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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前行一段距离之后,前面的两匹骏马忽然一个趔趄,双双倒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再也站不起来。本身飞驰的马车忽然失了动力,却依然保持着极速,在惯性作用之下,猛烈地撞上前面跌倒的骏马,翻转倒地。可怜那两匹马,早已累得筋疲力尽,那还禁得起这样的撞击,眼见是活不成了。
半晌之后,从马车里颤颤巍巍爬出一人,竟然是个年约十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身着极为普通的粗布衣,不长不圆的瓜子脸,两弯细眉如柳叶,一双大眼睛清澈透明,朱唇微启,露出一排洁白的玉齿,而那两颗虎牙,更添了三分妩媚;轻轻一笑,两个酒窝飞到腮边,配着稚气未脱,显得十分俏皮可爱。这个俏皮灵动的小姑娘,正是随着文心冉北上太白寻道的谢凌霜。
谢凌霜拍拍身上尘土,环顾四周,显然被周围美景吸引。凌霜从未见到过如此美丽而又雄伟的群山,一时看呆了。
“我来啦!”凌霜忽然兴起,对着连绵起伏的大山喊道。“我来啦来啦来啦”静谧的山中想起凌霜清脆而又隐约的回声。
长白山,我来了!以后我是不是将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比起京师,这里是不是离北平,离炽哥哥更近一些?那么炽哥哥,远在北平的你可听到我在长白山的呼喊?
第51章 无常师父(1)()
“谢凌霜,你在干嘛啊,还不赶快接本郡主出来!”马车内传出一声娇叱。
谢凌霜无邪地笑笑,十分温柔地应了声“来啦”,便弯下腰伸出手,将马车内正在发脾气的女孩儿拉了出来。
只见出来的女孩儿与那谢凌霜相仿年纪,身上衣裳却要鲜亮得多,她面如满月,目如清湖,弯弯细眉,香腮如雪,薄薄朱唇,小小年纪却显得仪态端庄,文雅大方,不是谢凝霜是谁?不过此刻她却露出十分不耐的神色,催促着问道:“二娘,究竟什么时候能到啊?这样逃命似地日子,本郡主再也不要过了,本郡主要回京师!”
谢凌霜弯着的小小身躯微微一滞,接着手忙脚乱地将自己娘亲文心冉拉了出来。文心冉也是粗布衣服,不施脂粉,头发只简单地完成松髻垂于颈间,虽毫无装饰,却更显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姐姐,娘亲已经提醒过你多次了,不要再自称本郡主,也别再叫我们原来的名字,你得叫我采萱。”谢凌霜一边替文心冉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提醒谢凝霜。
“那是在人前!私底下你们必须尊称我为郡主!”谢凝霜眼看着凌霜不服管教,教训道,“二娘,你倒是回答本郡主啊!”
文心冉颇为无奈地看着散架的马车和摔倒在地奄奄一息的马匹,轻叹一声,连忙哄着发着小姐脾气的凝霜:“好采薇,乖采薇,听二娘的话,我们很快就到了。”
“很快是多久?”凝霜不依不饶。
“或许爬到山顶就到了”文心冉的话轻得犹如蚊蚋。她也只是看着铁券上的题诗才断定护教天尊现在长白山避世修炼,可究竟是不是,天尊的落脚点在哪里,天尊这些年有没有变换避世地点,她文心冉是一概不知。
“这里风景好美,姐姐,我们一路上去,就权当来游玩啊。”谢凌霜一看凝霜脸色不对,忙在她发作之前拉着她就走。
凝霜狠狠地甩开谢凌霜的手,怒道:“谢凌霜我警告你,别毫无尊卑之念。我是嫡出你是庶出,别老是将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可是皇祖父钦封的郡主,你得尊我为郡主,而不是口称姐姐!”
