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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老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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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直腰肢,她拍拍双颊,蓦然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略怔,她眸线徐挪,定在自个儿右腕上——
  一、二、三、四、五、六……
  只剩……六枚……六枚?!
  怎么会?!
  五彩线未断,犹系得紧紧的,她的开心铜钱怎么又少掉了一枚了?
  原本串着八枚铜钱,秋天时候,在“太川行”失落的那一枚,后来虽托何婆婆领她进去又找过一回,仍旧无法寻获,何婆婆见她难过,直安慰她,还承诺会帮她再留意,也会请平时负责洒扫的人帮忙寻找,但秋去冬来,哪还有开心铜钱的影儿?
  不小心失去一枚,她已好懊恼、好懊恼了呀!
  怎么又发生相同状况?
  惊得一张脸瞬间血色尽失,她低头慌张搜寻,连摊子都无心照顾。
  啊!在那儿!
  一枚圆圆的小物在覆着薄雪的地上滚动!
  她紧张地追过去,眼睛直盯住不放,前后越过三名往来的百姓,铜钱巧妙穿过那些人的脚边,滚到对街巷口,止住。
  她吁出口气,弯身欲拾,一幕浅青色锦袖忽然跃入她低垂的眸线内,袖底的男人手指修长有力,先她一步捏起铜钱。
  顾禾良心底打了个突,循着那锦袖抬高双眸,直起身子。
  面前男子比她预估的要高,她秀颚一扬,眸光再试着上拉,与对方打了照面。
  这人是……咦?
  这双眼……
  啊!是他!
  是游家大爷那双头尖尾尖、圆圆儿的杏仁核眼睛!
  原来近近去看,他的瞳色并非玄黑,而是带着点奇异的金棕色呢!倘若眯成弯弯两道,金光灿颤,那模样应该颇淘气。
  “这位爷,您手里那枚铜钱,能否还给我?”
  她徐声问,不很明白为何会突兴一股想开怀笑的冲动,暗自深吸口气才抑制住,仅微微扬唇。
  游岩秀垂目盯着头顶心还不及自己肩颈的娇小姑娘直看,要把人家瞪跑、吓哭似的,他表情前所未见的严肃,内心前所未有的鼓荡。
  “大爷,那枚铜钱——”
  他突然粗声粗气抢话道:“开门做生意,就为求财求利,客人上门光顾,钱财自然从他们怀里挖取,一斗圆糯米和水去磨,再稀也仅能磨出两小层米浆,你适才卖出的甜糕、咸糕,都切得太大块,即便成本应付得过,再算上做工和所花的时间,怎么都划不来。”
  闻言,顾禾良一怔,又费了番劲儿才把不断涌上的笑意压下。
  她语调依旧持静守礼,淡淡道:“薄利多销,还是合算的。”
  柳眉蹙起,他红而有型的薄唇抿了抿。
  “那……那三个孩子呢?这也合算吗?见人家穿得破破旧旧,见人家可怜,见人家瞪着你热呼呼的年糕淌口水,你便分文不取,来一个送一个,来三个送更多,要是一口气来十个、二十个呢?你就不怕明儿个摊头前挤满大小乞儿,全来跟你讨东西吃吗?”
  顾禾良被他略嫌激切的眉目贺语气弄得有些迷糊,心想,他暗中觑看她的一举一动,定是在这儿站了好半晌,瞧他双肩都积着薄雪,黑睫也沾上雪花。
  越想,她脸蛋越热。
  唉,游家大爷实在长得好看,与他对视太久,会失神的。
  她调息,眸光收敛,一会才又缓缓与他对上。
  瞧着他时,她淡笑不语,像是无法回答他的问话,对他近乎气急败坏的质问也没搁上心,干脆笑而不答。
  游岩秀沉着脸。
  人在外头,他不太习惯板着一张脸,但这次不太妙,他表情愈严酷,心里头愈急,究竟急什么,一时间竟说不出个所以然,仿佛怕自己会把眼前姑娘吓住,怕人家觉得他难相处,觉得他市侩、对他不喜爱……
  青天白日的,他到底是被哪道雷给劈中了?
  生意场上,没心少肺的事他做得也不算少,老天要劈他,就劈得痛快些,莫名其妙轰来这一道,他头昏心热,目眩神迷,究竟想怎样?!
