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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想过小容的积极对自己有无帮助,至少在她的大力鼓吹下,仆人们对紫语的印象大大改观了,偶尔,她们闲来无事会晃进她的房里聊聊;偶尔,她们会拿着信来央求她帮忙看……渐渐地,大家不再避她如蛇蝎,反而多了份同情和怜惜。
像现在,林大婶和王嬷嬷就坐在她的小木凳上,拿着一包种子教她如何播种。
“记得哦,洒完种要覆上土,不然那些机灵的小鸟没两天,就会把种子全吃光了。”
“我知道了。”紫语感激地收下种子,在她的妆奁里寻出一块金锁片。“王嬷嬷,昨日我听小容说,您的媳妇儿给您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这金锁片给他,保佑他长命百岁。”
“夫人,有您的金口,这小子就算有福气了,他哪配有这种好东西。”
“别这样说,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留着它,将来好叫他做个纪念。”她径自把金锁片放入王嬷嬷的手中。
“夫人,真谢谢您了。”
“要说谢谢,我才真要对夫人说呢!”林大婶立刻接口说。“上回我那口子跌断了脚,成天不上工,闲来没事晃到赌场去欠下一屁股债,要不是夫人出手解危,我看我早成了寡妇。”这事若真闹到总管那里去,她和阿郎就不能留在将军府工作,因为将军早明令大家不准沾上个赌字。
“反正……我留着这些,也没多大用处。”她心酸地想。
如果这些能换得一丝丈夫的宠爱,她不会吝惜一分一毫,而今,既然它们帮不了自己,不如就拿去给那些能帮得上忙的人吧!
“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拼死拼活,就为了攒足银子做棺材本。是夫人好命,嫁了个好夫婿,从此锦衣玉食……”林大婶忙推推王嬷嬷,示意她别再说话。
王嬷嬷见夫人红了眼眶,猛止住口,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打得啪啪响。
“都怪我这张坏嘴惹您伤心,您别多想,您这么善良慈悲、温柔贤慧,将军大人迟早会知道您的好,会回心转意喜欢上您的。”
“是啊!大伙全在总管面前说您的好话,将军早晚会知道,自己娶了一个多贤淑的妻子。”林大婶也忙着帮衬。
“没事的,只是眼睛进了沙子。”紫语忙用手绢拭去眼泪。
“那我们先告退,下回有空我们再来看看夫人。”她们起身告退后,紫语再不用瞒着自己的情绪,让泪水痛痛快快滴落。
“夫人,快!我弄了糕点,这是将军最爱吃的荷花饼,你给他送去吧!”小容自屋外兴冲冲地走进来。
“我……”
“你又哭了?早告诉你几百次,掉眼泪没有用,要想掳获男人的心,就要放大胆量,主动黏上去。你看风月楼那些姑娘,哪个有你一半漂亮,她们只是够不要脸,才会得到将军大人的青睐。”
紫语被她夸张的模样逗笑。擦去泪,让小容帮她重新上妆,她告诉自己要勇敢,未来会怎样没有人知道,但起码她要站到他面前,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介意他纳妾,她能容得下那个和他相恋相爱了五年的媚湘姑娘。
为了成就自己的爱情,去斩断别人的情丝,换了任何男人都要憎恨起她这种肚量狭小的女人,他的恨有理啊!
想和他把事情谈开,并不是指望他会解开心结,从此拿她当妻子看待,而是心疼那个在康园里,和她一样夜夜拥被自泣的女子,也是心疼那个夜夜笙歌、怀念旧情的男人。
既知他们郎情妹意,她又何苦卡在中间作梗?她还不起媚湘一个“将军夫人”的名分,那就让她把“将军大人”还给她吧!
含悲衔泪,她端着小容带回来的糕点,慢慢走向他居住的咏絮楼。
站在门外,她让门口的侍卫给挡了下来。
“夫人,请稍等一下,将军大人正在办事。”
紫语点点头,站在门外等候。一阵阵淫秽的字句冲入她的耳膜,她咬住唇,不教自己哭出声。他怎可以这样,大白天这样明目张胆,他可曾把她放在眼里?
这问话,问出一肚心酸。是啊!他几时把她放在眼里过?嫁入将军府两个多月,她只在那晚见过他。她怎能指望这样的丈夫会把她放在眼里?
