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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沐浴更衣,但他的头发是湿的,他睑上的表情是她从不曾见过的严肃冷峻。
看着一脸惶惑不安的她,平之不知怎地觉得懊恼生气。
她为什么要趁他洗澡时,只留下一张纸条,就一声不吭的走掉,这是一个新婚且正在度蜜月的妻子会对丈夫做的事吗?
人生地不熟的,她有没有想过可能会发生危险,就像刚才那样。
刚才那些男子见她一个人落单,便热情又主动的想邀她到附近的酒吧小酌一杯,虽然她不见得有立即的危险,但天知道暍完酒后会发生什么难以想像的事情。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害怕跟他独处?她到底在逃避什么?
当他走出浴室并发现她留下的字条时,他心里有懊恼,也有忧心。他怕,怕她在他视线之外发生意外,而她却不明白这是何等严重的事。
他随便捞了件衣服,抓了条裤子穿上,然后就冲出了旅馆,因为不知道她去哪里买冰淇淋,他简直快急疯了。
当他看见她被四个义大利男人团团围住,并企图带她离开时,他……老天!她不知道他是多么的紧张她吗?
他生气,但不是因为她害怕跟他独处一室,而是她让自己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他几乎想对她发飙开骂,却又努力的忍了下来。
“平之……”实乃不是笨蛋,当然看得出他此时是多么的愠恼。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而他这样的表情让她感到忐忑不安。
突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牢牢的抓住。
他一声不吭的拉着她往回旅馆的路上走,而她则畏怯的跟在他身后小跑步。
他们一路从人多的地方走到了人少的地方,然后转进了几乎没有人行走的小巷。而这一段十余分钟的路程,他始终沉默不发一言。
实乃心虚又惶恐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说真的,她宁可他板起脸来骂她两句,也不要他这样沉默不语。
忖着,她突然停下脚步——
她一停,平之也跟着停下。他回头看着她,神情严肃。
她一脸惭愧的看着他,嗫嗫地道:“你在生我的气?”
“冰淇淋呢?”他尽可能的控制情绪,但还是不小心小小的爆发。
是的,是小小的爆发,他若真的动怒,绝不只是这样。当然,她是这世界上他最不愿意对她动怒的人。
虽然一开始他去相亲是为了敷衍应付母亲,但娶她却绝对是出自自己的意愿,他是真的因为想跟她结婚,才再一次的步入婚姻。
被他这么一问,实乃愣了愣。“ㄜ?”
他浓眉一纠,“我问你,冰淇淋呢?你不是去买冰淇淋吗?冰淇淋在哪里?”
看着他那懊恼的表情,听见他那恼怒的语气,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这也难怪,她留下简单的字条,连声交代都没有就离开旅馆,是真的理亏。
看他连头发都还是湿的,就知道他绝对是一发现她离开旅馆,就急着出来找她。也幸好他找到她,不然……
他是该生气,而她也活该挨骂。
低下头,她一脸惭愧。“对不起……”
见她一脸可怜且惭愧的表情,平之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真的不想对她发脾气,也不忍对她发脾气,但他胸口有一股难以驾驭的怒潮在奔窜,随时就会冲破他的胸腔。
转过身,他大步向前走去。
实乃心头一震。她想,他一定非常非常生气,甚至气到不想跟她说话、不想正视她。
相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到,他其实是有脾气的。
突然,她想起部美的那些话……
如果她再继续这么下去,既无法接近他,也无法让他靠近的话,他会怎样?他能忍受这种事情多久?
