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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克勒斯十二宗疑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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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在想,他就真的没有杀死她吗……”

“得了吧,迈克尔,你很清楚他做不出这种事来的。”

“即使是在他大发雷霆的时候?”

“细细想来,倒也是。”

“何况,这一点你照理应该明白:他生气的时候,最好不要有人挡着他。不是有好几次,他为一点鸡毛蒜皮的琐事就掴了你的耳光吗?另外一次,你回想一下,他把我吊在衣帽架上,只不过是因为我说了句他没教养!你这个弟弟呀,是个危险的蛮汉,真该当心才好!”

薇拉抿紧嘴唇。

“确实,是得不要惹他发火。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曾有过一颗善良的心。再说,他眼下的状态正好证明,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我尤其认为他有点疯疯癫癫,正是这一点让我担心。”迈克尔答道,将前额顶到窗格上,“他和阿特金森姑娘情投意合,这并不叫人奇怪!喔,我看到有人来了……”

有片刻功夫,他没说话,随后又一笑说道:

“我心有灵犀………这是内维尔舅舅的养女,丽塔·德雷珀小姐……”

薇拉走到丈夫身边,打量着正从小径走过来的客人,问道:

“你觉得她怎样?”

“看上去不丑……”

“有天你也是这么对我说过的,”诺韦洛太太伤感地提醒道,“不过已是多年前的事啰……”

第04章 勒耳那蛇怪

7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叙述(续)

欧文得出有关“赫拉克勒斯功绩”一说的结论之后,便一直处在亢奋状态。经过了烦闷无聊漫长的一段时光,他好像完全换了个人。他的足迹踏遍伦敦的大街小巷,有如蜜蜂那般活跃而快乐。而我的性格冷静,感情不易外露,但一探究竟的强烈好奇心却和他不分上下。他去哪里我都跟着,特别是和他一起跑舰队街,长时间泡在报社的档案室里,满怀希望地查阅最近十个月的各种日报,以期沙里淘金,能找到涉及其他“功绩”的点滴材料。

我们还跑了苏格兰场,去了我们的朋友韦德坎德督察那里。遗憾的是他公务繁忙,几乎抽不出时间来接待我们。但他仍注意听了我们所讲的一切。此前他的一些同僚已请他注意这狮人的情况。他答应我们,只要一有可能,便会过问此事并和我们通气。我们并不怀疑他态度认真,也知道警方调查细致,早晚会有所成果,但我们很是性急,耐不住光是等着。很快,我们的努力就因欧文的睿智而得到了回报。

事实上,我这位朋友已经看出,我们的调查不能单一局限在狮人的体貌特征上,因为在某些情况下证人们根本就没提及。同样应当引起我们注意的,是“赫拉克勒斯功绩”的象征意义,以及它们发生的时间顺序。目前知道的案件有三个,再从我们这位“赫拉克勒斯”是遵循古代那位英雄完成业绩的次序这一原则出发,便可更加准确地确定我们的调查范围。其日程模型如下:

(1)9月,“扼死涅墨亚狮子”

(2)10月,“斩杀勒耳那蛇怪”

(3)11月,“捕获刻律涅亚金角牝鹿”

(4)12月,“活捉厄律曼托斯野猪”

(5)1月,“清扫奥格阿斯的马厩”

(6)2月,“杀尽斯廷法利斯湖的怪鸟”

(7)3月,“制服克里特公牛”

只要读读所列出的这些功绩,大家就不难明白做这些调查所带给我们的激动,但同时也要求我们去做细致缜密的工作,而且很大程度上还需要我们具有想象力……这样一种想象力,此后就随着那些希腊神话的场景变化而驰骋飞扬起来,它们像可怕的勒耳那蛇怪那样,画面奇幻诡谲。欧文说得明白,从时间表和现有的眉目来看,我们首先要把精力集中在蛇怪一事上。但我猜想,他是对这可怕的对手有种偏爱……

“勒耳那蛇怪,大概是他历来必须交手的怪物当中最吓人的一个,”欧文神情忧郁地说道,却又好像有些沾沾自喜,再没人能像他这样点拨我了,“您回想一下,阿喀琉斯,这个邪恶的畜生出没于勒耳那地方四周。它待在城市大门口的一处水潭里,谁看见它的九个头里有一个从泥浆水里冒出来,那就倒大霉了!其中有个头是不死的,其余的也特别令人生畏。赫拉克勒斯用斧子和这怪物搏斗时发现,每当他砍下一个头,原处就会长出两个。他不得不求助一位朋友;此人用一根燃烧的木头去烙烧它的脖颈,它们便不能再长出来了。赫拉克勒斯又将那不死的头埋到一块大岩石下面,使之不能再行作恶。您多少能想象到,干这样一件大事该有多难?”

