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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集]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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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淇能说什么呢?难道真的要耽误人家孩子成家立业?安淇说,“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们应该分手了。” 
  “不!我不想分手!”陈晨坚决地说,眼泪落了下来。 
  “那你说怎么办?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和我交往的时候不允许有别的女人!既然你想交女朋友了,我们怎么能不分手呢?”安淇平静地说。 
  “我们在一起都一年了,我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在北京唯一的亲人!做我的姐姐吧,我会一辈子孝敬你!”陈晨急急地说。 
  “我有过一个弟弟,不过他早就掉河里淹死了,我不需要弟弟!”安淇悻悻地说。 
  “那算了,算我没说,我不谈女朋友就是了。”陈晨委屈地说。 
  “那又何必?我又没想一辈子霸占着你!你总要跟家里有个交代吧?谁家养孩子都不容易。”安淇反唇相讥。 
  “反正我不谈女朋友了。”陈晨赌气似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安淇觉得自己就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就是那个无事生非扣押童男童女为她熬药汁儿的老巫婆,熬了药汁儿再对付这些孩子。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不是自己的永远都不是自己的,干吗绞尽脑汁挽留它呢? 
  如果说安淇对陈晨没有感情那是假话,即使是一对陌生人在一起呆久了,也会产生一点什么的吧?当然,原本他们就是陌生人,但谁和谁当初不是陌生人呢?除了自己的家人,那是从他一来到这个人世就已经拥有的,谁和谁不是从陌生到熟识的呢?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要给它时间,这个过程就会完成。而所有的过程都会有个结果,不管结果是怎样的,是从熟识到陌生,还是从熟识到相伴一生。 
  是这个小男生陪伴她度过了孤独寂寞的一年,无论怎样他给了她一年时间。一年,时间不长也不算短,毕竟,人这一生也没有多少个一年可以计算。她应该承恩的,她的确承恩,但她无法想象自己该怎样从情人蜕变为他的姐姐! 
  姐姐!原来的确有一个可恶的小男孩儿整天跟在屁股后不停地叫她“姐姐!姐姐”,一听到“姐姐”两个字,安淇就知道麻烦又来了!那个鼻涕虫又淌着长长的鼻涕追来了,然后就会听到“哧溜”一声,鼻涕又钻进了那个鼻涕虫的肚子,一双黑糊糊的小手抓到了安淇白得像云一样的裙子,还不能躲避,如果躲避就会面临裙子被扯下来的危险。安淇永远搞不懂妈妈为什么生了一个那么脏的孩子,整天就知道制作陶具,满世界找胶泥,专门往人都不去的河沟里跑,一天三趟。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些奇形怪状的模具,鼓捣出一些怪怪的泥胚,阴干成型,再满世界找砖窑,偷偷放进去,想不劳而获。结果是只有那些没有放进砖窑的泥胚幸免牺牲,那些放进去的一进去就找不到了踪影,只有一些碎屑散落在出窑的青砖上。父亲说,弟弟是个天才,才五岁就会制陶了,长大后不定会成为哪一类的艺术家举世无双呢!就在那一年,弟弟在他伟大的使命中丧生了——被突然席卷而来的洪水冲得无影无踪。那些年洪水多啊,多得都数不清,说来就来,一句话的工夫就淹没了村庄。现在不会了,黄河都干枯了,长江还会汹涌吗?弟弟死了,可日子还得照过,难不成大家一起跳水殉葬?亲弟弟说没也就没了,假弟弟没了难道还要哭丧?就当风云际会一场,该散的都散了吧!    
  虽然这么想,安淇还是止不住难过了。原本以为自己的感情早就死了的,谁能想到自己也会流泪呢?而先前她问了自己无数次“我爱他吗”,结果却总是否定的,两行浑浊的泪难道就要让她对此重新判断、重新考量吗? 
