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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碗米饭就不吃了，然后都看着饭菜发呆。饭后，九龙替嫂子拾掇碗筷，九龙嫂子和九龙母亲收拾着东西，九龙哥陪父亲坐着，无聊地看着电视。不一会儿，九龙哥扶着父亲到隔壁屋子睡觉去了。最麻烦的就是如何安全地将六万块现金带到医院，而最重要的是如何能使九龙父亲在火车上舒服地到达北京。经过一番商议后，九龙母亲决定把钱一分为二，由九龙母亲和嫂子揣在缩肚兜里，零距离地贴着肚皮，她们还故意穿些旧衣服来掩饰。这可是阳历八月份儿，即使在凉飕飕的晚上穿件薄外套也就足够了，而她们不仅穿了毛衣，还裹着件厚外套，可想而知在火车上有多难受！他们还带了一张烂棉絮旧褥单缝制的褥子，因为没有买到卧铺票或坐票，只好在车厢里找个地方，好叫九龙父亲躺坐。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互相劝说休息一下，可谁都不想睡，也睡不着，包括九龙父亲也一直没有睡着！
十一点钟时，九龙嫂子的二表姐夫的车子来了！不一会儿，硕大的院子里就剩下九龙一人了。九龙站在院子里望着漆黑的天空，许久才进屋，坐在电脑前，也不玩电脑，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发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九龙觉得实在累得坐不动了，才关掉所有的灯，没有脱衣服就躺在了床上，脑袋里一片混乱，思绪就像漫天飞舞的雪花，好容易落到手里一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不见了。九龙按着小屋里的灯，又抽起烟来。觉得累了，就关灯躺下，但还是睡不着，便又按亮灯起来抽烟，反反复复，不知是第几次关灯躺下后睡着了，感觉睡的天昏地暗，直到中午才起来。睁眼的瞬间又想起了父亲，心情还是昨晚那么糟糕！
九龙渴望又害怕夜晚又来了，他出去买了几罐啤酒和一瓶白酒，先用方便面垫了垫肚子，然后就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火腿肠喝起酒来，啤酒一会儿，白酒一会儿，就像喝水一样，直到脑袋昏昏沉沉的了，这才不喝了，坐在电脑前无聊地点击着，突然，电话响了，九龙迷迷糊糊地看看来电显示，是姐的。
“姐姐，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啊！”九龙接起电话说道。
“怎么可能睡得着，心里烦死了！”九龙姐低声说道。
“我也好烦啊，分不清白天还是晚上，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醒着，有时候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九龙苦笑道。
“我是怎么都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九龙，姐真的好怕！”九龙姐说着就哭了。
“我也不相信，但是……慢慢的都会过去的，只是时间问题！”九龙故作坚强地说道。
“我们妈很可怜，没几天头发白了很多，我看见了不敢说，一说就想起那些伤心事；爸也很可怜，以前是那么的魁梧厉害，现在一下子病倒了，老两口子受苦受累了多半辈子，眼看该闲下来享几天福了，可现在却又病倒了，真不知道为什么爸的命就那么苦呢？九龙啊，你知道不，爸这次拿主意去治病，是因为你，他想看着你成家，哥的日子是稳定了，我呢，最起码有你姐夫，而你还没有成家立业，爸放不下你，不然就不治了，这种爱是我们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这究竟是怎么了，老天不公平，多少年来，他跟妈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积攒下的几个可怜钱，就这么一下子没了，爸为了这事回来后老是失眠，总是这样不宽心，病还怎么好啊。我恨不得替爸得了那病！明天我去要钱和借钱，爸妈带去的钱肯定不够用！”九龙姐撕心裂肺地说道。