紫语转过身,对侍卫低言:“我先到亭子里等候,若将军忙完了,请转告将军一声。麻烦您了!”她无力地端起盘子,走向亭旁的水池边。
手捻起一块小点心,掐碎了丢进池里,看着鱼群纷纷游来抢食……若人是鱼就好了,没有太多的情绪,就没有太多的伤心……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
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鬟不整云憔悴,泪丫红抹胸。
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她等过一刻一刻,等得落英沾满髻发,始终等不到召唤,轻风拂过,吹干她满颊泪湿,难道她要等到了白头,或是入了黄泉,他才肯见她一面吗?
他的恨和他的爱是旗鼓相当的吗?他爱媚湘姑娘多深,就恨自己多浓?
若是这样,就请你开开门,让我把你的爱寻回来,让我的罪孽少一点吧!
至于……她自己的爱,她该拿把剪子,狠狠地把那满腹情丝切断,断了妄想,死了心,往后她才能在那个僻静的小屋子里安度余生……
她站起身迎向门前侍卫,等过许久,他才懒懒地唤她进屋。
手上没了糕饼,没了小容给的借口,她准备开门见山把事情一口气说完,然后,把他在她脑海里的身影,连同那个下午的美好回忆一并拔除。
门开,她走进去,垂头细数着自己的步子……
“你都敢走入咏絮楼来,怎不敢抬头看我?”
他冷冷的声音让她全身泛起疙瘩。深吸口气,她仰起头,落入眼帘的一幕叫她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
他身上坐着一个半裸女子,淫荡地扭动着下半身,口中还不断逸出让人不解的呻吟。而他的手正在她胸前摩掌搓揉……
他竟这般糟蹋她?她的心是肉做的啊!怎禁得起他一再的伤害?终有一天,她的心会破碎得再也缝补不起呵……“怎么?看不下去了?是啊,她们不过是低贱下流的女子,哪及得上你这冰清玉洁、贞雅高贵的格格?”
他讥讽的笑,酸了她的心。“为什么要这么做?好歹……我是你的妻子啊!”她虚弱地问。
“我哪里做错了?你在指控我宁可和妓女行鱼水之欢,却不愿和高贵的格格行夫妻之实?”他刻意扭曲她的话。她频频摇头,泪水漫过双颊直落云肩,他眼中的恨昭然若揭,真是阿玛的私心维护害了她吗?给她说话机会,她可以解释清楚的啊!
“你忘记了吗?你是尊贵的格格啊!我这种‘贱民’怎高攀得上?”
“格格是人、青楼女子也是人,你怎可以这样作贱我们?她有自尊,我也有啊!你要她当着我的面做这些事,你到底把我们看成什么?”
“好个正义凛然!不愧是格格,有知识、有道德、有涵养。”
他用力推开身上的女人,女人就这么滚落地面,紫语下意识奔过去扶起她。
“尽管这社会上男子占尽优势,可不管男人或女人都是人生父母养,都是一条该被尊重的生命啊!想想,若是你的女儿或是妹妹被人这样欺侮,你心中作何感想?还会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吗?”
“我没要求你站在这里接受我的欺侮,你大可留在自己的地盘,过自己的日子,永远都别来招惹我。而她……”他粗鲁地环过女子的腰,把她刚整好的衣服褪下腰间,用力在她颈边吮吻出一个鲜红印子。
“你看不出,她是心甘情愿被我‘欺侮’吗?”
像是附和他的话般,女子的两只手臂立刻像章鱼般,紧盘住他,把自己整个人送进他怀中。
“你……简直……”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无耻吗?我不在乎你的任何看法。”他轻嗤一声。
“我承认自己做错,不该一厢情愿想嫁给‘卓大将军’,却拆散您的鸳鸯情梦。今日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管那道圣旨,不要担心皇帝哥哥的想法,你尽管去把媚湘姑娘接回将军府。”
她真的后悔,若是她终身不嫁,或嫁予他人,最少,她还可以怀抱着对他的思念和美好回忆度过此生,不似现在,一场婚姻扎扎实实地粉碎了她的爱恋。
“是吗?你该不会是想把敌人放在身边就近看管,然后趁机歼灭吧!女人的嫉妒心,可不是常人所能消受的。”他放掉身上女人,挥手要她离去。
只见她不依地嘟嘴瞪了紫语一眼,扭着屁股走进内室。
“你恨我!是因为媚湘姑娘吗?”
