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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师傅?”少年望着老者,瞪着一双澄澈的眸子道:“多好的一棵树啊,多好的木材!”
老者捋着胡须,闭上眼摸摸了高老板的身体。
高老板感到一股神奇的力量,似乎触及了自己的灵智。老者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睁开眼,对少年道:
“不行。这棵树活了很多年了,是上天的造物,已经有了精气,和生灵无异。砍伐了它,无异于杀了一位长者。”
少年张大嘴巴,也学者老者的样子摸着高老板,道:“那不就是妖精了吗?师傅,妖精都会害人,我们更应该把砍掉啊!”
老者笑起来,道:“人也会伐木和打猎,那不也是残害生灵吗?况且,妖精也是从无知到有识,如果有人循循善诱,引它们向善,它们也没有理由去害人。”
少年挠着头,似懂非懂,但他仍然收起了斧子。
老者摸着高老板许久,叹口气道:“可惜,它这样生长下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化成人形,走出这里。”
“师傅不是说,它已经有了精气,是生灵了吗?”
“树木要活得很久才能获得自己的灵智,还要很久才能成为真正的生灵。但是想要脱离这副原有的身躯,是需要机缘的。”
“什么样的机缘?”
老者想了一会儿,道:“你还记得山那边的那潭泉水吗?那水潭蕴含了这座大山的灵气,受了许多年日精月华。如果那里的水可以浇灌给它,它就有变成人形的机会。可是……”
老者说着,摇了摇头:“水潭和树,都无法离开原地寸步,又怎么能够相遇呢?”
少年听了,眼睛亮了一下,他开心地点着头,随着老者离开了这里。
高老板却几乎发了疯。
对于高老板来说,时间过了那么久、那么久,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让他走出这里的方法。
可是,老者说的对。
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到水潭里的水。
他感谢老者,让他知道了可以脱去树形的方法。
他恨老者,老者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有这种方法。他知道了,却永远无法求得。
他想啊想啊,想得一夜之间,枝干愈发龟裂,松针枯萎,掉了一地。周围的树木和生灵看了,都惶恐不已。
第二天中午,林子里出现了响动。少年拨开茂密的草丛,出现在高老板的视野中。高老板惊讶地望着他气喘吁吁地把一壶清泉倒在自己的根部,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少年浇完水,上下打量了高老板半天,有些疑惑地挠着头,兀自嘟囔道:
“咦?怎么还没成精啊?”
他疑惑地望着高老板的躯干,又等了半天才丧气道:“一定是太少了,不够喝吧。”
少年拍了拍了高老板的身体,叉着腰大笑道:“别担心,老人家,我以后多给你送些来!你成精了之后可不能害人哟!”
少年的笑声在山林中回荡。他离开了这里,在崎岖的密林中穿梭,步履轻快。
那时候的高老板,并不懂得人类激动起来是一种怎样的状态。他遒劲的枝干抖动了许久,在一夜之间又生出满树苍郁。
那之后,少年隔几天就会送来一些清泉。高老板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有一种力量呼之欲出。
冥冥之中,他感觉到自己脱离树身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又一个清晨,林中的脚步声让高老板的心情又畅快起来。只是这脚步声纷杂错乱,听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
一群打扮利索的人冲出了密林,把高老板围了起来。为首的人一脸市侩,指着高老板道:
“大爷!小木匠说的,就是这棵千年的妖树!”
高老板有些费解地望着这些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这样一棵千年古树,做您新宅的材料,岂不是一桩美事?”市侩人对着人群中一个打扮有些的特别的中年汉子说道:“又能除去一个妖邪,功德无量呀!”
