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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你不在家里休息,跑来这儿做什么?”她略带责备的语气,仍掩饰不 了心中的悸动和情感。
“这几天,我打电话到店里都没有找到你,我很担心。”多教人窝心的一句话,令 怡芝鼻子微微发酸。
“有沉馥和柔儿在,我不会有事;最近店里比较忙,你不用担心。”她淡淡的说: “如果没有什么事,你早一点回去休息。”她知道白天医院的工作是十分繁重的。
“怡芝,别赶我走!”温德明捉住她的手放在他胸前。“为什么你还要如此对待我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接纳我?”
“德明,别把感情放在我身上,不值得的。”她抽出被握住的手,垂下眼睑不肯正 视他。“这世上还有比我好太多、太多的女孩子,我只不过是残花败柳,我配不上你, 你就当从来没有认识我吧!”
“到现在你还说这种傻话?!”他一副心痛至极的样子。“如果我真的在乎过去, 我今天会为了你牵肠挂肚,还会为了你睡不好、吃不下吗?说这种话或许有点肉麻,只 是我真的很伤心,为什么到如今你仍无法明白我对你的心、对你的爱、对你的感情?”
他的付出,她怎会不明白?她不是个冷血的人,而且她对他也不是没有感情、没有 爱,但他是这么好、这么杰出的一个男人,她有什么条件去爱他?甚至她连当一个女人 的条件都已经没有了。
想至此,她的泪水止不住地从颊上滑落。
“怡芝!别哭!”温德明深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心疼不已的轻抚着她。
“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走出过去的阴霾,我希望由我来照顾你,我们可以拥有一个属 于我们的家。”
一听到他提“家”字时,她的泪水更不可抑制地泛流。
“你要的我给不起,也没有办法!”她的头摇得如波浪鼓。
“听我说!”他捧住她的脸,深情款款地凝视她。“只要你愿意,你就给得起。”
“德明,你明知道我已经丧失当女人的条件,你又何苦逼我呢?”
“你又说什么傻话!”他一字一句坚定地说着:“如果你指的是无法生育这件事, 我不是告诉你,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我不在乎孩子是不是 亲生的,我在乎的只有你。”
“不!不!”她怎么可以因自己使他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温家就只有他一个 儿子,温港生夫妇对他的期望又是那么高,她不能教他伤了父母的心啊!
“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见你,我不爱你,你懂吗?我——不——爱——你!”
她像发狂似地推开他,然后旋身逃命似地冲入屋内,将他隔在门外。
有谁会明白要她说出这句“我不爱你”是如何痛苦而困难的,但是她宁愿将所有的 苦一肩挑,宁愿自己受煎熬,也不愿见到他因为她而受到任何伤害。
“怡芝,我不会放弃的。五年前我不放弃,五年后的今天,我也不会放弃!”
他凄怆坚定的语气教林怡芝的心阵阵抽痛着。
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她可以想象他会有多伤心。
她不是真的狠得下心一次又一次地伤他的心,只是为了他的将来,她不得不如此。
“你走!不要再来了,求求你,走!”她的心绪如波涛汹涌,哽咽的声音有掩不住 的悲切。门外沉寂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走远的脚步声。
泪水彷佛要从她体内流到干,再也止不住地……
烈阳下,三张娇俏、洋溢青春的脸蛋,神情充满了兴奋和喜悦。
毕业了!终于领到毕业证书了。
这也是代表人生的另一个旅程的开始。十七岁,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年岁,有着梦想 ,有着憧憬。
“好热喔!想不想去吃冰?”陈柔儿把刚领到手的毕业证书当扇子扇,红通通的小 脸如苹果般。
“好哇!”沉馥拍着双手附议。
“我不去,你们去就好了。”林怡芝轻轻地说。
“怡芝!”陈柔儿拉着她,嘟着小嘴霸道的说:“你不去不行,我们三个人少了一 个你,又有什么意思。走啦!”
