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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驴,还得是黑色的。最厉害。有个这玩意儿,是干这行的压箱子底儿的宝贝,一般不给人用。这玩意儿实在是不好弄,润成忍不住说你不是说有钱就能弄来吗?白五扭过身说,有钱不一定有货,多少年才能出个正好好的,你知道吗?
两人闲道聊着。把蹄子上头一圪节的毛儿都剃下来,交给大嫂用剪子铰烂,照白五的说法。越烂越好。大嫂着急出去忙去了,白五叫润成开始用刀慢慢往下割蹄子。蹄子硬的就像是石头疙瘩,白五这把宝贝刀上头都锈满了,根本割不动。润成想换个刀。白五不叫。他说这个到不是铁的。非得用这样的刀才行。润成心说你个老人精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不是铁的能锈成这样?白五看他脸上的颜色,干脆过来指着刀说,你好好看看这是锈吗?他还叫润成用手摸捞摸捞。润成慢慢摸摸,怎么这些锈还绵绵的?白五一边笑话润成没有见识,一边叫他手上的营生做快些。
真不是个好营生,刀不快,蹄子死硬。半天才割下来小半碗片片。白五自己进了厨房寻到了擀面杖,在碗里砸起来。几下之后。片片没烂,碗滑出去落到地上摔烂了。换了个捣蒜的罐子,出了一身死水,将就着捣成了沫沫。润成忘记了上回白五用这黑驴蹄子时的做法,好像跟上回不一样。白五叫润成不要停,接着割蹄子,他从口袋里,一口去拿出来好几个小瓶瓶。润成一看,大大小小都是医院里常见的药瓶,里头装的是什么?润成拧开一个想看看,白五进来了,一把抢过去,说你拜师父了吗?这是随便看的吗?润成呛了老汉一句,这么大年纪了,不赶紧寻个徒弟,你走了,这些本事可就可惜了。白五说这倒也是,到时候传给你,刚说完他又忽摇脑袋,说我怎么还跟个死了的文宏章抢徒弟?说着自己唉了一声,拧开各个瓶瓶忙起来。半碗的沫沫加上白五瓶子里的乱七八糟粉粉,硬是圪搅成了一碗稠乎乎的汤汤。润成问说怎么还成了汤,白五说我倒水了。这个说法叫润成哭笑不得,还以为多么讲究呢。
他趁着白五没注意,拧开一个,一股子呛人的问道钻进了鼻子,实在没压住,一个嚏喷出来了。这玩意儿不是胡椒粉吗?他推推白五。白五说没错,是最好的胡椒粉。说着他接过瓶子,自己还上瘾一样闻一下拧住盖子。他说着胡椒是发表的,能把体内的寒气给逼出来,跟人们吃饭时加胡椒面面是一个道理。润成接过白五手里的碗,里头黑红的,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味道,不好闻。白五掰着手指头给他说,这个百味汤的方子,是他多少年总结出来的。里头有接过每年头一道雨的地皮上的土面面,还有朱砂粉粉,还有狗血粉粉。一口气说了十来样儿,润成没都记住,反正都是日怪东西。
白五叫润成抬起栓成的脑袋,慢慢把半碗汤汤给灌了进去。王贵梅刚进来,看见了,撵着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后头他爸爸进来也跟着问起。白五一看王老头的派头,就知道是个当头的,赶紧换了一副正经眉眼说起来。越说到后来,王老头的脸色越难看。润成赶紧给他说了医院的说法,劝老汉说有些事不就是得想不是法子的法子,他叫老汉想想当年墓虎鬼那件事。王老汉总算是叫劝走了,白五接着排置。
接过铰烂的驴毛,白五灌进了一个一头带着个尖嘴嘴的桶桶里,把盖子盖好,用一张纸从这条点着个塞了进去。尖尖的那头烟慢慢出来了,细的跟铅笔芯儿差不多。白五端着桶桶,掀开了栓成身上的盖子(就是被子),用烟开始寻着部位熏起来。日怪的是,他一开始就冲着栓成的耳朵眼儿熏开了,细细的烟气像是寻到什么好东西一样,钻进去了,等到烟气不再进去的时候,睡着的栓成开始翻腾起来。
白五叫润成摁住大哥,润成费了不少劲儿才压住大哥不乱动。好歹白五熏完了之后,他脑袋上也是满满的水。老汉自己嘴里说,真不是个正经营生,三教九流啊。
