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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锦盒是你给西陵德大将军的?”王上微微一笑,拿刀割了锦盒的底垫,自那里面取出一封书信来,“这信也是你给西陵德的?什么紧要的事要把信藏得如此隐秘?”
拂景痴傻地望着那封自锦盒底垫里取出来的信,满脸茫然。她何曾给大将军写过什么信?这男女之别,她断不敢忘。
那会是谁,借着她的锦盒私纳书信?
她不经意间望向阿姐,这漂亮得完全不像食盒的锦缎包裹的盒子是她叫人拿给她的。
王上不再多说,拿出书信来当场念了起来:“一别年余,你知我心意,送儿入宫,以慰藉我思儿之心。儿在宫中甚好,我亦与他相处甚欢,只可惜不能留他日日于身边。我每每想离开这座牢笼,奔赴到你的身边,同你同儿团圆,然此愿终生怕未能实现。唯有于牢笼之中为你为吾儿祈福……”
“不要念了!不要再念了!”
景妃猛地站起身,冲着王上狂吼。一把抢过那封信,她将它揉成一团贴于胸口,泪早已横流。
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拂景瘫坐在地上,已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一心想嫁的那位文治武功天下第一的大将军竟和她贵为王妃的阿姐……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西陵德常常给我写信,说这说那,说我做的焐饼子好吃,说我的针线了得。我以为他喜欢我,找机会同我亲近,他骗我一次又一次地拿锦盒往西南送东西,原只是为了让你们传情的私信藏于我的锦盒内?”
拂景回身望着那位永远居高临下的阿姐,即使是这般时刻这等光景,她也只能仰望着她,“我是你妹妹啊,是你最亲最亲的妹妹,为什么要骗我?还是骗我最珍贵的感情为你最丑陋的私情做嫁衣?”
景妃颤抖着手始终捏着胸口,“我是骗了你的感情,可我的感情呢?我的感情只因为一次意外,便被他——被这革嫫最伟大的男人强行剥夺了。”
十六岁,正是贪玩贪新鲜的年岁。蒙家大小姐媚景听着随着父亲住在别院里的西陵德描述着策马山河的雄心壮志,一时兴起,她找了他的一件男装,糊弄着穿了,骑着马穿过王城的大街小巷。
她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当时还是殿下的永贤陪着初登基的王兄正满街地溜达呢!
她一身男装扮相策马回头的模样让永贤惊为天人——只因那一面与王兄实在太相像了。
后来,王上让永贤娶亲的时候,他想也未想,便吐出一句,真要娶,就娶蒙家大小姐。
父亲千恩万谢,容不得她说话,这门亲事便定下了。可是她的心呢?她的心早已许了西陵德,拿什么嫁做他人妇?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相拥,她亦愿意放弃所有,再无畏惧。
“王上,若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现在我说了,接下来的事就由你了。”
到了这一刻,景妃反倒释然了,坦荡荡地站在王上面前。她不求饶,只因她明白求饶也改变不了这个男人接下来要做的决定。
很好,即使到了这种时刻,王上还是微微赞叹。除了那身着男装的侧脸,她的性子多少也有些地方与王兄相似。
“我已经派黑衣人给西陵德送了封秘信,若他在三日内不自我了断,你、那个孩子、蒙家和西陵家所有的人都要为你们这段感天动地的爱情——陪葬。”
景妃颓然地向后退了几步,虽是意料中的结局,可到了面对的那一刻,于她仍是太过残酷。
她的痛苦是那么的显而易见,却不足以弥补当今王上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忘了告诉你,我已经让侍卫带那个西陵家的孩子去西门了,很快他就会和他的大伯相会。”
西门外是斩首的死台,带遣风去西门……
“不——”
景妃长啸,唯有紧闭的宫门回应她的哭喊。
接下来的事发生得极快,西陵德大将军战死沙场,遣风到底保住了一条小命,却不知道被送去了哪里,然后——景妃暴毙。
一切好似与她无关,拂景只是安静地待在宫里,安静地看着一件件震天动地的事在身边发生,轰轰烈烈到她已忘记笑或哭。
终于,到她了。
蒙家拂景与景娘娘姐妹情深笃厚,自愿留宫为青衣,终身为景妃守灵。
好简单的一句话啊,她这辈子便被定了下来。
她知道得太多太多了,王上没有让她陪葬已是最大的恩德,她还妄求什么呢?