“柔儿说得对,而且今天由我请客,如果你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沉馥特地强调 了今天她要请客,原因无他,只是平常请客的人一直是陈柔儿。因为三人中,她家里的 环境最好;她父亲在镇上拥有一间规模很大的食品加工厂,且陈和仁又只有她这个掌上 明珠,真的是捧在手心都怕把她给捏碎般地疼爱着。
“走吧!还考虑什么,说不定以后我们三个人要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
陈柔儿一手牵着沉馥,一手牵着林怡芝,眉宇间流露出不舍。
阿美冰果室是镇上唯一卖冰品的地方,冬天就改卖咸汤圆;平时生意不是很好,只 因镇上的人都十分刻苦勤俭,上工的都会自己打点便当,吃一碗冰就认为是一种额外的 享受,所以老板娘一见到她们三人,原本懒洋洋的表情马上一振,笑玻Р'的招呼着。
“坐坐坐,今天想吃什么冰?”
“我要红豆牛奶月见冰。沉馥,可以吗?”陈柔儿首先说。
所谓红豆牛奶月见冰就是红豆牛奶冰外加一颗澄黄的鸡蛋黄;在冰果室里,它可以 算是最贵的一种冰品。
“那有什么问题。”沉馥虽然有些心疼,但是仍不以为意。平时吃东西都是由陈柔 儿抢着付钱,她和林怡芝只负责吃,以至于昨晚她狠下心把养了好久的猪宝宝宰了,就 是想回请陈柔儿。“怡芝,你呢?”她问。
“给我一碗清冰好了。”林怡芝知道沉馥家里的状况,所以十分善解人意的要了店 里最便宜的冰。
沉馥投给她感激的一眼,但是还是替她和自己点了粉圆冰。
“沉馥……”
“唉!我难得请一次客,你只吃一碗清冰不是小看了我吗?等你有了工作、领了薪 水,记得要回请我和柔儿就行了。”她这么说是想让林怡芝的心宽解一点。
虽然沉馥家里的经济状况没有像陈柔儿家那般富裕,但是也算得上“小康”。
她父亲是公务人员,母亲则在陈仁和的工厂做事,比起林怡芝她是幸福多了。
“怡芝,你开始找工作了没有?”沉馥担心的问。
“还没有,你知道我爸从上一次在工地受了伤就一直生病,我想找一份离家不远的 工作,一方面可以赚钱,一方面又可以照顾爸爸。”她的眉心轻拢,愁绪满怀。
她母亲在生下她时就因难产过世了。父亲只是退役老兵,除了政府每月微薄的津贴 外,也没有其它积蓄,他却一心想要栽培这唯一的女儿,所以平时也会到一些建筑工地 去挑砖赚钱。但是一个月前,不小心在工地跌了一跤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落在她肩 上的担子也更加沉重了。在镇上想找一份工作并不容易,因为就业机会不多,所以流动 率不高,但若要出外工作,她又放心不下父亲。
沉馥用脚轻轻踢了陈柔儿一下,陈柔儿马上意会她传过来的讯息。
“这样好了,我去问我爸爸看工厂还缺不缺会计,我让他替你安排,你也就可以就 近照顾你爸爸了。”
“再说吧!”她怎么会不明白陈柔儿的“好意”,只是以她一个高职刚毕业的新手 ,如何可以独当会计一职?虽然透过陈柔儿的关系,陈仁和一定会替她安插一份工作, 但是她不想让别人有闲言闲语可以说。
“柔儿,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沉馥连忙把话题转向她,以免气氛太过凝重。
“我爸爸要我到台北去补习一年,然后继续升学。”她说得一脸无奈,而林怡芝却 听得满心羡慕。
“简直太棒了!如果你到台北,我就不怕没有朋友了。”沉馥说。
“怎么?你也要去台北?”