她仰起头,无辜地望着他的眼睛,望出他浓烈的罪恶感。
他猛甩头,甩脱这不该有的念头。
“不因为媚湘、不因为其他女人,我恨你就因为你是端康紫语、是语歆格格——
一个让人讨厌到极点的女人。我后悔娶你、憎恶娶你,但不管如何,你已经是我这辈子再也挣脱不掉的恶梦了。“话未歇口,他已经后悔,然而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
她的脸色蒙上一层灰黯,心房开了口子,汩汩流出鲜血。
她归纳了他的话,原来……是阿玛额娘疼惜,才会把她当掌上明珠哄着、疼着,褪下那层保护膜,她就什么也不是了,她只是一个教人讨厌的娇贵格格,而这一切,不关圣旨、不关其他人,单纯是他讨厌她。
“你肯放了我吗?你肯领一纸休书回家当你的格格吗?我想你不会肯的,所以,我们只能这样继续耗下去,哪一天你再也受不住委屈,我不介意你回家诉苦。”
如果他不能休了她,那就让端康晋颜面尽失、让他在其他皇族面前抬不起头来,就让他为女儿的抱怨、委屈而难受吧!
她踉跄了一步,凄楚地垂下双肩。“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了吗?”
说不定只要你肯试着接受我,就会发现,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惹人厌,或者我可以努力让自己变得可爱一点,让自己不再是你的恶梦。
她肯努力的,真的!只不过……他不要她的努力……
“是的,除非哪一天你不再是端康紫语!”他说得绝然,脸上再无一丝表情。
他的话断了紫语最后一丝希望,心好沉好痛,再隐藏不住伤心,她颤抖着身子、抢住被揪得疼痛的胸口,夺门而出。
望着她的背影,勖恺的心被她的泪牵扯得好痛……能留住她吗?不行!这是他们的宿命!
看见一路狂奔而返的紫语,小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站起身迎出去,却发现她泪留满腮。
“夫人,你怎么了?”她走近,欲相携扶,紫语却退步闪过。
“我没事,请你让我静一静。”她将门掩起,落了闩,把小容挡在门外。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告诉我啊!让小容帮你分担,不要一个人躲起来伤心啊!”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和平易近人的紫语结下手足情。
“我真的没事,给我一点时间独处,拜托……”她靠着门,缓缓弯下身子,泣不成声。
“好、好,我给你一个人静一静,可是我就在门外,哪儿也不去,你一有事就喊我,小容随时都在你身边……”
小容的声音隐去,紫语颓然地倚在门边,双脚再也撑不住全身重量。
不明自己是哪里不好,不明白该怎样做才会讨人喜欢,可是她真的尽力了呀!她放下身段和每个下人相处,她努力褪除小姐的娇气,她想让将军府里的每个人都喜欢她啊!谁知,不管怎么做都是错……
一直以为那个下午,他对她有心,她才会忝不知耻地向皇太后要求赐婚,岂知这一切都只是自己会错意。他不但无心、更是无情啊……
她的爱换不来他的怜惜,她的爱对他而言是无义、是可笑更是可悲……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怪得了谁?谁也怪不得,只能怪自己无聊的单相思,怪自己的一厢情愿啊……
人最难勉强的是感觉,他不喜欢她,不管她多努力改变,他仍旧不会喜欢,就算她从不曾做错过,他依旧憎厌她。
紫语放任自己大哭,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完这一次,她立誓再不为这种她改变不来的情形掉下一滴泪。
今日的苦就算是她做下错误决定的报应,人总是该对自己负责任啊!而他……就算他倒霉,受自己牵连,被婚姻枷锁捆绑得动弹不得,但她已改变不来现状,欠他的就留待下辈子再偿吧!