白五叫润成接着割蹄子,他开始等着栓成有反应。两三个小时过去,润成过去摸摸大哥的身子,盖子里头还是冰凉,大哥就是胸口头热气多些了,眉眼也好看了不少,起码不是发黑的了。看来白五还是有些本事的。其实他看了师父文瘸子给留下的书,也知道些方子,轻易却不敢试,也没看着有人用这个方子治好的。再说师父的本事主要不在排置怪病,而是给人泽地起房,寻穴立坟。他想着回去再翻翻那些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跟上回一样,白五还是圪搅了多半碗稠乎乎的汤汤,给大哥喂了下去。两人两三个小时,给大哥灌些,眼看着蹄子越来越小,白五眼里都是可惜,嘴里连着唉了好几回。润成给他说等这件事忙完了,不管多麻烦也给他再好好寻个蹄子回来。白五非要叫润成说多长工夫能给弄来,润成反问他不是这种玩意儿得等吗?老汉接着唉了起来,摸捞出烟来吃上了。润成笑话他不是都快成仙了吗?怎么还吃人间烟火。白五说成了就不吃了,没成就还得吃。
那头兰芳下班之后也来了,她带来一个消息,宝成过段时间要回来探亲。也不知到是不是听见了这个话,大哥在床上有了声响。睁开眼的大哥,脑子反应有些慢,看了跟前的人好几圈,才认出来。润成摸捞一下,发现大哥醒是醒过来了,身上的温度还不是很高,尤其是手脚还是凉的。握着大哥的脚,他想起小时候弟兄们一人一头盖一个盖子的时候,两人互相给对方热脚。大概大哥算是过来这个坎了吧,谁能想见出这么个事?
忙了多半天了,七八点钟了,大嫂给润成跟白五做好饭,进去给大哥用温水擦身子去了。白五嘱咐了好几遍,不要用凉水搅,用烧开凉下去的水。润成说这还有什么讲究吗?白五往嘴里夹了一筷子面条,说卫生嘛。润成听着这句话,一根面就钻进了气管口上,咳嗽半天才好些。他给白五来一句,大爷你挺能逗人。白五说都什么年代了,你不得讲些科学吗?润成听不下去了,白五说起科学了,他是干什么的?他端起碗到厨房舀汤了,脑子里有个想法。科学是个什么,迷信又是什么,说不上来的日怪做法,却能排置好人,反倒是医院说了不行就得截肢。
吃了饭接着道聊,润成给白五说起了自己开着小蹦蹦车出去做买卖是遇到的那件事。哪知道白五说他也知道个挺日怪的老娘娘,这人死活不愿意在家住,就好往外头跑。(。。)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迁。祸 (8)()
ps: 没打断白五神医治病,润成出来看着车间大门,怎么上头还有手指头印儿呢?
看着床上的大哥好歹用不上多少工夫就能醒了,润成也能安心吃顿饭了。%顶%。点%。 。。在外头间的桌子上,他跟白五老汉吃上了大嫂给做的面。吃饭的时候才觉见了自己嘴唇上起的泡,面太烧人,只好吹一下吃一口。老汉吃的挺快,吃完抹嘴跟润成道聊开了。
润成往嘴里吸溜面的时候,给白五说起自己在南乡的村村里买东西时,遇见的事。白五说自己也知道有个差不多样儿的老娘娘,只不过人家更厉害,从头一天出去,就死活不回来。润成问起,家里没人了?白五说娃娃们不比你们家里少。那肯定是娃娃们不孝顺,润成给出了自己的想法,白五也说不是。
这就日怪了,要不就是脑子不正常,出毛病了。白五说脑子也挺正常。老娘娘年轻的时候就没了男人,家里娃娃五六个都是她一个人带大的。可是从娃娃们都长大成家之后,有天老娘娘说自己身上难受,出了院子就好些,离家远些就更没事了。这样老娘娘就出来了,越是在外头时间长了就越是没法回家了,回家就犯病。家里人带着到泰延的大医院里检查,也没个结果。最后发展到只能在野天外头才能好些。家里人天天轮流跟着,过了好几年之后,有年的三十黑夜,家里人回家一趟出来就再没看见老娘娘。大年初一的大早,老娘娘死在了县城的十字街上。都叫三九四九的天气冻成了一个人肉圪蛋,身上的絮衣裳脱了扔在跟前。死的那叫一个可怜,白五说当时小子们知道了去了跟前。在街上脑袋都磕头磕破了。什么人就是什么命,就得认啊。
润成凉的不行怎么还脱衣裳?白五说日怪的就是这个事,后来他也是听人说过才知道,人在最凉的时候,脑子就糊住了。那个时候的人就分不清是凉还是热,还以为是热,一个劲儿脱衣裳。到最后就是个冻死。他问润成知不知道冻死的人脸上有什么,润成端起碗喝汤忽摇脑袋。白五嘿嘿笑着说就是我这样,你看脸上有什么。润成说一把胡柴毛毛。白五却说冻死的人都是笑着的。原来,人的脸蛋太凉的时候,就发僵,嘴撕开后可不就是笑着了。说实话。润成不是个胆小的人。冻死的人没见过,可是死人总是见过,可是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冻死的老娘娘睡在街上的样子,后脖颈里还是凉凉的。他赶紧说,道聊些其他的。