谢凌霜听了一愣,神色间有些不服气,正待发作时瞥见自己母亲正微微向她要求,眼神中充满无奈和哀求,心中一软,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她不能让她母亲为难。谢凌霜转瞬换了一副笑脸,陪笑着向谢凝霜一福,甜甜地唤了一声“郡主姐姐”。她人虽小,却极有原则。她从来就认为,人与人之间没什么不同。她太小,无力改变这个尊卑等级制度,可是内心还是十分抗拒,总想着法儿不妥协。
“好了采萱,我们要把包裹翻找出来,快快赶路才是正事。”文心冉已经走向马车,蹲下开始翻找,“快过来帮忙吧。”
谢凌霜身形灵活,钻入马车之中翻找出包裹递给了文心冉,文心冉掏出几个饽饽分给凝霜和凌霜,又拿出在小镇买的酱牛肉大家一起分食。凌霜十分爽快地接过食物狼吞虎咽。
第52章 无常师父(2)()
凝霜却撅着嘴,将食物一下扔到了地上,嚷嚷着难吃不要吃,便赌气朝前走去。凌霜忙将自己的牛肉塞进嘴里,把饽饽放进自己兜里,捡起凝霜扔掉的食物,拭去上面尘土,也装进自己兜里。她知道上了山并不容易买到食物,她们在未到达目的地之前还是应该省着点。
走到半山腰,走在前方的凌霜听到前方有人声,回过头看向后面的文心冉。文心冉微微点头同意,凌霜便加快速度朝前跑去。她们对所谓的天师府护教天尊的避世之地更是毫无概念,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人,当然要去问问碰碰运气。
迎面走来两个小姑娘,一个身着粉色衣裙,另一个身着浅绿衣裙,正叽叽喳喳地说笑着。一看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凌霜立即迎了上去。
“你是何人?敢擅闯玄女宫地界?”粉衣少女见到凌霜,出言叱道。
“不是,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凌霜连忙否认。
“那就请速速离去,玄女宫乃清静之地,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进出的。”粉衣少女依然厉声喝道。
这时文心冉带着凝霜已经追上凌霜,听到面前两个小姑娘是大名鼎鼎的长白山玄女宫的小宫女,忙上前问道:“我们会立即离开,只是我们想请问,玄女宫可曾有龙虎山天师府护教天尊的下落?”
粉衣少女歪着头略一思索,最终摇了摇头。绿衣少女微微皱眉,冷笑道:“笑话,你们要找龙虎山天师府的护教天尊,怎么找到我们长白山来了?前方便是我玄女宫地界,你们还是速速原路返回,莫要再前进,否则别怪我玄女宫不客气,治你们一个擅闯之罪!”
凝霜自小在公主府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种气?她看这两个少女如此嚣张,正想上前训斥,却被文心冉一把抓住。文心冉客气地谢过,拉着凝霜叫上凌霜立即掉头就走。
前方路途被阻,她要如何才能在这茫茫深山之中找到天尊?从离开公主府到现在已有半年多,这一路的艰辛与疲累,整天的提心吊胆,时刻折磨着文心冉。现在她们已经到达长白山却依然杳无希望,文心冉觉得她快要崩溃了。
眼看着文心冉露出绝望的神色,凌霜跑上去搂住文心冉的胳膊,将头靠在上面安慰道:“娘亲,你不是说这世上万般诸事,皆有因缘。我相信,我们若真与天尊他老人家有天定的缘分,那么不管他身在何处,我们总会遇到他。”
文心冉欣慰地看着凌霜,她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这些年来相处下来,文心冉给凌霜的爱不少于给凝霜的。相比之下,凌霜虽调皮爱闹,却也善解人意,十分懂事,不像凝霜那般冷漠高傲,不近人情。这半年多来,看似是文心冉带着这两个孩子,给予她们关怀与依靠,但实际上在很多时候,是凌霜那如涓涓细流般的安慰和如火种般的温暖鼓励,才支持文心冉坚持到这一刻。
第53章 无常师父(3)()
文心冉伸手抚摸着凌霜的头,眼中充满柔爱。“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采萱说的对,天尊仙踪不定,却一定是在此山中。我们若实在找不到,就在找个安全的地方在这里住下,慢慢寻找。”
她们一大两小要徒步登上长白山顶,本就不易,再加上其中凝霜娇滴滴的模样,一步三停,不时拖后腿,上山速度简直就是龟速。看着天色渐沉,可她们还在半山腰上徘徊,文心冉不由暗暗心急。于是连哄带骗,连拉带扯地赶着两个孩子往山上爬去。
老天仿佛在存心作对似的,她们过了长白飞瀑之后没多久,便似乎一直在兜圈子。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文心冉开始一路做标记。走了估摸一个时辰之后,她拽着两个累得摇摇晃晃的孩子停了下来。她一个时辰前做下的标记,如今赫然出现在她前方。
“鬼打墙!”文心冉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慌。她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鬼打墙,可是在这北方的神山之中的鬼打墙,她是否能够应付,她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
山林中渐渐起了迷雾,文心冉抬头仰望,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看来今晚得在这里囫囵一宿了。文心冉从包袱中取出两个冷馒头分给两个孩子。凌霜乖巧地接过默默啃起来,凝霜也破例没有大闹,接过馒头狼吞虎咽。
文心冉刚咬了一口馒头,就听到凝霜又开始嘀嘀咕咕地满腹牢骚。她拿凝霜没有办法,只得对其好言相慰,许以一切在她看来是美好却又无法实现的诺言。说到最后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凝霜渐渐安静下来,文心冉满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下一秒,凝霜的尖叫声便刺透她的耳膜。
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文心冉忍无可忍,刚想出言训斥,却没想到一向与她疏离的凝霜一下扑进她的怀中,浑身簌簌发抖,一边还厉声惨叫:“二娘,有鬼啊!”