“太难了!”

“对我们今天的这位赫拉克勒斯来说,将故事中的地点换换,是不是也很难呢?他会怎样去着手呢?谁又会成为这九头蛇呢?”

思考深入下去,从匪夷所思的事情,直到难以令人乐观的事情,都被探讨着;而同时,我们拼命翻阅着去年十月份的那些日报,密切注意每个细节、每幅图片,以及每个可能会使人联想到这神话动物的蛛丝马迹。结果,欧文从一份地区报纸上意外发现一则社会新闻,特别令人悚然,它使我们当晚就乘快车去往格拉斯奇。

该城西北地区特别潮湿,挤得出水来的土地冒着一股水汽。它遮没了地平线,更是砭人肌骨。最讨厌的地方似乎就是那个大沼泽了,它将德赖门村和斯通小庄隔了开来。那里有一大片地方长着树木,大雨时节会淹没一部分;几条泥泞的羊肠小道从中穿过,其中大多又通到一个类似大水洼的地方而无法通行。杂乱的草木饱含水分长势不良。这样一个荒凉的环境,也许会令到这里来溜达的人就此打道回府。斯通小庄的居民要去德赖门村别无选择,只有绕道一座山冈,这使他们足足要多花上一个小时。主要一条穿过树林的小路相对来说尚可通行,只在一处紧靠沼泽,但也被视为整个路上最危险的地方。不过这并非只是因为害怕陷进哪个致命的泥潭;村民走到这里都小心翼翼不能走偏路,主要是为了避开就在附近的那个小屋……里面住着绰号“沼泽女巫”的希尔德加德·利森老太婆。传闻说,她只吃癞蛤蟆和蛇,因为她视钱如命。人们还讲,她曾毒死了自己的丈夫和一个情人。不过这大概也只纯粹是无稽之谈。确切的是,人们不知道她因何要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实际上,危险主要来自她那群凶猛的猎犬。它们有六七只的样子,都是体型高大的杂交犬。这些狗在四周看家护院,气势汹汹令人生畏。吝啬的女主人养着它们,却很少给食,不留神冒险靠近了这个破旧小屋的人可就倒大霉了!这群狗惹出来的事,还有村民和它们的遭遇战真不知有多少。流传的说法是,大概有半个村子的人长裤后面屁股那一块都给咬掉过!最终引起轩然大波的,是一个从德赖门放学回家的小孩子失踪这件事。人人都认为,这个小孩是被“沼泽女巫”的那些狗吃掉的。老太婆则将小孩的灵魂得救归功于她那些狗的斗志。而且在这以前,她的那些狗就已经挫败过一次复仇行动了,那是德赖门村子里几个酒气冲天的大汉跑过来,想在警方断然加以干预之前将她私刑处死。决裂就此形成,规矩也定下来了。只要有路人走近,狗就会凶狠大叫,但只要这人没偏离小路,它们就原地不动。从德赖门村那边就能听到它们的叫声,最后大家都习惯了,就像一种信号,表明此时有人穿过树林。

在这个清凉的十月的夜晚,最后几个正要离开“白天鹅”酒吧的顾客,吃惊地听到“巫婆”那群猎狗的吠叫,声声不断,显示它们正处于一种愤怒状态。总的来说,这是一阵乱叫,但很快,叫声变得含混弱小下来。沼泽地小屋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难道有人胆大包天,去和“女巫”的保镖们作对吗?否则,就是哪个人头脑发热?但要是这种情况,这个冒失鬼早就会逃之夭夭,否则就会被这群畜生撕咬得粉身碎骨了。此时已近午夜,奇怪的“音乐会”在持续进行,甚至大家回到家后还没停歇。不用说,人人都觉得蹊跷,但又没有足够胆量去那边看看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凌晨一时左右,猎犬们静下来了,德赖门的一个居民因为失眠而注意到这一点。他还能确切说出猎犬们的闹腾前后足足有半个小时,而在这段时间里,声音是渐渐变小的……当时他也在想,是什么事将“巫婆”的狗弄得这样的呢……

