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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克勒斯十二宗疑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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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干吗要这么做?”赫拉克勒斯又说了一遍,狂怒的目光向得伊阿尼拉扫去。

“当时,我好像失去理智了……我再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往哪里去……”

“现在你多少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了吗?你跑进蛇窝,就是跑进地狱了!只差一点点,你……你就……我真不忍心说啊,可……”

赫拉克勒斯两眼充血,攥紧拳头,大家担心他怕是要打这姑娘了。这时,他抓起五斗橱上一个很大的青花瓶,猛的扔在了地上,将它摔得粉碎。没人动一下身子,也没人说一句话。随后他跑出屋子,猛的带上门。餐具柜上的瓷器,还有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过了很久都还在颤动,仿佛是要突出表明在场的几个人心中有多不安。

19

得伊阿尼拉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下午过了一段时间才出来骑马溜达了一番。她回来后用晚餐时心情已平静下来。当她对人家说明天她要去伦敦处理一些手续问题时,没有一个人特别说此什么。随后她去花园找到赫拉克勒斯,一起谈了很久。两个小时后,他们同到客厅,显得相当轻松而且脸上都挂着笑。内维尔·劳埃德见到他们时想道:“一次吉祥的谈话呢!”

当理查森太太说要去睡了、从长靠背椅上站起身时,她弟弟请她重新坐下来。这时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

“我想和你说说话,亲爱的姐姐。”他说,眼睛并未离开手里拿着的小说。

“我也是,真的。”她叹了口气,“不过经过发生这番事,我觉得有点累了……”

“今日事今日毕嘛,大家都知道的。”他说,样子像个思想冢。

“我知道,内维尔。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呢,我想也应当理解这些年轻人。我们了解我们的赫拉克勒斯……事实上,从各种情况来看,我觉得他的行事方式还是相当正面的。丽塔呢,我本来不认为她会有胆量去做这件事……”她稍稍停了一下,“但最让我担心的,是德雷克。这场折腾完全把他弄得心烦意乱了。”

“可能吧。不过我想谈的不是他们,而是你,亲爱的……”

“哦?”理查森太太惊讶地发出声,取下了她读书时戴着的眼镜。

“对,谈谈你,谈谈结婚前的你,那个小姑娘。”

“我的天,如果你真对这个话题有兴趣,那也行。”她答道,给逗乐了。

“你并没告诉过我说在你丈夫在中国认识罗伊·拉塞尔之前,你就已认识了他,对吗?”

宅子女主人的眉头微微一皱。

“确实,是这样。甚至可以说,正因为如此,约翰和罗伊才在那里结下了友谊,感到虽有几千公里的距离,却成了一种共同的感情上的纽带呢。”

“共同的感情上的纽带,”她弟弟重复了一遍,口气不无嘲讽,“这说法我倒也很喜欢。就我所弄明白的——需要时你可马上纠正——你和这位罗伊做‘朋友’时,是十四或十五岁。”

“你想说什么我很清楚,内维尔。好吧,是这样,我和他曾有过小小的挑逗调情,但非常柏拉图,是精神上的,这你放心。你很清楚我们接受过家庭教育的。”

“啊,这方面嘛你也知道,我们不能把事情讲得太绝对了!说到这些刻板的教育,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年轻人走到一起,使他们蠢蠢欲动呢。”

“你讲得好像很内行嘛……”

“可能吧,亲爱的姐姐,但今天晚上要谈的是你。对挑逗调情这种事,我到现在还愿意相信你心地的纯洁,那时你可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不过我们可别说远了。一八七四年你嫁给约翰时年方二十.而他比你大十五岁……”

“那时,这可是最般配的一个结合。”

“当然,这没任何可说的。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能和我稍微讲讲这个名气不小的罗伊。他是家族的朋友,经常和你丈夫一起来休假,我却一直没机会和他会面。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看来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力……”

理查森太太有会儿身子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她的弟弟,随后答道:

“对,可以这么说。影响力这个词用得很贴切。约翰说过,他对手下的士兵就有很大的影响,因此从来没有发生过军纪问题。罗伊·拉塞尔,人人对他唯命是从。怎么说呢,他让大家着迷呀!”

