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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看上倒是一点也不慌乱。任鸿飞心里暗自思忖。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余其扬如此镇定自若的原因。
市政府为避免起国际冲突,给人借口挑起战事,欲从中调和此事。可是洪门的码头仓库被烧,大批人员需要安置,余其扬倒是不难说话,只是他开口就要求往南边划地迁移。
而十六铺码头以南,是青帮的地盘。这件事,政府不能做得了主,还得任鸿飞点头同意。
余其扬好整以暇,等着任鸿飞点头。市长都出面了,这件事他是非答应不可。
任鸿飞听完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了余其扬一眼,似是审视的眼光,却让余其扬下意识地莫名逃避。
这种算计之事对自己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为何偏偏此刻觉得心虚,余其扬想不明白,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任鸿飞那双又大又亮眼睛带着看透一切的光亮,像是能穿透人心,射得人无从遁形。
“既然市长开口,任某哪有不帮忙的道理,再说之前我就和余老板私交甚好,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余老板你说是不是?”任鸿飞顿了一会儿,客气着对市长说完上面一番话,又转过来朝余其扬一偏头,面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哈哈,早说了任老板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会答应的。这都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嘛,余老板你说是不是?”市长之前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看来坊间那些传言也不全可信,谁说这两位老大闹翻了来着,这不是挺好的么。
“余老板你真是太小看任某了,这点小事又何须劳烦市长出面,你跟我说一声不就是了?”任鸿飞嘴角一挑,忽然上身半倾,凑到余其扬跟前低声道。
余其扬下意识地一僵,又立即缓下来,依然若无其事镇定的样子。那一瞬的动作快得几不可察,但还是没有逃过任鸿飞的双眼。
坐在他们对面的市长见状,乐得速战速决,赶紧道:“两位都没有意见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具体细节我就不干预了,两位老板私下商量如何?”帮派之争解决了,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安抚日本领事馆那边,以免给人借口挑起事端。如今的上海滩,上有各国汇聚,下又龙蛇混杂,经不起任何大的动荡。
余其扬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笑着伸出手去握了握:“今天真是麻烦市长大人了,余下的事,我会跟任老板交代清楚,您就不必操心了。”
“那是最好,最好了……”市长点点头,忙不迭地将两人客客气气送到门口,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任鸿飞回过头笑道:“您去忙吧,不必远送。”便拉着余其扬离开,临走时不忘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关上门的两人却并不立即离开,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一笑。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东北的局势……知道,一定会尽力避免事端……”
隔着门听不真切,但是从断断续续的语句中可以推测出,这次似乎是有人蓄意闹事,而闹事的目的,却不得而知,政治上的东西,任鸿飞和余其扬一般都尽量避免参与,因此也得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任鸿飞看着靠在墙上的余其扬,展颜一笑:“余老板介不介意,找个地方聊聊?”
余其扬毫不示弱地扬了扬眉:“当然不介意,我的车就在下面,我们可以……”话还没说完,任鸿飞忽然倾身上前,一把拉起余其扬的手,向前走了两步,转过一道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已经闪进一间存放档案的房里。
余其扬被他一把拉进去,回过头来,就见任鸿飞反手带上门,顺便靠在门板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不由得笑道:“这里三楼除了市长办公室,就只有一间秘书室,平时不会有人走动,任老板大可放心。”
任鸿飞转过头,一脸玩味地看着随意地靠在档案架上的余其扬:“你对这里倒是熟悉的很。”
想起方才他熟练的动作,再看到那把被他不经意地放回口袋里的钥匙,余其扬不禁撇了撇嘴角:“哪里哪里,怎么能比得上任老板?”
任鸿飞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这个一贯的称呼在余其扬口中说出却是十分的刺耳。
“既然这里没有别人,有什么话不妨摊开来说,不用再故作玄虚。”
“哦?不明白任老板是什么意思,该说的话,刚才在市长办公室,我以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余其扬随意地敷衍着,口中的声音,却在任鸿飞那双明亮的眼睛审视下,不自主地越来越低,直至任鸿飞缓步踱到他跟前,紧紧锁住他的目光。
“你想要我的码头地盘?”
