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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虐太上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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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我一起犯下的弒君之罪?”他再问。
  “嗯……”她虚弱点头。
  “你对我的事清楚得不多,却和我一起弒君,岂不矛盾?”
  “这是两码子事儿,奴婢不认为两者有何矛盾……您是主,我是仆,自当听从您的吩咐……”
  别再问了,拜托……
  “我们是用什么方法弒君的?”罗宵并未让她如愿,持续问道。
  “……我忘了。”她一时心急,连奴婢两字都忘了用。
  “忘了?”他冷冷撇撇唇角。
  “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她丢下这句话,匆匆跑开,不再给他逼问的机会。
  罗宵冷凝着她的背影,没追上去再逼问她,因为她眸光里流转的惊吓,让他止步。
  这个女人,身上藏有太多秘密,关于他,也关于她,更关于那个他过世的妻——那个在他脑子里说着话的女人,真是他的妻?
  他遗忘了许多事,所以听见莫爱恩说他的妻子死亡的消息,他毫无感觉,至少,比起莫爱恩那两根断指,他更为在意后者。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斩下两指的疼痛,怎么受得住?
  是谁如此冷血无情!
  罗宵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它正因为握紧而手背上浮现好明显的青筋。
  是愤怒吗?他在生气吗?
  为了什么?
  为了……
  谁?
  第二章
  她,又作恶梦了。
  梦里,男人为了至高权力癫狂,他要的是唯我独尊的睥睨群雄,他要的是无人能敌的称王称霸,他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坐上了皇位,逼走了兄长,屠杀至亲而不手软,他在登基的酒宴上鸩杀四十多名非他阵线的文官武官,他们的九族同样难逃牵累……
  他疯了、发狂了,丧失人性,王者之路是血泪建筑而成,他踩着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而行,没有一副铁石心肠是不可能安安稳稳坐在龙座上。
  他龙袍加身,狂妄朗笑,她却浑身寒颤,泪眼婆娑看着他双手染满血腥。
  他是暴君,暴虐无道的君王,狠鸷得令人胆破。
  她见过他杀人,那是一名龙阶之下的官员,只不过说错一句话,却被他一剑刺穿了嘴巴,长剑穿透后脑而出,带出血淋淋的恐怖腥臭,这是最残暴的一幕吗?不,如果没见过他将人五马分尸的话,她才会认为那是。
  她的男人,她深深爱着的男人,已经成魔,他扭曲了良善,也扭曲了理智,他变得好可怕,好可怕……
  她只是想救他,不想看他再错下去,她好害怕他最后的下场不得善终,她数不出来有多少人恨极了他,想吃他的肉、啃他的骨、喝他的血,是他自己树敌无数,是他自己先对别人心狠手辣,这些她都知道呀……
  能不能别再造孽?能不能别再杀人?能不能……别让她为他心惊胆战?
  她这么对他说时,他只是笑嗔了她一句“傻女孩,有什么好怕的?”然后,故态复萌。
  她曾经在深更里醒来,看着枕畔的他,想象自己若一刀刺进他的胸膛,结束他罪恶的一生,她再拿刀抹颈,陪着他,一块走那段幽幽黄泉路。
  杀了他,杀了他吧,为他好,也为了百姓苍生好……
  刀,老早便备妥在枕下了,她却缺少下手的勇气。
  她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起自己的自私……
  砰!
  梦境被巨响打破,莫爱恩惊醒过来,意识还半卡在梦里,她茫然失措的眸子却已先瞧着大步走近她的男人,罗宵。
  他将她自床上拖起,在铁链匡鏮声中显示他跨步跨得多急,她踉跄跟上他的脚步。
  “爷……”她不懂他要带她去哪里。
  他疾步走到水井旁才停下脚步,自水桶里舀出一瓢冷水朝她脸上泼,她闪避不及,被凉夜水温冻得哆嗦,惺忪全数被浇得一干二净。
  “清醒了没?”他的声音不比冷水温暖多少,她怔怔抬头看他,好半晌才明白了他这个用意。
  “我……说梦话吵醒你了?”
  “说?我不觉得你在『说』梦话,你根本是在嘶吼。”他正是闻声而来。她嚷得太悲,仿佛夜里仰颈呜鸣的小狼,嚎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哭声,逼使他不得不踹开她的房门,杀进来唤醒她,不放她继续陷在恶梦里。
  “我很抱歉吵到你……呃,奴婢很抱歉吵到您。”差点忘了要再用敬语,她还在晕眩中,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分不清眼前的罗宵……是哪一个罗宵……
  无论是梦或是现实,都有他在。
  “你说要杀了谁?”