“我明白。我能理解你作为少女也禁不住被他吸住了。”

理查森太太眼神冷漠。

“我不知道,那时候能有多少小姑娘能做到顶住他的魅力……”

“为什么你没再继续和他交往了呢?”

“我太年轻了,内维尔,你别说蠢话了吧。当时我替自己害臊,也害怕这事让人知道。”

“我承认,你在谨慎这方面做得非常出色,我自己就一点也没注意到呢。对啦,他相貌如何?倒是有张他的照片,和你丈夫在一起的,不过很不清晰。”

“你究竟想干吗呀?”姐姐突然生硬地打断说。

前侍应部领班平静地点上一支雪茄,然后答道:

“你明白不,亲爱的姐姐,我一直觉得,他的遗产非常奇怪……”

“奇怪?可你也是深受其惠的呀!”

劳埃德没理这句话。

“不过我最终还是认为,这个人之所以选择赫拉克勒斯作继承人,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子女,而他这么做也就成为某个保护人了。不管怎样吧,以前我还从没想到过你那双美丽的眼睛会和这个选择发生关系呢。”

他惬意地喷出一口雪茄烟,而理查森太太像尊雕像似的身子一动不动。

“是这样,亲爱的,昨天晚上我偶然发现他的一张照片,上面的题词是给你的……我们彻底私下说说吧。罗伊岁数比约翰小多了,对吧?确切点说,也就是你这个年龄。不管怎样,照片上有个日期,但它和你的少女时代对不上号,相差很大,是在你结婚之后,足足有十年左右呢……”

一阵难受的沉默。随后理查森太太说道,声音低哑:

“这不关你的事。”

“那么你们是又恢复了联系,对吗?可能就是那几次休假期间,那时约翰回来都有你这儿时的老朋友陪着!”

“求求你了,内维尔。”

“真的,亲爱的姐姐,以前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会瞒天过海呢!不过我还没说完。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罗伊的脸看起来有点眼熟。就照片所能提供的来看,脸部,总的外貌,还有他的肩宽,莫不如此。故而我考虑过一种推测,相当冒昧的推测,但这有个好处,就是它能更好地解释他选择继承人这件事。我想知道你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因为我认为这个问题很重要……”

蒙蒙细雨滋润着伦敦。得伊阿尼拉匆匆走进肖尔迪奇咖啡馆。约她见面的那个人已经到了,坐在和上次同样的地方——就是软垫长椅的拐角处,位于隔开了两间厅堂的玻璃窗洞后面。那天顾客稍许多些,邻桌袅袅升起缕缕香烟烟雾。

“您稍许迟了些,我亲爱的丽塔。”这个人指出。年轻女子刚刚把她湿漉漉的雨衣脱了下来。

“我碰上一阵骤雨了。”

“真的,我已注意到您这段时间相当心不在焉,说得确切些,是乱了方寸。很遗憾哟,因为您开始时给我印象很好。”

“我是不是应当理解为……”

“不,您放心好了,形势并不严重。不管怎样,我想我能够对您总体上的表现加以祝贺,甚至比我期望的还要出色。骑术和绘画都是好样的!”

“我得说,以前我在绘画方向就已经有了—些基础……”

“正合我意!总之,不管怎样,结果才最重要。您穿上死者长袍裙的做法同样很妙。这是天性的一种杰出表现,非常纯真,它马上就使我们那位年轻的鳏夫动心了……”

“我不过是照您指示去做的。”

“您可别小瞧自己,小姐,您有演喜剧的一定才华。可惜,发生了最近那个夜晚的事……这件事呢,我得说您的表现确实拙劣!”

人影靠在厅堂的墙角柜上。他没有脱下帽子,因此要瞥上一眼他的脸部相貌,恐怕得像此刻的得伊阿尼拉,非常靠近柜子才行。实际上,此时厅堂里谁也没在意他,附近货栈的女工们在小憩时总是来杯茶,她们都有别的要操心的事。

“您究竟为什么要到那个房间里去呢?”

“您听到过我的解释了,不是吗?”

“并不是非常清楚。不过算啦,我希望您以后别再犯此类错误。游廊里那场乱子就更不用提了……总之,这一切都在使我重新考虑您的报酬问题。我决定还要等一等再付您钱。”

“一点不急。”得伊阿尼拉无所谓地说。

被黑毡帽帽檐半遮住的眼中闪过警觉的神色。

“哦,行啦,我看得出,这个角色所能提供的可能性您已做到了。这可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因为您这辈子再也不会碰上这样的事了,对吗?”

