暗痛,轻叹一声,无声掠向碧潮戈的营帐。

  冰海龙宫的兵马分布在向北的孤峰上,和其它妖军的营帐相隔较远,隐隐透出几分寂寥之意。

  此时,天已渐暮,山原各处的军营亮起模模糊糊的烛光,被漫漫冷雨一衬,火光的温暖反倒显得格外凄寒。我没再隐去身形,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山上,一步步走向山巅的营帐。

  “锵锵”十多柄雪亮的兵戈卷起雨水,从四下里刺出,横在身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如临大敌的众多妖兵,仰天清啸一声:“小弟林飞,求见碧大哥!”

  声音穿破雨幕,直冲高处,覆盖了整座山峰。妖兵们骚动不安,神色惊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更多的妖怪从营帐里跑出来,大呼小叫,把我团团围住。

  转瞬间,四面八方布满刀山枪林,锋锐的寒芒刺得人眼花。我视而不见,默默望着那道从山顶急掠而下的身影,胸中百感交集。

  衣冠如雪,风采凛冽如刀。数年未见,大哥乍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然而我还是从那双寒亮如星的凤目里,觅见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和疲倦。

  “生生世世,永结兄弟。”结拜时的誓言仿佛随着那道身影扑下,狠狠撞上我的胸口,撞得心中一阵沉痛。

  我心知自己显露身份,和大哥公然会面,是故意摆了他一道,使他在妖军中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刀枪剑戟潮水般向两旁分开,露出一条畅通无阻的空道。

  “飞弟,真的是你?”碧潮戈喝退妖军,大步走向我,满脸惊喜激动之色。

  “大哥!”我一把抱住碧大哥的肩膀,双目通红,语声哽咽。

  “飞弟,你受苦了,都是大哥的错。”碧潮戈涩声道,他显然注意到了我潦倒窘迫的样子,表情显得沉痛自责,“当年你被囚鲲鹏山,我不能出手相救,至今耿耿于怀。飞弟,大哥对不住你啊。”

  “大哥也是身不由己,要怪就怪楚度势大威淫,你我兄弟只能任其鱼肉。说起来,还是小弟连累了大哥。”以大哥的性子,我越是为他开脱,他心里越是难过歉疚。

  跟随着碧潮戈进入营帐,我以苦大仇深的口气,加油添醋地编造出这两年的悲惨经历。

  “拼着一身重伤,我千辛万苦逃出鲲鹏山,一路东躲西藏,被楚度派人四处追杀。”我目眦欲裂,嘶声道,“楚度表面上答应了大哥,不会取我性命。可他暗中勾结公子樱,试图借刀杀人。”

  我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指着心脏附近一处新月般的疤痕:“这正是一点黛眉刀留下的伤口。只差半分,我就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碧潮戈衣衫激扬,神色越来越难看。一切都按照我事先拟定的计划,顺理成章地演下去。

  “这一次,我其实是来见大哥最后一面的。”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我一咬牙,“扑通”跪倒,声泪俱下。既然做戏,就要做个全套十足。当过乞儿的我对这类手段驾轻就熟,演起来生动逼真。

  “飞弟,你这是做什么?你我兄弟,何需如此?”碧潮戈急忙伸手搀扶。我微一运气,身躯岿然不动,死死跪倒在地。

  “大哥,你对我的恩情,小弟没齿难忘。若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求大哥见谅。”我愧疚地避开碧潮戈的眼神,低下头,“数日前,我已突破知微,决意与楚度生死一战。若是小弟不幸身亡,希望大哥勿以小弟为念,好好保重自己。”这一番话真真假假,虚实难辨。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既似理智驾御了情感,操控自如,游刃有余,又似感情左右了理智,心怀激荡,难以自已。

  两者相互缠绕,彼此渗透,道心恍如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地。

  “飞弟,万万不可!”碧潮戈悚然动容,惊呼声打断了我的微妙感悟,“你若再找上楚度,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装作悲愤绝望的样子:“大哥,你以为我不找楚度,他就会放过我吗?为求大道,楚度什么事干不出来?我早已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再不奋起一搏,连半分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大哥,难道你忍心看着我慢慢等死吗?”

