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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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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铁门前的人回过头来,一张端端正正的小脸苍白,眼里有泪。老吕有些发慌,他不过是声高了点,小丫头也忒不经事儿了。“等着,我拿钥匙。”他咕噜了一句,转身回屋。等他拿着钥匙出来,姑娘已不在了,向外看,没有,偶回头,看到姑娘被钟锐半推半拥地向楼上走,老吕拿着钥匙回了屋,摇了摇头。
  钟锐让王纯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了她的身边,这次王纯没任何表示,但决不意味着接受,而是一种漠然。钟锐小心地注意不触碰到她,不再触怒她。王纯双肘支着膝盖,双手托腮,双眼微微下垂看着目光可及的某处,一动不动。
  “唉,我不过替你说出了你脑子里想的话,你还气,这不是自己气自己吗?”钟锐说,王纯不响,脸上一层细细的汗。钟锐起身,打开空调,关好门,窗,又给王纯倒了杯水,递过去,王纯不看,不接,钟锐只好讪讪地把杯子放到一边。空调机嗡嗡地响,室内温度很快降了下来。此间不论钟锐做什么,王纯一概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钟锐知道不表态是过不了关了。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了。
  “你看她看得很准,不光你,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这样看她,包括我。”王纯扭过脸来,钟锐看着她,说,“可是,作为他的丈夫,我必定要有一些别人所不可能有的感受。……”
  空调机嗡嗡地响。
  “我早就想到过结束,早在认识你之前。你必须相信我,你是我们婚姻失败的结果,不是原因。我没跟你说她,是因为没的可说。说什么?这些年我和她之间就找不到一件可称得上事的事儿,小吵小闹有,但总的来说,非常的平静平淡。刚结婚时的那点新鲜感过去了之后,就只剩下了一天天的重复,日子像是复印机复印出来的。王纯,你没结过婚,你无法知道,婚姻的致命伤不是那些大灾大难大起大落,而恰恰是这种毫无希望的死寂。你比方说监狱里,真正摧毁人的是什么?是吃苦受累干重活儿?不!是把你一天天的关屋里什么都不让你干!人可以承受有重量有分量的压力,却很难受得了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压力。灾难打击总可以过去,过不去的是日复一日历久不衰的平静平淡!这种家庭生活是相当磨蚀人的,磨蚀的不光光是精神情感,在认识你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对夫妻的性生活就已没有了兴趣,一个月能有一次?恐怕都没有。我想可能是我不行了,直到遇到了你……”说到这,钟锐把手放在了王纯的肩上,那肩硬而冷,坚持了一会儿,钟锐觉着无趣,把手拿了开来。
  “她为你带孩子,为你洗衣服做饭,为你搬到了那样的一个住处……”王纯终于说话了。
  “她为我做的是很多……”
  “但你仍然不知足。”
  “我知足,我满怀感谢,但是她要的不是这个!”
  “她要的是爱情,你的爱情消失了,因为你是男人,男人的天性就是要不断更新不断打破重建不断寻求新的刺激,没本事的没办法,只好守着一个老婆过,饿了糠也甜呗,不用说,心里头冤得要命。有本事的就大不一样了。”
  “那么女人的天性是什么,一潭死水?”
  “女人渴望永恒渴望一劳永逸渴望跟一个人白头到老!”
  “王纯,你甭跟这绕弯儿了,你不就是对我不信任么?”
  “对,很对,要是知道总有一天会失去,我宁愿现在就不要。”
  “我们俩不会的。”
  “根据什么?你和她当初不也是轰轰烈烈?”
  没听到回答,王纯搜索钟锐的眼睛,钟锐却把眼睛转到了别处。王纯失望了,起身要走,钟锐看也没看她,伸手把她按住。
  “听我说王纯,我从她那里感受到的也不是爱情,而是一种……怎么说呢,一种出于理智的迎合,她强迫自己迎合我,即使根本不理解我、不赞成我也要这样做,这叫我感到累,感到沉重,感到无以回报,而她又需要回报,你懂不懂?”
  这时钟锐的呼机响了,丁丁病了。看着钟锐匆匆离去,王纯下定了决心,决心接受晓冰的邀请。
  晓冰、何涛到时,晓雪一家早已到了多时,晓雪下厨房做饭,钟锐打下手,门铃响时,全家人,包括丁丁,一齐迎了出去。
  何涛被吓了一跳,晓冰也感到意外,瞅个空把妈妈拽到一边。
  “妈,您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了?”