得伊阿尼拉喷出一口香烟,把它弄成长长的一缕,状如细线。此时的她脸上出奇地平静。

“我考虑过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说,“我相信,我会把您已付给我的一部分钱还给您的。”

“您说什么?”

“我无法做到全还,因为我已从里面提取了小小一部分,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不过您的钱差不多都可收回。”

影子的脸上显得很是困惑。他喃喃道:

“可……这钱……是您的呀!您挣得光明正大,它属于您。”

“没父系的,我已决定了。我会在下次还给您。”她嘴上显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或者更简单些,我将把钱装进…个信封放在您的床头柜上.就像您把信送到了我那儿一样。这么做会使我们避免无谓的跑来跑去。”

“行……行啊……随您的便吧。您还是要非常谨慎小心。无论如何,翠径的人不能知道我们商定的这笔交易,尤其是不能告诉赫拉克勒斯,即使以后情况可能变得对您非常有利也不行,虽说这方面的势头看来还算不错……”

“我又不傻,您想想吧。我不难想象那时我们会有什么风险。”

“我能问问您作这个决定的原因吗?”

“嗯,很简单,这么拿钱而去勾引一个男人,我觉得从自己方面来说并不光明正大,同时……”

“说吧,我听着呢。”

“诸事顺遂,但有个小麻烦掺和进来了,最后我想自行了断——我完全被他吸引住了.甚至觉得我已坠入情网。”

影子摇摇头。

“嗯,我原本一直在想,您演的这出戏可真出色……那么,万事如意啰,是吗?”

“也对也不对。因为我在两种矛盾的感情中非常痛苦。一种感情在将我推进他的怀抱,另一种则告诉我要当心。事实上,我依然还是有点害怕他,害怕他发脾气时的那些反应……”

“这多少也是翠径所有人的感觉!大家钟爱赫拉克勒斯,同时又畏惧他。不管怎样吧,我觉得您所碰到的事都相当顺利,甚至非常顺利,总之是在将我们的协议渐渐面上句号。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我们也就没有任何理由再遮遮掩掩的了。”

“不过我想对您提个问题。关于我那个‘教父’……他知道这个骗局吗?要么您是成功地使他相信了我就是那个已断了往来的养女吗?”

影子狡诡地一笑。

“让我们什么都忘了吧,好吗?我想这对大家更好些……”

得伊阿尼拉走出咖啡馆时微微笑着。她认为这一天过得不错,虽然她心里觉得这笔交易令人厌恶。这钱她可不感兴趣!如果钱在手上,她真想扔到刚才离开了的那个人的脸上去呢!

湿漉漉的沥青路上响着她的脚步声,她轻快地向火车站走去。对她来说,现在事情已很清楚:要么按自己所愿和赫拉克勒斯一起生活,要么不。在这种情况下,也许她会发生什么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同甘共苦,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她是这样来看待自己未来的。如果赫拉克勒斯哪天发怒将她杀了,那她甚至还会认为,这种死法要比别样的死更加体面。她的生命是属于他的,他有权利在认为适当的时候骂她、惩罚她……

当然,得伊阿尼拉也并不总是能积极、果断地看待自己的未来。她内心深处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感,只等着机会一到就会冒出头来。青龙之谜远未解决。相反,自从她在“中国居”迎头撞上它那可憎的面孔之后,这个谜团愈发变大了起来。这个雕像像极了她噩梦中的青龙,巧得很不寻常,使她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定是弄错了……也许是看花眼了吧?

她最后还是让自己相信,是她精神上的焦虑不安造成了两个幻象。她想把事情弄个明白。“中国居”里的龙现在已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了。她曾利用游廊里一片狼藉之后造成的混乱,又回到那里仔细看了看。她要做的事不过就是将它和“自己幻象中的青龙”比较一下……现在她知道它的藏身之处;她已见过多次,但没有真正仔细揣摩过。

她也曾一时动念想和赫拉克勒斯说说这事,但又觉得这么做欠考虑也有风险。这个秘密不能让他知道啊!挥之不去的预感很悲观,这对他们的感情提出了质疑,也是一种有害的猜忌,有可能就会酿成她所担心的悲惨情况。

