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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雪-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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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入乐园享受天国销魂境界的时候,还是我陪你共度良宵的呢……好歹我算是你第一个女人,还真舍不得你就这样死了。”
  “哼。”瞳阖上了眼睛,冷笑,“婊子。”
  “婊子也比狗强。”妙水冷笑着松开了他的头发,恶毒地讥诮。
  瞳却没有发怒,苍白的脸上闪过无所谓的表情,微微闭上了眼睛。只是瞬间,他身上的所有怒意和杀气都消失了,仿佛燃尽的死灰,再也不计较所有加诸于身上的折磨和侮辱,只是静静等待着剧毒一分分带走生命。
  七星海棠,是没有解药的。
  它是极其残忍的毒,会一分分地侵蚀人的脑部,中毒者每日都将丧失一部分的记忆,七日之后,便会成为婴儿一样的白痴。
  而那之后,痛苦并不会随之终结,剧毒将进一步透过大脑和脊椎侵蚀人的肌体,全身的肌肉将一块块腐烂剥落,直到成为森然的白骨架子,才会断了最后一口气。
  “想死?没那么容易,”妙水微微冷笑,抚摩着他因为剧毒的侵蚀而不断抽搐的肩背,“如今才第一日呢。教王说了,在七星海棠的毒慢慢发作之前,你得做一只永远不能抬头的狗,一直到死为止。”
  顿了一顿,女子重新娇滴滴地笑了起来,用媚到入骨的语气附耳低语:“不过,等我杀了教王后……或许会开恩,让你早点死。”
  “所以,其实你也应该帮帮我吧?”
  一只白鸟飞过了紫禁城上空,在风中发出一声尖厉的呼啸,脚上系着一方紫色的手帕。
  “谷主已去往昆仑大光明宫。”霜红的笔迹娟秀清新,写在薛紫夜用的旧帕子上,帕子在初春的寒风里猎猎飞扬。
  一路向南,飞向那座水云疏柳的城市。
  而临安城里初春才到,九曜山下的寒梅犹自吐蕊怒放,清冷如雪。
  廖青染刚刚给秋水音服了药,那个又歇斯底里哭了一夜的女人,终于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室内弥漫着醍醐香的味道,霍展白坐在窗下,双手满是血痕,脸上透出无法掩饰的疲惫。
  “你的手,也要包扎一下了。”廖青染默然看了他许久,有些怜悯。
  那些血痕,是昨夜秋水音发病时抓出来的——自从她陷入半疯癫的情况以后,每次情绪激动就会失去理智地尖叫,对前来安抚她情绪的人又抓又打。
  一连几日下来,府里的几个丫头,差不多都被她打骂得怕了,没人再敢上前服侍。最后担负起照顾职责的,还是霍展白。
  除了卫风行,廖青染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有这样的耐心和包容力。无论这个疯女人如何折腾,霍展白始终轻言细语,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
  “你真是个好男人。”包好了他手上的伤,前代药师谷主忍不住喃喃叹息。
  她吞下了后面的半句话——只可惜,我的徒儿没有福气。霍展白只是笑了一笑,似是极疲倦,甚至连客套的话都懒得说了,只是望着窗外的白梅出神。
  “药师谷的梅花,应该快开谢了吧。”蓦然,他开口喃喃道,“雪鹞怎么还不回来呢?我本想在梅花开谢之前,再赶回药师谷去和她喝酒的——可惜现在是做不到了。”
  廖青染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忍看那双空茫的眼睛。
  她犹自记得从扬州出发那一夜,这个男子眼里的热情和希冀——在说出“我很想念她”那句话时,他的眼睛里居然有少年人初恋才有的激动和羞涩,仿佛是多年的心如死灰后,第一次对生活焕发出了新的憧憬。
  然而,命运的魔爪却不曾给他机会,在容他喘上一口气后,再度彻底将他击倒!
  她失去了儿子,猝然疯了。
  你总是来晚……我们错过了一生啊……
  在半癫狂的状态下,她那样绝望而哀怨地看着他,说出从未说出口的话。那样的话,瞬间瓦解了他所有的理智。
  她在说完那番话后就陷入了疯狂,于是,他再也不能离开。
  他不能再回到那个白雪皑皑的山谷,留在了九曜山下的小院里,无论是否心甘情愿。
  如此的一往情深百折不回,大约又会成为日后江湖中众口相传的美谈吧?