余其扬望着近在眼前的那张熟悉脸庞,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不必兜那么大的圈子,你出了事,我不会袖手旁观。”任鸿飞紧紧盯着余其扬漆黑的双瞳,想要从中探出他的心思,可是他知道,自己从来就看不透眼前这个人。
“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想办法弄到手!”余其扬的眼神凌厉,冷笑道,“更何况,我倒从没想到任老板原来是这么好的人,外间人恐怕更是没想到,青帮的老大会对洪门拔刀相助。”
“余其扬,我对你从来只有帮助,没有陷害。”任鸿飞低声说道,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语调,语气真诚得让余其扬几乎要动心了。
但他最终还是淡淡地避开他的目光,略带嘲弄的语气道:“那是你的事,我对于对手,从不手软,更不会傻到去帮助一个跟我作对的家伙。”
“我不会忘记,你救过我的命。”
“你也说过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
“那不过是一时气话,而且,我报了仇了。”低低的轻笑,让余其扬想起那次窝囊的失败,忍不住气从中来,冷冷道:“是啊,任老板确实是厉害,余某甘拜下风……”
身体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地钳制住,剩下的话语被封在火热的唇齿间,猝不及防的攻击让余其扬一时愣住,身体被压制在档案架和那人的胸膛之间,短暂的失神之后是奋力的抵抗,却因为任鸿飞的放松而轻易地挣脱。
“余其扬,我喜欢你,我不会害你。”听着他还未平复的心跳,任鸿飞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想不出什么更多的话语来使余其扬相信自己,只有这两句,最直白的告白。
如果任鸿飞说些别的什么,也许余其扬还能推搪过去,可是这样直接的话语让他无所适从,不知该怎么应对。
任鸿飞的心思他一开始就明白,尤其是当他记起当年救过他的事情。但是越明白反而越不愿意去深究,任鸿飞是个不定时炸弹,他迟早会让自己陷入无法自控的境地。而这是余其扬所最不愿见到的结果。
空气仿佛凝住,只余下两人由急至缓的喘息声,待到气息稍稍平复下来,余其扬忽然抬起手,回搭上任鸿飞的双肩,凑过脸来,几乎用相同的方式回吻过去。只是这个吻极为短暂,任鸿飞还在发愣的时候他已经抽离。
“我知道,可是,我不喜欢在别人的控制下生活,是你,也不行。”余其扬浅浅一笑,近在眼前那嘴角眼梢的笑意充满着诱惑,让任鸿飞心里不禁生起一团火,忍不住一把揽住他的腰身想将他紧搂入怀,却被他挣开。
余其扬退到一旁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有件事也许你一直不清楚,当年我把你从巷子里带回去,只是想从你那里找到杀常爷的真凶,并不是想救你。”
任鸿飞默默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又走到窗边,看着他走出市政大楼,上了车,扬长而去。
余其扬,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任鸿飞微微地叹了口气,继而又伸出大拇指在唇边轻轻抚过,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刚才那一个回吻,实在是让人回味不已。
不管怎么样,你至少让我明白了你的心意。接下来的,我自己便知道该怎么做。
任鸿飞望着在远处消失的黑色老爷车,眼里盛满了笑意,和自信。
而就在那辆车里,余其扬也静静地靠在车后座上,闭着双目。何立很想开口问他,却又不忍打扰他。心里正挣扎着,忽然听到余其扬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阿立……”
“什么事?”何立透过后视镜,有些忐忑地等着余其扬接下来的话。可是余其扬沉默了好久,只是说了句:“没什么,送我回去吧。码头的事办妥了,你下去替我吩咐兄弟们就行了。”
“……好”何立能感觉出他的欲言又止,可是余其扬不愿说,他也不便多问,只得将这个疙瘩放在心里。
20
车子快开到余公馆的时候出了岔子。
余其扬坐在后座半眯着眼,这些天大大小小的事儿扰得他心烦意乱,也就能在车上稍作休息。眼看着转过巷口,熟悉的三层洋房就在前方不远处,余其扬沉沉地闭了眼,身下的座驾忽然间猛地一震。迅速睁开眼本能地伏下身子,‘噼啪’的一阵枪响便穿透了车窗玻璃在头顶炸开!