她没去火车站,而是去奥尔德盖特乘电车向前坐了三站。在灰蒙蒙一片的阴沉天空下——只有伦敦,特别是在这个地区才会有——她沿着大路走去。一架架牲口套车将路堵得难以通行,也给有轨电车的运行造成了麻烦。她走进一条窄窄的弄堂,置身在一个奇特的天地当中。那里的光照似乎不大合乎常情,石块铺砌的路面也高低不平。人们走路时弯腰拱背,脚下悄无声息,似乎他们的良心有欠安宁。窗口都晾着内衣,挂在横系在弄堂两边那些拉紧了的绳子上,有如军舰上的那种小布旗。衬托着它们的,是颜色深暗、脏兮兮的墙砖,使它们一件件显得很醒目,也透出了它们的匮乏和贫困。她有一两次撞到了某个流浪的驼背人身上,这个人便会伸出他那皱巴巴、马马虎虎缝补了几下的大礼帽——它的主人穷困潦倒程度的真实写照。那些屋子的后院中有狗在叫;人们会在那里看到一些大桶和各种各样的箱子,里面的东西就令人生疑了。有条大河并不远,不用见到就闻得出它的存在。

得伊阿尼拉知道,在白天这个时候她不会有多大危险,但她还是不放心。她加快脚步,随后在一扇花花绿绿的门前停了下来。她叩响门环,等着。不一会儿,有个斜眼男子过来了。他听她说了来意,侧身做了个手势让她进去。

她顺着一条窄窄的过道向前走去。过道灯光昏暗:照明灯都很小,而且彼此相隔很远。它们已经精打细算,却又好像还要被混沌、污浊的空气所吞没。这是一股暗淡的雾气,它气味呛人,使人头晕。她拐弯走上另一条逼仄的过道后,进了一间呈正方形的屋子。男子点亮了放在几个墙角的四盏油灯,照出了糊有鲜红墙纸的墙壁。挂毯上有图案和各种花卉,无形中也使它显得不那么单调。不过有条面在天花板上的大青龙特别吸引了她的目光。得伊阿尼拉全身哆嗦,慢慢抬起眼睛,开始仔细打量它……

离开这间藏污纳垢的屋子时,她脸色阴沉,在想着什么。这时她确信,自己以前并不是什么幻象的牺牲品,也没有受到自己那些想法的左右,因为两条“青龙”的头部完全一样,说到底,不能再认为是一种巧合了。以后她再有这个幻象就是一种提醒,一个正式的警告……甚至可能便预示着未来。

在查林十字架车站的站台上,她迟疑了—会儿才跨进车厢。人能和命运抗争吗?能改变已经写就的历史吗?现在,看来还是有可能的……她可以转过身不回翠径庄园去,可以试着把一切都忘了。但到哪里去呢?她脑中一片空白。她孤身一人,既没个家也没有朋友。当然,她不怀疑的是,她一定能安安稳稳地重新开始她的生活。但又是哪一种生活呢?一种平庸的生活?仍旧和她过去的生活一样,凄凉、单调吗?那种生活常常使她想要跳到飞驰的火车轮下。不,问题恐怕不在这里。她感到力不从心了。

车站站长急促的哨声猛地使她一震。她果断地跨上车厢的踏级。

她要回翠径庄园去了。赫拉克勒斯是她活着的理由。她将与命运抗争并取得胜利,就像人们去猎取并追踪到老虎一样。

第08章 狄俄墨得斯的牝马

20

五月末

就像住在翠径庄园的大部分人一样,薇拉·诺韦洛很不适应她弟弟新冒出的古怪念头。他突发音乐狂热,还枉费心思要让他的蛇和他一起分享这份热情。她后来总算明白,在这种情况中,一个也像小丽塔那样容易激动的人是会失去自制能力的……可惜,游廊事件并未打消德雷克那令人难受的音乐激情。现在,他已不再试图和他那些回到了窝里的食客们建立什么联系了,而是“呼唤”着那逃之夭夭的一条。游廊本是一处独立的空间,那里的草木提供了一个很大的好处便是吸音;但他现在已不再局限在游廊吹奏,几乎宅子里到处都听得到他的笛声,尤其是宅子四周。宅子的窗户在阳光明媚的白天都开得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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