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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头看着刘文。“干爹,我放弃了,这辈子我谁都不想嫁了,男人实在太麻烦,要是谁抢到这绣球,我就废掉他的手!”
刘文被这话气得怒不可遏,劈手就抢下她的镖子。“死丫头胡闹个什么劲!抢到绣球的人是你夫婿,难不成你当真立志当寡妇?”
“那有什么关系!”她没好气的动手又想抢回暗镖。“反正也当了这么多年,我适应得不是很好?”
刘文无话可说,径自冷哼一声,几招后迅速将那镖子藏起。“少给老子耍嘴皮,今儿个有我坐镇,绝不许你胡闹!”
空中掠过一道身影,一掌便朝那男子拍来,只见那位男子伶利地将彩球揣进怀里,轻轻松松避开了攻击,整个人安然无恙的坐在阜雨楼对面石宝客栈高翘的屋檐上。
反倒是那个攻击者,二楼的空中因为没有落足点,乒乒乓乓、栽到人群里头去了。
每个人都遮着脸,没敢去听那唉叫连天的呼救声。
“小子,你使什么邪门招数,这绣球明明是我家公子抢下的!”樊家几个家丁遥遥指着那人破口大骂出声。
“这本来就是各凭本事,你只能说,姻缘事是注定的。”那男子生得极为俊朗,尤其一口白牙,笑得特别迷人。他摇起儒扇,风流倜傥的煽了煽,夹道二楼几个青楼女子探头见了,摇着丝绢,纷纷尖叫出声。
“这个好,”刘文满意的点点头,眯着眼睛觑着那男子,复而一笑。“我早瞧他顺眼了,丫头,配上这个人,你也不会太委屈。”
梁红豆也眨着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事情已经结束了。但这……这是她的终身大事!
“那不是‘四时绣’的当家吗?”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叫。
“喂!怎么回事?”梁红豆拢起眉心,手肘拱拱温喜绫,不明白事情如何会发展成这样。
“我看那‘两匹马’是真的不会来了,所以……”温喜绫绞着袖子傻笑。“请佟哥哥帮这个忙,他的条件绝对比那痞子好,你嫁他定不吃亏。”
梁红豆难以置信的瞪着她。“你说那什么鬼话!”
“温家娃娃说的没错。”刘文摇摇头。“我喜欢这家伙,气宇昂轩,丫头,嫁这人便是现成的少奶奶,不差,不差。卜家人说话算话,你可别反悔。”
“我不……”
众人的惊呼声中,石宝客栈的屋檐后又窜出一道影子,劈手就劫去了佟良薰手中的绣球。
不过不知道是角度不对,还是两个男人的手劲太大,居然把一团结得漂漂亮亮的红绣球给拉成一条笔直的绸带子。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佟良薰拭了一下汗,又长吁了口气,在空中扭转了半个身子,晃了一式虚招,放松的笑了起来。
“让你多风光几下嘛。”冯即安笑呵呵的开口,出掌抬腿,假意跟佟良薰拆了两招。
“风光?你还当真舍得把刘寡妇让给我?要是她知道你这么整法,小心她下回多扔几只猫到你身上。”
“姓佟的,少哪壶不开提哪壶。”冯即安失去了笑声,权威似的咳了两声,接着一个鹞子翻身,身子已经落在筒瓦上。
“明明就喜欢人家,干嘛不肯开口。”佟良薰笑道,跃身而过,空中又跟他过了两招。
“我才没这么笨,那丫头鬼灵精一个,要是我坦白了,谁知道下回她会不会请我吃什么蝗虫苍蝇饭。”
佟良薰爆出大笑,和冯即安同时“假装”、“不小心”地放开了绸带,只见那彩带有如一条失去支架的彩虹,飘然然的降了下来。
底下又是一阵骚动,樊家家仆及多数男人全朝绸带落地的方向冲去,一大票的人在原地你推我挤的撞成一团。
阜雨楼上的每个人,都被事情的变化给弄得错愕不已,就连那最乐见其成的刘文也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你要真心对人家,就是她天天熬蜈蚣蚂蚁汤给你补身,你也要甘之如饴。”瞟了底下的战况一眼,佟良薰回头又糗了冯即安一句。
“甘之如饴?哼,佟老弟,你用词可真鲜。”冯即安没好气的开口。
“难道不是这样?”佟良薰好笑的反问。
“不跟你拗了。”冯即安咕哝一声。
“我抢到了,我抢到了手了,哈哈哈!阜雨楼和刘寡妇是樊家的了!”无论谁接到了绣球,都在樊家众家丁群起的拳头攻势下,最后仍落在樊多金的手里。
“他是故意的……这浑球,他是故意的……”梁红豆咬牙切齿的瞪着冯即安。这下好了,她真的得降格以求,去嫁樊家这白痴。
“你满意了?!”梁红豆叉着腰,扭头就给刘文来这么狠狠一瞪。“暗镖再不给我,我就让樊家抬你这老糊涂过门去!”