问题很快有了答案。次日天亮,有个赶早的渔夫路过沼泽地小屋时,吃惊地注意到四周安静得奇怪,听不到狗叫,甚至连小小的声音都没有。一片寂静。这怎么可能呢?他一边想着一边小心地向建在沼泽边上那破旧的砖石屋子望去。突然,他的目光顿住了,停在地上两堆黑糊糊、一动不动的东西上,它们很像是狗的身子。在几乎是幻觉一般的静谧中,黎明时分那青灰色的光亮染白了天空,也染白了清澈得阴森可怕的水面。这时,他以为自己真的是在做梦………他看清了前面不远有个狗头……接着又有一条一动不动的狗……又有另一个狗头……

他神色惊恐,慢慢走近小屋。等走到门旁边时,他已经数到猎犬的尸体不少于七具,而且都给砍掉了头!这七个头滚落在路的两边。名副其实的一个战场啊!除了这残酷的景象和从沼泽散发出来的腐烂气味,还有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他很快就发现来自何处:狗在被砍下头后,残忍的刽子手灼烧过它们的脖颈,像是要对可怕的伤口行一番烙烧之术……

他恶心得快要呕吐,去敲小屋的门,想告诉女主人。但没有应声。到了这时,我们这位赶早的渔夫不想再继续一探究竟了,觉得最好还是回德赖门,向村上人告警。村民们也不愿再冒险去闯巫婆的神秘领地,因此都等着格里诺克的警官到来。现场无头尸体狼藉,使人预感到情况会非常之糟……果不其然。人们在邋遢得一塌糊涂的厨房里,发现“沼泽女巫”已经一命呜呼。她躺在方砖地上,和她的保镖们一样,也被肢解了。她头已不见,那里是一摊鲜血。场面残酷,惨不忍睹……然而最最恐怖的,是人们在小屋的后面找到了头,一半已被一块大花岗石压得粉碎,成了一团花白、黏糊糊的东西……

要对这起骇人听闻行径负责的疯狂屠夫,是个什么人呢?无论是警官还是前来增援的一干调查人员,都无法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凶手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他们没有考虑那些厌恶“沼泽巫婆”的人,相信这个地方即使最有暴力倾向的人,也不会出于报复心理而热衷于如此杀戮。

然而,这起凶杀案的modus operandi始终让人感到困惑。看来可以一致肯定的是,在壁炉里一大堆灰烬中找到的拨火棒,是用来烙烧伤口的;而希尔德加德·利森身旁发现的大菜刀,血迹斑斑,则显然是本案的凶器。不过挥刀砍头得有相当的力气;同样,也要有力气才能将花岗石块提起。当然了,用上一根杠杆,体力中等的人也完全可以完成这最后一件事。但杀狗这点似乎无法用任何方式解释。除了头被砍下,它们身上没任何伤口;据医学分析,它们看来也没受到麻醉。这从它们的行为反应中可得到证实:大家听到过它们拼命挣扎的声音,前后将近有一个小时;人们还注意到,吠叫声是渐渐变小的,说明它们在保护女主人不受可怕怪物的加害时是一个一个地倒下的。大家所想到的怪物,只可能是一个巨人。他挨个儿抓住猎狗,像是抓平平常常的小鸡儿,然后一刀砍下脑袋……否则又怎么解释?一个人,不管他有多强壮,竟能干净利落地制服这些狂暴的狗?更何况,他自身也没有被它们吃肉的獠牙撕得个粉碎呢?

除了这一恐怖谋杀案的具体情况,我们的苏格兰之行还给我们带回一个实实在在的纪念………重感冒。它使我们有好几天只能待在伦敦的寓所里足不出户。我们暖暖和和,身子埋在扶手椅里,遵照医嘱用浓烈的格罗格酒来治疗,一边对这第四件“功绩”作出结论性意见。

那天晚上,我来到我这位朋友的寓所。他身体情况似乎比我更糟。他穿着暖和的睡袍,老在擤鼻涕,每次都从手边的一叠手帕里拿出一方,用过后就扔进壁炉火中。我尤其惊讶的是,它们都是质地很好的纯白织物,而且做工精细。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向他指出这一点。

“我说,欧文,您是不是钱太多了,可以把这么漂亮的绣花手帕不当回事?”