  “你不识得我是谁吗?”口气有些恶。
  顾禾良不以为意,点点头。
  “您是‘太川行’的秀爷。城里许多人都识得您。”
  “既然知道本大爷是谁,那你就该清楚,唯利是图是我的本性,锱铢必较是我的乐趣,这是商人的生存之道。问你话,你只笑不答,分明看不起我!你……觉得我全身铜臭味,对不?”恼羞成怒了。
  简直是欲加之罪!“我没这样想。”顾禾良心里的迷惑再生,感到好笑耶荒谬。qunliao她记起“太川行”会馆后院的哪一个秋日,私下与小娃娃称兄道弟的他,冷峻表相下藏着孩子气的真性情,而此时此刻,他正为了某个她全然不明白的原因,对她发小孩子脾气。
  “我觉得秀爷说的很是,我不答话,是真的想不出话驳您,绝无轻视之意。”她还是笑,双腮两抹红,沉静却也腼腆,细声又道:“我的铜钱,秀爷能还我了吗?那是我方才不小心掉的,您能不能——秀爷?”怎么恍神了?
  被低声一唤,游岩秀陡地抓回神智。
  明明烧着一把无名火,不断钻进鼻腔的香甜味却让他没办法专心一志地生气,那好味道像是从她肤上散出,害他很想把她抓来怀里闻个彻底。
  他蜜色脸庞竟也透出暗红,目光直勾勾的。
  说她美,也没多美,秀秀净净,中等之姿罢了。
  乍一看是小家碧玉型的姑娘,进一步与之接触,顿觉她宁静的神态委实耐人寻味,很稳、很沉,既明朗又沉稳,对她发怒,那怒气如泥牛入海,她笑笑再笑笑,大海一吞,泥牛全化了……
  他今日方知,自个儿原来是属牛的,他是那头泥牛。
  “这枚中心开着方口的铜钱对你很重要吗?”他终于现出一直捏在指间的小钱,铜钱上铸印着“和顺安良”四小字,两面皆有,做工相当精细,这种小东西便如泥娃娃的长生锁片,皆是用来祈愿守福的。
  “嗯。”她颔首。“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留?“你娘不在了吗?”
  她先是微愣,仿佛没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宁定心绪后才答:“我娘在我八岁那年病逝,已经不在了。”
  他抿唇,深深看了她一眼,边把玩铜钱,玩啊玩的,忽地启声又问:“上头有你的闺名,是吗?我听到那些大嗓门的婆婆和大娘们,一直‘禾良’、‘禾良’地叫你。”
  顾禾良心跳陡然一促,这样的交浅言深,又是跟一名几近陌生的男子,眼前态势教她感到困窘,但古怪的是,对他堪称无礼的直率,她并不着恼,也不愿敷衍应付。
  他的眼神很真,看人时很专注,灼灼的,能灼暖她的皮肤。
  她淡笑,又点点笑。“我的‘禾’是‘稻禾’的‘禾’。我叫顾禾良。”
  “我叫游岩秀。”礼尚往来,他郑重地自报姓名。
  她秀眉微挑,忍住噗哧笑出的冲动,再次悄悄调息。
  “那么,秀爷能把东西还给我了吗?”
  游岩秀没说话,只缓缓递出指间之物,放在姑娘摊开等待的掌心里。
  “谢谢……”合起手,握住铜钱,顾禾良感激地朝他绽唇笑开。
  他胸口绷绷的、胀胀的,说不清的欲念涌上,很想一直留住那张欢愉外显得秀颜。
  “我还有一枚铜钱,是我拾到的,上头也有‘和顺安良’的小字,想要吗?”
  “啊?!”顾禾良瞠圆眼,既惊且喜地见他翻出怀里的钱袋。
  他把钱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部倒出来,单掌捧着一坨银子和铜钱,有一枚色泽略深、厚度微薄,一下子就攫住顾禾良的眸光。
  “那也是我的!”遍寻不获,原来那时是他捡去了!她小脸喜色尽现,哪能再维持矜持,想也未想,伸手就要拿。
  蓦然间,她的指陷入男性掌握中,来不及取回开心铜钱,她却被牢牢握住了,即便这收拢五指的举动让三、四块小碎银子掉落地面,那男人也不去理会,硬是紧扣她。
  “哇啊啊——”惊呼。
  “噢!”惊吓。
  “咦?!”又惊又疑。
  顾禾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措弄得方寸掀浪,随即又被明里暗里伫足围观的男女老少吓了第二回。
  小手被抓,她心骤震,没叫出声,旁观的众人倒是替她惊呼连连。
  老天……她被看了多久?
  他可是永宁城里有头有脸的人,肯定会被认出的,可不能胡来啊!