蒙家拂景小姐终于成了青衣宫人拂景,年年岁岁,她的青春、她的亲情和她那弗萌芽的爱情都埋葬在这座王宫里。
她习惯了沉默和面无表情,只是每当外人用怜悯或幸灾乐祸看她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也是件难事。幸运的是,她多的是时光去成就“行尸走肉”,反正余下的岁月都为了章显这四个字。
宫里头坐王位的人换了又换,她仍是一身青衣,恭谨而从容地度着每一天。除了那个当年随景娘娘入宫的陪嫁丫头九斤半,已经鲜少再有人记得她曾经显赫的小姐身份。
忘了就忘了吧!有时候她自己都会怀疑,她当真曾做过蒙家的小姐吗?
只是,她夜间辗转难眠之时,那些画面便随心所欲地跳跃到她的面前,折磨着她心中的每一寸每一分。直痛得麻木,痛得每想起来那仿佛已是他人的事,才算罢休。
一日日,一年年就这么煎熬着,熬到当年蒙家的小小姐成了宫里的老青衣,熬到那个春心待嫁的拂景小姐忘记这世上也有“情爱”二字。
眼见着宫里的青衣放了一批,又进来一批,她的春日已关在宫门之外。
忘了吧,连她自己都不断地跟自己说,忘了吧!
人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的日子一天天地重复着,她以为自己的心境终究不再随身边的风景而转圜。
不曾想,转弯的瞬间——风回路转。
那一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自斜阳殿往宫人的处所走去。一步一步,脚步浅而弱,她只想做被忽略的那一个。
穿过花园中的小道,她不小心瞥到埋藏在夜色中的黑衣,借着月光她隐隐看到了熟识的面孔。
西陵客?
拂景一惊,她以为今生再不会见到西陵家的人,却不想竟在宫中重见。
怎么会是一身黑衣?西陵客竟然做了黑衣秘器,他为谁卖命?看他蹑手蹑脚的模样,可不像受邀进宫。
她心中仍在盘算,腿脚却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迈去。这会儿侍卫正要过这边来,他还傻乎乎地杵在那里,再不走定要被抓到的。
一把抓住他,拂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诧万分,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跟我来。”
她领着他往自己的屋里去,好在那地方就她和九斤半两人住。这会儿九斤半还在当值,不会有人窥见他的存在。
她猜得不错,他这个黑衣秘器不为别人而做,全是为了破落的西陵家——所谓的客乡组织,就是他领着西陵家残余旧部与革嫫王朝对抗的结果,他已占领西南边陲,自立门户。
西陵客说起先王鸟尽弓藏仍是忿忿难平,是啊!若非心中有恨,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私立门户与朝廷作对。
拂景安静地听着他的恨,听着他这些年因恨而生的作为。她忽然有点羡慕他,他还可以把自己的失落寄托于对先王的恨上,她呢?她失去的那一切又该恨谁?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也是一种幸福啊!
“你呢?一直留在宫里做青衣宫人?”
“嗯。”她略点了点头,仍是面无表情,“我得为景妃娘娘守灵,先王的遗旨。”
西陵客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进宫是为了遣风,遇见她纯属意外,先了却了正事再说吧!
他请她去约遣风来,她照做。请来了遣风,她就守在门口。而后,遣风走了,他也走了。她平淡的人生中插进了一段小插曲,她以为日子会继续平淡下去……
天不遂人愿。
素萦王后要杀遣风,偏让拂景听了去,在宫里做了十年的宫人,唯有这一刻她想重新端起沧江王上小姨的特殊身份,只为了救下那个她亲自领进宫的遣风。
十年前她没能做到的事,十年后她不想再让自己遗憾了。
以自己为质,拂景与遣风一同退到了宫门口,出了这道门,他便得救了。而她会怎么样,她已无暇去想。
生与死,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偏有那多事的人要连她一并带走。一身黑衣,跨于马上,除了西陵客,还能有谁?