文心冉头皮发麻,心中发怵,暗道该来的终还是来了。她忙放下手中馒头,迅速取出准备好的符纸。不管有没有用,总还是该搏一下,不是么?
其实谢凌霜早已发现那个所谓的鬼。她在拿到馒头狼吞虎咽的时候,就发现了远处迷雾中出现的那个鬼影。那个鬼影惨白惨白,隐在白色迷雾之中若隐若现,可是一阵迷雾飘过,在黑夜之中又特别刺眼,让人看着心里幕拧�
她大胆地看向鬼影的脸,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吓得魂魄离体:眼前这个鬼影,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算是眼睛了。这个鬼,也太丑了一点吧!可偏偏就是这个丑鬼,浑身散发着冰冷恐怖的气息,令凌霜感到莫名的惧怕。
“尔等何人?”鬼影说话了,声音仿佛冰棱般刺向她们的意识之中。
文心冉知道遇到了高手,她关照凝霜、凌霜两人留在原地不要动,由她上前试探对方,若她有所不测,就不要管她赶紧逃命。
第54章 无常师父(4)()
凝霜是压根不敢往鬼影那里看,而凌霜眼睁睁看着娘亲上前,却不知道娘亲在和鬼影说着什么。
文心冉走到鬼影面前,决定照实说出,打算用天师府护教天尊的名号先压制住对方:“我们是来寻访龙虎山天师府护教天尊仙驾的。”
鬼影漆黑的眼洞转向文心冉,文心冉能够感受到两道冰冷的目光正如刀剑般射向自己。“你们难道没有常识吗?这里是长白山,不是龙虎山!”鬼影的语气不再冰冷,而是尖酸刻薄。
“不,祖上曾有幸在长白山得见天尊仙驾,我有铁券为证!”文心冉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要向面前这个鬼影辩个清楚。
“哦?”鬼影漫不经心地说着,似是不相信文心冉的话。
文心冉情不自禁地取出铁券:“不信你看!”
还未等文心冉回过神来,铁券已经飞入鬼影手中。只见在不远处出现了两人的身影:苍松之下站立一人,正手执铁券递于一位老者。那老者神态谦卑,小心谨慎地接过铁券。文心冉再定睛一看,那个赠券之人,不就是眼前这个鬼影么?正想再看清楚些,那两道身影如烟雾般消散在空中,随风飘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文心冉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天尊赵升的仙驾,可悲的是自己还有眼不识泰山,竟把他当作厉鬼。
文心冉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还是赵升率先开口:“原来是浮休道人后人。你们寻访本尊,所谓何事?”
文心冉听赵升承认了自己身份,立即跪下叩首:“小女恳请天尊收下小女的两个女儿为徒!”
赵升冷哼一声:“本尊凭什么要答应?”