“嗯,我要去台北找工作,我听说台北工作机会很多,薪资也高,说不定我还可以 半工半读。”她自信满满地规划着未来。
“万岁!我正愁着到台北会落单,既然你也打算到台北,那我就有伴了……”
陈柔儿兴奋的说,当瞥到一旁落落寡欢的林怡芝时,连忙安慰她说:“怡芝,你不 要担心,就算我和沉馥在台北,我们一定会常常保持联络,说不定你爸爸身体好一点, 你也可以上台北来找我们了。到时候我们三人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这是不可能会实现的,林怡芝心里很清楚。她父亲身体状况是每下愈况,她说什么 也不会将父亲孤零零地留下而远赴台北。
“怡芝,我们一到台北会写信告诉你,有什么事情,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而不告诉我 们,知道吗?”沉馥握着她的手,大概是因为环境的关系,林怡芝是三个人中最沉默, 也是最早熟的,有什么苦、什么心事,她宁可一个人承担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沉馥说得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一国』的。”陈柔儿也叠上自己的手 。
“沉馥,柔儿……”林怡芝激动得眼眶盈满了泪水,说不出一句话来。
离别的愁悄悄然地染上三颗青春的心。
第二章
林怡芝一回到家门口,隔壁的阿水婶慌张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她说: “怡芝,你上哪儿去了?你爸爸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阿水婶,我爸爸出了什么事?”不祥的感觉爬上她的心头。
“你爸爸在浴室又跌了一跤,昏迷了好几个钟头,要不是前头的阿木伯正好有事要 找你爸,现在你连最后一面都会见不着!”阿水婶的话犹如一颗炸弹,炸得她的世界风 云变色。
“阿水婶,你不要吓我。”她说话的声音都打起颤来。
“这事能瞎说的吗?你还在这儿发什么呆,还不快去诊所,你爸爸还等着见你一面 呢!”
林怡芝没能多想,拔腿就往诊所方向跑去。但她发现双腿好象被绑了铅块似的沉重 ,跑得她心力交瘁。
好象跑了一世纪似地,好不容易才到达诊所,里面有好几个人全是他们家的邻居, 个个面色沉重。
“王大夫,我爸爸他——”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王大夫神色凝重地揪起眉心,从 人群中走了过来。
“怡芝,对不起,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轰”一声,又一颗炸弹炸得她无法思考,炸得她脑袋四分五裂。不!不可能的! 她不相信上天会如此对她!
“王大夫,我……我爸爸……”她不断吞咽着口水,才能从干涩的喉中发出声音。
望着她急切的脸庞,王大夫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父亲在你来之前的五分钟才过世。”他回过头,指着病床上被盖上白布的病人 。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病床前,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苍白的脸上,连双唇都失 去了血色。她觉得冷汗直冒,甚至冷得她打哆嗦,全身颤抖。
“怡芝……”王大夫紧张地看着她,深怕她会支持不住。
“爸爸!爸爸!”她悲怆地哭喊着,当她伸出手掀开白布时,乌云从头上罩了下来 ,眼前一阵发黑,她倒了下去;唯一的一个意识,她见到他父亲安祥如睡眠般的慈脸… …
沉馥和陈柔儿担心的看着从葬礼回来后就不曾开口的林怡芝。
“怡芝,节哀顺变,我相信你爸爸在天之灵也不喜欢看到你这样。”沉馥安慰着她 。
“沉馥说得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陈柔儿也出声劝着她。
才短短几天,她原本就纤细的身子更瘦得弱不禁风,刚才在后山的墓园,山风几乎 就要将她吹倒,幸亏沉馥和陈柔儿在一旁扶住她。
“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今天你 们也……累了一天……早一点回去休息吧!”
她的样子她们不担心才怪!
