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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叫你戴套啊,笨小虹。”
“不准骂我笨,我……”掩嘴打个哈欠,手指越来越无力,没办法,不管她再有精神、再喜欢做怪,她的身体承受不住,总是清醒三、五小时,就要小睡片刻。
多数人—天只要八个小时的睡眠,有的人甚至只需睡上五,六个小时便精力充沛;她不同,十二个小时是基本睡眠时间。
当她病发的时候,甚至得睡上十六或二十小时,她可以醒着享受人生的机会实在太少。
就连现在,有洪婉陪着她简讯聊天,她强撑着身体想等到乔绍均来了再睡都做不到,他好慢,为什么这么慢?她伯自己不能醒着等到他。
再打一个哈欠,洪虹想着,以后要规定乔绍均最晚九点到医院陪她,然后……神智已经支撑不住完整的思考,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
在家里的洪婉看到那封没有写完的简讯,知道姐姐一定是累极睡了。
发现洪虹恋爱的时候她很矛盾,太多的情绪起伏对姐姐的身体是一种负担。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爸妈这件事,让他们阻止洪虹做这种有碍身体健康的事?
但转念一想,她又释怀了,对一个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人而言,每一种人生体验都是珍贵的,哪怕这段恋情不能有结果,她只希望姐姐起码爱过,也不枉红尘走一遭。
不过对于姐姐的男朋友,她一定要看过才安心,绝不能让一个坏家伙害了姐姐一生。
当乔绍均再回到医院已经凌晨五点了,医院大门还没开,他是从侧门溜进来的。
他踮着脚走进洪虹的病房,怕吵醒她,结果……
一阵光闪过,刺眼得他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
“小虹,是我。”他小声地说,毕竟时间还早,他不想吵到人。
“我知道啊!”洪虹一直在等他,等累了就眯一会儿眼,稍微有点精神,又拿起手机一边打电动、一边等他。刚才听见门把转动声,她就猜可能是他来了,赶紧拿起手机等着照一张他的相片传给洪婉,先堵住妹妹的嘴,别把她谈恋爱的事告诉爸妈。
她个人是很能体谅乔绍均因为心肠太软,不懂得如何拒绝女孩,因此搞得女朋友一堆的事;但她父母一定不能接受……其实也正常,哪家父母肯答应让自己的女儿跟人分享爱情?
洪虹如果健健康康的,可能也受不了这样的男人,伹因为她身替不好,她可不认为自己配得上太好的男人,乔绍均对她而言已经是最佳选择了,她喜欢他,欣赏他,跟他在一起很轻松、又快乐,重点是,有一天,她真的死了,不会害他太伤心,足够了。
当然,说她完全不嫉妒乔绍均的其他女友是骗人的,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醋呢!
假使可以把他藏起来,只让她看,不让其他女人瞄上一眼,那该有多好?
“你跑到哪里去洗澡了,这么久?”她坐起身,打开灯,看到他一身狼狈,吓一跳。“你真的有洗澡吗?怎么越洗越脏?”
乔绍均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洗是洗了,不过……清莉,她也是我的一个女朋友,突然打电话跟我说她要自杀,非要我去见她最后一面不可。”
“所以你就去了,自己一个人?”
他点头,走过来坐在看护椅上,一脸掩不住的疲惫。“我去她家,看到她喝醉了,拉着我又哭又闹,直到刚才她疯累睡着了,我才脱身过来。”所以回来得有点迟,实在对不起她。
她嘟着嘴看他,那眼中的红丝让她心疼,但她空等一夜,又有些不开心,他居然还没向她道歉。
但乔绍均如果那么机灵、懂得哄女人开心,他就不是那个老是被女人整得惨兮兮的乔绍均了。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底小小的怨怒。“下次如果你有事要晚过来,记得先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别让我等一夜,好累的。”虽然中间她小睡好几回,但精神确实疲累。
“你等我?”他吓一跳。“你身体不好,干么不好好休息?”
“我让你去洗个澡,你一去就是十几个小时,你以为我不会担心啊?”
他心里的愧疚感更深了。“对不起。”
“要记下来啊,以后不可以让我这样傻等,知不知道?”