中年汉子哈哈大笑起来,他指挥着手下人砍伐高老板。一把把明晃晃的利斧,终于让高老板惊恐起来。
“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小木匠猛地从人群后面冲了出来,挡在了高老板面前。
“快滚,小崽子!别碍大爷们的事!”市侩脸指着他骂道。
小木匠没有被吓退,他大声喝道:“你们不能砍它!我师父说了!它有灵性!它……”
中年人不等他说完,飞起一脚将他踢在一边。小木匠被踢的站不起来,他吃力地伸着手,但拦不住任何人。
一种东西冲击着高老板的灵智——后来他知道,这种东西叫做“愤怒”。
周围的一切生灵都感受到了高老板的怒火。地上的藤蔓像蛇一样舞动起来,将所有人类掀翻在地。林中的虫鸟蜂拥而出,向着他们席卷而去。山中的虎狼鹿麂赶了过来,将这些人团团围住。
中年人的身手比较矫捷,在避开藤蔓和虫鸟之后,他指着高老板对所有人喝道:“砍了这棵妖树!砍了这棵妖树!”
可惜,他的部下们人仰马翻,没有人能够听从他的命令。
中年人咒骂了一声,他举起一把明晃晃的利斧,冲破了阻拦,一斧子砍在了高老板的躯干上。
第九章 高老板2()
古树的裂口迸发出强烈的翠色光华。这裂口开始向外延伸,须臾扩散到整个树身。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这棵千年的老树碎裂开来。它的碎屑迅速枯萎,像灰烬一般在林地中飞舞。
只剩下一人多高的残桩立在那里,像具尸体一样。
“妈的!落了一场空!”中年人大骂着,向林外退去。手下的人跟着他,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山中的生灵们没有追逐他们,它们围在枯桩旁边,齐齐发出悲鸣。
小木匠捂着肚子,用颤抖的手抚摸着残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蓦地,枯萎的表皮又剥落了一些。小木匠惊讶地望着大块大块的树皮剥落,直到整个残桩坍塌,露出一个直立的人形。
那人形就是高老板。
只不过,那是它初成人时的样子。五官和四肢,都覆着一层粗糙的树皮。就连眼白,也泛着青色的微光。
高老板试着动了动四肢,感觉很僵硬。行走的动作当然也很不自然,但他还是勉勉强强地走了起来,尽管姿势有些怪异。
小木匠看着他,满是泪涕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他缓缓爬了起来,对高老板伸出手来。
高老板望着他的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也学着小木匠的动作,缓缓伸出了树枝一样的手指,轻轻对上了小木匠的手指。
山中的生灵们发出欢呼,迅速地散去了。小木匠领着高老板,一步一步地向森林外走着。高老板的步伐始终没有变得轻盈,但总算是熟稔了动作,脚下无比稳重踏实。
小木匠将高老板带回了他的家,那是山腰的一座木屋,是他和老木匠一起建造的。木屋的造型很古朴,在山林中并不惹眼。
老木匠看到高老板,自然是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欣然接受了高老板,慈祥地摸着他的身躯,将他留在家里。
“师傅!给他起个名字吧!”小木匠开心道。
老木匠看了看高老板的个头,笑了一下,说:“就叫高松吧。”
之后,高老板生活在木屋里,学习人类的语言、生活,听老木匠讲过去的故事,听小木匠讲市井的见闻。
高老板就在这座木屋里,开始学习做人。老木匠对待高老板,就像对待未涉世事的孩子一样。
老木匠告诉他,做人就要有事做,那才是生活。他和小木匠一样成为了老木匠的学徒,给老木匠打着下手,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
小木匠偶尔进山回来,会带回来充满灵气的泉水。高老板饮下后,越发神清气爽。
直到有一天,高老板望着小木匠进山的身影,感到一丝落寞。
老木匠看到他的样子,默默回屋去了。
第二天早上,老木匠起的很早。他叫醒了高老板,带着他一起走入了山林。
对于山林,老木匠比高老板要熟悉得多。高老板虽然生长了千年,但他从未离开过自己生长的地方半步。老木匠虽然只有几十岁,但他能够翻山越岭,走过的路、看过的物、想过的事,都是高老板无法企及的。
老木匠走累了,便坐了下来,拿出随身的水壶喝了些水。
高老板看着周围的景色,虽然迷茫,但感到心情舒畅。
“开心吧?”老木匠看着他,笑道:“做人要会‘想’,要有事做,也要学会休息,看看身边的风景。”
几只鸟儿落在了高老板的身上,他那树皮般的皮肤让鸟儿们认为他是一棵老树。高老板看着这些小鸟,眼神有些木讷,却感到一丝脉动从胸口向周身散去。
他一向僵硬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
老木匠看了,欣慰地笑了笑,但这笑容转瞬即逝。他拿出一把斧头递给高老板,沉声道:
“伐一棵树吧。”
高老板的愉悦消失了,不解和恐惧又占领了他的心房。他用生疏的语言,磕磕巴巴道:
“为……什么?”