“姐，这个时候更要冷静，别再惹事了，这也不是爸妈想看见的！”九龙突然清醒地说道。
“人心难测，你那边要多个心眼儿，睡吧！”九龙姐说完就挂了电话。
九龙挂掉电话后，盯着电脑看了许久，然后爬在桌子上，淋漓尽致地哭了一场！
第十章 负担（）
第三天一大早，九龙接到姐的电话，说富平叔要还一半的钱，但不给她，要亲自交到九龙手里。于是，九龙泡了包方便面，匆匆吃过，骑着哥的大摩托车赶回村子。一见面，九龙姐就直接叫九龙先去拿钱，然后有很多话要说。九龙来到富平叔家，富平叔不在家，婶子在家，美霞（富平叔的女儿）也在家，另外炕上还坐着一位不认识的阿姨。她们个个脸色很难看，九龙心里略略感觉到，定是姐跟她们发生了不愉快。姐的脾气本身就不好，在这个时候就更容易激动。
“你得管着你的妹妹，要钱不是那样要的，你看看……”
“不是妹妹，是姐姐。”婶子纠正炕上陌生阿姨的话有气无力地说道，像是之前受过惊吓一样。
“哦，你看看你姐把美霞妈吓成什么样了，都快吓出病来了，来要钱不分时间，不是三更半夜，就是大清早；你姐要钱也不分地方，不是在大街上，就是跟到地里，好像是我们贷你们家的钱不承认一样，一惊一乍的，大吵小闹的，谁能受得了这个刺激；另外，要我们还钱也得给我们点时间，不可能你们来要我们就得马上还钱啊。我听美霞妈说你们两家住得这么近，本来关系还算不错，可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嘛！”那位阿姨眼泪汪汪地说道。
“阿姨，我知道您们有难处，我姐要钱的方式也不对，只是也是急，您们想想，我爸治病等钱用，这些钱是用来救命的，谁都急，您们也都理解下！”九龙想了想说道，只是不知为何，声音有点颤抖。
“为了这钱，你姐还跟我妈和我在大街上吵的很凶，要不是别人拦劝，差点没打起来。我没你姐的个子高，没你姐的嘴巴硬，也没你姐的胆子大，可我也是嫁出去的女儿，也不想我妈被孩子辈分的人就那样在大街上，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指着数落！而且，昨晚上我们都熄灯睡觉了，你姐跑过来拿砖头敲门，还一个劲地喊着还钱，吓得我妈一个晚上没睡着觉，今早上连饭都没吃，我妈本来就身体不好，这样折腾下去，出了事怪谁呢！”美霞说着说着抽泣起来。
“其实，我们家不是怕事，只是不想惹事。不瞒你说，我有个侄儿是混社会的，他砍过人坐过牢，从来没怕过谁，他也不管有没有理，只要知道亲戚们被人欺负就会出面，所以你一定要劝劝你姐，说话做事不要那么狠，不然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那位阿姨接着美霞的话说道。
九龙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九龙，你跟我二儿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咱们住的也是房前院后的，我们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二儿，要是他听别人说了，然后问起我们，我们也不会承认的，他肯定信我们，婶子不想因为你姐而影响到你跟我二儿的关系！”婶子委屈地说道。
“谢谢您，婶子，我会回去数落我姐的，而且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您们放心吧，另外，我在这里替我姐向您们道歉，对不起！”九龙说着下了炕，站在地上向她们鞠了一躬。
那位阿姨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前倾着身子递给九龙，九龙急忙双手接过钱。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整整一万，你点点吧。”
九龙点点头，然后一张一张地数着，心里不知是喜是悲。数完后，九龙正要离开时，那位阿姨喊住他说道：“等会儿，重新写张欠条，钱这事得说清楚，一是一，二是二！”
“我对贷款及写欠条的事都不清楚，要不等我爸妈回来后再说吧！”九龙为难地说道。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要不这样吧，您们拿手机拍张您们给我钱的照片，并另找一张纸写上金额，由我拿着，一起拍了，这样你们就有证据了！”九龙想了想说道。
