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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君执-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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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夜跑来装神弄鬼,还让人睡觉不!”
  院中那几间石屋里突然传出一声断喝,随即又有一个温和的嗓音道:“大哥,少安毋躁嘛……家兄性子直率,敢问外头是何方人士,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哼,还不是那些狗屁名门正派,跟他们客气什么,反正肯定不是来放人的!”
  “大哥……他们总是要商量一下的。”
  “商议了一个月还不够吗?显弟,你敢说被关了一个月还心甘情愿?”
  温和的嗓音不做声了。
  所谓的“罪人”原来是指射羿那日相认的孪生兄弟呀?!原烟波小小地同情了一下,一个月?真够久的。
  “我放了你们如何?”夏晚清的手中的风灯提高至石屋的小窗。
  “少庄主?”慕容显的声音掩不住的诧异,“众位掌门人相信我们是无辜的了吗?”
  他们本是江湖小辈,但身为绝情老人和天山神尼的传人,又碰上刹血门初现江湖,按规矩应由几位正道中德高望众的掌门决定是否释放他们。弄得好,他们便是征讨刹血门的得力帮手,弄不好,则形同放虎归山。
  “若是如此,也不用关你们这么久了。”夏晚清低低的声音随夜风飘至她耳边,竟多了丝邪气。
  石牢中的两人突地沉默了,半晌,慕容谈哈哈一笑,“我早说正道没几个好人,显弟,你还不信?姓夏的,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你们脱身之后,可去找风无痕。”
  “孟婆楼?”慕容谈眉一皱。
  他跟在绝情老人身边多年,对邪派的了解远胜于正派,孟婆楼却是介于正邪之间,只因其门下都是各大门派的叛徒弟子。楼主风无痕行事异常,最喜从各门派刀口下抢犯了门规禁令的弟子,偏又不肯白送人情,被他救的人必会喂下毒药替他做了一件事才会放其自由,可说是将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长久以来,被风无痕控制的人也形成了不容忽视的势力。好事者称之为孟婆楼,意即里头都是叛出师门无法回头之人,就如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皆断一样。虽说是“楼”,严格而言成员其实只有楼主风无痕一人。
  一直未出声的慕容显突然道:“多谢少庄主好意,同样是受制于人,我等宁可多关一段时日以示清白,也不愿为以毒要挟他人之徒做事。”
  “只怕不容你们选择。”
  慕容谈闻言神色一变,怒道:“你在饭菜中下毒?”
  原烟波也是一惊,半晌未见夏晚清否认,一时心绪纷乱,也不知是震惊还是心寒,或许还有些许……失望?
  耳边听得咣当作响,似是斩断锁链之声。慕容谈嘲讽的声音又响起:“少庄主可要护送我们出庄?”
  对啊,枫晚山庄既为江湖第一大庄,断不会轻易让人犯出庄,虽然不明白夏晚清与那风无痕是什么关系,总不会公然放人吧?
  正想间,令她不寒而栗的话语从那个看起来很沉默、很正派的男子口中吐了出来:“不是我,自然有另一位贵客送你们出庄,比如说……石桌下那位。”
  她反应极快,身随心动便窜向拱门,眼前一花却已多了一人。
  身后陡然火光大盛,夏晚清淡喝出声:“来人!”挡在她面前的慕容谈已扼住了她的喉头。
  震惊啊震惊,她震惊得听不见慕容显不赞同地叫了一声:“大哥!”震惊得毫无反抗之意地任慕容谈挟着自己跃上一时间人声大作的山庄檐顶,她的眼只直直盯着那个将风灯投于寒霜院的白衣男子。
  火光中,他抬起头来,妖美的长眸流露出一丝睥睨,尖细的下颌仿佛能刺痛人眼。在与火焰一道随风翻卷的长发之下,近乎没有血色的薄唇缓缓扯出一抹笑颜,说不出的妖异。
  她终于瞧清了他的模样,可是为何,她会觉得愈发看不清这个人了呢?
  第3章(1)
  江湖的消息传得极快。
  八月,孟婆楼楼主风无痕夜袭枫晚山庄,纵火救出绝情老人与天山神尼的传人,并挟持一名山庄贵客。此事甚至惊动了久不理事的庄主,又因绝情老人传人乃刹血门中人,时值武林正道与刹血门对峙,刹血门门主放言若孟婆楼有意与之联手,刹血门必竭诚欢迎。
  一时间,枫晚山庄和部分正派人士纷纷追讨慕容兄弟。
  “放屁!”某间客栈内,一名男子怒道:“谁是刹血门的人了?他夏晚清才是与孟婆楼勾勾搭搭不知干些什么,搞不好才是刹血门的内奸呢!”