看着他的背影,她突然觉得害怕,那感觉像是他会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然后完完全全的走出她的视线之外。
她想叫他,但发不出声音。她的喉咙好烫好干,像是里面填满了沙般的难受。
不要走……她在心里呐喊着。
于是,她移动了脚步,快步地往前奔去——
第五章
实乃冲上前去,自他身后一把将他抱住,牢牢地、死命地紧抓不放。
在抱住他的那一瞬,忧急的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哑着声线,她将脸紧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平之有点错愕,说来真让人哭笑不得,这居然是他们相识以来,她第一次主动的抱住他。
他视线往自己胸口一瞥,看见她的十只手指头紧紧地扣在他胸口,而且还隐约颤抖着。
他突然板起脸孔转身就走,一定吓坏了她吧?想到这里,他既懊恼又懊悔。
他内心充满着矛盾及挣扎,他气她一声不吭的离开,又不舍她如此的忧急受怕。
她不是个爱玩的、喜欢刺激或冒险的女孩,想必刚才所发牛的事情也是她所不愿见到或遇上的。
那些热情的义大利男子想带她走的时候,她心里非常害怕吧?在那当下,她有没有想到他?是不是迫切的期待他的出现?或是……后悔自己只身离开?
“你不要生我的气……”她的声线软软的,语带哀求。
他胸口的怒气消褪了,只剩下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
今天是他们蜜月的第一天,他多么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的不愉快。但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是她造成的?还是他?
这是一段他无论如何都要维持、都想保护的婚姻,跟十年前那段婚姻不同……
当时他之所以那么坚持的跟前妻结婚,是因为他年轻气盛,还有着一种未竟的叛逆。当家里反对他们的交往时,他采取激烈的手段反叛抵抗,于是他草率的决定了那段婚姻,当然……最后也草草结束。
但十年后的这段婚姻不一样,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是真心认为实乃是可以跟他共度一生的女人,而向她求婚的。
没有长辈的压力,更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纯粹只因为爱她,想一辈子守护着她。
维持一段婚姻并不容易,需要智慧、需要耐心、需要爱、需要包容,也需要方法。
忖着,他对于刚才忍不住对她发脾气的事感到懊悔。
他想扳开她的手,转身拥抱她,但当他的手一触碰到她的手指头,她像是误会他要拨开她似的哭出声音来。
“不要!”她死命的扣着十指,失控地哭叫。
他还是不能原谅她吗?他真的是如此的生气吗?天啊!她愿意做任何事,只要他消消气。
“实乃……”
“不能原谅我吗?”她紧紧地抱着他,“我知道错了,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不要生气……”
“实乃……”他慢慢地、温柔地扳开她紧扣的十指,转向了她。
她已哭得跟泪人儿一样,既可怜又委屈。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那种愚蠢的事,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她语带哽咽。
他静静凝睇着她,脸上的线条足深沉而温柔的。
是的,那是件非常愚蠢的事,而她不像个愚蠢的女人。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原因吧?她害怕跟他共处一室。
在外面,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轻松自在,但一到了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她总显得紧张又不安,是单纯的害羞?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此时,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因为眼前的她那惹人怜惜、教人不舍的模样,已完全打乱了他的思绪。
这一际,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拥抱她,紧紧的拥抱她。
忖着,他伸出双手,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当他突然的将她深拥入怀,实乃怔住了。她木木的偎在他怀里,脑袋有一瞬的空白。
他不是在生她的气吗?他不是不让她抱着他吗?怎么……他原谅她了吗?还是……她心里好慌,眼泪不听使唤,一颗一颗的落下。
“你……你不生气了吗?”她嗫嗫地问。
“不,当然不……”他轻吻了她的发,“我气极了、气坏了、气疯了。”
“平之……”