道聊着就转到了命格上,白五说这东西可是太重要了,你哥就是没去对地处才成了这样,醒了之后我得好好给他看看。他说冻死的老娘娘他也给算过。就是因为跟她家里人们的命格上都不对付,才非得在外头的。润成觉得老汉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他笑着说,怎么还非得等她家娃娃们都成人之后才不对付。哪知道老汉拍大腿说,你还不准人家的命格一辈子变化个三五回?敢情怎么说老汉都有个能对付过去的说法,不简单。润成心说不顶对他了,就当是没事听着宽心吧。老汉说的高兴,非要给润成家里的人都推算推算。
他在那儿装模作样了一顿,说你家里有个人是吃军粮的,还有一个在念书,考的不怎么样每回。润成说八道沟乡上就那么几个村子,问问谁不知道那些事。可是接下来的话,白五脸色就拉下来了,说你老三在部队,刚有个事,不大不小。润成说什么事,白五却一下笑了,说我也不知道。润成知道白五老汉又在耍笑他了,不过娘有段时间老是梦见老三,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好在兰芳说老三过些工夫就回来了。这个老三,还没完婚,就不给爹娘说事了,怎么还跟爹有别扭呢。不应该,多么长时间了?
里头的大哥醒过来,他叫大嫂来叫外头的白五跟润成进去。大哥的脸色还是有些发黑,大概是血脉不通畅时间有些长的缘故。白五拽住大哥一只手,就要看手相给好好算算。润成叫他靠后些工夫再说吧,他问起大哥身上的感觉。大哥说自己感觉就像是在个蒸馍馍的笼屉里,热的不行。也不知道多少工夫之后,笼屉才有些凉快风吹进来,后来就醒过来了。大嫂在跟前说,还热呢,你叫他们说说,你刚叫人送回来的时候,身上冰凉,热什么?大哥说真的,就是热。
白五说,从机修厂的黑窟里出来的寒气裹住你之后,外头人摸捞着就是凉的,可是你在里头是憋闷着热乎乎的难受。驴蹄子这东西有灵动性子,能把这股寒气给破了。润成叫大哥好了之后给人家白五再寻摸个驴蹄子,这回挺不小的蹄子都用完了。
三个人在一搭道聊起机修厂里的事,白五说打仗死的人都是怨气满满的,凑在一搭埋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本来河滩上因为常年潮湿,阴气就不容易散开,还偏偏把人都埋到那儿,给这会儿的人闹出这么大的麻烦。可是话说回来,打仗年代的人谁顾得上想这个事。其实最不是东西的就是那些胡来的外国人,不懂还瞎指挥。非要把厂子盖在河滩上,后来拍拍屁股走人了。润成问大哥说外国人就不信个鬼鬼神神的,大哥还没说话,白五说人家肯定信的都是外国的鬼鬼神神,不信咱们的。要不也不能这样胡来。听着也有道理,大哥说外国人也有信神的,确实是外国神,跟咱们的不一样。
道聊到了正题,还是想法子去把黑窟的事给排置好了才行。工夫长了肯定没什么好的,上回去的时候东西准备的不是很齐全,也没经验,这回要好好准备下。接下来的好几天。栓成恢复的很快,开始到单位上班去了。二轻局里很多人都知道有人在机修厂出的事,却不知道就是出事的就是他们的秦副局长。润成跟白五成天没事在街上张罗要用的东西。白五要求张罗的东西都是比较偏的。看着跟润成想法根本就是两个套路,也不知道到时候谁更管用。到时候看情况吧,杀猪杀尾巴,各有各的杀法。白五每回看到润成撇撇嘴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那意思很明显,你到时候等着看好看。
机修厂的营生基本上已经停了下来。谁还有心思往那里头上班。很多职工要不是装病请假,要不有的更绝,想法子动关系往其他厂子里调动。干脆厂长给厂里人放了半个月假。厂子里彻底歇了起来。平时除了有几个根据安排跟老武搭对看厂子的后生,厂子里没别人了,就是这几个后生,各自家里人也不大愿意叫来。经常请假。实际上。在里头的人最多时候就是老武一个人。说实话,都开始闹腾成这样了,看什么?哪个想偷着摸捞些东西出去卖的人,会想见来闹这不要命的营生?老武在门房里,也不出来,一天就是三顿饭两个倒,成天只是负责长肉了。厂长看着没几天就肉出来一圈圈的老武,没法子。只能来求着润成跟白五抓紧时间想法子,时间长了。就怕是上头也不答应了,千把人的厂子,半个月不上班,还了得?