这一场,她从白天哭到黄昏,从月眉初升哭到星子渐稀,然后……她擦干泪痕,站起身走到门外。
门外,小容靠在门板上睡着了。她推推小容的肩膀,把她唤醒。
“夫人,你好了?”她揉揉惺忪睡眼。
“嗯!”是的,她好了!她在心的外面加上盔甲,再没人可以影响她。
“是不是因为我要你去见主子,你才会被欺负的?今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不可以告诉小容,让小容帮你分担。”她真诚的脸上写着焦忧。
“今天……不,昨天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再谈,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我再也不会让你替我操心了。”这将军府,只有小容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了……
“好吧,往后要是你想哭,就抱着我哭,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伤心。”
“好!我答应你上她看着远方鱼肚渐白的天际,又是崭新的一天……往后,日出日落对她再无意义,生活只是一种等待,等待终点来临的无趣过程……
第五章
自那次过后,紫语绝口不提勖恺,不管小容再如何怂恿,紫语都不踏出她的“冷宫”半步。
不去想他、不去思念、不去回忆,彻彻底底断了对他所有的念头。
表面上她努力让自己活得怡然,跟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但她自己明白,这辈于,再不可能发自真心快乐起来,无妨,至少她不再落泪、不再被他的一举一动刺得伤痕累累。
“姐姐……嫣儿来看你了!”人未到,声先传。
紫语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是思念过头,幻想随之产生?放下针黹,她走出门外……
在看到嫣儿的刹那间,她的泪滚滚落下……奔向前,两个女孩紧紧抱在一起。分别多日能再相聚,是多大的幸福……
“姐姐,你怎不回王府呢?你可知道祖奶奶、阿玛、额娘,都好想好想你。”
“没办法啊!将军大人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陪我回门,也许……再过一阵子……”她支吾不成句。
别说过一阵子,恐怕这一生……都不可能了……不!难得相聚,她怎能让悲伤去浪费。
“等你将来也嫁了人,就知道不能老往娘家跑!”她笑说。
“你的说法和额娘都一样,可依我说啊!将来我夫君要是敢限制我回娘家,我一定二话不说就把他休掉。”她嘟起嘴,娇俏地说。
紫语推开她,才发现嫣语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他斯文儒雅的笑容淡淡挂着,愿长的身形在嫣儿身上投落一道黑影。
“这位公子,请问您是……”
“他是你小叔——卓淡恺,不会吧?!你连他都不认识?”嫣语怀疑地看住姐姐不自然的神情。
学恺见状,忙出言帮她解困。“我不常在家,今儿个是首次见到嫂嫂。学恺向嫂嫂请安。”
他一作揖,紫语忙欠身一福。
她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大哥怎会不对她动心,还处处刁难?莫非他硬是要落实他的复仇计划?就算是要复仇,对这样一个纤弱女子,大哥怎狠得下心?
“说!你又是怎么认识我小叔的?”她笑望着妹妹满颊桃红。
“哪有怎么认识?他是个蒙古大夫,我肚子痛自然找上他。”嫣儿赶忙转移话题。“姐姐,这将军府大得很,我刚一路走来处处雕栏玉砌,华丽富贵,不比咱们王府差,你怎么会住在这种鬼地方?”嫣语看着她身后的茅屋,满腹疑虑。“这……”要她如何出口解释,这是勖恺专为她设的“冷宫”?
突然,她看到小容自外面回来,连忙招手唤住她,把她拉到嫣语面前。
“来见见我的新朋友,她叫小容,人很好,我刚嫁过来将军府什么都不懂,是她一直帮着我,这里是她的屋子,我一有空就会跑来这里找她聊天儿。”
紫语的大力掩护,让学恺心里泛起一阵感动,大哥的行为已不是一句“可恶”能够形容。自刚刚从下人口中听到的,紫语早有充足的理由一状告到她的皇帝哥哥那里,让皇帝亲自落罪卓家。
而她不但没有,还处处袒护,这些大哥从没看见吗?
“哦!你不住这里,那你住哪儿?带我去参观参观吧!”嫣语摇着姐姐的手笑说。
“我……”紫语迟疑。
“怎么?不行吗?”
“当然不行!”学恺再次解救。“现在你姐姐是和我大哥住一起,早不是她一个人的闺房,万一我大哥在家,被你这黄花大闺女撞上了什么尴尬场面,可怎么办?”
嫣儿歪过头想想,也是!
“好吧!那你至少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