威胁显然奏了效,刘文干笑了两声,把镖子丢还给她,梁红豆一接下,想也不想,扬手便朝屋檐上笑成一团的两个男人打去。
这着棋快得出乎人意料之外,底下的人潮谁也没看清楚,多数的人不是打躬作揖的恭喜樊多金,就是鼻青脸肿的瞪着樊多金,其他的人,则扼腕叹息自己没这个好福气。
只有佟良薰把冯即安躲暗镖的窘状看得一清二楚。他笑得乐不可支。“哟,红豆姑娘这下子可是真的发飙了,冯兄,依小弟看,你的蚂蚁汤是喝定了。”
冯即安没理会他的调侃,捏着镖子尽在那儿嘀嘀咕咕:“拿了东西就乱扔,也不想想,这要打伤我,谁还有这个胆娶她。”
“刘家小寡妇,绣球已经在我手中,这下你不得不认帐了吧?”樊多金仍在那儿得意半天,笑得梁红豆更气更怒。
“人家压根儿就不认帐,所以你抢到了也没用。”那宏亮的声音活生生截断了樊多金的笑声。他抬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冯即安已经扔开镖子,正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梁红豆这时总算看清冯即安的功力修为,那黑色筒瓦高高低低的斜下来,常人连立足都难,他居然能如履平地,身子也没滑下一分半寸。
“你什么意思?”樊多金生气的对他吼。
“我说,你抢到也没有用,这刘寡妇宣布的可是抛绣球,又不是抢彩带。再说,你也没有亲自下场抢绣球,任谁也难以心服。”冯即安慢吞吞的伸个懒腰后,才爱困的开口。
“这……这……”樊多金给堵得哑口无言。他瞪着手中的彩带,不知如何是好。几个原抓到绣球却挨了揍的年轻人随即跟着冯即安的话鼓噪起来,场面顿时又变得混乱。
“就我说,这招亲会干脆就算了,”冯即安朗声一笑,信口胡诌:“刘寡妇生平嫁了五个夫婿,偏偏五个夫婿都短命,樊少爷,你不会想当那第六个吧?”
樊多金傻了,显然当了真,不知该如何接话。
“冯老哥,你真好口才,瞧他吓的,也该你上场了。”佟良薰嘻嘻一笑,朝阜雨楼努努嘴。冯即安忽地爬起身,盘腿坐着,手托颚,脸上的怡然自得变得不自在。
潇洒飘泊了三十几年,突然要一脚伸进牢笼里,这个决定实在不可不慎。唉,冯即安对空一叹,都是那个丫头害的,凡事顺其自然便可,干嘛非这么咄咄逼人不可。
另一头的梁红豆,前脚才下得楼来,就瞧见门外已黑压压的堵着一堆人,几个凶神恶煞在门口当门神,为首的摇摇摆摆走进一个怒容满面的男人。她定神一瞧,正是那想抢绣球没抢成的樊多金,他手里仍紧紧捏着那条绸带,显然不甘心之至。
“今天我不管你怎么说,东西是我抢到的,阜雨楼和人都是我的……”
梁红豆很想告诉他,阜雨楼今儿个封馆不做生意,再者他的大吵大闹弄得她头疼死了,可是对方根本不给她抢白的机会。樊多金跨前一步,啪一声,竟扬手揭去她的面纱。“你……你是……怎么会是你!”他又惊又怒,随即脸颊被一阵火辣辣的扫过。
“是我又怎么样?!”梁红豆恼怒的收回手,还手之后仍不敢相信自己吃了亏。
“好!好!打得好!我终于找到你了!”不知怎的,樊多金竟笑起来,他笑吟吟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梁红豆被他吓了一跳,连连退了几步。
“跟我回去吧,不管你是谁,我都不在乎,你晓得吗?我找你找得好辛苦。”说罢又去抚摸她的脸。
啪一声,又一个耳光狠狠煽在樊多金脸上。“滚出去!别在这儿装疯卖傻!”