“做人,要学会爱,也要学会伤害。”老木匠说话的时候,那股矍铄的精神似乎消失了:“要做人,首先要知道自己已经和它们有了区别。”
老木匠说着,指向山林的深处道:“想做人,又想着自己还是棵树,最终你什么也做不成。”
高老板不能理解老木匠的意思,他犹豫了许久,终于接过了斧头。
老木匠不催他,就坐在一旁看着。高老板望着眼前的树林,脑中浑噩。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高老板缓缓地动了起来。他举着斧子,走向一棵大树,慢慢砍了下去。
“你懂树,去找那些还没有灵性的,但是足够做木料的树。”老木匠突然道:“对于必须要做的事,你可以选择怎么去做。怎么能让自己开始学着做人,又怎么能让自己是取用于天地,而不是残害同类。”
老木匠背着手,转过身望着远处的山林,最后说了一句:
“万事的度量,都在自己手里。”
高老板望着老木匠的背影许久,终于回过头来。他在闭着眼,在树林之间穿梭了一阵,终于劈下一斧,砍在一棵大树上。
那一天,高老板扛着一整棵巨木回到木屋,没有丝毫吃力。老木匠在吃惊之余,终于又笑了出来:
“到底是个妖怪呀。”
高老板开始学着做木匠活,他的脑子依旧没有人类这么灵活。但他身为树妖,有着与木料的天然亲和,还有那份能在山中伫立千年、凡人所不能比拟的耐心。他的动作虽然僵直缓慢,但每一个动作的分寸都十分到家,很快就做得比小木匠都要优秀。
高老板越发得像一个人了。尽管变化缓慢,但他的身体确实在慢慢褪去树的特点。他懂得越来越多,他的苦恼也随之而来。
对于经常会下山买卖的老木匠和小木匠,高老板无比羡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两人下山的时候,他会扶着门框,望着两人的背影慢慢远去,独自出神半天。
又一个高老板独自在家的日子,他坐在木屋的阶梯上,默默地雕刻着手里的一个物件。那是一个扛着冰糖葫芦的人。
小木匠告诉他,糖葫芦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他给高老板画了卖糖葫芦人的画像,那种外界的信息,让高老板着迷。
脚步声越过深林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传了过来:
“有人在吗?我是路过这里采药人,求一碗水喝!”
一个背着药篓的小姑娘出现在高老板的面前。
她望着高老板,立时吓得面色惨白。
“妖……妖怪呀!有妖怪!”
小姑娘被高老板的面孔吓得转身便跑,和刚刚回来的小木匠撞了个满怀。
老木匠站在他们后面,看明白了一切。他笑着扶起小姑娘道:
“别怕,丫头。他不是妖怪,他天生就这副样子,是我们的家人。”
小姑娘惊魂未定地望着高老板,轻声嘟囔道:“长得好怕人……”
高老板听了,手里的木雕掉在地上。他站起身,在三人的目光中落寞地走回了屋内。
第十章 高老板3()
高老板蹲在屋子的角落里好几天,一动也不动——这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
问他,他不说话;碰他,他没反应。
小木匠去问老木匠,老木匠没有回答,兀自摇了摇头。
老木匠想了许久,终于坐在了自己的工作台前,开始做起工来。
从选料到出活,整整忙了三天。
第四天的早上,小木匠伸了个懒腰,他习惯性地望了望周围,吓了一大跳。
“你……你是谁?!”小木匠看着面前的人,大喝道。
面前的这个陌生人伸出手来,皮肤如树皮一般。
小木匠惊呆了。
高老板带着一张木质的面具,栩栩如生,和活人的脸毫无二致。
小木匠伸手去摸,那种质地和感觉,都是实打实的木质面具。可是一块木头,究竟是怎样被雕成一张如同活人般的脸?