  “您这么郑重干吗?让人误会!”
  看着小女儿急扯白脸的样子,夏心玉说:“让谁误会了?这个家你可以来,你姐她们也可以来。”
  晓冰无话可说,只好逐一向何涛介绍“我妈”“我姐”“我姐夫”。
  “还有我呢!”一直眼巴巴等着介绍自己的丁丁见小姨没有这个意思,不由叫了起来。
  “啊,对了,还忘了一位重要成员,钟丁丁先生。”
  何涛郑重与丁丁握手,全家人都笑了。
  “王纯呢,你不说她这周也要来玩吗?”夏心玉问晓冰。
  钟锐全身一紧。
  “又说不来了,怕你。”晓冰说。
  “怕我什么?”
  “你太正经。”
  “我那还叫太正经。难道非得夸你们两句才成?”
  “那倒也没敢指望。”
  钟锐跟着晓雪进厨房,心情复杂。王纯到的时候他正帮晓雪炸鱼,厨房里油锅滋拉,油烟机轰轰,他们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你不说你不来了嘛!”开门后晓冰高兴地大叫。
  “想了想还是来吧,我得为你负责啊。”王纯道。
  “嘘!”晓冰示意她小点声,“就是让你看看,我们还什么都没有。”
  王纯笑,“等我看了以后再作决定。”
  厨房门开,钟锐小心地端一个大汤盘出来,帽子围裙套袖一应俱全。
  “瞧我姐夫,武装起来挺专业的嘛!”
  随后出来的晓雪冲王纯点点头,顺手在钟锐头上胡噜了一把:“徒有其表!你们去厨房看看,他下个厨房,后面得跟着八个人收拾。”
  钟锐小心地将盘放桌上,一抬头看到了王纯,愣了。
  “你好。”王纯说。
  到了夏家王纯才明白,想割断一切远非易事,她甚至无法做到平静地注视钟锐。钟锐肯定也是同样心情,埋头往嘴里扒饭,眼皮子都不抬。晓雪看他一眼,夹了一筷子菜放他碗里。
  “呀呀呀姐姐,不像话了啊,妈妈、客人可都在这呢。”晓冰叫。
  “不是。你看你姐夫,一碗饭都进去了,菜一口没吃。钟锐,吃饭就吃饭,别净想你那些事。”
  “你弄丁丁吃饭,用不着管我。”态度有点生硬,所有人都有感觉,钟锐感觉到了这种感觉,强笑着对夏心玉:“妈妈,这米饭米不错。”
  “晓雪带来的。”
  “就是没法多拿。我们一人发了两袋子呢。”
  “发大米怎么不告诉我?”钟锐看晓雪。
  “你不是忙嘛。”晓雪回道。
  钟锐被噎住,幸而这时电话响,是沈五一打来的,晓冰去接了电话,饭桌上总算有了新的谈话话题。
  “晓冰,沈五一找你干什么?我看他对你像是认真的,你应当告诉人家你没有这个意思。”晓雪说。
  王纯把话接了过来:“得告诉人家你已经对别人有了意思。”
  “呀,王纯,我没说你你倒说起我来了。你那个小同乡可跟我说过你不少事呢,到现在有一个人提起你来还耿耿于怀。”
  “谁?”
  “‘请不要这么说话嘛!’”二人会心大笑,晓冰对众人解释,“他们班一男生,写条约王纯下课后出去谈谈,王纯说不行,那人把纸条翻过来,背面还有一行字:请不要这么说话嘛。”
  晓雪对王纯说:“挺好嘛。”
  晓冰意味深长道:“NONONO!与王纯心中的偶像比,他太嫩了。”
  钟锐全神贯注吃饭。
  “晓冰,跟沈五一说以后不要再来电话了。”夏心玉说。
  “怎么说得出口?人家又不是坏人……”
  “晓冰不是说要找一个有成就的好人吗?有钱也得算是一种成就吧,怎么就看不上人家了呢?”王纯说。
  “因为呀,他太年轻,要为钱就得找年龄大的,至少七十岁以上,结婚后第一天爬长城,第二天上香山,第三天逛八大处,累死了算,我继承遗产。”
  年轻人都笑了,钟锐也咧了咧嘴。夏心玉皱起眉头:“这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笑声更响,笑声中,王纯拿着碗起身去厨房。
  “汤在砂锅里。”晓雪告诉她。
  “我也来点汤。”钟锐说着跟进厨房。
  王纯在灶前盛汤,钟锐站在她的身后。
  “你来这干什么?”