“我气你让我这么担心。”他声音低哑却充满了浓烈的爱意,“气你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平之……”听见他明明是诘责,却又万分深情的话,她感觉安心许多。
她想,他虽然气她,但应该没气到无法原谅她。
她抬起泪湿的眼帘,幽幽地望着他。“对不起,下次……”
“没有下次。”他沉声打断了她,“不准再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
迎上他炽热的眸子,她心头一悸。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我的视线,不管你要去哪里,都要让我知道你的去处,让我知道你会回来。”
她眼底闪烁着泪光,唇角微微上扬,“我当然会回来,我……唔……”
话未说完,他忽地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住了她。
她惊羞地瞪大了眼睛。
他温暖又柔软的唇片热情又强势的压在她唇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突然又这么用力的吻她。
她心跳加速、耳根发烫,整个人僵住不动。
他下巴微微冒出的胡根刺刺的扎着她,有一种奇异的、说不出的感觉。
在这无人的小巷里,他的吻比平常火热上一千倍。她感到羞赧不安,下意识的想挣开他,但当她刚试着想挣脱他,便被他更紧更牢的箍住。
她在他有力的臂弯中,渐渐的失去了气力。她的脑袋像是缺氧般,整个人昏昏沉沉。
她感觉到全身发烫,也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呐喊……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惶惑不安中又带着温暖甜蜜的感觉。
在他强劲有力的温暖臂弯中,她仿彿快融化了般。她瘫软在他怀里,无力又柔弱的依附着他的身躯。
一种酥麻的感觉席卷了她,将她卷进深不见底的漩涡里。不自觉地,她伸出手紧抓着他,像是一放手就会跌落到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去。
她快不能呼吸,却莫名贪恋着这种从未拥有过的甜蜜……
突然,他离开了她的唇,猛地将她拉开——
像是从云端上跌落般,她回过了神,困惑地望着一脸凝重又严肃的他。
他的表情有些许的懊恼,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去吧!”他说道。
“回去?”她一怔,惊疑地问:“你是说回……东京?”
他还在生气吗?他不想继续这趟旅行吗?
“回旅馆。”他眉头微纠,“你不累,我可累了。”说罢,他转身就走。
实乃愣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
她迟疑又娇羞的拉住了他的手,主动地。他微怔,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突然,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拉近了一点点,只是他们都还不曾察觉——
“晚安。”
“晚安。”
一躺下,平之立刻侧过身子背对着她。
她一怔,内心感到莫名的不安及忧虑。照理说,他背着她而睡,而不是面对她,或是自她身后抱住她,应该会教她松了一口气才是,怎么她却有一种落寞的感觉?
看着他宽宽的、厚实的背,还有那给人一种安全感的肩膀,她有点恍神了。
她到底在怕什么?她明明知道他跟其他男人不同,更知道他不是当年吓坏了她的变态暴露狂,为什么她还是……
他背着她是因为他还在生气吗?虽然他嘴上说没有,但他所表现出来的却完全不是那样。
刚才在巷子里相拥而吻时,他为什么突然推开她?为什么躺在同一张床上,他却背对着她?老天,这是温柔的他表达愤怒及不满的方式吗?
他不骂她、不怪她,却用这种冷落她的方法惩罚她?
要不就骂我,要不就抱我吧!她在心里想着。
旅馆因为位于幽静的巷子里,一到夜里就特别的安静,静到让人难以成眠。
她望着他的背发怔,看着看着:心情越来越沉重。
“平之……”她怯怯地道。
“嗯?”听见她的声音,他淡淡地回应着。
他今天不想面对她,甚至是不想靠近她。今晚,他很想很想拥抱她,但是却不想看见她为难的样子,更不希望她再找任何借口拒绝他。
该死!他们是夫妻吗?新婚燕尔的夫妻就算没有夜夜春宵,也应当是温馨缠绵,而他们却是如此的……
“你……睡了吗?”感觉到他的回应有点冷淡,实乃内心忐忑。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他说。
“ㄜ……”她试着想话题,就怕气氛越来越冷、越来越僵,“你……你今天晚上好厉害喔!”
“厉害?”他微顿,“你是说把那四个义大利男人赶走?”
“不是,是你的义大利话好流利。”她用一种近乎崇拜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你会说义大利话,你在机场还有我们出去时都说英语。”
“那是为了自保。”他依旧背着她,声线平平地,没有太多的情绪。
她一怔,“自保?”