  “呃……”她担心的事果然成真,他听见她在梦境里扯喉嚷了些什么……尤其还是最重要的一句,她支支吾吾,想四两拨千斤,“梦、梦了些什么,奴婢记不得了。”
  “又记不得了?”罗宵绷着脸,却还能冷笑。
  “是,记不得了。”
  他深沉打量她,不开口的模样令她惶然。
  “您……听见了多少?”
  “记不得了。”他仿着她说,当中的恶意很是明白,反正她也老拿这句话堵他。
  会吊人胃口的,又何止她一个。
  她不自觉咬着下唇,却拿他没辙,毕竟是她先用这招,此时反而无法反驳他。
  不过她随即冷静下来,有些赌气地说:“既然记不得,就算了,奴婢日后会尽量避免又作恶梦吵醒您。”她决定从明儿个起,晚上在嘴里塞布巾睡!
  “你如果拿话来跟我换,说不定我能想起几句。”罗宵淡觑向她,眼里有算计。
  “拿什么话来换?”她不解。
  “拿你不记得的那些话。”
  “就已经说了是不记得的话,又怎有方法想起?”别想从她嘴里套话。
  “你刚刚是怎么说的?呀,有了……『能不能别再造孽?能不能别再杀人』——”罗宵从她瞠大的眸里看见了惊恐,吞噬掉了水眸里的灵光。
  “别、别再说了……”她想捂住双耳不听,但她更清楚这个反应会激起罗宵更想探问的欲望,所以她不敢做,只能困难地低低央求。
  “你那几句话,是说给谁听的?”那么痛苦哺着、求着,是为谁?
  “我不记得!”
  “是说给我听的?”
  “不是!不是!”否定得太快,反而成为欲盖弥彰。
  “也就是说,你梦呓着想杀的人,也是我。”罗宵直觉去猜,从她骤变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你很恨我?”但从她对待他的态度来看,完全看不出半点恨意。她小心翼翼伺候着他,无微不至,照料着他的生活起居,虽少言,但总清楚他需要的是什么,仿佛与他相处过很长久的日子,非常懂他。当他头犯疼时,她不嫌累地为他揉按额际,动作温柔是骗不了人,这一切,不像仇恨。
  “你不要再追问了……”她在摇头,不住地摇着螓首。
  “为什么不要再追问?”
  “你会……你会……”她试着咬唇,声音却有自己的意识仍断断续续从嘴里溢出,关不住、锁不了。
  “我会怎么样?”
  “你会想起来的……”她双眼虽然胶着在他脸上,眸光却是涣散。
  “我不能想起来什么吗?”比起自己失去的记忆,她的反应更值得玩味。
  她想保护什么?想掩饰什么?
  她静默,发着傻,身子在发抖,看着他,却又不像在看他,那明明该是张哭泣的容颜,她眼眶干涩,唯一有的水湿是方才他泼醒她的冷水,从发梢滴落。
  “你在害怕什么?”
  “这一回,好快呀……”她突地扯唇,发出微弱的笑声,“每一次从头开始时,我都好难受……你好陌生地看着我,问我:你是谁……我就会好难受好难受……站在你面前,却与你陌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回……”
  她说得好含糊,破碎着嗓,喃喃自语,他努力听出七八分,心里已能笃定两人绝非主子与奴仆那般单纯。
  妻子,这两个字倏忽地闯入他的脑门。
  莫爱恩抬起头,目光迷蒙地望向他,他以为那些迷蒙是泪光,但仔细去看却不是,她唇边的笑没有消失,脸上有笑,声音却没有。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我可以全告诉你,全都告诉你……不过……要等等,我泡壶茶来,我讲故事给你听,好吗?”
  “你愿意告诉我了?”态度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先前抵死不开口的她,竟主动愿意全盘托出?
  罗宵并不信任她,不是不信任她的话,而是不信任她的屈服。
  莫爱恩缓缓站起,身子仍微微哆嗦,她走往厨房,烧柴生火,灶上烧着开水,半晌,水咕噜咕噜沸腾了,她将沸水舀进壶里,壶中盛着一小把的粗茶叶,她盯着壶口飘浮旋转的茶叶怔忡。
  是的,她愿意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无妨的,全让他知道,无妨的……
  因为,他明早醒来,仍会忘却一切,忘得干干净净,看着她时,令人心痛地淡漠问出:你,是谁?