  另一名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探头往街上瞧了瞧,“街上的江湖人士变多了呢,不会是整个江湖都在追杀我们吧?”
  “差不多,”慕容谈冷笑,“据闻风无痕在这附近现身,刹血门功夫邪门,与之交手多多少少都会被吸去一些功力,名门正派才没那么傻呢。倒不如来抓我们讨好枫晚山庄,反正名义都是对付刹血门。”他神色忽地一凝,“显弟,对不住,累你中毒还被正道排挤。”
  “说什么呢,”慕容显一愣,笑道:“有什么事能比兄弟团聚更高兴的?我又不是一定要闯荡江湖,大不了像原姑娘说的,此事了结之后随我师父隐居去……对了,大哥,我们放了原姑娘吧。”
  “放了她?好让她去向枫晚山庄报信吗?”
  “怎么会,原姑娘不是这种人,她一路都不像普通女子那样叫闹呢。”
  “她是不叫不闹,”慕容谈青筋浮现,劈手从正伏案画着什么的男装女子肘下抢过一张纸,“可她会画!瞧她画的是什么,当我们是缉拿要犯吗?”
  原烟波从案上抬起头来,很烦恼地笑道:“慕容兄,小心你手上的纸,那张可是我好不容易调对颜色的呢。”
  “闭嘴,这是我的画像,我想怎样便怎样!”
  她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不悦之色,慢吞吞道:“不对,我画的是慕容小弟,你没瞧见眉毛间那颗痣吗?”污辱她的画技喔。
  慕容谈腾地转过头来,任谁都可瞧出有丝丝白烟正从他头上冒出。这女人有没有搞错啊?她是人质!人质!什么叫人质?人质就该呼天抢地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一口,有哪个人质像她这样若无其事地同挟持她的人争辩?
  慕容显见势不妙,连忙跳到两人中间笑问:“原姑娘,今日又瞧见什么长相有趣之人了?”
  “有啊有啊,你瞧瞧这些。”她立时恢复了爽朗的神色,献宝般递上一叠画纸。
  “铁掌刘三!”眼神一亮,“他也来了?听闻此人手上功夫很硬呢。”
  “你别想。”慕容谈在旁泼下一盆冷水。
  他这个久别重逢的弟弟,关键时刻一副稳重有礼的样子,平时却全不是那回事,尤其喜欢凑热闹与拳法高手比试,也不想想他们是在逃亡途中。
  “对了,慕容小弟,我的丹粉用完了,可否劳你再买些?”
  “当然没问题。”慕容显一口答应,却被慕容谈挡了回去。
  “我去买。”瞪了一眼原烟波,想借口让显弟出去找那铁掌刘三比试泄露行踪,好让她趁乱逃走吗?想得美!
  屋内两人相视一笑,慕容显挠挠头,“原姑娘,家兄最痛恨受制于人,却不小心着了夏晚清的道,脾气暴躁了点,你别见怪。”
  夏晚清啊……
  唇边笑弧几不可察地一顿,她开口问道:“慕容小弟,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以你的性子其实即便是中了毒也不会受他要挟的吧?你跟着令兄逃出来,是担心正派人士终不会放他自由吗?”
  慕容显怔了怔,拱手道:“原姑娘不仅画作得好,人也聪明,我们兄弟这次真是连累到你了。”
  “我师傅却常说我是穿了男子服饰,也变得同男人一般粗心大意呢。”原烟波爽朗一笑,“不过,即使你们放了我,我也只能回乡村野陌去,无从得知师傅遗愿是否实现,倒不如跟着你们知道些消息。”
  “为何不回枫晚山庄?”
  枫晚山庄吗……“慕容小哥,我且问你,你觉得夏晚清是怎样的人?”
  “也对……”想起那个将她丢出来作人质的少庄主,慕容显又挠挠头,“原姑娘确实不应留在那种居心叵测的人身边。”
  居心叵测?要她说,是捉摸不透才对。
  她叹了一口气,手上的笔悬在画纸上怎么也点不下去。明明离开山庄已有十余日,闭上眼,那晚的火光仍历历在目,犹如红莲之火。点燃这火的人那妖美的长眸,尖细的下颌,薄唇边若有似无的笑……那张脸孔的一分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何一提笔却又模糊了呢?艺成以来,她第一次碰到画不出的人像。
  客栈的窗突然开了,慕容谈一跃而进,“显弟,快收拾东西,找到风无痕了!”