“正是如此,我不喜欢绣品,”他反驳道,“至少在它们成为多余的时候是这样,这些手帕便属此例。它们在本质上是具有功能的物品,这一点我们要记住。从另一方面来说,在它们的洁白无瑕当中,便已有一种高尚的朴素在内,依我浅见,这于它们自己已是足够的了。您很了解,我一直信奉美不一定是要纷繁复杂的。不,说真的,我厌恶刺了绣的手帕!对我而言,这是将它们打发走的好机会。”

他拿起一方全新的手帕,大声擤着鼻涕,随后扔进火中,像是要把他所说的话再强调一番。但我接着说:“我还是认为,这很可惜!您想想那些如同艺术家一般的手指吧,它们在绣花时饱含着多少爱呀……”

“这些是我父亲这边已故祖母绣的。”

“好啊,我不认为她现在见到您这样会非常高兴的。”

“相反。她一定会认为我确实舍不得它们,认为我是在作什么献祭来表明我对她的爱呢!”

“天呐,但愿她听不到您的话!”

“没有危险,阿喀琉斯。您放心好了,因为她已聋得什么都听不见了。要是您愿意,我建议您暂时忘了我祖母,回到我们案子上来吧。”

“乐于从命。”我淡淡答道。

“在许多方面,我觉得这个案子的信息很不少了。这个罪犯的轮廓正在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是个什么样的轮廓呢?”我感到意外,问道。

“‘克里特公牛’一案,显示此人力大无比。‘金角牝鹿’案,说明他驾驭事件的能力,换句话说,表现了他的聪明才智,或者说,有计谋。在‘斩杀勒耳那蛇怪’案中同样可以看出这一点。现在,我们还可加上另一种才华……”

“什么才华?”

“残忍,”我的朋友答道,目光阴沉,“总之这是在给我们造就一个特别可怕的罪犯。”

“我承认,这最后一起罪行使我相当不安过。当我一想起这事,只要听听那个渔夫的证词,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管怎样,我们找他作了询问是对头的。他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这个陌生人在惨剧前夜经过旅店时,身披一张狮皮。目前我们至少可以肯定,我们走的路子不错。”

“发生了这种野蛮的凶杀案,怎么还会不相信呢?”我叹了口气,喝着朋友给我备下的热饮。

“是啊,很清楚了,”他表示同意,“这新的‘大作’具有高手的风格,可又是何等样的大作啊!为求得整体上的象征意义,他干脆把猎犬当了祭品。这七个给砍下的狗头,就像是勒耳那蛇怪的蛇头;而它们被灼烧过的脖颈,也一如传说那样……更不用对‘勒耳那’本身的选择了——她蛰居在那个沼泽地,用她的狗在四周散播恐怖,还有比这可憎的老太婆更好的选择吗?坦率地说,我还不这样认为呢;现场只有七只狗而不是八只,并不像有八个头的勒耳那蛇怪,显然会有人挑剔这一点的。不过在这细节上吹毛求庛,恐怕又不大适合,因为其余一切都很完美。”

“‘一切’……我想,您指的是压在石块下的‘勒耳那’的主头?”

“对,这一点很突出。这是一流的凶杀。太清楚了,太完美了……”他朝手帕挑剔地看了一眼。刚才他将它打开,摊在膝上。此时他怀着一种快意将它抹平,又接着说话,“完美得就像这些洁白的手帕……得了,不谈那些画蛇添足的装饰了。我们这位赫拉克勒斯是不折不扣地模仿传说去做,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点缀。这一点很令人注目!真的,阿喀琉斯,相信我,这些罪案具有一种高尚的朴素,而实施起来却是很难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最近几天夜里,我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想,他是用了什么伎俩把那些狗弄得服服帖帖的……”

“得出了什么结论呢?”

“有个推测:我们这位英雄人在一棵树上,那些猎犬的尖牙利齿咬不到他;而他在树上用套索,将它们一个个逮住……”

欧文责怪地朝我看了一眼。

“对那些惹不得的狗,您以为可以这么做吗?得了吧!它们会跳起来抓住套索,而您只有识相些放开它!否则您马上就会落到地上,正好给猎狗们美餐一顿。”

“只是一个推测嘛,想不出更好的了。您呢,您这方面有什么见地吗?”

他将格罗格酒一饮而尽,惬意地舒了口气,答道:

“眼下我只是在考虑问题的心理学方面。在我看来,当前倒是这一点占首要地位,这样我们才能迅速发现罪犯的踪迹。技术方面的难解之处以后再说。”

“您大概已有个想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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