“用不着了，我们两家人都不是那种人，我信得过你，就等你爸妈回来再说吧，何况关于利息的事，跟你也说不清楚！”那位阿姨微笑着说道。
九龙走出屋子，院里的大黄狗一直在叫，急的直咬窝边的废旧轮胎。
离家不足一百米，九龙却走了好久，手插在装钱的口袋里，走几步停下来想想，快走到院门口时就又返回去，然后又回来，反反复复了好多次，失落，很失落，无限的失落！他走向铁路，站在铁轨中间，顺着铁道望向远处，远处什么都没有，或许远处的那边，也有人正朝着这边望，但也看不到这边。当两人相向而行时，终有一天能看见彼此，人生就像眼前的铁路，只能看见能看见的，看不见的终究看不见，无需去想象看不见的，继续向前走，就会不知不觉看见了看不见的，看不见了看见的，所以说一个人活下去的最大理由是看见了昔日看不见的，而一个人快乐下去的最大理由是看不见了昔日看见的！收眼近处时，他看见了铁路下面的一条堤坝，它只有十几米长，筑在两条铁路之间，对面的铁路是专门运煤的，导轨已经生锈了。它只有一个闸口，闸闸口两边的斜坡是他们幼时的玩具之一，在那里不知磨破了多少双鞋子，不知道磨乱了多少条裤子，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跟头，更不知道被父母追着打过多少次，十几年一晃而过，当年的小孩子们都长大了，而它还是没变，还是那么亲切！九龙走过去，还像以前一样蹲在斜坡顶上嗖地一下滑到坡底，然后转起来从斜坡侧面再爬到坡顶，如此反复了几遍，九龙觉得心情好多了，这才径直回到家里。
“拿到钱了吗？”九龙姐站在屋门口焦急地问道。
九龙点了点头。
“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跟他们吵起来了，我还准备等会儿带把菜刀过去找你。那家人肯定跟你说我什么了，由她们说去吧，钱拿到了就行了！”九龙姐舒了口气说道。
“姐，把你的脾气改改吧，不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有话说话，有事做事，本来有理，就因为方式不对，倒是没理了！”九龙瞅了姐一眼说道。
“改不了，我说话做事就这样，直来直去，最看不惯磨磨唧唧的人！”九龙姐不假思索地说道。
“富平叔那边的钱，以后由我来要！”九龙说完后将钱塞到姐手里。
“也行！对了，我刚才又给哥打电话了，他说明天下午跟嫂嫂回来，妈就留在医院里照顾爸。哥说爸过几天就要做手术，还差四五万，回来想办法把钱凑齐后再带过去，否则医院里不给做手术！”九龙姐突然泪汪汪的。
“怎么还差这么多？”九龙皱着眉头问道。
“哥说爸有两根血管被堵塞，需要两个支架，都是进口的，光是支架钱就得七八万，还不说手术费等乱七八糟的，真的是想都不敢想！”九龙姐摸着眼泪说道。
九龙坐在炕上无聊地看着电视，姐在堂屋的暖阁里做饭。那张红色的通知书还搁在电视机上，当初总以为它是令自己最开心的，甚至可以删除内心的任何痛苦，而当自己为父亲的病痛苦时，它却成了负担！
第十一章 没人的角落（）
次日下午，九龙坐在电脑前，时不时朝窗外看看，焦急地等待着哥嫂的回来，他很想听一下那边的情况。直到他准备吃泡面时，忽然听得大门沉闷的响声。九龙急忙丢下筷子走出屋子。此时刚刚日落西山，余辉仍然将天空照得亮堂堂。九龙看见哥嫂的脸色并不好，九龙勉强笑着说道：“回来了！”
“嗯，吃饭了没？”嫂子有气无力地问道。
“正吃着呢，泡面！”
“我们这里剩下些吃的，本来想给你们带点北京特产，但路赶得急，也没有心情买，只是些火车上带着吃的。我们就什么都不吃了，烧点水洗一下睡呀！”嫂子说道。
九龙帮着把东西提进屋里，咽下去要问的话。天黑时分，九龙嫂子已经睡着了，隔着门能听到她的鼾声。九龙哥正在堂屋里边抽烟边泡脚。九龙静静地坐在旁边，也吸着烟。
“九龙，心里麻烦啊！”九龙哥靠在沙发上仰起头叹道。
九龙点点头，没有说话。
“自从爸病了，我总觉得不对劲，老感觉五脏六腑里有什么东西像是移了位，但就是说不清楚。我是既后悔又害怕，眼睁睁地看着爸病成那个样子，我却只能拿出可怜兮兮的五千块，爸的病需要十多万呢，要不是爸自己攒下了点钱，早就没命了！人不管多么有钱，不留点钱在手头，真的不行啊！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今天还好好的，说不定明天就病倒了，手头里存点钱就能应对突发事件。这次回来，至少还得带四万，我真不知道到哪去弄来，星期一要做手术了，后天就得赶回北京！”九龙哥忧愁地说道。
