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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在天此时把最后一个心愿说了出口,反倒了无挂牵,是生是死尽数托于天命,自己能活一刻便是一刻了。
他神智已昏乱不堪,唯有想到自己的宝剑和包袱时,才有难得的清醒明白:那一把纯阳宝剑是师父秋雁子所授,剑上附着师父殷切的期许,更附着斩妖除魔的重任,自己就算是死,也决计不能叫它落入了盗贼之手;包袱之中有母亲塞进去的许多物事,只消挑出一件,瞥上一眼,心里就暖洋洋的,胜似母亲就在眼前一样,可谓情之所系、方寸所依,是真真正正的无价之宝,更不容他人偷去。除去这两样东西之外,一切都是漫无边际的幽暗,他既不愿再触碰,也无力触碰。
只是幽暗之中,忽的又多冒出了一点亮光,他终于想道:“那包袱里头,不是还有湘竹妹妹的玉笛么?我好久好久没想过她啦,唉!不过有什么要紧?我性命已在须臾,早晚就要下阴间,与她相聚啦。”想到这一节,心头又浮上来无穷的愧疚:“何以我一想到湘竹时,又把梅梅给忘了?”竭力半睁着眼,看着法媞梅,她正伏在自己怀里,神色茫然,心魄无存。
他这一看,只感万箭穿心,想道:“我要是死了,她该伤心成什么样子?”吊着一口若有若无的气,说道:“梅梅,我……我死后,你……要好好活着。”法媞梅用拳头去轻轻捶他胸口,一边捶,一边哭:“你死了,我还要活着么?”程在天道:“要……就当是……为我活着。”此话道尽,又昏睡过去了。
伊姆思忙伸手去探,鼻息尚在。大家勉强松了口气,留下大半人手在他身边看护,其余的由唐承欢、葛良带队,先回到原先宅子里,收齐人马,再去打听宝剑和包袱的下落。
且不说这里法媞梅、唐元平等人伤心难过。却说唐承欢、葛良回去集合了大众,便驱使竹鹊,兵分四路地在整个戎州城四处寻问。
兴许是天遂人愿,李昌隆一路人马赶到城北,下了竹鹊找人来问时,有个村妇叫道:“你们说的人我见过,我见过!几个时辰前,正好有个瘦竹竿闪进了我们村里,腰里悬着一把长剑,还背着个包袱,往北边飘着走了。他飘得真快,我还以为见着了鬼,刚进屋叫我当家的出来,他便连鬼影也没有了。当家的起初不信,但街坊邻居个个都在传闻,他也被说得怕了,如今还躲在屋里呢。”
李昌隆道:“大嫂莫慌,他是活人也好、厉鬼也罢,兄弟们帮你拿住他!”但他口上虽这样说,暗里却在打算盘:“这人功夫了得,我这点三脚猫本事,何苦去自讨没趣?”便又改口:“大嫂,他定是躲到别处去了,咱们这就去追他。”便命手下驾着竹鹊,回头去搬救兵。那村妇瞧见成群的竹鹊凌空飞起,大叫:“神仙!凤凰!神仙骑着凤凰走了!”村中的村民听了,争相涌上,一发呼喊起来。
李昌隆尴尬一笑,急催手下火速赶了回去,跟大家伙儿会合,说知情况。唐承欢道:“葛先生,我们走得匆忙,没带一个千机匣,只好凭手上的本领说话。这人武功看来不弱,如何是好?”葛良道:“不必忧虑。不是在下空口说大话,我的功力和伊姆思相差无几,在西域也寻不到几个敌手。这人甘愿做贼,品行不端,武功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待会儿咱们先劝他归还贼赃,他若还了,万事俱休;他若不还,我先请他尝几百下拳头。”大家见他自信满满,才消去了大半疑虑。
一行人风风火火,飞到了原来的村子上方,也不下地,往北猛掠而过。忽的有几个唐门弟子先叫道:“雪!”