“妈的!”何立暗自低骂了一声,熟练地从身侧拔出枪,身子一探从碎了玻璃的车窗伸出手去对着前方转角处埋伏的人便是一枪,不出意外地听到一声痛哼和闷响,手法干净利落。
杂乱的枪声来得快去得也快,余其扬待动静一停下来便飞速地下了车,何立紧跟着他走过去赶到那人身边。子弹打在腹部,并不是致命的地方,可是那人此刻却脸色发青,显然出气多进气少了。
何立赶上来一看,不由一惊:“……怎么就死了?”余其扬没有说话,眉头却锁得更深。前头从别墅方向跑来几个手下,想必是听到枪声匆忙赶来的。到了跟前,见老大没事,不由得舒了口气,纷纷收起枪。领头的随即望向地上刚死的人,下意识地叫了声:“是他。”
余其扬眼神一动:“你认识这人?”
手下点点头:“交过手,青帮里算是有名号的杀手,任鸿飞一般不轻易派他出来做事,我是之前两帮合作的时候和他……”说到这儿,手下忽然顿了顿,带着些小心翼翼地眼光看了眼余其扬。与那人本是无意中的交涉,却因为互相欣赏而成了兄弟,只是毕竟青洪两帮今时不同往日,说起这话题怕惹麻烦。
余其扬的注意力却似乎并未在这上,只盯着那尸体的脸上看着,头也不回地轻皱了眉头催道:“继续说!”
“和他有了点交情。”那人壮了壮胆子,却终究还是绕开这层,道,“他虽是任鸿飞手下的杀手,却一向被派往外地任务,这次怎么竟然会……”手下没再说下去,言尽于此,余其扬也没有多的要问。
眼神闪烁了下,余其扬终于将视线从逐渐冷却的尸体上收回,淡淡吩咐道:“把人收拾收拾。”便大步走回公馆。
何立紧随着他回了书房。余其扬见他跟进来,若有所言的样子,先是愣了下,放自想起刚刚谈妥的事,微笑道:“阿立,你明天替我去码头,带他们去十六铺那边,自会有人安置好那些工人。”
何立听了一愣:“十六铺?那不是……?……任鸿飞答应的?”
余其扬点点头,何立更加纳闷:“可是,刚才那人……”余其扬摆摆手,暗杀的事儿跟青帮无关,可是一时之间他没法儿和何立说清楚,便只正色道:“这是另一码事,我有分寸,你照我的话去做便是。”
说完才察觉到何立脸色有些不对,余其扬当下换了口气,好声劝道:“先把人安顿好,你也不愿张伯他们在那烧得一塌糊涂的地方呆下去吧。”对这个唯一的兄弟,不能强硬,只能怀柔,何立的弱点,余其扬最明白在哪里。
果然不出所料,何立脸色稍缓,犹豫了下,余其扬说的确实在理,也无从反驳,只能‘嗯’了一声退了出去。
晚上市政厅安排了宴会,请了各国大使以及政界商界要人,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主要的目的,还是缓和此次事件带来的紧张局势,日本方面死咬不放,只能尽量借助外界力量,不少国家在上海都有租界,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余其扬自然也在被邀请人之列,到了宴会厅,不出意外看到任鸿飞熟悉的身影,这样的活动,有自己,当然也不会少了他任老板。
任鸿飞从他一进来便看到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个身影已拦在前方。仔细打量了下才认出来眼前这个人,穿了一件深红色长裙的她简直变了个样。任鸿飞不禁赞赏地笑笑,道:“袁小姐今晚可真漂亮。”
“任老板过奖了。”袁华笑着回应,忽然又凑上前来,低声道,“不知任老板肯不肯赏个脸,跟我去个地方。”指尖轻轻划过任鸿飞的礼服前襟,带着浓浓的挑逗意味。
美人计么?任鸿飞暗自无奈地笑笑,眼神不自觉地飘向靠近门口的方向,在酒桌前站立的某人。这一招,那个人对自己使来才有用吧。
微微的失神很快被手心奇怪的感觉唤回,任鸿飞眉头一皱。袁华的手探到他手中,轻轻将什么东西放在他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异样的熟悉,低头看了一眼,是两颗弹头,自己常用的那种。
任鸿飞还在疑惑中,袁华已经轻轻踮了脚凑到他耳边低语:“这是龙五让我还给你的。”
从余其扬的方向看不真切,因为袁华背对着他,只能看到她挑逗似的动作两人窃窃私语的亲密样子,心里莫名地有些焦躁,和不快。转过头去不再理会,随手拿起一杯红酒开始环顾四周,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来这儿的初衷,一双鹰目锐利地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希望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袁华的话听在任鸿飞耳中,让他不由得一惊,脑子里飞速转了一圈只化作出口的一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当日龙五暗杀他时,反被他还击了两枪,只是终究不忍没伤到要害。这次龙五出现自己也不是没奇怪过,可是打听了好久也没得出他的任何消息,眼前这个女人,怎么会牵扯其中?任鸿飞觉得事情越来越不简单,直觉应当抽身得越干净越好,可是看样子,对方并不打算放过自己。
袁华得意地笑笑,又微微皱了眉:“这里太吵,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详谈,任老板意下如何?”