  她知道她需要一个人,一个给她勇气忍受生活的人,一个给她力量承受生命的人。他不同于山、云、树背后的那些人。他是在大雨中紧握自己手的那个人。他不是陈晨,不是。也不是田泽,不是。可是他在哪儿呢?或许他只存在于想象中。 
  这个城市很芜杂,很芜杂,很快大家都会被湮没,很快,就像那一茬一茬的野草,今年绿的不是去年那一丛。这看起来的确让人悲伤,很悲伤,但却是事实。 
  接连三天安淇都没有到陈晨那里去,也没有给陈晨打电话。陈晨打了无数个电话,她没接。又发了无数条信息,她没回,但她看了,无非是保证自己不交女朋友之类的,只有一句话结结实实让安淇又难过了一回。 
  这一句话就是被人用滥、早已失去本意的“我爱你”。但直到今天,这句话仍然是这个世界最简洁、最明了,也最能打动女人心的一句话。 
  相爱无理,撒谎无罪,有意无意间,一句话更改了一个女人的历史。女人忘记了岁月的残酷,忘记了命运的无常,忘记了生命的脆弱,厚重的生活在一句话中溶解、流逝,就像潮水带走了沙滩上谁的脚印。唯有这一句话,像一个万年的魔咒,渗入她的五脏六腑,深深镌刻在了她的心底。从此,无论风霜雪雨,无论相逢别离,都无法使她摆脱这个咒语。沉寂的身体里,慢慢飘落的是我们内心的灰尘,灰尘越积越厚,直到我们看不见了自己,说那句话的人还在,一遍一遍擦洗,一遍一遍回忆,那人越来越清晰,直到湮没了灵魂,直到失去了所有记忆。 
  女人会记得所有对她说“我爱你”的人,如果生活允许,她还会一直守着这句根本不代表任何承诺的空话孤独地走完一生。她爱的只是这句话,而不是说这句话的人,但因为这句话,那个人住进了她的心里。于是,音乐响起,满屋子飘荡着爱的旋律。但,一间屋子只允许一支旋律…… 
  这时候,安淇的心里究竟播放的是哪支旋律呢?或许安淇心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有的只是沉寂。或者,有太多的旋律混杂在一起,就像一群被摔在了岸上的鱼,她看到他们在大口喘气,却听不到任何声息。 
  无意中她看见了窗口瓦蓝的天空,这样清晰这样瓦蓝的天空在北京难得一见,自从高楼拔地而起,自从城墙被推倒那天开始,这座城市除了乌烟瘴气,就是乌烟瘴气。但现在,她居然看见了天边有一线墨蓝的青瓦屋顶。 
  那是这个城市遗漏下来的最后一则古老寓言,就像一个寡言、明理的小妇人,柔柔地、飘飘地立在香案前许下的一个愿,在四百年以后,终见了端倪。 
  安淇没有想到陈晨会到办公室来找她。虽然安淇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哪个部门、哪个办公室工作,甚至安淇也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在哪家银行工作,但他还是找到了她。 
  看到落地玻璃窗外狐疑的眼光,安淇浑身不自在,就像偷了东西被人逮着了一样不自在。如果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应该说只有陌生人的地方,或者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环境,看到陈晨憔悴、凌乱的眼光,安淇或许会很感动,会毫不犹豫地投降。但现在,安淇只觉得慌张,甚至恼怒。 
  爱情不是生长在真空里的,也得有滋养它的土壤,至少这个地方不生长爱情,只生长欲望,脱离肉体的物质欲望。这是安淇工作的地方,也是安淇生活奠基的地方,从这里,安淇可以找到她的未来,找到她不知疲倦的神经发泄的去处,找到她的灵魂安息的土壤。现在,唯一可以栖身的巢穴也被陈晨挖掘了,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可以栖息的地方。 
  来送文件的女秘书很奇怪地看了一眼陈晨,安淇忙不迭地解释,“我表弟!”然后,转过头对陈晨说,“你先回去,我处理一下工作马上到你那儿去!” 
  陈晨站着没动,也没说话,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委屈极了。 
  安淇皱了皱眉头,只好说,“算了,我现在跟你去吧!” 
  安淇迎着秘书狐疑的眼光抱歉地说,“文件明天再看吧!我出去一下!” 
  秘书说,“好的”,余光却盯着陈晨看了半天。 
  这是一个刚刚遭遇了不幸的男人,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这么想。这是一个漂亮的男人,所有见到他的人也会这么想。这是值得同情的一个男人,所有见到他的人更会这么想。一个漂亮的男人刚刚遭遇了不幸,难道不是更值得同情吗?所有的女人都会这么想。    
  出了大厦,安淇不再说话,径直回到陈晨的住所,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看着陈晨泪如雨下,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不知道为什么安淇就想到了那个在自己面前哭诉田泽的漂亮女人。是的,漂亮,或许还不仅仅是漂亮,是美丽。水汪汪的大眼睛扑簌着一树桃花,柔嫩嫩的红唇点绛着一池春水,凌乱的头发渲染着青春的霸道,苍白如雪的脸庞不让人心动都不可能啊!还有什么呢?还有风吹着树枝哗啦啦地响,那是青春的躁动! 