  “我是晓冰的朋友。”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
  外面晓冰叫道:“王纯,咱俩谁大?”
  王纯端碗向外走:“我大吧,我下月21号的生日。”
  “妈,和你一天生日哎。王纯,今年我妈妈六十,大寿,到时候你来吧,一块儿过。”
  “太好了。”
  钟锐咬咬牙。
  由于老人和孩子需要早休息,饭后大家聊了会儿就散了,晓冰、何涛骑车向东,王纯骑车向南,晓雪一家打车。晓雪心情很好,今天一天还算圆满,特别是现在,钟锐同他们一起回家。丁丁坐在司机旁边,钟锐和她坐后排。他不说话,不说就不说,只要他回家,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能团团圆圆地在一起,车到一路口,遇红灯,停下。突然,钟锐睁大了眼睛,他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了骑车赶上的王纯,纤细,单薄。晓雪注意到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有两个小伙子超过王纯赶了上来,出现在后视镜里,车启动,很快地将所有自行车抛在了后面。晓雪悄悄看钟锐的脸,这张脸在路灯的映照下一明一暗。
  这天晚上,钟锐住在了家里,在出租车上时他下定了决心,决心既已下定,就不想再在细节上过于认真。晓雪安排丁丁在小床上睡下,然后铺大床。期待、紧张搞得她手脚发凉,好几次停下手,深深吸气以镇定情绪。但是,他虽说是住下了,并且同她睡在了一张床上,却没有进一步的内容。听到耳边响起睡着时的均匀呼吸声时,由于期待得过久过甚,晓雪的心都木了。
  中午,下班了,家近的回家,家远的大多从家里带饭,食堂菜太贵。晓雪去水房打开水,周艳用电炉子热带来的饭,满屋飘香。绿化处的两个女孩儿拿着饭盒热饭来了,一进门就使劲抽鼻子。
  “好香!……呀,梅干菜蒸肉,自己做的?”
  “你给我做?”
  “一人儿吃饭还这么讲究。”
  “正因为是一个人。自个儿不疼自个儿再没人疼了。……来吧。”周艳用报纸垫着端下自己的饭盒。
  一个女孩儿把自己的饭盒放到了电炉子上,周艳看了一眼:“挺丰富嘛。你们家饭谁做?”
  “我爸。”
  “你妈很幸福啊。”
  “都这么说,就当事人自己不觉。我妈总嫌我爸窝囊。”
  “甘蔗难得两头甜。顾家的男人,没本事。有本事的男人,不顾家。……”
  有人敲门,屋里的三个人奇怪地对视了一下,这里是公共场所,根本无需敲门。周艳去开了门,两个女孩儿定定地看着门口。
  来人是钟锐。
  “哟!……晓雪打开水去了,你坐!”周艳热情招呼。
  “不用了。晓雪说发了两袋大米,我来拉回去。”
  周艳引钟锐到屋角书架后放大米处,钟锐扛一袋上肩,出去了。
  “夏晓雪的老公?”女孩子问,周艳点点头。女孩子说:“长得够帅的。”
  “也有本事。”周艳神往地。
  “还挺顾家。”另一个女孩子头一点一点地说。
  钟锐返了回来,三个女人目送着他扛走了第二袋大米。
  晓雪拎开水回来,刚一进资料室的门,两个女孩儿就冲她喊开了:“哇,晓雪老师,你好幸福好幸福啊!”
  如果她们看到钟锐为晓雪买下的那套新单元住宅,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房子是贷款买下的,分期付款,建筑面积九十八平方米。谭马知道了这事后很是高兴,他前妻已正式确定了新人,正式通知他搬出去,有了房子钟锐就可以回家去住,他就可以接替钟锐在公司的住处。没想遭到钟锐的拒绝。
  “你可以先在我隔壁那屋搭张行军床嘛。”钟锐说,说完了就走,不给谭马再说话的机会。
  正式搬家那天是一个晴朗干爽的日子,这之前晓雪、晓冰已经忙了多日。这天,她们在做最后的整理工作,钟锐开车去幼儿园接丁丁。爸爸的到来使丁丁高兴,他开来的蓝色吉普更让人兴奋不已。
  “爸爸,这是我们的车吗?”