  但,那又是多么荒谬而荒凉的人生啊。
  多么可笑。他本来就过了该拥有梦想的年纪,却竟还生出了这种再度把握住幸福的奢望——是以黄粱一梦,空留遗恨也是自然的吧?
  “秋夫人的病已然无大碍,按我的药方每日服药便是。但能否好转,要看她的造化了。”廖青染收起了药枕,淡淡道,“霍公子,我已尽力,也该告辞了。”
  “这……”霍展白有些意外地站起身来,刹那间竟有些茫然。
  不是不知道这个医者终将会离去——只是,一旦她也离去,那么,最后一丝和那个紫衣女子相关的联系,也将彻底断了吧?
  “廖谷主可否多留几日?”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不了,收拾好东西,明日便动身。”廖青染摇了摇头,也是有些心急,“昨日接到风行传书,说鼎剑阁正在召集八剑,他要动身前往昆仑大光明宫了。家里的宝宝没人看顾,我得尽快回去才好。”
  “召集八剑?”霍展白微微一惊,知道那必是极严重的事情,“如此,廖谷主还是赶快回去吧。”
  廖青染点点头:“霍七公子……你也要自己保重。”
  庭前梅花如雪,初春的风依然料峭。
  霍展白折下一枝,望着梅花出了一会儿神,只觉得心乱如麻——
  去大光明宫?到底又出了什么事?
  自从八年前徐重华叛逃后,八剑成了七剑,而中原鼎剑阁和西域大光明宫也未再挑起大规模的厮杀。
  这一次老阁主忽然召集八剑,难道是又出了大事?
  既然连携妻隐退多时的卫风行都已奔赴鼎剑阁听命,他收到命令也只在旦夕之间了。
  长长叹了口气,霍展白转身望着窗内,廖青染正在离去前最后一次为沉睡的女子看诊——萦绕的醍醐香中,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此刻出现了难得的片刻宁静,恢复了平日的清丽脱俗。
  他从胸腔中吐出了无声的叹息,低下头去。
  秋水……秋水,难道我们命中注定了,谁也不可能放过谁么?
  她是他生命里曾经最深爱的人,然而,在十多年的风霜摧折之后,那一点儿热情却逐步消磨,此刻只是觉得无穷无尽的疲倦和空茫。
  他漫步走向庭院深处,忽然间,一个青衣人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谁?”霍展白眉梢一挑,墨魂剑跃出了剑鞘。
  “老七。”青衣人抬手阻止,朗笑,“是我啊。”
  “浅羽?”认出了是八剑里排行第四的夏浅羽,霍展白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阁主令我召你前去。”一贯浮浪的夏浅羽此刻神色凝重,缓缓举起了手,手心里赫然是鼎剑阁主发出的江湖令,“魔教近日内乱连连,日圣女乌玛被诛,执掌修罗场的瞳也在叛乱失败后被擒——如今魔教实力前所未有的弱,正是一举诛灭的大好时机!”
  “瞳叛乱?”霍展白却是惊呼出来,随即恍然——难怪他拼死也要去夺龙血珠!原来是一早存了叛变之心,用来毒杀教王的!
  “消息可靠?”他沉着地追问,核实这个事关重大的情报。
  “可靠。”夏浅羽低下了头,将剑柄倒转,抵住眉心,那是鼎剑阁八剑相认的手势,“是这里来的。”
  霍展白忽然惊住,手里的梅花掉落在地——难道,竟是那个人传来的消息?
  他、他果然还活着!
  “阁主有令,要你我七人三日内鼎剑阁会合,前往昆仑!”夏浅羽重复了一遍指令。
  霍展白望了望窗内沉睡女子,有些担忧:“她呢?”
  “我家也在临安,可以让秋夫人去府上小住,”夏浅羽展眉道,“这样你就可以无后顾之忧了。”
  霍展白犹自迟疑,秋水音的病刚稳定下来,怎么放心将她一个人扔下?
  “老七,天下谁都知道你重情重义——可这次围剿魔教,是事关武林气脉的大事!别的不说,那个瞳,只怕除了你,谁也没把握对付得了。”夏浅羽难得谦虚了一次,直直望着他,忽地冷笑,“你若不去,那也罢——最多我和老五他们把命送在魔教就是了。反正为了这件事早已有无数人送命,如今也不多这几个。”
  “不行!”霍展白脱口——卫风行若是出事,那他的娇妻爱子又当如何?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去。”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去的。”夏浅羽舒了一口气,终于笑起来,重重拍着霍展白的肩膀:“好兄弟!”