“昨天姐从富平叔那里要回一万块！”九龙
“从虎叔那里可以借到五千元，前几天妈在电话里跟说好了，明天中午就回村去拿。我这里还能凑一万，你可别跟别人说，特别是爸妈，这钱是我跟我的朋友文平（九龙哥的一个朋友）贷的，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这事就行了，以免爸妈心里不舒服！”九龙哥低声说道。
“你们的关系也不错，这时候他还好意思要利息！”九龙生气地说道。
“唉，九龙，就这世道，你看平时三五百块钱你借我还的，一到关键时候，并且涉及的钱也多，就难说了，有钱的也说没有，没有的就躲着，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和家人，也不能怪他，这个时候肯贷款给我，也算是好的了。谁叫我自己不争气，有钱的时候就怕花不完，没钱的时候想存点钱也没有了。一万、五千、一万，一共是两万五，还差两万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九龙哥说完又点燃了一支烟。
九龙的眼泪缓缓地流出，越想擦去，流出的越多。
“现在只有靠你姐那边了，她们的手里有点钱，但是你姐夫她们都是小气人，就算肯拿出来，也不会多的！至于其他亲戚们，爸这边的，妈那边的，不是很少来往而不好意思开口借钱，就是实在没钱而不能张口跟他们借钱，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这么愁！”九龙哥抽着烟又说道，平时很少见他说这么多话的。
“但是不能耽误爸做手术的时间，大不了我们就厚着脸皮去跟亲戚们借钱，我就不信他们真的那么势利，那么冷酷无情！”九龙擦干泪说道。
“其实，爸到底有多少钱，我们都不知道，你嫂子总觉得，自从我结婚到现在已经十来年了，爸就再没有花过什么大钱，只有你读书花点，地里的收入加上卖豆腐的收入，至少有十五万的积蓄，另外，爸在村里放高利贷，利息也是一笔收入，但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肯拿出来救命。难道那些钱的用处比救命还重要吗！”九龙哥略带生气地说道。
“哥，这次送老爸去北京，路上顺利吗？”九龙故意转移话题问道。
“太不顺了！火车上的人很多，就像是春运，没有能铺开褥子的地方，几乎连站的地方还得抢。我们就扶着爸站在过道上。我好几次去给爸补张卧铺票都没有，其实，一上火车，爸就开始难受了，可他紧握着拳头，咬着牙，不啃声，而我们都也太累了，妈和你嫂子都顾着钱，我是寻找着空位，直到爸突然狠劲抓了妈一把，我们这才知道，我就进车厢里麻烦别人给让座，一个男的让了个座，爸坐下后还是难受，脸色越来越白，汗出的越来越多，正好有列车长经过，他了解情况后数落了同座上的其他人，那些人这才让出了座，爸可以半躺在座上，稍微好了些，没多久爸又开始难受了，爸难受的有些糊涂了，还是妈想起来爸身上带了县医院给配的救心丸，拿出来给爸嘴里塞了一粒，但是没有一点好转，那位列车长返回来经过时，看完情况后便叫列车上的广播员问一下车上有没有专治这种病的医生，等了一会，没有人过我们这边来，而半个小时后就到石家庄站了，列车长说要是再到站二十分钟前还不见好转，他就要打110，叫救护车到火车站来接，一下子急的你嫂子哭了，我们正一秒一秒等着的时候，不一会过来了位老大爷，他不是医生，但他也是这种病，已有十来年了，他拿出自己的救心丸，一次叫爸喝下二十来粒，果然快到石家庄站时，爸说不难受了。就这样一直到了天亮，也总算熬到了北京，下了火车后，老爸又开始难受了，但那时真没办法，必须得先出了站，我跟你嫂子扶着爸，好容易出了站，然后立即叫了辆出租车一直送到那家心血管医院，到了后就开始急诊，然后我去挂号，有个后生问我买不买号，一个号六十块，我没买，他告诉我就算我排到明天早上，也未必能挂到号，当时挂号的人特别多，没办法，只好按照谢医生给我们的一个姚医生的号码打过电话，他出来后我给他口袋里塞了个走之前晚上装好的信封，然后没有挂号就直接就可以住院了。那里才是真正烧钱的地方，一进门就花掉六千多，第二天上交了四万，真的太可怕了！”九龙哥又点了支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