他点点头,真的拿出纸笔来记。
她偷笑,心里甜滋滋,他还是在意她、重视她的;哪怕她只是他N个女友中的一员,他这个行为还是让她开心不已。
“还有啊!下回遇到有人说要自杀,别自己去,记得报警,带警察一起去。”
“为什么?”对方指名要见的是他,不是警察耶!
“万一她已经割腕,或者她是开瓦斯自杀,你知道怎么处理吗?”
“有理。”这一条同样要记下来。
“最后。”她歪着头,定定地看着他。
“你干么这样看我?”
“你刚才说,那个……清莉,她疯累睡着,你就走了,有送人回房间吗?”
他摇头。“清莉喝醉时,我叫她回房睡,她说不要,她喜欢待在客厅,既然如此,我有必要多事送她回房吗?”
乔绍均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呆头鹅,有够不解风情。
但那个叫清莉的也很不应该,居然拿自杀来玩?对洪虹这个随时可能小命不保的人来说,这是一大忌讳。
洪虹想了一下,提醒他:“别人喜欢睡哪里我不知道,不过下回若是我碰到类似情况,比如我在外头玩疯了,跟你闹着不回病房,最后累到不小心睡着,请别把我就地放着,一定要送我回房,好吗?”
他记笔记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瞄她一眼。“你很贪玩?”
她也老实不客气地承认。“我从来就是睁眼就要玩,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
她不止是爱玩,根本是疯玩,若非爸妈看得紧,她连滑翔翼、高空弹跳都想去尝试,哪怕当场心脏就停了,起码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活这一辈子才有价值。
乔绍均沉默半晌,放下笔,看着她。“你知道这样对你的身体很不好吗?”
“你直接说那会让我挂掉好了。”她对生死看得很淡,正因为看开,所以极力把握活着的每一刻。“虽然为了不让爸妈担心,我平常会装得很乖,但私底下,我想我家人都知道,我其实玩得很疯。他们没有阻止我,只当不晓得,我们彼此都在演戏。我装乖是希望他们开心,他们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也是不想我哪一天走了,却发现生命中除了医院、吃药、打针,再无其他值得留恋的事物。绍均,你说你讨厌人,因为人很虚伪,那么,我们一家人这样地做作,也很恶心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纯洁的,每个人都在做假,心里想的跟表现出来的是两码事;人类是天下闻最虚伪的生物。
乔绍均自己也戴着一张面具,所以他讨厌人,其中最讨厌的是自己。
但洪虹的话却让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说谎,这是不对的,但他却无法讨厌她。
这就是所谓善意的谎言吗?黑暗中的一点光亮。
“不恶心。”他的声音又低又哑。
她对他招招手,等他走过来,她突然用力拉下他的头,轻轻的一吻印在他脸上。
“觉得恶心也没关系,你可以生气、可以讨厌我,但暂时别离开我身边好吗?”
他俊颜一片通红,很讶异,现在的女孩子都这样大胆吗?随随便便就亲人。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她摇着他的手臂。
那青白的睑,纤巧的身子,性命像系在一条脆弱丝线上的小女孩,是这么的年轻,却……他既不舍,又害羞,一张睑烧得快要冒烟。
“你先放开我。”对着她,他有很多的无力,唯独一点,他可以拒绝天下人的碰触,就是推不掉她的手。
“不要,我是女孩子,你要让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放开你。”
终究还是个孩子啊!他失笑。“我不是已经答应做你的看护了?”最起码在她康复出院前,他是不会离开她的;当然,如果她反悔了,要跟他提分手,他……“我会陪着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他很不想听话地说交往就交往,任凭女方要分手,他便放开让人走。
这个病弱的小女孩让他的心充满矛盾。忍不住,他伸手抚了抚她及肩的青丝,果然,身体不健康的人,发丝就少了一般人的柔顺光滑,有点毛燥和枯黄,但缠在指间,却似绕进了心坎。
得到他的保证,她开心地笑了,眼睛亮闪闪。
她直起身子,又在他另一边的颊上印下一吻。“谢谢你,不过下回我要亲这里喔!”她手指滑过他的唇,然后像条小泥鳅似溜回床上,整个人缩在被窝里,不好意思再看他。
好害羞啊,她这么主动,他会不会认为她太放肆?