“在陌生的国家或别人面前假装不懂他们的语言,有时能知道更多秘密。”他说,“这是几年的商场打滚所累积下来的经验。”
“你的意思是说,当别人以为你听不懂他们的话时,就容易泄露底牌?”她好奇,“是这个意思吗?”
“嗯。”
看他还是背对着自己,身体始终动都不动一下,甚至跟她说话时的语气也是那种爱讲不讲的调调,实乃微微皱起了眉。
她是错了,但她已经非常诚心的向他道歉,他就不能……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真的是很佩服他,真想不到他居然能说那么流利的义大利话,搞不好他还能讲什么法文、德文之类的呢!
“你学过义大利话吗?”他不跟她说话,那她就拚命找话跟他聊,她就不信他真的连转头看她一眼都不肯。
“读大学时,我住的地方有很多留学生,我的室友刚好是个义大利人。”
“然后你就学会了?”她惊讶不已,“你好厉害!”
听见她不断用一种崇拜的口气夸赞着自己,平之莫名的觉得焦躁起来。
被一个自己喜欢且已经是妻子的女人当偶像般崇拜,理应是件愉悦且得意的事,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当妻子说“老公,你好厉害”时,他最想做的事足抱住她、亲吻她,如果体力、时间都许可的话,也许还可以缠绵一下。
但是,他们的状况并不是这样。
此刻,他比较希望的是她就这样安静的、乖乖的睡觉,然后他们各睡各的、各梦各的,接着……一觉到天亮。
平时总要他先开口,她才会有所回应,怎么今天晚上她却拚命的跟他说话?
“睡吧!”他声线一沉。
听出他声音中带着懊恼,实乃心头一紧。惨了!他果然是非常生气。
“不……不能再聊聊吗?”她试探地问。
“明天再聊吧!”他说。
“可是……”她越来越觉得不安,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的背一直给她一种安心的、可以依靠的感觉,但此刻,她却感受到一种决绝的拒绝。
不知是哪条筋不对,也或许是心存愧疚,抑或是情不自禁……她怯怯地、迟疑地伸出了手,轻轻的碰触了他的背。
当她的手指轻触他的背,平之只觉得胸口像是被撞了一下似的。他内心浪潮澎湃,全身的血液也在瞬间四处奔窜。
该死!她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为什么挑在他努力想克制自己欲望的时候,如此主动的碰触他?
他感觉得出来她的碰触是娇怯而迟疑,不具一点侵略性及攻击性的,但这样的碰触反倒教人难以招架,意乱情迷。
如果他现在立刻转过身去抱住她、亲吻她,然后渴望她,她会怎样?是娇羞畏怯却试着接受他?还是像之前那样拒绝他?
可恶,她这简直是在考验他。
要是他定力再差一点,一定会干脆将她扑倒,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攻占她。
不过他定力还算不错,尤其是在她一次又一次刻意逃避之后,他更意志坚定。
“让我睡吧!”他断然地说。
闻言,实乃一震,倏地将手抽回。
对于他的冷淡,她难过、沮丧,也有一点点的生气。转过身,她闭上了嘴巴。
睡就睡,有什么了不起?她在心里嘀咕着,小气鬼,干嘛生那么久的气?我已经说对不起了还想怎样?难道要我跪下来磕头认错吗?讨厌,小气八拉……可恶,居然不理人家……唔……
也许真的累了,她边嘀咕着,边慢慢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从义大利的北部一路玩到了南部,但气氛却有点怪。
他们是新婚夫妻,不是结婚多年而相敬如宾的夫妇,更不是婚姻触礁,相敬如冰的怨偶,但他们的情况好像比这两种夫妇好不到哪里去。
白天一起出游时,平之当然会牵着她,也会像平常那样体贴她、照顾她;但晚上,他却总是背着她睡觉。
照理说,他背着她睡觉,不碰她、不亲她,应该会让她比较安心,但事实却不是如此。
每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