老木匠的眼睛熬得有些泛红,但他的精神似乎比以往都好。他敲了敲高老板的面具,对小木匠笑道:
“怎么样?还看得出原来的样子吗?”
小木匠惊得合不拢嘴,许久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道:
“不不不……看不出看不出!师傅!您是怎么……”
小木匠的手胡乱比划着。他不相信这是能够雕刻出来的,这一定是什么神奇的魔法。
老木匠笑了笑,道:“这是手艺。”
老木匠说着,打开门出去了。拂晓的光辉照着老木匠的身影,刺得小木匠睁不开眼睛。
“好像神一样……”
小木匠这样想。
这张神奇的面具并不太好看。它的颜色古铜,形容稍有枯槁。但它能贴合高老板脸上每一个最微小的动作,简直就像给了高老板一张脸。
高老板穿着宽大的衣服,戴着手套和鞋子遮住自己裸露的皮肤。他下了山,忐忑地走上了街头。没有人觉得他丑陋,没有人觉得他可怕。人们对他以礼相待,小木匠给他买了冰糖葫芦。
高老板觉得,他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越拿自己当人就越发像人。想法与行为,总是相互影响。
高老板做人做得顺当,小木匠却开始若痴若狂。
那鬼斧神工、超出小木匠所能理解的技艺,深印在小木匠的脑海中无法释怀,好像心魔一样。
小木匠开始更加认真地学徒,他拼命地磨练自己的技艺,很快就成了远近驰名的木匠。
然而,老木匠并不欣慰。他那双洞明世事的眼睛,看的出小木匠的执念。
老木匠终于老得不能动弹。临终前,他拉着小木匠的手道:
“我把那个面具的手艺教给你吧。”
小木匠摇了摇头。
老木匠笑了笑,与世长辞。
那是高老板又一次领略人类的复杂。
小木匠慢慢长大,搬出山林来到市井。他收了许多的学徒,开的分店遍及全国各地。
高老板和他们一起生活,看着他变成老木匠,也看着他究其一生也没能做出高老板的那张面具。
曾经的小木匠,也到了自己的大限。他拉着高老板的手,颤抖着抚摸高老板的那张脸。
“为什么当初不和老师傅学呢?”高老板问。
已经做了许多年人的高老板,说话流利,思维清晰,但他始终没有悟出这个问题。
小木匠已经气若游丝。但他听到这个问题,眼中忽然闪烁起光芒,似乎终于可以和别人说出这些憋了一辈子的话。
“是执着吧。那是手艺人给自己的谜题,除了自己,不希望有任何人去解开。”
小木匠说完,似乎泄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像他师傅当年一样,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学徒们为小木匠办理了隆重的丧事。在一片喧嚣中,高老板收拾起一些简单的行装,悄悄离开了小木匠留下的产业,回到了山林里。
他重新盖起简约的木屋,备下一切工具,开始日复一日地雕琢起面具来。
不什么时候起,他也成了一个“手艺人”。这个缠绕了小木匠一生的谜题,已然因为他们之间的交集,渗透到了高老板的生命里。
高老板的生命漫长,耐心过人。他独自在深林里雕刻了许多年,也没有做出那张面具。
这张面具,让高老板第一次体会了“焦躁”这种东西。
终于,高老板被这谜题逼得有些魔怔。他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把自己的面具摘下来,研究透彻之后仿制。
面具在高老板脸上戴了几十年,已然和高老板的脸长在了一起。无法找到缝隙的他冲动起来,拿起凿子,破坏了面具的边缘,狠狠地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