  “秀爷?”她尝试要抽回手,努力地试过几次,对方偏偏不放。
  他不说话,表情再凝重不过,像内心正在下一个极重大的决定,一确定答案,便是一生的事,万不能马虎。
  ……这算被当街轻薄吗?顾禾良搞不清楚,实在没法子挣脱了,她只好胀红脸迎视他,无言乞求着。
  “第一次卖你一个人情,让你无条件取回铜钱,本大爷为富不仁、唯利是图的商人本色已然受到伤害,第二次总该有些甜头可尝吧?”他慢吞吞道,俊美面庞不像在说笑。
  “甜头?”
  “对。就是甜头。”他轻哼了声,嘴上虽如是说,此时倒已慢吞吞松开抓握的五指。
  甫一感觉那力道放松,顾禾良乘机收回柔荑。
  那枚掉了几个月的开心铜钱终于失而复得,她紧紧捏在手心里,脸还很烫,胸口仍旧促跳不歇。
  “谢谢,我很感激……你、你等等!”匆匆丢下话,她转身跑回米铺。
  “禾良,出啥事了?隔壁福婶刚才跑来后院米仓嚷嚷,说你被人欺负!谁欺负你,爹跟他拼命!”在铺子后面忙着的顾大爹突然撩开布帘冲出来,气呼呼的,手里还提着一根九齿钉耙。
  “没事的,爹,没谁欺负我,是有人拾到娘给我的开心铜钱,送回来给我了。我……我等会儿再跟您解释!”
  “禾良!禾良啊——咦?”闺女钻进布帘内,颊红红,眼发亮,不太对劲啊……顾大爹心中大疑,不禁看向对街,见那身形颀长的锦袍男子立在巷口,面容有些眼熟,他眯起眼再仔细看,讶呼一声,认出对方了!
  他家的闺女怎会跟那人牵扯上?
  顾大爹兀自发怔,禾良此时已从帘后出来,怀里抱着一只小提篮,笔直朝等在对面的男子小跑过去,来到他跟前。
  “我没什么能当谢礼,秀爷若不嫌弃,这篮子小食给您带回去尝尝。”
  游岩秀下意识接过她递来的小篮子,揭开盖子一瞧,脸色微变,喉结暗滚。
  “……我……这种甜腻腻的玩意儿我半点不爱,大爷我堂堂男子汉,怎会吃这种娘儿们才爱的小食?”
  闻言,顾禾良眉一扬,嘴角微翘,温声道:“这些白糖糕,糖霜茶果全是我亲手做的,刚刚做好不久,很新鲜的,材料都是挑选过的,甜而不腻口,秀爷尝看看好吗?”
  男人两眼发直地盯着甜食,却不答话。
  她忽地咬咬唇,幽叹道:“对不住,我真的拿不出东西谢您。这些糕点确实太寒酸……”
  就在她打算取回篮子时,他却不放,把篮子提把抓得死紧,紧得指节都突出来了。
  “我不吃,总可以拿回去给其他人吃。再有,你都说甜而不腻了,我可以小尝一下,如果既死甜又腻口,别怪我再来找你算账!你……你给我的东西还想取回,天底下有那么便宜的事吗?”他大爷又恼羞成怒了。
  真像孩子呢!
  逗着他、闹着他,然后就如同被点燃的爆竹,他自个儿噼里啪啦乱响一通。
  怪人,可是好有趣。
  顾禾良得把十指掐得紧紧的,才能勉强忍下翻滚的笑气。不能笑,至少不能大笑……唔,微笑应该可以把……
  于是,她对他微微地弯唇露齿,眸光如泓,将心中谢意传递。
  娘亲给的开心铜钱能找回来,她真欢喜,能和这位“表里不一”的古怪大爷说上几句,有所接触,她也是真欢喜,莫名地欢喜……
  第3章
  “混账!”
  听见男人蓦地低咒,顾禾良一凛。
  循着他的视线侧看,大街另一端有团团“红浪”席卷而来,她定睛再看,竟是永宁城的八大媒婆。她们个个“战绩辉煌”,自有“成名绝技”,又常是一身红衣珠花,那名气也是响当当。
  游岩秀冷脸再臭三分,漂亮的桃红嘴都气歪了。
  “刚才来四个,现下八个一起上,不给活路是吗?”他的忠心护卫小范不见踪影,怕是被整得不成人形了。
  “混账!”又骂,他收回目光。“……我得走了。”一接触姑娘沉静的、细长的眼,他脚步不禁迟滞,明明说要走,怎么走离一步会这么困难?