知道这些年蒙家败落,早已没有什么人了。西陵客不理会她回宫的要求,坚持把她带回了西南边陲,西陵家的地盘。
还是枣红漆的大门,若不计较那岁月带来的沧桑,它依旧是那样的宏伟华丽。只是物是而人非,西陵家再不复从前的光辉,当家的也不再是西陵大将军。
“放我回宫吧!我好歹也是宫人。”
“现在宫里头政权交迭,正乱着呢!你回去干什么?再说,你本是蒙家的小姐,别的小姐到了你这年岁早婚嫁了,你困在宫里为死去多年的景妃守灵。若景妃娘娘在世,知道她耽误了你这么多年的好时光,她也会为你心疼,为你自责的。”
西陵客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她知道,他是动了真心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更多。
拂景仰头望着高悬在堂屋里偌大的西陵德画像,冷声道:“听着,不管谁做了革嫫的王上,你都不要同执政者作对,好好地守着西陵家剩下的这些人过日子吧!别再把他们拖进灾难的中心了。”
西陵客怔怔地看着她,良久道:“拂景,卑躬屈膝地认命不该是你的作风啊!”
他顿了顿,望着大哥的画像回忆起从前,“我初见你那会儿,你总是说说笑笑,阳光都写在你的脸上。即便再烦再累,见了你便什么不快的事都忘了。那会儿,我的目光总不由自主地跟着你转,大哥笑我,还说要找个机会替我向你提亲。若不是那年突生家变,或许我们……”
“西陵德想让你娶我?”
她赫然开口,声音冷得让西陵客有种从冰洞里钻出来的感觉,“我……我以为你知道。”那几年她一趟趟地往西陵府上跑,难道不是因为她也一样钟情于他吗?
拂景转身往外去,一步也不肯多停留在这里,“我要回宫了,你不送我走,我自己走便是了。”
西陵客抬手想拉住她,却只揪住了她的衣角,“拂景,你怎么了?好不容易能离开那座牢笼,为什么你甘愿再往那里头钻呢?”
甩开他的手,她几近咆哮:“因为我的天地自那个谎言揭穿的那一日起便已是一座铺天盖地的牢笼,我这一生再逃不出去!”
“谎言?什么谎言?”西陵客即便再粗心,也从她伤到绝望的眼神中读出了些他一直忽略的东西,“跟我大哥突然战死有关是不是?”
他是个粗粗拉拉的汉子,没有那份细心,这些年为了保护好他的家人,他也不曾静下心来细想当年的一切。虽然明知道当年的事发生得太过突兀,让人不能不起疑。
“拂景,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你知道西陵家获罪的真正原因是吗?”
“不要逼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第八章 重振山河好时光
她没有走,不是不想,不是他不放,是她走不掉。
西北的风沙来得突然,一盏茶的工夫已让彼此即便面对面十步之远,都看不清对方的脸。没有马车肯出行,她即便想靠着两条腿自己硬生生地走回去,也分不清回宫的方向。
只能这样安静地留在这座小镇里,靠在房里,望着窗外昏黄的天空。本是正午日头当空,可她眼中的一切都混沌不清。本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可她的心却早早的老态龙钟。
她不爱出这屋,西陵客将他大哥的画像和西陵家列位战功显赫的先祖们的画像一起挂遍了这栋宅院的各个屋宇。走在这府里,一不小心她就会看到西陵德大将军穿着那身戎装,英俊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以及眼中的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很多欲言又止的话不如不说,不如一辈子都不知道。偏有人不通晓这个道理,就想打听更多秘密。
见西陵客亲自拎了食盒进来,她便知道他又要重提旧话。她索性盯着窗外不看他,以为他会就这么识趣地走开。
只是,西陵客显然没有他大哥那细敏的心思。
他自食盒中取了酒菜逐一摆放好,挑了一个并不高明的开场,“跟我说说你这些年在宫里都是怎么过的吧!”
“宫人在宫里能怎么过?”她好笑地反问他。
“你当真不想出宫嫁人?我知道,宫人过了二十五都会放出宫,任其婚配的。”他很认真地说着,别糊弄他不懂宫中规矩。
他懂,可不全懂,“我做青衣是先王钦定的,除了当今王上下旨,谁能更改?”