  二人一愣,随即很有默契地动手打点包袱,直至随慕容谈由暗巷来至一家气派十足的洒楼前,慕容显才开口询问:“大哥,我们又不知道风无痕长什么模样,怎么认出他?”
  “给我线报的人说,我们一上楼就知道谁是风无痕了。”慕容谈也在皱眉,随即“嘿”的一声,“这小子真够狂妄,半个江湖的人都在找他,还敢大摇大摆地来喝洒。”
  一行人上了二楼,便知道慕容谈所言不虚。虽非用膳时辰,楼上倒也坐了十余桌客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朝临窗一桌上自斟自酌的男人望去。
  酒楼的布置已算雅致,可他身上的衣服将周身的一切映得就如蓬屋陋壁。就原烟波所知,这样花团锦簇鲜艳得刺目的衣饰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戏台上或是……青楼的女子身上。
  难不成这就是风无痕?慕容兄弟对视一眼,目光落在那男子脸上,情不自禁地又移开了。男人却微微一笑,朝他们举起手中酒杯。
  看来是风无痕没错了,两人心意相通地举步上前,突又发觉不对,慕容谈回头瞪道:“愣在那里做什么?跟紧我们!”
  “我突然有些头疼,”原烟波慢吞吞道,目光杵在穿着华丽至极的男子面上不移半分,“你……确定他真的是风无痕吗?”
  “不要顾左右言他,快跟上来!”
  她是认真的呀……
  她叹口气,睨了那“风无痕”一眼,头真的开始隐隐作疼了。
  “听说你们正在找我?”三人刚一坐定,男人便问道,酒杯倚在唇边似笑非笑。
  慕容谈皱眉,“风无痕,我不知你与夏晚清搞什么鬼,他在我们的饭菜里下了你的独门毒药,逼我们投靠孟婆门。我知道你的规矩,要我们办什么事快说,事成了快给我们解药!”
  风无痕嫣然一笑,如梅绽放的红唇引人侧目,一触及他的脸却又不由移开目光。
  慕容谈凝目在他持杯的手上,见那双手竟比女子的还白皙秀美,不由暗想:这人浑身上下透着股古怪劲儿,难怪那些自诩为正道的人要把他斥为邪门歪派了。
  突听他慢吞吞道:“你既知我的规矩,也该知道有人在我手下待了几年仍等不到我的吩咐。我可不是每日都有事情差使人做的,眼下正巧就没什么事。”不等慕容谈发火,他突然转向原烟波柔声笑道:“我长得可是很有趣?这位姑娘一直盯着我的脸呢。”
  慕容兄弟闻言一惊,不约而同往原烟波身侧一挡,防护意味十足。原来眼前的男子虽是华服锦衣,大半脸部却布满了烧伤留下的疤痕,在他的白皙肤色下更显狰狞可憎,饶是他们也不敢多看。
  慕容显知原烟波对特异的长相甚感兴趣,怕她不知轻重,无意中触怒了风闻中喜怒无常的孟婆楼楼主。原烟波却恍若未觉,目光仍游移在那些恐怖的疤痕之上,对上那妖异的眸瞳停留了一会,竟展颜一笑,“是啊,很有趣。”
  “趣”字尚未出口,他们头上突然轰隆巨响,木制的屋瓦竟都塌了,残梁断瓦随着一张大网漫天撒下。慕容兄弟一直防备在身,动作奇快地抓起原烟波的手往左右闪出,不料两人朝的是相反方向,二力相持之下谁都没将她给拉出来。
  她瞪着从慕容兄弟手中滑落出来的青紫手腕,饶是大网即将当头罩下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忽然一阵香风袭来,尚未弄明白人已滑出十余丈,色泽艳丽的衣裾如同一只华丽旋舞的彩蝶在眼前飘散开来,于一群持刀的黑衣人中更显狷狂。
  被人拦腰抱起游转于兵器夹击之间,皮肤所触及滑腻冰冷的衣料下甚至感受不到人体应有的温度,她不由脱口而出:“你不是不喜与人近身吗?”
  周围旋转的影像突然静止了,风无痕单足立于窗棂之上,面上唯一完好的长眸斜睨怀中的她,仿佛在问“你说什么?”
  “我是说,”原烟波脸色苍白地一笑,“如果你再转下去,我就要吐了。”话音未落又被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抛起,落于角落一时无事可做的慕容兄弟之间。
  “原姑娘,你没伤着吧?”慕容显关切地将她扶至一旁。
  “没……”只是头很晕。
  “瞧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应是江西大刀门的人,该是冲着风无痕来的。”
  她下意识朝正与十余黑衣人围斗的男子望去,耳边听得慕容谈说:“显弟,你说这风无痕的功夫与夏晚清比起来如何?”