白五送走厂长,跟润成说,时候还不到。做他们这种营生,润成知道,是非得要等到个合适的时间的。大凶阴邪的东西,排置起来更是讲究不得。就像是晒盖子一样,费的等到阳婆爷最好的时候,午时也不一定就最好。还要看什么年对着什么月,自然也要看这回去的人事什么命格。大概老汉早就给润成跟自己算过了,这几天没有再叨叨命格的事,说明这个不是问题。
大大小小零七碎八拾掇了好几个纸箱子,好几个还不叫润成看,润成也就没好意思非要看,反正到时候一排置起来不久都知道是什么回事了吗。他也不着急,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拾掇好,叫大哥给寻了个车,送到了西河滩。那个司机大哥嘱咐过了,没事不要出去瞎说。可是在道儿上,挺能说的个司机还是道聊了一长串。不用问,也是街上听说来的。世上的事情就怕人传人,工夫不长就能走样。开始个芝麻的事,到最后能说成西瓜那么大,还是辣味的西瓜。润成没有多说,倒是白五开始搭揽起他的买卖来。很快那个司机就以为自己是真遇到半仙了,认真记下了白五在八道沟的家怎么走,准备有时间也去问事。润成扭身看看白五,白五满脸上都是得意。
司机把他们放在机修厂门口,开车走了,他说他不害怕,那是假的,调转车头往回开的时候,润成感觉他开的快的多了。河滩上呼呼刮来的冲河风,两边的苇子哗啦啦想着,叫一般人是有些害怕。加上大门里头的老武,这儿闹不好就是三个人。润成心里感觉不是很好,就连白五拍打两人高的铁皮大门都差点吓了他一跳。
拍了半天,里头没反应,该不是老武出了什么事。润成想起了那天半夜墙上出现影子的事,他费了很大劲儿才从墙上翻了进去。老武门房的门开着,进去一看盖子还没叠呢,摸摸里头已经凉了。人呢?他扭身出去开了大门把白五放了进来。两人盘算来盘算去,总觉得白五出事了。这厂子里就他一个人,出事了也没人知道。不能等了,他在厂子里寻到了一个两轮小车,推着东西往那个车间走。吱吱扭扭拽开了沉狠狠的车间门,声音难听的像是有爪子在心里圪挠。正往里走呢,后头有人问起你们来了?
扭身看,是老武。润成注意到,老武的脸色不对不说,走道儿也一拐一拐的。不对劲,他拦住要走过去跟老武说话的白五,说等等看。问起老武刚刚怎么没在屋子里,老武说出了个叫人苦笑不得的事。从头天黑夜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吃坏了,一个劲儿往茅房里跑。仔细回想也没吃什么东西,一黑夜下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屙出来的都是黑色的汤汤,没精神的头昏眼花,看人都重影了。润成叫他到了车间外头,发现老武不由自主往头顶上放了一只手。他笑笑,老武说阳婆爷有些厉害,晒得脑袋发烧。润成心里一惊,这是大早七八点钟,又是九十月的天气,阳婆爷还能晒人?出事了。
他连哄带骗把老武给带回了门房里,出来跟白五说。白五说他也看出来了。真是长见识了,那头你哥刚好,老武这边又出了事。这回我可是没有蹄子了,等着吧。隔着窗户看,老武呆坐在床上,没说话,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忽的起身,把窗上的帘子拉上了。润成注意到,阳婆爷有道光跨过院墙,斜斜着进入到了门房里,正好照在老武坐着的位置,怪不得。可是老武怎么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