连连挨了两个耳括子,樊多金这会儿也恼了。“你这泼妇!我诚心诚意,你却跟我装糊涂。来人哪!把这贱蹄子给我架回去,我非治得她服服贴贴不可!”
“你要治谁?”刘文冷冷的声音在楼梯间传来,跟在他身后的全是阜雨楼的伙计,菜刀板凳碗盘全拿在手里,只等一声令下,随时随地对樊家的家丁当头砸下。
“我接了绣球,”樊多金一见这排场,口气不得不软下。
“你接了绣球,那些挨揍的人又怎么办?阜雨楼看不上你这种人,等下辈子吧。”刘文冷哼。
“你们又没规定不能这么接!阜雨楼这么大,难道要说话不算话!”见对方看似不认帐,樊多金也火了。
“就是不算话,你他妈的樊家又能拿咱们怎么样!”一位伙计朝地上啐了口痰,两手的菜刀应声相砍,擦出几道火花。这群人原就是跟着刘寡妇从关外牧场过来讨生话的人,凶起来的时候,比江洋大盗还可怕;樊家的家丁平日跟着主子欺善怕恶惯了,哪见过这种一排恶人的场面,前一秒钟还挡在樊多金面前,后一秒钟人全闪到门回去了。
“你是我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要回来的。”他不死心的指着她,收起扇子狼狈的想走,一把刀已经劈开了他面前的一张凳子。
“你想要什么回去?”刘文脚一跨,亮晃晃的刀已经抹到樊多金脸上。
“我……我……”
“嘘,阜雨楼不喜欢给人威胁,知道吗?”
“知……知道。”
“你要告官,尽管告去,可就是别打我女儿的主意,要不然,老子包你夜夜不成眠。”
樊多金瞪着那把在鼻子上游移来去的刀子,只吓得牙关打颤。
“扶你们少爷回去,他裤子湿了。”刘文瞟向门口,那群人以最快的速度蜂拥而来,一下子就把樊多金架走了。
赶走了一个麻烦,梁红豆不但没有半点得意之色,反而一脸挫败的坐在椅子上。
“土豆。”
“什么事?”
“吩咐下去,一等打尖的客人离开后,阜雨楼休业几日。”
若不是之前早探过冯即安的心意,知道事情没这么容易有结果,梁红豆一定躲回房间号啕大哭一场。她换下衣裳,决定暂停营业几日,她很清楚,经过下午的招亲未果事件后,如果不把气氛冷却下来,只怕往后几天,好奇的客人会踩破阜雨楼。尽管如此,梁红豆仍觉得颜面尽失。
所以这一回,她横竖决定自己需对冯即安死心了。都走到这步路了,如果她心里还死缠着他不放,那做人也未免太窝囊了。
低头没看路,她冲得疾快,没想一头又撞上墙。梁红豆惊喘一声,决定自己今天受够了,她垂首退了一步,不管这面墙是谁,她都要抄家伙把眼前这面墙劈烂。
一抬头,这面墙竟然直冲着她笑。
她瞪着冯即安的胸膛,脑海里前一秒钟的念头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四周的人早早识趣的走掉了,连走避不及的土豆都乖乖躲在柜台后。
两人对看半晌,反常的谁都没吭声。冯即安对着梁红豆硬梆梆的脸不停的傻笑,但越笑越心虚,他捏紧拳头,竟发现掌心湿透了。
他妈的,冯即安在心里暗咒,示个爱应该没这么难的,连他那个木头大哥都有办法娶到朱清黎那般刁钻美人,他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全怪自己,平时不好好铺路,成天只会惹她发怒,就算临时要抱美人脚,只怕也是挨踹。
见他这般笑法,红豆脉搏突然也加快了,会不会……她兴起一丝丝希望的想着:他想对方才的事会表示些什么,或者……他并不像干爹说的,对她真没半点感觉……
可是对看了半天,仍没半点声音,梁红豆不禁气馁。
“你来干嘛?”
“吃饭。”总算开口了,冯即安松口气,嘴一张,笑得喜孜孜的。
“你没听到吗?阜雨楼今天不开张,要吃,到别地方去。”她板着脸,知道自己这么说实在很小家子气,但这男人简直伤透了她的自尊。梁红豆自承不是圣人,当然没法给他好脸色。
“哪有这种事,你乱讲。”
“我乱讲?!”她错愕的回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凭什么说我乱讲?阜雨楼是我开的,我说不开张就是不开张。”
他蹙起眉心。“不可能的,江磊说,如果我能及时赶上绣球招亲,你就答应特别熬一碗清香绝伦的红豆莲子羹给我吃,忘记了吗?”