唐家堡素来无雪,虽说唐德盛继任门主以来,门人弟子走南闯北,到处售卖火药暗器,但毕竟是南方的居多,大多数人生平难得看见一次下雪,此次目睹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便先叫了出声。
丐帮、天方教弟子倒是见过不少下雪的美景,但在戎州城却还是第一次,也便有人跟着发声惊呼。那雪到处飘散,他们悬在半空,视力难免受限。葛良道:“大家小心,现今我们眼睛瞎了一半,更要用心提防,若有人趁机偷袭,麻烦不小。”众人忙把眼前、耳边的雪拂去,力图对周围事物看得真切、听得仔细,每个的心都悬在半空,不知前路是吉是凶。
那雪仍下个不停,忽然前方的卷成了一大团,往下直坠。唐承欢察见异状,忙叫道:“点火,照明!”大家匆匆点起竹鹊上的灯火,向前一照,只见三四丈外隐约有个白毛的鸟,飞得快,振翅更快,成排的灯照射之下,也无从看清它的真实面目。大家悄悄向飞鸟靠近,那雪却把竹鹊上的灯火尽数扑灭了。
大家还道那是真正的鸟,葛良却焦急莫名,叫道:“小心戒备!”那鸟故意哀鸣了一声,侧身一划,便划到了众人跟前。这时大家才看得真真切切:这是个身着白色布衣的怪人,二十五岁上下,面部十分消瘦,长得病鬼也似。
但他的轻功却到了惊世绝伦的地步,那几百人少说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方才除葛良外,竟无一个看破他是人不是鸟,盖因他身法实在太快,看得人眼花缭乱,一眼望去,身子的确宛如鸟雀般细小。就连那一声哀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跟真的鸟叫分毫不差,实难分辨。
第95章 尚可赏冬梅(2)()
葛良吩咐大伙儿都把竹鹊定住不动,再对那人道:“这位英雄,果真是好身手!不知高姓大名?”那人在空中转了个圈,这次身法慢得惊人,一圈转完,一句话便刚好说完:“不好不好,哪里有我爹的好。我叫曾煜。”
葛良暗吃一惊,又问道:“不知道足下挡住前路,有何见教?”曾煜指着葛良道:“我认得你!你和那英俊小伙是一道的,对不对?”葛良道:“哪个英俊小伙?”曾煜笑道:“我又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我见他腰里悬着的纯阳剑是把好剑,包袱里的东西也挺有趣,就借来玩玩,谁料我去还时,你们一个个都不在。”
葛良在心里骂道:“偷便是偷,还说得这么好听?”问道:“那你怎的不把这剑放回房内?”曾煜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把好剑,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放回去怕又叫别人偷了。”
唐承欢拱手道:“那就请你即刻把宝剑还来,包袱也要。”曾煜叫道:“不行不行!那小伙子进客栈时,我又没瞧见你。可见你跟他不是一伙的。”葛良道:“我是跟他一伙的,你交到我手上,行了罢?”曾煜道:“不行不行!既然你们这里有外人在,交到你手里,也不放心。”唐承欢怒道:“你说谁是外人?”曾煜笑道:“谁问我便说谁。”
唐承欢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再不理会彼此功力如何,猛地一招“蚀骨刀”招呼了过去,削向曾煜的眉心。哪知曾煜不慌不忙、不闪也不挡,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便把他的无形刀气弹出了老远。唐承欢又接连砍了三刀,刀刀砍出,刀刀都被曾煜以轻描淡写的手法化解了。
曾煜呵呵笑道:“我接了你四刀,你也来尝尝我‘锯齿刀’的厉害。”说话之间,自掌沿向外透出逼人的寒气,接着向上虚晃了一下,再倾斜着砍下。唐承欢和周边的人连打寒战,而曾煜手上的刀气岂会止步,下一刻便要砍到好几个人身上。