叩!叩!敲门声随着阿水婶的声音传过来。
“怡芝!怡芝!李太太来看你了。”镇上很小,姓李的就只有一户人家,就是镇上 的土财主李金富;镇上有一半以上的房屋、田地都是他们李家的。李金富在前年也去世 了,虽有独子李家生,却是生性放荡,吃喝嫖赌几乎无所不晓。三个月前因喝醉酒打伤 了一名管区警员,而被判了五个月的有期徒刑;李家的家产落在李家生手上,恐怕金山 银山也要荡然无存。
幸亏李太太早有自知,所以一直掌握着李家家产大权,只希望李家生能有浪子回头 的一天。“李阿姨!”陈柔儿跟走进门的李太太打招呼。
因为陈仁和的工厂用地是向李家买来的,加上她母亲和李太太又曾是同窗好友,所 以她对李太太并不陌生。
是造化作弄人,还是真如李太太曾向她母亲哭诉的,自己前辈子造了什么孽,以她 一个如此善良又贤淑的人,竟会生一个不学无术、每天只会惹是生非的儿子。
富不过三代,这句话说的真是一点也不过分,除非李家生有顿然觉悟的一天,否则 李家迟早会被他给败光。
陈柔儿对李家生的印象,可以说是坏到极点。
满口槟榔又爱耍帅,那一身流里流气的穿著打扮,简直令人不敢恭维;尤其那色迷 迷的眼睛,只要一见到漂亮一点的女孩子,彷佛就会流出口水般,教人感到恶心。
“柔儿,你也在呀!”李太太似乎很讶异会在林家见到她。
“怡芝是我的同学也是好朋友。”她解释。
李太太点点头,转向一旁的沉馥微微一笑说道:“你是沈老师的女儿吧?”她之所 以认得沉馥,是因为镇上只有一户人家姓沈,加上沈馥的父亲又曾教过李家生;
她还曾亲自登门拜访过沈老师,希望可以多加管教她这个不成材的儿子,只是朽木 不可雕也。李家生根本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初中一年级才读了半学期就因旷课过多而被 退了学。
李太太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还登门道谢,所以沉馥一直对她存有好感。
“怡芝,李太太特地来看你,你这孩子怎么还傻呼呼的!”阿水婶急着一直对还有 些失神的林怡芝使眼色。
不论是林家或阿水婶的家,这附近不下三十间的屋子全是属于李家所有,正确说法 ,李太太算是他们的房东。
“李太太……谢谢你。”回过神的林怡芝突然双膝一屈,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连磕 三个响头。
“你这孩子是在做什么!”李太太心疼地扶起她,一旁的沉馥和陈柔儿却看得一头 雾水。
“这一次怡芝父亲的后事可以办得如此快又隆重,全仗你的帮忙,否则只怕连个安 葬处也没有,怡芝给你磕头也是应该的。”经阿水婶一说,陈柔儿和沉馥才明白这个中 道理,对李太太更萌生了一股敬意。
“怡芝,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李太太关心的问。
“我……”一切事情发生得如此快,她根本连应对的能力也没有,还谈得上打算吗 ?自从她父亲受伤卧病在床,他们家连房租都缴不起,加上此次葬礼的花费,她要何时 才能还得清?
金钱债易偿,人情债难还,李太太对她的这份恩情,她一辈子也偿还不了。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我不要你还,我只是想知道你对以后的日子有什么计划。”
她眼底尽是茫然。
“不如请李太太给她拿个主意。”阿水婶讨好的说。
“我想,你若不介意,就到家里来帮我。自从我先生去世后,有一些帐目至今我还 搞不清楚,我曾想过要请个人来帮忙,但这种事我又不好随便让人插手,如果你肯来帮 我,我倒是十分高兴。”她的话中有话,就是没人听得出弦外之音。
“怡芝,你还不快谢谢李太太的好意。”阿水婶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她这个太 监。
“李太太,谢谢你。”对林怡芝而言,这真是受宠若惊,她怎料到事情如此顺利, 她还苦思不知如何偿还李太太的恩情,现在——是她报答的时候了吧?!
住进李家,不知道是不是李太太特地体恤她刚丧父,根本没让她做到什么事,除了 给她一些帐册对对帐之外,她清闲得无法想象;而李家上上下下的佣人对她十分照顾, 完全把她视为上宾看待,这让她感到十分不自在。
“李小姐,休息一下,吃点点心。”她不知道和黄妈提过多少次,黄妈还是叫她小 姐长小姐短的。
“黄妈,你就叫我名字吧!你叫我小姐,我怪不习惯的,而且我也是来李家工作的 。”
“那怎么会一样?!你读过书,人又长得标致,和我们这些下人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而且太太也不会赞同的。”
“你是说李太太要你这样叫我的?”
“唉……唉……不……是……”黄妈好象想起什么似地赶紧换个话题,“我在炖一 锅红烧肉,差点忘了。”说着就匆匆离开,留下疑问给林怡芝。
她实在不明白黄妈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得如此奇怪,或许是怕让李太太责怪吧!
住进李家这些天,不论是谁都可以感觉到,李太太对待她就如同自己的女儿一样, 甚至还曾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