  当天下午,两位剑客便并骑离开了临安,去往鼎剑阁和其余五剑会合。
  九曜山下的雅舍里空空荡荡,只有白梅花凋零了一地。
  “咕咕。”一只白鸟从风里落下,脚上系着手巾,筋疲力尽地落到了窗台上,发出急切地鸣叫,却始终不见主人出来。
  它从极远的北方带回了重要的讯息,然而它的主人,却已经不在此处。
  七位中原武林的顶尖剑客即将在鼎剑阁会合,在初春的凛冽寒气中策马疾驰,携剑奔向西方昆仑。
  雪鹞从脚爪上啄下了那方手巾,挂在梅枝上,徘徊良久。
  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然而走出来的,却是肩上挽着包袱的廖青染。昨日下午,夏府上的人便来接走了秋水音,她细致地交待完了用药和看护方法,便准备回到扬州家中。
  然而,看到梅枝上那方迎风招展的手巾,她的眼神在瞬间凝结。
  “谷主已前往大光明宫。霜红。”
  廖青染定定看了这行字许久,一顿足:“那个丫头疯了!她那个身体去昆仑,不是送死么?”
  她再也顾不得别的,出门拉起马向着西北急行,吩咐身侧侍女:“我们先不回扬州了!赶快去截住她!”
  第十二章 重逢
  在雪鹞千里返回临安时,手巾的主人已然渐渐靠近了冰雪皑皑的昆仑。
  薛紫夜望着马车外越来越高大的山形,有些出神。
  那个孩子……那个临安的孩子沫儿,此刻是否痊愈?霍展白那家伙,是否请到了师父?而师父对于那样的病,是否有其他法子?
  她有些困扰地抬起头来,望着南方的天空,仿佛想从中看到答案。
  “快到了吧?”摸着怀里的圣火令,她对妙风说,“传说昆仑是西方尽头的神山,西王母居住的所在——就如同极渊是极北之地一样。雪怀说,那里的天空分七种色彩,无数的光在冰上变幻浮动……”
  薛紫夜拥着猞猁裘,望着天空,喃喃道:“美得就像做梦一样。”
  妙风默然低下了头,不敢和她的眼光对视——第一次,他希望自己从未参与过那场杀戮。
  那场血腥的屠杀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可那对少年男女从冰上消失的瞬间,还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记忆里——如果那个时候他手下稍微留情,可能那个叫雪怀的少年就已经带着她跑远了吧?就可以从那场灭顶之灾里逃脱,离开那个村子,去往极北的冰之海洋,从此后隐姓埋名地生活。
  可为什么那么多年中,自己出手时竟从没有一丝犹豫?
  风从车外吹进来,他微微咳嗽,感觉内心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一分分裂开。
  “该用金针度穴了。”薛紫夜看他咳嗽,算了算时间,从身边摸出一套针来。
  妙风却推开了她的手,淡然道:“从现在开始,薛谷主应养足精神,以备为教王治病。”
  他脸上始终没有表情——自从失去了那张微笑的面具后,这个人便成了一片空白。
  薛紫夜望着他,终于忍不住发作了起来。“你到底开不开窍啊!”她把手里的金针一扔,俯过身去点着他的胸口,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那个教王是不是给你吃了迷药?我想救你啊……你自己怎么不当一回事?”
  她戳得很用力,妙风的眉头不自禁地蹙了一下。
  “还算知道痛!”看着他蹙眉,薛紫夜更加没好气。
  “两位客官,昆仑到了!”马车忽然一顿,车夫兴高采烈的叫声把她的遐想打断。
  那个在乌里雅苏台请来的车夫,被妙风许诺的高昂报酬诱惑,接下了这一趟风雪兼程的活儿,走了这条从未走过的昆仑之旅。
  “到了?”她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撩开了窗帘往外看去——忽然眼前一阵光芒,一座巨大的冰雪之峰压满了她整个视野,那种凌人的气势压得她瞬间说不出话来。
  那就是昆仑?如此雄浑险峻,飞鸟难上,伫立在西域的尽头,仿佛拔地而起刺向苍穹的利剑。
  她被窗外高山的英姿所震惊,妙风却已然掠了出去,随手扔了一锭黄金给狂喜的车夫,转身恭谨地为她卷起了厚厚的帘子,欠身道:“请薛谷主下车。”
  帘子一卷起,外面的风雪急扑而入,令薛紫夜的呼吸为之一窒!