可是……她就是想亲他嘛!打见第一眼起,她就被这俊脸勾得晕头转向,如今两人已正式交往,她要还忍得住不碰他,她就不是洪虹了。
对她而言,想做的事不马上做,就代表了很可能没机会再做。
乔绍均呆呆地看着病床上那拱成一团的“被茧”,脸红心跳外又有些好笑,似乎被轻薄的是他,为什么她表现得比他更激烈?
但她的吻……轻若鸿羽,似春风拂面,他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他不喜欢人碰他,可是与她的亲密行为,没有反感,他心里只有错愕和一点甜。是的,他心底有一种柔软在浮起,带着蜜般的芳香。
真的喜欢上这个小他十八岁的小女孩了吗?他伸出手,第一次有如此强烈想要主动碰触一个人的欲望。
他两手环住“被茧”,轻拍两下。“出来吧!小心闷坏了。”
“你先去浴室把身上的酒味洗掉,我再出来。”被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
“你这是不好意思?”会害羞就不要做,弄成这样不是自虐吗?
棉被里静了好久,才传来她娇嗔的声音。“对啦!人家害羞不行啊?这可是我第一次亲男孩子,嗯……你梳洗的时候小心些,别把我的吻洗掉了。”
他忍不住好笑。“你干脆让我别洗脸。”
“不行,下回我还要亲,脏兮兮的,我怎么亲得下去?”
他实在受不了了,低声笑了起来。“小虹,你啊……让我怎么办呢?”或许真的爱上她了,因为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生命如此充实。
这个“被茧”,他想一直抱着,不要放手。
第五章
乔绍均不知道别人做看护都是怎么样的,但他照顾洪虹却是劳心又劳力。
小丫头还像是个病患吗?精神比谁都足,出加护病房第一天已经会手脚并用蹭到轮椅上,企图溜出去玩,幸亏被他挡住了。
休养三日,她有力气四处走了,跑得更是欢快,往往他眨个眼,她人影已不见。
如果她真的有本事照顾自己,会自己乖乖回来,放任她到处转转,透口闷气,他也放心。
偏偏,她爱玩,也有跑出去的力气,就是没有坚持的韧性;常常玩上两、三小时,累了,就近找张躺椅、一块草地,倒下便休息了。
她没有一点防备心耶!完全不怕在她眯眼养神中,若有恶徒对她不轨怎么办?
“小虹、小虹,你在哪里?”所以这两天医院常发生这样的景象,一个模样帅得不得了的男人板着脸,在前庭、后园一寸地方一寸地方的找人。
“小虹……哇!”行到停车场,他脚下不知绊到什么,差点摔个五体投地,低头一看。“小虹!”
“嗨!”洪虹扶着一辆休旅车站起来,对他招招手。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他快急死了;不过那张俊脸还是万年不变的表情。
洪虹如果不是先看过他犯傻挨打的拙样,一定会被他这副不愠不火、超然脱俗的神仙样骗到,以为这家伙就是从月亮上走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可因为她知道他也是要吃暍拉撒睡的普通人,所以她注意到了他额上的汗,和那有点微微嗄哑的嗓子。
“你找我很久啦?”可怜,喊得嗓子都哑了。她弯下腰从地上拎起一罐喝了一半的可乐。“来,喝口汽水润润喉。”说着,她又掏出手帕替他擦汗。
那在额上飞舞着的小手有点凉,却很温柔,让他的心又不自觉柔软,唇角在自己没发觉的情况下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不过……“你可以喝可乐吗?”听说这玩意儿对身体不好吧?