  安淇的眼光飘忽在窗外。高大的白杨树攀缘而上,直伸到四楼的窗口,亲切而粗暴地敲打着玻璃窗,那一树青春的翠绿浓密到遮挡住了所有阳光。阳光在树叶背后恢复了荒凉,好像是几个世纪以前,又好像是更久远的年代,停驻在某个年轻而张狂的脸庞,嘴唇翕动,“我爱你!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呢?”那泪水终于从古流到了今……老泪纵横。岁月如河。有一只松鼠穿过河流。还有风。无穷无尽的风,从东往西、从西往东刮着…… 
  “我说陈晨啊,这世界好东西很多,但你不可能全部拥有!在你学会选择的同时,还要学会放弃,因为任何一个选择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放弃的过程。当你选择了一种可能性,等于你放弃了其他的可能性。就是这样,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取舍的过程,留下你最想要的,舍弃其他次要的。”安淇平静地说。 
  “知道吗?你是我在北京唯一的亲人,亲人你懂吗?或许你不懂。一个人漂泊在外,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长久的朋友,孤独、无依、无助,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弃儿,就像一只断了腿的鸟儿,只能就这么马不停蹄地飞啊飞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才感觉到自己有家了。家,你懂吗?我离不开你,是真的离不开你。”陈晨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流了下来。 
  谁说安淇不明白漂泊的滋味儿呢?她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如果不是这样,她会那么快陷入了田泽的怀抱不能自拔吗?如果不是这样,她会走到今天吗?直到现在,她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混在北京吗?如果不是孩子,她会感觉那幢别墅是她的家吗?家——一个令安淇心痛的字眼,这一刻不仅让她感到心痛,还带着几分温暖,几分壮烈,几分狂野,汹汹地涌来,将她包裹。 
  在某一刻,安淇甚至有了跟这个小男人相依为命的感觉。 
  虽然说,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上苍连一个反驳的机会都不会给她,但这一刻,她却真心在感激上苍。栀子花开了,满屋子寂寞的芳香,那是安淇一个月前买来放在窗口的,不管人看见没看见,她还是开了,虽然开得有点儿瑟缩,虽然开得不是时令。或许明天就会落吧,但毕竟开过了。或许还有残余的花苞明天会开吧,改天一并落下,留得那一盆翠绿,等待曲折的时光将最后一叶飘零。 
  曲曲折折的一树绿叶终于挤出几颗小米粒大小的花苞,费尽了力气似的,月光下昏昏欲睡。一只饥饿的蝉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扑到树枝上,声嘶力竭地鸣叫着,干瘪的身体颤动着,孱弱的小脚快要抓不住树枝。还有一群蚂蚁,仓皇奔跑着。一片阴云慢慢地遮蔽了月亮的脸,很快雨就到了。 
  雨只有几滴,落在地上发出夸张的“吱吱”的响声。蝉从树枝间摔落,在草地上翻了个身,哼唧了一声,就躲到月季硕大的花朵下面去了。小草仰起了脸。沉睡中的花树慢慢醒来,微风挟带着湿润的空气抚摸过她每一片绿叶,每一个花苞,每一个曲曲折折的树枝,灰黑的树干,毫无纰漏。感动如暗香涌动,自根须缓缓上流,至花苞炸裂,嫩白的花瓣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叶片在暗夜中舒展开来,如水宕延开去,至路灯处收敛。 
  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间发生的,有一些疼痛,有一些落寞,土壤有一些松动。 
  夜半突然清醒的女人见证了这一切。有些恍惚。暗影幢幢。无以数计的日子纷沓而来,昨日、前日、明日,有一些记忆已经丧失,柯烂于土,土已化石,石已成屑,随风坠落。 
  田泽是在一家喧闹的酒吧再次见到那个女人的,那个出现在淡梅葬礼上的女孩儿,显然,她已经长大,显然她也认出了他,抛下几个美貌如花的女伴,径直来到了田泽面前,直直地看着他说,“你好!我能看一下你手里的玉吗?” 
  多么直白的见面语啊!原来她感兴趣的不是故人,而是那块没有出处的玉! 