原本就不过是卖人情来充个场面而已,离开想也无妨。任鸿飞思索片刻,终于还是敌不过心里的好奇和冒险本性,一口饮尽杯中酒,露出脸颊两个深深的酒窝笑道:“美人相邀,任某乐于奉陪。”说完便拉着袁华向外走去。
余其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了出来,似乎在看到那两人亲密地手挽手走出宴会厅的时候便不自觉地迈开了脚步。只是走出没几步还是停了下来,定在里间门口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外面大门处。
门前早有车等候在那,不知是谁的预先安排,只见袁小姐低声对开车门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点了点头走回宴会厅。路过余其扬身边的时候似乎是顿了顿,但又太短而让余其扬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摇摇头回到大厅,看到那人在市长跟前说了句什么,然后市长笑了笑,道:“不妨不妨,袁小姐私事重要,下次有机会再单独宴请也是一样。”
那人转过身,余其扬正要把视线移开,却不自觉地望向他的领口。那个不自然的凸起,却不是纽扣的位置,熟悉的样子让他立刻想起之前在巷口暗杀者的身上所见。一样的地方,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余其扬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21
赴宴的目的已达到,余其扬也不愿在这儿多耗功夫,随意地和一些熟人寒暄了两句便借故提前离开了。
回到别墅,何立已经把码头那边安顿好了,和他一起等着自己的,还有前段时间去东北打探消息的阿荣。
出乎意料地,阿荣跑遍了哈尔滨沈阳等地,到青岛之前还特意去了趟天津,逗留了几日,却没有查到关于龙五的任何有用的消息。阿荣也托了道上的朋友打听,只得到和辛姨一样的答案,龙五逃避仇家躲到天津,却仍是没躲过追杀。弃于荒野的尸体是被一队送葬的发现的,好心将他埋了。阿荣再想要从送葬的人那里打听些细节,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了。只得早些赶往青岛谈完了生意,及时回来报告情况。
余其扬听完了他的叙述,沉思片刻,忽然问道:“你刚才提到,皇帝在旅顺,是怎么一回事?满清皇帝被废了之后,不是住在天津静园么?”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其哥。”阿荣有些奇怪于余其扬怎么会对这事儿感兴趣,不过还是一五一十地给他说道,“我那老哥们儿神秘兮兮地跟我说赙仪皇帝现在就待在旅顺大和旅馆,说要带我去见识见识,我心想其哥交待的事还没头绪呢,当然是办正事要紧,就没理他。谁知道那小子是不是唬我呢,再说了,这都什么年头了,就算是皇帝又怎么样?这天下早就不是他爱新觉罗家的了,他还能捣鼓出什么名堂来不成?我劝我兄弟,你有工夫瞅着那皇帝倒不如来上海跟着其哥,我保证你……”
“好了,我知道了。”余其扬抬起手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微笑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么多天跑得也辛苦了。”
“没什么,能给其哥做事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