  “是我们公司的。”
  “那就是我们的。”
  车在不该拐弯的地方拐了弯。
  “爸爸,咱们去哪里?”
  “回家。”
  “走错路了。”
  “没错。”
  丁丁不明白。汽车驶进一个有花园有草地的小区,在一幢高高的楼前停了下来,爸爸让丁丁下车。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丁丁不由得把小手放进了爸爸的大手里。爸爸拉着丁丁的手进了楼。
  “爸爸,咱们去哪里?”
  “回家。”
  丁丁强调:“现在去哪里?”
  “回家。”
  “我不跟你开玩笑。”
  “我也不跟你开玩笑。”
  他们来到一个杏黄色的单元门口,爸爸从口袋里拿出一柄银光闪闪的钥匙,并用这把钥匙打开了门,丁丁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请进,儿子。”爸爸说。
  丁丁小小心心向屋里走,突然,他的小熊出现在鼻子尖前,接着是小姨的声音:“欢迎丁丁回家!”他推开举着小熊的小姨,向宽敞明亮的屋里跑,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做饭的妈妈,心立刻安定了下来。妈妈的脸上带着笑,问:“喜欢吗?”
  丁丁点点头,“我总算明白了。”
  随后跟来的爸爸问:“你明白什么了?”
  “咱们又搬家了。”
  笑声顿时响彻这套美丽的新居。
  吃过晚饭,晓冰走了,晓雪在卫生间洗衣服,钟锐坐在丁丁的床边,给他讲画书。
  “想听哪个故事?”
  丁丁拿过书,翻了一阵,小手指着:“这个:小、猴、见、鬼、了。”
  钟锐接过一看,哈哈大笑。“这两个字读‘惭愧’,不是见鬼。……小猴惭愧了。”
  丁丁惭愧了:“讲吧,快讲吧。”
  “在一个美丽的山上,有一只小猴子……”
  丁丁睡着了,钟锐关上台灯,轻轻出屋,迎面遇上从晾台上晾衣服回来的晓雪。“我走了。”
  “你今晚还工作?”
  “我有点事。”
  “……路上小心。”
  离家后直奔王纯处,他要告诉她他的决定。来到楼下时看了看三层的窗,老乔屋黑着灯,不知王纯在不在家。他进楼,敲了门,里面传出脚步声,“谁?”她在家。开了门,钟锐进来,欲往屋里走,被拦住。“让我进去。……这儿说话不方便。”
  “他们不在家。”
  钟锐咽了口气,“我给她买了一套房子,房子很好,今天搬……”
  “没有用钟锐,她要的是一个爱她的丈夫。”
  “我不可能给谁我根本没有的东西。”
  “你可以努力。”
  “那么我们呢,就此打住?”
  “钟锐,我对你是一点没变,但你不可能要求我在熟悉了她、她们之后还会像以前那样简单。即使我能做到拉下脸来什么都不管和你在一起,心里也不会好受。”
  “你只顾你,你为什么就不问问我的感受,我!”
  “你这不也是只顾你吗?”
  “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斗嘴,只求你一件事,生日那天不要去她们家。”
  “我已经答应夏阿姨了。”
  “那好,你去我就不去。”
  “你非要把事情闹得大家都知道了是吗?”
  “这是早晚的事!”
  王纯看了他一会儿,猛地转身进屋,关了门,剩钟锐一人在黑洞洞的门厅站着,他想冲过去敲门问个究竟,又想转身一走了之,正犹豫着,门外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夹杂着说话声,那大嗓门像是老乔的媳妇,细听听,就是!还有老乔的声音,钟锐不假思索,拉开门向外走,出来后才意识到,出来也没有出路,情急之后,他转身上了上一层的楼梯。被迫像贼一样躲在楼梯上看着老乔两口开门进屋,钟锐心里很不是味儿。
  晓雪在厨房煎中药,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静静的家里只有药锅子在咕咕噜噜的吟哦。晓雪站在灶前用筷子一下一下在锅里用力地搅。“叮咚——”晓雪吓了一跳,把药渣子撅出了一块,这是什么声音?“叮咚——”晓雪这才恍然悟到是门铃,钟锐又回来了?又一想他有钥匙。那是谁呢?都十点多了。她走到门口,问:“谁?”
  “我。”
  是周艳。晓雪开门,周艳进来,鼻子上架一副硕大的墨镜,使她看上去像早期电影里的女特务。进门后,摘下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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