  “我只见夏晚清出手过一次,两人都以轻灵见长,不过夏晚清的招式简单干脆,不若风无痕动作花哨至极,就如……他的衣服。”
  慕容谈哼笑一声,“你我若联手,什么夏晚清风无痕都不在话下,只是不知单打独斗结果会如何。”
  说话间,黑衣人阵势已溃散,领头一人打个唿哨,撤走之前不忘摞句狠话:“风无痕,别以为只有我们大刀门找你晦气,现今谁不知道孟婆楼与刹血门相互勾结,江湖正道人人得而诛之!”
  “我怎么就不知道。”华服男子望着他狼狈急退的背影微微一笑,回身,妖魅的长眸落在他们身上,“托这些人的福,我突然想到要让你们做什么了。”
  “做什么?慕容兄弟齐问道。
  “就如他们所说……去与刹血门搭关系呀。”
  此言一出,慕容兄弟俱变了脸色,原烟波却无甚反应,只远远瞧着那立于废榭中面如罗刹的男子,开朗的眉目添了一层困惑之色,“这人……怎么如此爱笑?”
  第3章(2)
  是日,孟婆楼放出风声,愿与刹血门结盟,并以慕容兄弟代表风无痕前往刹血门位于定安城的总舵接洽。为加快行程,风无痕以从枫晚山庄挟持出的贵客为质,喝令枫晚山庄及其手下江湖人士不得阻挠。
  枫晚山庄在此时又一次显出了其爱护平民百姓的行事做风,即刻撤回追踪慕容兄弟的人手,转回山庄全力准备与刹血门即日可待的对决。
  然而江湖上又有传闻,枫晚山庄少庄主并不在回庄人士当中,于是部分多了个心眼的江湖人仍咬住风无痕一行人不放,客栈小店更是随处可闻草莽豪杰大骂孟婆楼无耻,但这些,都未能影响到沿风光媚丽的乡郊野外赶往刹血门总舵的四人的心情。
  四人之中,除却慕容显对迟迟不放原烟波一事念念不忘,不时向她致歉外,人质本人反而丝毫不见为自身处境担忧的样子,不是兴致勃勃地欣赏沿途风光,便是以风无痕为形,连连画了几张画像,但宣纸上通常只有色泽光彩耀目或可说是惨不忍睹的衣物,人脸五官却是一片空白。
  慕容谈私下讥讽她遇到这样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竟也会束手无策,原烟波只是笑着不语。
  他自觉无趣,转头突道:“回来了。”
  她闻言抬眸,饶是没有慕容谈练武练出的好眼力,仍能从城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瞧出那突兀的身影。
  “慕容兄,”她随口问道,“我师傅曾对我说过江湖人伎俩甚多,易容变装就如家常便饭,可是这样?”
  “风无痕自视甚高,以他的武功也用不着这些伎俩掩人耳目。脸上有疤怎样了,穿得像喝戏的又怎样了?只要爪子硬,就没人敢对他出言不逊。江湖便是这样,就如授我功夫的绝情老人,尽管人人都在背后‘老魔’‘老怪’地叫他,真到了面前还不是连屁都不敢放!”
  他鲜少提及自己的师承,此时神色复杂难辨,显是对同为杀父仇人与授艺之师的绝情老人感情甚为复杂。
  原烟波不由出言安慰:“他武功再高也好,你还是给你爹报了仇啦,用不着想太多。”
  蓦地一道刀锋般狠利的眸光扫来,伴随着慕容谈身上陡然高涨的杀气,“你怎知我杀了他?”
  原烟波眨眨眼,“我有这么说吗?”
  慕容谈瞪了她半晌,方收回目光,“……你倒也不傻。那人脾气古怪,十年来都不曾涉足江湖,我也被他困了十数年……不错,我是杀了他!但你若向显弟透露半句,我也会杀了你!”
  他长年伴在喜怒无常的绝情老人身侧,善恶观念淡薄,但江湖将弑师视为重罪,他自不想让受正道熏染过深的孪生兄弟得知。
  说话间风无痕已到近前,原烟波趁机转移话题:“风……嗯,你与慕容小弟一同进城探听,怎么只有一人回来了?”话音未落又遭慕容谈一记狠瞪,她低头摸摸鼻子,暗忖今日怎么尽说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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