葛良见这刀气阴冷之甚,也不敢硬接,无奈叫道:“快躲!”凌空用劲一推,把唐承欢以及身边五六个人推开,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唐承欢见那刀气离自己最近时不过一寸,口中连连念叨:“门主保佑,门主保佑。”葛良道:“吃我一掌!”嘴里说的是“一掌”,实则双掌都狠狠地击了出去。曾煜不敢大意,用了七成功力去接,两人在半空对起了掌,慢慢地都落到了地上,兀自运功酣战。
丐帮、唐门、天方教众人惊魂未定,喘完了气,略一定神,见葛良、曾煜在两丈开外比斗掌力,战况胶着,便想要下去助战。葛良叫道:“一个都不要来!”天方教众平素敬爱葛良,有几个硬着头皮落到地面,想靠近帮忙时,只觉全身冰冷,远胜下雪之时,气血也几乎凝注不行。
葛良又道:“你等内力太弱,不想冻死,就快些闪开!”那几个弟子只好退开,推拿了许久才有所好转。丐帮、唐门、天方教数百之众,个个不敢上前,只好在四周围立着观战。
葛良的掌力仅能挡架,不能寸进,自己已觉吃紧,反观曾煜轻松自在,想道:“他瞧着轻轻松松,似乎还没使出全力。如此高手,若在西域,怕也只有教主和王向明那老家伙能比!”曾煜笑道:“能接我掌力的人不多,你算一个。”葛良接道:“能跟我葛良打成平手的人不多,你算一个。”曾煜问道:“你叫葛良?”葛良斗力不过,已是大汗涔涔,艰难说道:“不错!我是西域天方教教主麾下南方大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葛良是也。”
曾煜轻蔑地道:“西域?我爹爹说,西域武林,历来‘低手辈出’,按这说法,你该是西域拔尖的了。你是明明白白的汉人,凭这身本事,在中原武林也能排进前百,偏要去西域跟胡人勾勾搭搭,又是为何?”葛良见他一句话里数次侮辱于己,忿怒已极,喝道:“你这短命鬼休得猖狂!”这话倒把曾煜激怒了,枯瘦的脸上不停抽搐,也不打话,全身内力倾巢而出,把葛良压得连退了五六步。葛良无力抵挡,早做好了横死当场的准备。
这时远方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传来,在这静寂的雪天,更显幽深空旷。场上数百来人,个个听得分明,那个声音说的是:“煜儿,住手!”曾煜不情愿道:“爹,他出口伤人,理当要他的命!”那个声音冷冷地道:“我再说一遍,住手!”曾煜无奈,掌力一收,闪到了一边,不仅没有受到葛良掌力的反噬,自己掌力的余威还把葛良推开了半步。大家扑了上去,知道葛良并未受伤,颇为高兴。
葛良以脚蹬地,正勉强站稳,只听众人齐声尖叫,与此同时眼前便多了一个苍髯如雪的老头,穿着跟曾煜一样的布衣,手里拿着一根梅枝,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的村夫模样。
但葛良究竟是走江湖的行家,心里想道:“这老头上一刻还在十丈之外发声,这一刻竟到了我面前来,如此之能,比曾煜这个病鬼不知强出多少!”再看那老头少说也已过了耳顺之年,穿着一件破布衣服,竟敢往来于雪天之中,毫不怕寒畏冷,显得老神在在,且不说外功如何,内功必然是极其高深。
那老头也不多言,对曾煜道:“煜儿,快把那两样东西奉还给人家。”曾煜低头道:“是。”左脚在那雪地里一滑,有如追风闪电,一眨眼便人影消遁了。过不多时,曾煜背着包袱、悬着宝剑,又到了众人面前。葛良道:“多谢前辈美意!”伸手去接。曾煜把这两件物事交到了他手,哼的一声,赶上那老头,两人默然无声,往回便走。葛良既已把宝剑、包袱拿到了手,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出声挽留。
李富盛忽的对李昌隆叫道:“哥哥,你可还记得石长老说过的话?”李昌隆道:“什么话?”李富盛道:“他说过戎州有个老头常年住在雪山顶上,就是那‘天下四君’中的‘冬雪无尘’曾平谷先生,只因常年隐居,世上没人知晓他是死是活。莫非那个老头就是他?”李昌隆道:“你不提起,我也忘了。这老头身穿破布衣服,跟石长老说的也一模一样!”