  “这……”仰头望了望万丈绝壁,她有些迟疑地拢起了紫金手炉,“我上不去啊。”
  “冒犯了。”妙风微微一躬身,忽然间出手将她连着大氅横抱起来。
  他的身形快如闪电,毫不停留地踏过皑皑的冰雪,瞬间便飞掠了十余丈。应该是对这条位于冰壁上的秘道了然于心,在薛紫夜回过神的时候,已然到了数十丈高的崖壁上。
  风声在耳边呼啸,妙风身形很稳,抱着一个人掠上悬崖浑若无事,宛如一只白鸟在冰雪里回转飞掠。
  薛紫夜甚至发觉在飞驰中那只托着她的手依然不停地输送来和煦的气流——这个人的武功,实在深不可测啊。
  他们转瞬又上升了几十丈,忽然间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马车!马车炸了!”薛紫夜下意识地朝下望去,惊呼出来,看到远远的绝壁下一团升起的火球。
  那个火球,居然是方才刚刚把他们拉到此地的马车!
  难道他们一离开,那个车夫就出事了?
  “嗯。”妙风只是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左脚一踏石壁裂缝,又瞬间升起了几丈。
  前方的绝壁上出现了一条路,隐约有人影井然有序地列队等候——那,便是昆仑大光明宫的东天门。
  看到他这样漠然的表情,薛紫夜忽地惊住,仰起脸望着他,手指深深掐进了那个木无表情的人的肩膀,艰难地开口:“难道……是你做的?是你做的么!”
  他紧抿着唇,没有回答,只有风掠起蓝色的长发。
  “你把那个车夫给杀了?”薛紫夜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手指从用力变为颤抖。
  她的眼神逐渐转为愤怒,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脸:“你……你把他给杀了?”
  片刻前那种淡淡的温馨,似乎转瞬在风里消散得无影无踪。“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厉声尖叫起来,“他不过是个普通车夫!你这个疯子!”
  在她将他推离之前,最后提了一口气,妙风翻身抱着她稳稳落到了天门之前。
  “不杀掉,难免会把来大光明宫的路线泄露出去。”妙风放下她,淡然开口,眼里没有丝毫喜怒,更无愧疚,“而且,我只答应了付给他钱,并没有答应不杀——”
  一个耳光落到了他脸上,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你这个疯子!”薛紫夜愤怒得脸色苍白,死死盯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疯子,“你知道救回一个人要费多少力气?你却这样随便挥挥手就杀了他们!你还是不是人?”
  他侧过脸,慢条斯理地拭去嘴角的血丝,眼眸里闪过微弱的笑意:只不过杀了个车夫,就愤怒到这样么?如果知道当年杀死雪怀的也正是自己,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这个救人的医者,会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吧?
  “我说过了,救我的话,你会后悔的。”他凝视着她,脸上居然恢复了一丝笑意,“我本来就是一个杀人者——和你正好相反呢,薛谷主。”说到最后一句,他的眼里忽然泛出一丝细微的冷嘲,转瞬消散。
  他说话的语气,永远是不紧不慢不瘟不火,薛紫夜却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看似温和宁静的人,身上其实带着和瞳一样的黑暗气息。西归的途中,他一路血战前行,蔑视任何生命:无论是对牲畜,对敌手,对下属,甚或对自身,都毫不容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怔在昆仑绝顶的风雪里,忽然间身子微微发抖:“你别发疯了,我想救你啊!可我要怎样,才能治好你呢……雅弥?”
  听到这个名字,妙风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缓缓侧过头去。
  雅弥?
  她是在召唤另一个自己么?
  雅弥……这个昔年父母和姐姐叫过的名字,早已埋葬在记忆里了。那本是他从来无人可以触及的过往。
  她说想救他——可是,却没有想过要救回昔日的雅弥,就得先毁掉了今日的妙风。
  他笑了,缓缓躬身:“还请薛谷主随在下前往宫中,为教王治伤。”
  薛紫夜望着他,只觉得全身更加寒冷。
  原来……即便是国手,对于有些病症,依然无能为力——比如沫儿,再比如眼前这个人。
  “妙风使!”僵持中,天门上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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