  “我要走了。”他语气略带重地重申。
  “嗯……”顾禾良微微笑,诚挚道:“希望秀爷早日觅得良缘,能顺利相到门当户对、知书达礼的大家千金。”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门当户对?千金小姐?难道本大爷娶亲还得看对方家产足不足量、底子够不够厚吗?你这样说未免太污辱人!我爷爷当年一手建立‘太川行’,从无到有,他老人家也是从贫民窟、穷人巷里硬闯出来,啃过草根、喝过雨水,吃苦当作吃补的,我跟在他身边多年,学了那么多,受的磨难也多,关关难过关关过,难道见识还会如此肤浅吗?你给我说清楚,大爷我——混账!”那波“红浪”已然逼近,逼得太近,非逃不可了。
  “我跟你还没完!”
  恶狠狠地撂下话后,他瞪她一眼,终于转身奔入巷内。
  顾禾良怔怔地立在原处,被他刚刚暴起的长篇大论弄得有些头晕。
  见到媒婆们一举杀到,她才想起游家老太爷帮长孙托媒之事,这事早传得街知巷闻,人家谈起,她就听,当作城里的一桩趣闻,反正事不关己,听听就算了,却没料想会和事件的主角说上话。
  她祝福他的那些话,绝对诚心,并无他意,怎么他好像不太领情?
  我跟你还没完!
  唉,这位私底下很孩子气的游大爷,都要成亲了,再不收敛些,会把自个儿的夫人吓着的……或者,老天能发发善心,允给他一个能包容他、甚至喜爱上他的孩子气的夫人。
  老天保佑……
  保佑他……
  “禾良,外头冷,快进来啊!”
  爹在唤她了。“好。”
  她咽下堵在喉间的无形硬块,心口绷得微痛,该是有些什么,但深思无用。
  深深呼息,她抛开那模模糊糊的心绪,笑着转身,小跑穿过街心……
  弯弯曲曲如迷境的巷内,锦袍大爷对自己当真佩服得紧,虽然他先前迷了路,然第二次踏进来,已渐渐掌握认路的要领。
  就说嘛,这种小事如何难得倒他?他谁啊?他可是“太川行”吃人不吐骨头、笑比不笑可怕的秀爷!
  此时雪花渐浓,他全身却怪异发烫,浑不觉冷。
  为何会这样,他也不甚清楚,只是脚步越放越慢,越来越缓,然后干脆停住,他垂首看着抱在臂弯里的小竹篮。
  四下无人,此刻不动口,更待何时?
  揭开竹盖子,白糖糕这么美,沾满糖霜的茶果这么诱人,他鼻翼歙动,左胸也跟着鼓动,长指抓起便往嘴里塞。
  咦?这滋味……有有有,他尝过!
  甜糕入口即化,糖霜融出甘味,带香的甜,爽而不腻,连无齿小娃都能靠一嘴涎,舔掉一大块。
  好好吃,好美味,他有一整篮子,全是他的、全都是他的呢!唔……是说,篮子会不会太小了些,怎么只有一层?真是的,他是大男人,食量大如牛是天经地义的事,送这一小层哪够他塞牙缝?可恶,等会儿再回头找碴去……
  无法克制,他狼吞虎咽地塞完所有小食,边吃边掉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不伤心,却是感动过头,泪水如清泉涌出,险些连鼻涕都要流下。呜……好感动……呜呜……不得了的感动……呜呜呜……怎会这么感动……呜呜呜呜……不好!
  背后有人!
  耳朵一竖,察觉到声响,他泪水凝在冰颊上,身后已传来声音——
  “哎呀秀爷~~我的好大爷,大冷天躲来这儿,您可教老身好找啊!”
  不知是八大媒婆里的哪一位,总之鼻子够灵,硬是给逮到了。
  混、混账!他满嘴甜糕还塞得两颊鼓鼓的!
  眉间纠结,他背对来人使劲儿猛吞,吞吞吞,吞得脸红脖子粗,额角浮出青筋,俊美五官揪成包子似的,好不容易终于把食物全咽进肚腹里。
  媒婆呵呵笑,人尚未走近,浓厚脂粉味儿已飘来。
  “秀爷,原来您中意‘春粟米铺’顾大爹家的闺女儿!唉,禾良姑娘和您在大街上的事儿,咱可都探得一清二楚。”
  “我中意她?”
  锦袖以随意之姿拭过面颊,把该擦的全擦干净。
  游岩秀长身徐转,对住一身俗丽的媒婆。
  此际,他俊面冷酷得可比寒雪,瞳底的凌厉半敛半现,笑哼:“奇了,我中意谁,自己怎不知,还得由你来说?”
  媒婆不自觉抖了下,红艳艳的嘴略僵,硬挤出话。“这种事……传得原本就快啊!您不遮不掩、当街握她小手,她羞得想挣都挣不开,最后,您还给她两枚金光闪闪、锐气千条的宝石当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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