唐承欢大喜道:“若真是曾老先生,求他出手,程兄弟的病也有着落了。”便向那老头的背影大叫:“曾老先生!”那老头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会,一声也没吭。葛良也叫道:“曾老先生!”依旧没有应答。葛良道:“我们一起叫他,一边叫一边追。”很快数百张嘴异口同声,喊声如雷般响亮;一行又一行的人影在雪地里穿行,到了近身之时,把那老头和曾煜的身影全都遮蔽住了。
那老头和曾煜双双回头。那老头道:“成百上千的人要见糟老头子,请问有何事干?”唐承欢道:“敢问前辈可是‘冬雪无尘’曾平谷老先生?”那老头道:“糟老头子的确是叫曾平谷。”唐承欢喜不自胜,全然忘了害怕,说道:“我们这里有个英俊后生,受了很重的内伤,如今性命难保,求老先生出手疗治。”曾平谷不置可否。
唐承欢又道:“他……他是秋雁真人的弟子,名叫程在天。还望老先生念在这个情分上,救他一救!”曾平谷道:“既然如此,何不叫他师父来治?倒来打扰糟老头子,可笑。”唐承欢道:“他……他师父早已隐居,何况路程又远,找得来时,他早就一命归西了。”眼看曾平谷毫不动容,只好又道:“他之所以受伤,不为别事,正是为了大唐。前一阵他带着我们五百弟兄到戎州去打南诏军,连战连胜,谁知到第三场时,南诏派出了福镜国师,他最后虽把福镜打伤了,自己却也熬出了内伤,倘无高人解救……”
曾平谷轻摇手中的梅枝,示意他停下,而后吐出了一句话:“把他带来,到这里见我。”大家知道曾平谷这是在答应救人,欢呼雀跃,一边道谢,一边往回便赶。
他们回到客栈,把事情粗略交代了,便把程在天扶上竹鹊,奔波了一阵,来到原先的地点。
曾平谷和曾煜尚在观赏雪景,悠然自得。法媞梅和唐元平一左一右,扶着程在天来到曾平谷跟前,伊姆思、葛良拿着宝剑和包袱,带着众人想要涌上,却被曾煜喝止:“旁人不要靠近,免得碍事。”大家心里有些疑虑,但也只好在不远处等候。
第96章 尚可赏冬梅(3)()
曾平谷看了看程在天的面色,又替他号了号脉,叹道:“夏语冰这等杀人伎俩,倒也狠毒。”众人不解其意,也不深究,只等他出手救人。只见曾平谷把梅枝交给曾煜拿了,双手搭在程在天的后背,并不专攻哪处经脉,大块大块地自上往下轻揉。程在天慢慢有了些知觉,嘴颤动着说道:“冷,好冷……”
原来,曾平谷体内所蕴藏的,尽是极为冻寒的内力,他一望一切之间,便探明了程在天的病势,更深知这种怪病正是纯阳内力激荡失控所致。他自己的内力和程在天的正好互抗互斥,必能祛热镇痛,但程在天此时病势尫羸,若猛输厚灌,两种内力交战不休,与冰火两重天无异,非为救他,实则是促他早死。
因而曾平谷敛藏锋芒,慢慢下手,不贪急功,用的手法倒和“春光先生”如出一辙了。虽然如此,寒气仍是十分怕人,程在天缓过气来后,再难忍耐,自然也就大声叫冷了。
曾平谷这种功夫,常人看来,却和寻常的推拿并无二致,只是出于大宗师、大行家之手,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先推拿了他后背,紧接着在他胸前直拂至小腹,触处都是一阵冰凉,烦热渐渐散去。法媞梅、唐元平立于程在天的左右两侧,面有喜色,手却还在紧紧扶着他,不肯松开。
曾平谷道:“你们两个松手。”法媞梅、唐元平知道曾平谷有通天彻地之能,丝毫不疑,把手放开。程在天站得像松柏一般稳当,面色远比先前红润,呼吸、脉搏也复归于常。曾平谷双手轻按在他左右两肩上,掌心稍一用劲,又灌进了一些冰冷的真气,继而双手往回一缩,从曾煜手里夺过了梅枝,上下摇摆,不吐一字。
众人看程在天气色更胜往日,知道大功已然告成,又欢呼起来。程在天感到自己在这短短的一炷香时间里头,宛如枯木逢春、黄花复青,此前还是无处可走的绝境,此后却病痛全消,着实是恍如隔世。不由扇了自己一巴掌,确证自己不在梦中,才跪下对曾平谷道:“曾老先生慷慨施救,令小辈不致惨死,小命得保,如此厚恩,不知何以答谢。”曾平谷道:“免礼,起来罢!”程在天便起身站好。
曾煜笑道:“你可知我爹为何要救你?”程在天道:“不知。”曾平谷把梅枝上下挥舞,若有所思。曾煜道:“说来倒也简单,我爹素来信奉夏人的粗狂之道,因而对当世颇有不满,更对世人的诈伪深恶痛绝……”程在天听到这一节,想道:“他一张口,谈的就是什么夏人周人了,胸中墨水倒是不少。”
唐元平也被他诱出了雅兴,笑道:“昔有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夏朝之政使人疏野,此说正是从《史记》中来。令尊和足下想必熟读《史记》,大有见地。”
曾煜笑道:“惭愧!”接着对程在天说道:“我爹说,世上可敬之人不多,他终其一生,真正钦佩的也只有一种,那便是马援、班超这样尽心报国的壮士。你的功勋、名望自然不能跟这两个人相较,但拳拳报国之心,却和这两人无异。他若让你白白死了,定将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