“天尊曾应许先祖一件事,还请天尊今日兑现。”文心冉不卑不亢地再次叩首。
赵升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尊言出必行,不用你来提醒!你方才也说了,本尊曾应许浮休道人一件事,你却要本尊收下两个徒儿,凭什么?”赵升开始仔细打量凝霜与凌霜。他只看了凌霜两眼,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凝霜身上。最终他抬起一手,指向凌霜,“就她吧,她可以留下来。”
文心冉身影一滞,却也没有办法。眼前这人太过强大,她无力改变他的决定。她朝凌霜招招手:“采萱你过来。”
“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害怕!”凝霜死死拽着凌霜的手。凌霜无奈,只得拉着凝霜一起到了赵升面前。
“采萱,跪下,向师父磕头!以后他就是你的师父,你要听从师父教诲,孝敬师傅”
凌霜一下惊呆了,娘亲后面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她从没想过,娘亲会让她拜这个鬼影为师。不过这个鬼影看着有些眼熟。是啊,面前这个鬼影哥哥,虽然白衣白发,在黑夜中十分刺眼,但谢凌霜一点都不觉得陌生。这副打扮,可不就是几乎能天天见到的那个无常鬼的标志性打扮么?谢凌霜心中还在嘀咕,怎么没有见到黑无常哥哥呢?
第55章 秀色可餐(1)()
“还不走吗?想独自一人露宿山野?”冷冷的声音飘来,仿佛是来自阴间地府,在这漆黑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凌霜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四下环顾,却发现娘亲和凝霜都不见了踪影。凌霜好想问问面前的鬼影,可是看着鬼影没有五官的脸,尤其是对上他那双追魂夺魄的双眸,还是缩了缩脖子,把问题咽了回去。
赵升也不管凌霜是何反应,转身便走,转眼已经在一丈开外。
凌霜看了看,忙拔腿跟上。赵升速度极快,凌霜几乎要跑着才勉强不落下。他们一大一小,一人一“鬼”在这静寂的山路上连夜赶路,传入耳中的,只有单调而又诡谲的“沙沙”声。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恐怖,凌霜终于鼓足勇气,打破了沉寂,朗声说道:“我认识你,你是白无常哥哥!”
“哥哥?”赵升终于停下,转身看向凌霜。
四周一片死寂,凌霜在赵升的逼视下已经开始冷汗涔涔。
“我看上去那么像毛头小子?”许久,赵升问道,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
“呃?那好吧,白无常叔叔!”赵升的不屑激起了凌霜心底的不服。
“难道你娘亲没有教过你尊师重道吗?你得叫我师父!”赵升的脸依然毫无表情,语气依然是那么冰冷与不屑。
师父?凌霜一下子愣在当场,在心中哀嚎:“拜无常鬼为师父?炽哥哥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就从此不理我了?呜呜,娘亲啊,你给凌霜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师父啊!”
好吧,既然刚才都已经给白无常磕过头拜过师,凌霜也只有认了。“师父,我娘亲和我姐姐呢?”凌霜又问,脚下却没闲着,步步紧跟着她的师父。
“走了。”
“走了?她们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你认为,没有为师的指点,她们能够走出这个阵法来看你吗?”赵升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凌霜。
凌霜仿佛在那两个黑洞之中看到了一丝不屑,心忍不住微微发颤。娘亲和凝霜离开了,再也不会来看望她了。也就是说,以后与她谢凌霜朝朝暮暮生活的,是眼前这个长相丑陋、脾气古怪的师父。啊!她才不要整日面对这样一位师父!长得难看她不怕,她最怕的是没人陪自己玩。不过眼前这位,看着也不像是会陪她疯、陪她闹的。
“那师父为什么不把我娘亲和姐姐都留下,这样可以多两个人陪师父您哪。”
“为师做什么难道要听你的?”尖酸刻薄的语气,赵升已经明显流露出不耐烦。
“我不要跟你学本事了,我要去找我娘亲!”凌霜毕竟还是个孩子,觉得自己耍赖的话,或许师父就会打消原来的决定,让娘亲和凝霜回来。
赵升现在心中开始后悔。他生性喜静,这千年来都是独自一人度过,每日除了修炼还是修炼,难得下山走动除恶扬善,也从不多与人打交道。原先看那两个孩子,一个安静本分,一个哭哭啼啼,他便选了那个看似安静本分的孩子。
第56章 秀色可餐(2)()
现在看来,他算是看走眼了,眼前这个孩子,许是方才是被自己所戴的人皮面具给吓呆了,才会那么得安静吧。
赵升双眉一挑,只是凌霜看不到而已:“你有胆子现在独自去找你娘亲?”
“呃”凌霜被自己师父问倒。她环顾四周,周围黑梭梭一片,不时有古怪的声音传来,心中的胆怯油然而生。
赵升才不理会凌霜,转身继续向前赶路,他并不担心凌霜会落下跟不上他,因为他知道她没那个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