  田泽跟几个朋友一晚上连着换了好几个地方喝酒,早已经喝得七荤八素、不省人事了,但在没有把自己彻底放翻之前,谁也没打算回家。家好像是他们最恐惧的归宿了,比坟墓更令人恐惧,只是大家谁也不明说罢了。    
  田泽一直把那块玉戴在胸前,自从他在淡梅的大理石墓碑前发现了它。也总是不经意地时常拿出来看看,或者不看,只是把它攥在手上。红线很长,也很粗,很多股,麻绳一样拧在一起,很结实。不过,至今他也没能揣摩出任何东西,就像他越来越想不明白人为什么活着,而淡梅为什么会选择自杀一样,他被这块羊脂玉包裹的那团雾气困住了。 
  田泽并没有把那块玉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只是伸出手掌,托着那块玉,给那个女人看了一下。翻来覆去的,女人看罢,问了一句,“你是从哪儿得到这块玉的?” 
  “从哪儿呢?”田泽用力想着。 
  女孩儿身上散发出奇怪的香味,那香味好熟悉啊!淡淡的香草气息,还有淡淡的奶香,淡淡地就进入了田泽的心肺。那是淡梅身上的气味,专属于淡梅的!是的,淡梅! 
  “这是在淡梅坟前找到的!”田泽喃喃自语着。 
  那奶香,那奶香不是什么人都有的,类似于婴儿身上的奶香,又完全不同,更淡一些,更醇一些,更清一些,更静一些……大理石墓碑上淡梅淡淡的笑容……“淡梅!”田泽忽然抱住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叫吴萧萧,曾用名“吴小小”。 
  几年过去,现在的吴萧萧居然和当初的淡梅非常的相似,相似的是身上流动的气韵,成熟、雅致、内敛。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躁动不安,曾经的纯真率性,统统都随着岁月流逝了,留下的只是淡泊、悠远、宁静。 
  沉积在内心的疑团终于在岁月苍老之后渐渐散去,就像那个古老的希腊谜语,在千百年之后被吴萧萧破译。可是破译了又能怎么样呢?无论是淡梅,还是项小米,无论是田泽,还是自己,都已经成为过去。过去的不只是岁月,还有当初执著的心情,还有苦苦追寻的未来…… 
  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给过她三个训诫,都很重要,但她只记得一个,其余的都忘了。时间总能让人忘记很多东西,比如告诫,比如教训。只记得父亲是这么说的,“有一个下水管道被人揭了盖子,你走在路上,看到有个人经过掉了下去,那么,你一定要记得绕行,注意不要掉下去。即使你仍然没注意,还是掉了下去,下次经过你一定要记得上次的教训!”“谁会那么傻呢?看到别人掉下去了,自己还会掉下去?还要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吴萧萧当初就是这么很不屑地回答父亲的。然而,事实证明,吴萧萧就是那个傻子! 
  在项小米去了非洲之后,吴萧萧也申请到了法国留学,这一次她学的是音乐。谁能想到呢?她居然选择了音乐!谁能想到呢?淡梅早已深入到了她的骨髓,她也期望着自我超越!走在香榭丽舍大街,她期望着和项小米不期而遇,虽然他和她没有任何约定,虽然原本只是一场两情相悦的游戏,虽然劳燕分飞之后再也不可能相遇。但,爱情来过了,既然来过就会留下一些痕迹,雁过还留声呢,何况是她对他独一无二的爱情?那爱情是随着分离的时间与日俱增的,孤寂就像一个放大镜,即使当初那爱情只有针眼儿一样大,这时候也成了一座山。如山的爱情压在心头,既让她难过也让她留恋。或许那山还是秃的,就像家乡那些山,或山牙交错,或乱石成滩,却自有一番不屑于掩饰的苍凉和狂野在里面。项小米不可能在非洲呆一辈子,法国是他的家,即使他是飞来飞去的国际人,他也会回家的吧?吴萧萧就是这么想的。然而,事实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浪漫,她并没有跟项小米在法国的任何地方不期而遇。三年过去,她又回到了北京,回到她出发的地点,却与项小米不期而遇。 
  那是去年夏天,一个月圆之夜,在后海一家很奢华的酒吧。那时,吴萧萧刚回到北京,听说后海起了一片酒吧,刚好那晚闲来无事就转到了那里,刚好就进了那家酒吧,刚好就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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