  这种事,她会习惯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总会习惯的。
  莫爱恩从怀里取出拇指般大小的瓷瓶,打开瓶塞,将里头淡琥珀色的汁液添进壶里,看着它与茶水融和。
  她化身为孟婆,主掌着他的记忆,饮下孟婆汤的同时,抹去记忆,给予最纯净的人生,但她毕竟不是孟婆,那段消抹去的记忆里,满满全是她,她永远做不来孟婆的淡然看人世,她从第一次下药时的放声大哭至今已经再无眼泪,以为自己冷硬了心肠,实际上悲哀与心痛却不是以泪水来衡量。
  她很庆幸此时的她已经哭不出泪水,心酸与苦涩可以无声藏在心里,让她面对他时不会失控地掉眼泪,幸好。
  莫爱恩将茶壶置于托盘,用力深深吸气,重重吐出,端稳托盘,重新回到罗宵面前。
  “我们……坐着聊吧。”她领着他往屋里走,他落坐,她斟茶,给了他满满一杯。
  “你可以说了。”他虽然表面冷静,却急着想知道更多她及他的事。
  “别急,先喝杯茶。”她将茶杯推至他面前,双眸视线不曾离开那杯茶。
  罗宵也不啰唆,仰头饮尽,余光瞄见她既悲哀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又替他倒茶,这回只有八分满,然后她跟着坐在他对面,目光终于愿意望向他,给他一抹虚弱的笑。
  “你想先从哪里听起?”
  罗宵有许许多多的疑问都需要她来解答,但自然也有最想知道的,那便是关于她——
  “你是谁。”
  “我是莫爱恩——”她顿了顿,淡淡愁笑,“你罗宵明媒正娶的……发妻。”
  她的答案令他玻噶隧跋惹八蹬臼瞧业摹!
  “是骗你的。”她坦诚不讳。
  难怪,他就觉得她不像个奴婢,她待他,也不像一个奴婢该待主子的眷宠及周到。
  她是他的妻子,他虽然没有半点印象,但对于她的说法,他毫无怀疑,因为很合理,尤其是她待他的态度及偶不经意的神情。
  “你的断指。”他的下一个疑问。
  莫爱恩从袖里伸出右手,将之举在两人面前,“我自己剁的。右手尾指,为求大伯别斩断你的双手双脚。”接着左手也举着,“左手尾指,为求以终生幽禁来换你不死。”
  罗宵锁眉,这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她说得如此平静,已经近乎淡然,佩却听得……好疼。
  没想到她断指是为他,为求他不死——
  胸口翻腾着火热,他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心在揪着、痛着。
  “你曾是王者,坐在九五王尊的龙座上,但是你太残暴,你在位的短短数月,死去的人足足是前朝一整年的总数,你毫不重视人命,你视他们如草芥,任意践踏任意蹂躏,严刑、暴政、苛税,那是你留在大盛王朝唯一的政绩,百姓恨极了你,百官恨极了你,你的兄弟姐妹也恨极了你,然后,反了,天翻地覆的反了……被你夺走皇位的大伯卷土重来,杀进了宫里,结束了你的暴政,你成为大盛王朝史记里的一位暴君,一位前皇,一位……受尽唾弃的前皇。”
  她说的那些,对罗宵而言仍是陌生,他做过的事,他已经记不住任何一项,他曾为皇,曾暴虐无道,曾与亲兄弟自相残杀,这些从她嘴中说来,都像是别人的事。
  “你也恨极了我?”他的双眼,始终无法从她的断指上移开。好想狠狠痛骂她不懂得珍惜自己,好想狠狠的将柔弱的她拥……啧!