“你若愿意出宫,我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还你自由。”大不了答应罢月的同谋要求,客乡组织为她所用,只要能让她出宫。
他的一番深情换来的不过是她冷冷一笑,“别费那番心思了,我在宫里待得挺好,习惯了,哪里也不想去。”
“到底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让曾经笑容满面的拂景再也不会笑,只知道心灰意冷。”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他抑制不住心头的烦躁,摇晃着她的双肩,想把她的那些秘密、那些不快都从胸口摇出来。可岁月练就出的沉默却不是他轻易打得破的,她的漠然让他不知所措。
他的无助她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西陵客与她一样,都是被整起事件无辜卷入。幸运的是至今他仍不明真相,所以不觉得世事的残酷,可他不幸的地方也在此。
一个劲儿地为了西陵家奉献,一个劲儿地以他大哥为榜样,却不知将整个家族推入绝境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引以为榜样的大哥——西陵德大将军。
微微叹气,她拿起了饭碗扒着饭菜,久久后忽然出声:“不是不想出宫,只是宫外已没有我的家,除了留在宫里,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你可以留在这里,如果你愿意的话。”
“这里不是我的家,你知道,我已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
其实他们都一样,要不然他也不会带着一帮名为“客乡”的黑衣人。到处都是客乡,没有一个家啊!
世事变化无常,罢月击败了素萦王后,做了革嫫的女主。因为遣风的关系,西陵家恢复赤袍,重掌昔日荣耀。
脱下黑衣,继承大将军衔,以一身赤袍示人的西陵客近来常笑容满面,好像天底下的喜事都掉到了他一人头上,成日里嘴都合不拢。
按照规矩,西陵客得进宫里谢恩,罢月女主又将查封的西陵家王城府邸赐还,到了王城西陵家的子弟也有个歇脚的地方。
西陵客兴高采烈地带着拂景往宫里去,她正奇怪自己千求万求,他都不肯让她回宫。这会子重穿赤袍,怎么就心心念念要带她回宫了呢?
他不说,她也懒得问。眼巴巴地看着他整日里兴高采烈的模样,能这样快乐地过日子真好。
她哪里知道,西陵客另有打算。
进宫谢恩的当口,他对罢月女主说了自己的请求——
“我想接蒙氏拂景小姐回府寄住,西陵家与蒙家相交多年,如今蒙家只余下她一人,我想把她接进府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话说得还算合理,然在罢月女主这里,他说的时机不对,太早了。
捻着紫袍宽袖,罢月女主面有难色,“若是一个普通宫人,放你府里倒也不难。只是她是父王钦定留在宫中为景妃娘娘守灵的,如果我就这么把她放出了宫,于列祖列宗面前不好交代啊!”
一句话轻轻松松断了他的念想。
西陵客折回府邸的时候,家人回报,他刚进宫,宫里就来了人接走了拂景。
“走了?”她就这么走了,回了宫?
他愣在那里,半晌缓不过神来。
还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回宫的拂景来拜见罢月女主。跪在那里,半天没敢起身。
“回来了就好,离宫的事不怨你,起身吧!”留给她一个拜见的紫袍背影,这三两句话就将她的将来定在了原地。
拂景离开正殿之后,那个隐藏在屏风后的黑衣遣风才现出身形,“为什么还要留她在宫里?”
罢月冷眼瞧着殿外道:“知道当初我与素萦王后争权的时候,刻意放你出宫吗?”
他不答,她告诉他:“因为你是我的弱点,连素萦王后都知道的一个弱点。留你在宫中,便多了一个制约我的弱点。同样的道理,对西陵客也管用。”
身为女主,她到底不放心那个黑衣客乡组织。
拂景独自走在回住所的小道上,这条路她实在太熟悉了,即使闭着眼,她也能走回自己的小屋。
她在宫里待了小半辈子啊!
原以为这次或许会再也不回宫里呢!可到底还是……
没有忘记那个信誓旦旦要将她带出宫的西陵客,可是他已经忘记自己的承诺了。她到底还是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