  碧潮戈颓然地看着我,嘴唇抖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日你我兄弟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离开之前,就让小弟为大哥做点事吧。”说到这里,我霍然起身,“大哥,你昔日为情所累,心境受损,刀道再难精进。想要迈入知微,除非彻底忘掉亡妻;又或是舍弃刀道,从头再来。可惜大哥两样都难以舍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哥,你的刀道孤傲无情,性子偏又太多情,这样只会苦了自己。”我身形一闪,绕到碧潮戈身后,一掌按住他的背心,“不过,我可以帮助大哥强行提升妖力,冲入阿赖耶态。”

  空城精华从我掌心涌出,源源不断地送入碧潮戈体内。

  “飞弟不可!大哥怎能要你辛苦修来的法力?”碧潮戈大惊失色,竭力挣扎,却被我的手掌牢牢黏住后背,空城精华锁住他的气机经脉,令他全身动弹不得。

  “我欠大哥的,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了。”我喃喃地道,“我早年丧父,孤苦流离,直到遇上大哥,才重获亲人关怀的感受。阿罗师傅对我很好,柠真她们对我也很好,无颜同样是我的兄弟,可无论是她们中的哪一个,都不能带给我大哥陪伴在身边的感受。迈入知微的那一天,我才明白过来,你虽是我大哥,但在我心里,其实是把你当作父亲的。孩子对不住父亲,耍些花招手段,总是会得到原谅的,对吗?”

  我的语声越来越轻,轻得连碧潮戈也无法听出我在说什么。

  “所以,请大哥原谅我对你的欺瞒。反正我也欠了大哥好多,总是还不清的了。”我惨然一笑,空城精华犹如汹涌洪水,在碧潮戈内腑奔腾流转,将他经脉阻滞之处一一冲破。

  “大哥,气运丹田,意守灵台。你若能感悟体内的法则精华,兴许会得到迈入知微的一线机缘!”我沉声喝道,眼看碧潮戈内腑鼓荡,承受力到达了一个极限,便撤开手掌,头也不回地向外掠去。

  “飞弟,飞弟!”

  我潜匿在半空,望着碧潮戈奔出营帐,站在山巅大声疾呼。

  冷雨湿透了他全身,回荡在山原的呼声像一柄柄尖锐的匕首,狠狠刺在我的心头,溅出了羞惭、内疚、不忍、不安的血。

  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成功达成了目的,我已将大哥的情感操控于股掌之间。只需阿凡提推波助澜一番,大哥黯然离开是必然的结果。

  对于碧潮戈,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他可以摆脱魔刹天的战事,专修大道,不再为俗事劳心。

  “勾动神魂,玩弄人心。爸爸,你和我们煞魔的手段差不多啦。”绞杀趴在我的耳孔里,轻笑出声。

  我心头一震,沉声道:“即便手段类似,目的却和你们有着天壤之别。大哥看似刚强,其实有点优柔寡断,我只是帮他下了决断。否则他夹在我和楚度之间,只会越来越纠结,越来越痛苦。”

  “可爸爸骗他说有机会迈入知微,不是让他将来更痛苦、更失望吗?”绞杀眨眨眼,唇角渗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妙有道境应该是他的极限了吧?”

  我哼道:“我也是为了大哥着想。他刀道无望,偏又难忘亡妻,长此下去只会白白蹉跎光阴。一旦他认为有了迈入知微的希望,就能重新振作,好好活下去。”

  “爸爸可以替别人做决定吗?”

  “谁不是在替别人做决定呢?不过是做得到、做不到,看得到、看不到的区别。”

  “好吧,爸爸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永远是对的。”绞杀眼珠转了转,仿佛不经意地反问道,“世上真有永远正确的人吗?如果哪一天,爸爸知道自己做错了,会不会道心崩溃呢?”

  “世上又焉有绝对的对错?立场不同,角度有异,时间长短而已。对旁人而言,爸爸是错的。但对我来说,哪怕千夫所指,自己也永远是对的。”我淡淡一笑,“乖女儿就不用耍弄小花招,动摇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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