梁红豆张大嘴瞪着他。
“你不会忘了吧?”他皱起眉头。“还是他没跟你说我会过来?”
她忘了闭嘴,眼睛还瞠视着他。
“别像傻子一样的看着我,除非你忘记了。”冯即安手一伸,合住她的嘴,不高兴的开口。
这次梁红豆终于有了反应——整个人登时有如泄气的皮球。
搞了半天,原来他只关心他的莲子羹,好像……好像他根本不在意他曾接住绣球。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她脚一软,声音变得虚弱无比。
“是江磊说的,你会做吧?你一定会做吧?我可是丢开正经事,就为了莲子羹来嗳。”
“你……”她开始深呼吸,开始在掌心间凝聚挥拳的力量。
“莲子羹?想起来了吧?”他仍然像个孩子似的,一脸期待的盯着她笑。
“没有莲子羹,有狼心狗肺粥,你要不要?”她平下心,冷冰冰的回问他一句。
“虽然名字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能出自你的手,我想味道应该不差,这粥好吃吗?”
“冯……冯大爷,咱们楼里头没出那玩意儿,厨房里倒有琼玉姑娘亲手熬的八宝粥,你大爷要不要来上一碗?”傻愣愣的土豆从柜台后冒出头,摇摇头说。
梁红豆翻了个白眼,瞪得土豆连忙噤声,三步并两步的跑上楼去。
“你去哪儿?”
“厨房,你少跟来。”
“那儿有莲子羹?”
“你想挨揍是吗?”她作势把拳头在他眼前一晃。
“我又没别的意思,”他咕哝,很委屈的。
“你当然没别的意思,你只是想吃东西嘛。”她挖苦说道。“除此之外,你什么时候当我是女人过?”
“怎么这么说。”他皱起眉头。“我从没把你看成男人嗳,只是没说嘛。”
“你!”
他两手摊开,苦笑数声。“讲和吧,算我怕了你,成不成?”
“哼,为了一碗粥,你倒是连面子也拉下了。”打从出娘胎,她说话从没这么尖酸刻薄过。背过身,她抬脚要踹开帘子,未料身子却给两只手臂给环住,直向后拖进他怀里。
“又耍什么鬼把戏?!”她扳开他的手,没好气的吼。
“气够了吧?”在她耳边回旋的声音,有着梁红豆从未听过的低沉温柔,不同于他平日的嬉皮笑脸,这其中还有些赔罪意味,梁红豆前一秒钟的火气全没了。
“从我到江南之后,你就这么一路呕下来,你没有感觉,周遭的人可全都抱怨连连。”
“干你屁事。”她语气软了,却不忘挣扎,两脚朝后又踢又踹。
“屁事不干,可别人的心事可就有这么一大串了,你这粗鲁又冲动的脾气要再不改改,将来怎么嫁人?”
“不嫁就不嫁,我就不信这世上没男人会活不下去,你放手啦!”贴着他宽宽厚厚的胸膛,那一夜夜袭客栈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节冲进她脑子里。要不是他的话惹恼了她,只怕说到后头,她的吼声会变成小女儿的撒娇。
“你说不嫁就不嫁,我可没忘那绣球可是我抢下的。”尽管两腿自膝盖以下已经被她踢得瘀青处处,冯即安仍笑吟吟的接口。
“你……”那句话让她猛然转身,一时间张口结舌。
“傻丫头,”他望着她呆若木鸡的脸蛋,忍不住凑上前去亲了她脸颊几下。
老天!原来她的味道这么好闻,冯即安这下子还真有这么点后悔,过去的自己怎么会这么顽固。
不知是那温柔的哄骗语气,还是突然间这些话代表的意义令人难以接受,梁红豆心一酸,突然泪汪汪的哭起来;在同时,她扭身反手狠狠朝他脸上煽去一巴掌,又大力的推开他,嘴里细细碎碎的骂起来:
“为了碗莲子羹,居然想用这招骗我?你这可恶的混蛋,滚开滚开,从今以后,别说是莲子羹,就是一碗水你也休想要,我讨厌死你了!”
他抚着半边已经热辣辣肿起来的脸颊,龇牙咧嘴的喊:“你怎么莫名其妙的打人!我说的是实话,你别疑心病这么重成不成?”
“就是打你,怎么样?!”她叉着腰气急败坏的喊。“像你这样谎话连篇的人,活该!”
“红豆儿。”他伸手去拉她。
“不要碰我啦!”越生气,冒出的眼泪就越多。想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