  “不,我不恨你,你不是一个好人,但……你是一个好夫君。”说到这里,莫爱恩的眉宇染上姑娘谈及情郎的娇羞,淡淡的,却很明显。“你待任何人都不好,独独对我很好,你很宠我,即使成为高高在上的皇者,也不曾纳进美人来惹我伤心。你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却会关心我热着冷着……我怎么可能恨你,我爱你呀……只是,你恐怕也忘了……”她低低嚷着,声音听来是如此如此的微弱可怜。
  “这些,就是你不想让我回想起来的过去。”
  “何必回想起来呢?那么血腥罪恶的事,忘了最好……”她不希望他想起他的野心,不希望他再生起与大伯对抗的欲望,不希望他手里再添任何一条冤魂,更不希望他面临惨死的凄凉下场。
  “那么你又为什么愿意告诉我?你在做着反其道之事。”若一切如她所言,她应该要更小心翼翼不让他想起半点记忆,而非他问什么她答什么。
  她与他平视,良久,她露出苦笑,“没关系的,明天一早,你就会忘光,一切都会从头开始,希望明早的你,别像这回一样难以招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你了。”
  莫爱恩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伸手去抚弄他的长发,她告诉自己,无妨的,无论她现在做了什么,都会随着明天的太阳升起而化为山岚,消失无踪,所以她放任了自己,而罗宵,没有拒绝。
  她轻梳着他的发,如果可以,她好想搂着他说话,不过眼前这个罗宵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一个,以前的他,会主动将她按在他的怀前,让她熨贴着最靠近他心窝口的部分,会笑着喊她傻丫头……
  “为什么我会忘掉这一切?”罗宵无法否认自己喜欢她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的感觉,有种使人好想闭上眼享受的安逸平和。
  “因为那杯茶。”莫爱恩也不怕明说,反正,茶,她是亲眼见他喝下了,现下只等药效发作。唯一令她忧心的是,药效发作的后遗症,总是无法避免的使他犯起剧烈头疼……那总是令她好舍不得,好舍不得吶……
  “你在茶水里下药?”
  “对。这药,是大伯给我的,他可以同意饶你一命,但是必须让你抛弃野心、忘了权力、忘了尊严,对于你的夺权,他心有余悸,你不死,他心不安,我允诺过他,绝不会让你想起以往,如此一来,就能保住你的性命,我知道你的罪过万死难辞,但是我是你的妻子,我很自私……自私地想救你,就算你埋怨我恨我仇视我,我都不在乎,留着一口气在,总比死了的好……”
  罗宵突地起身,将桌面上的茶水全数倾倒在桌下,她以为他这举动是愤怒。
  “没有用的,你已经喝下一杯,那一杯就够了。”她苍茫苦笑,罗宵却只是将空杯放在桌子中央,扫在杯口的大手并没有马上离开。
  “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你可以不用露出这么为难的神情在说话。”罗宵终于放开杯口,但他握起拳,然后伸出食指,指向杯子,她本不懂他的意思,他露出笑,一颗晶莹水珠在他指腹汇集,莫爱恩瞪大眸子,讶然得无法出声,那一颗水珠子滴入杯里,第二颗水珠子也成形,第三颗滴得好快,第四滴……不,根本已经不能称之为“水滴”了,那是一道小流泉,婉蜒而下,注入杯里时还有流水声,在她耳边,如雷贯耳。
  “你、你——”
  流泉又变回水滴,一滴、两滴,到后来,他甩甩食指,再也甩不出半滴水,空了的杯又重新被注满,推回她面前。
  “你方才说的,是这一杯吗?”罗宵用着他不擅长的无邪在询问她,看起来只是让恶意更无处遁逃,并不能在他的五官上产生任何和善的假象。
  “你——”
  莫爱恩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及脱序的恐惧。
  该如何是好?
  他……他知道了所有的事,却没有喝下那杯掺了药的茶。
  她……什么都告诉他了,他却没有喝下那杯掺了药的茶!
  她知道他习过武,但是从最先前那次的抹消记忆,他就不曾使用过半点武功。兴许是他遗忘了自己一身的好武艺,也兴许是她总在他开始稍稍恢复蛛丝马迹的记忆时,她便会再度对他下药,让回忆从他脑子里彻底破灭,所以,连以往能轻易挣断的手铐脚镣都安安稳稳缚住他,让她忘却了他的本领,她以为他该连武学也一并遗忘掉才是……
  怎么办……该怎么办……
  莫爱恩整日心神下宁,慌乱了手脚,昨夜罗宵将茶杯递到呆若木鸡的她面前之后,便像个无事人一般地起身回房去睡,徒留下她,一脸惊慌失措,震慑惶然了整夜,直到现在,她仍只能坐在椅上打着寒颤。
  “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让他想起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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