“又不是每天喝,久久喝一点没关系啦!”她回他一张笑眯了眼的可爱娃娃脸。
“是这样吗?”依照他看护她四天的经验,她常常用“人生苦短”做藉口,去尝试很多令他头皮发麻的恐怖活动;可叹他还是无法对她生气,这大概是她每一任看护都由最初的严格看管,到最后放任她尽情享受生活的原因吧!谁也不想她某一天走得遗隐。
只是乔绍均更希望她知道一件事。“浅尝即止才叫试。既然你自己也说可乐只是久久喝一次,那么希望你这次住院期间,就喝这么一次可乐。”
“唔!”用不用管得这么严?喝可乐是她少数的嗜好之一啊!“三天一次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一样面无表情。
她当场就觉得心头忐忑不安。“OK、OK,从现在起到出院,我不喝可乐就是。”
真有点怕他这种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神,太有震撼力了。
“盐酥鸡也是。”他吸吸鼻子,空气间残留的味道应该是盐酥鸡没错。想来她躲在停车场就是为了偷吃这些违禁品吧!
“哇,你鼻子也太灵了吧!”她都偷吃完,毁尸灭迹了,他居然还嗅得出来。
“那是因为盐酥鸡的味道太浓。”
“其实吃点盐酥鸡也没什么不好啊!记不记得,我刚出加护病房那天,你还买了羊肉炉给我做点心呢!”
“犯过一次的错,我从不会再犯第二次。”正因有过羊肉炉的糗,后来他仔细询问了她的主治医生有关她饮食的忌讳,才知那些少油、少糖、少盐、多纤维的注意事项。
“那我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你要活着才有机会享受人生,不要老是拿命不久当作放纵的藉口。”
“我不信你没放纵过。你十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有没有参加社团?交女朋友?跷课?”她每说一样他就摇一下头,搞到最后她都怀疑他是不是一出生就是三十六岁的美少……美中年。“那你年轻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读书。”
“然后呢?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读书吧?”
“我当然也需要睡觉和吃饭,梳洗,但除了那些例行公事外,其他的时间我都用来读书了。”所以他年年拿全校第一,不是因为他特别聪明,只是他比别人用功三倍。
书呆子,她算是服了他了。“你这么喜欢读书,怎么没有走研究路线,最后却去学做小提琴?”这几天常看他拿着木头在那里雕呀雕的,问过他之后才知道他是小提琴制作师。她偷偷请妹妹到乐器行询问,发现乔绍均在小提琴界居然很有名,有“小提琴王子”之称,差点吓掉她下巴。
“因为没有必要再用功了。”十八岁以前他拚命读书是为了讨父母欢心,但他们终究离了婚、终究舍弃他,自此起,他再没有努力的目标。学做小提琴只是一个意外,他搬到芝加哥,新家附近就是小提琴制作厂,耳濡目染,就此走上这条路。
听他的声音硬得像石头,她心知问到了他最忌讳的心结——他父母离婚,却为了不想做他的监护人而争吵不休。
“幸好你现在不整天钻书堆了,否则你来照顾我,随身带的不是木头和雕刀,而是一本又一本的专业书籍……”她做个昏倒的姿势。“我肯定会被闷死。”
小丫头。乔绍均唇角不自觉又扬起那淡淡的弧。“你就这么不爱读书?”
“我最讨厌读书了。”她跳过来拉住他的手。“想想,你不再钻书堆,我不爱念书,我们是不是很配啊?”
“什么都是你在说。”但他听得很开心,因为她不像其他人,在得知这些事后,又是惋惜、又是叹气,要他不要为了父母而糟蹋掉人生,又劝他回头是岸,有心学习,不怕年纪大。
“我又没说错,你这样子很好啊!我就喜欢你这样。”小脸贴着他的手臂磨呀磨,气氛正好,有点暧昧又不会太放浪,她想着可不可以趁此良机偷亲到他的唇?
叮!偏偏手机的简讯铃声不识相地响起。
乔绍均脸上的温暖又都收起来了,回复成万年冰山。“你的手机在叫。”
“我知道。”她低啐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暗骂:“臭婉婉。”
然后按下简讯观看,不到三秒钟,已经忍不住冲口而出。“什么啊!要不要脸!”
“怎么啦?”他凑近手机看着简讯。
——光只有脸好看是没用的,记得验货;还有这家伙花名在外,你小心不要被骗了,他如果欺负你,告诉我,我找人给他阿鲁巴。
“你怎么还念出来?”她不依地摇着他的手。
念不念不是重点,问题是……“这简讯是什么意思?我感觉它是在指我,但要验什么货?阿鲁巴又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