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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守望者-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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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是一个人的手。嘿,这真把我吓坏了。那是什么呢,原来是安多里尼先生的手。他在干什

么呢,他正坐在长榻旁边的地板上,在黑暗中抚摸着或者轻轻拍着我的混帐脑袋。嘿,我敢

打赌我跳得足足有一千英尺高。

“你这是他妈的干什么?”我说。

“没什么!我只是坐在这儿,欣赏——”“你到底在干什么,嗯?”我又说了一遍。我

真他妈的不知说什么好——我是说我当时窘得要命。

“你把声音放低些好不好?我只是坐在这儿——”“我要走了,嗯,”我说——嘿,我

心里可紧张极了;我开始在黑暗中穿我的那条混帐裤子。我真他妈的紧张到了极点,连裤子

都穿不上了。我在学校之类的地方遇到过的性变态者要比谁都多,他们总是看见我在的时候

毛病发作。

“你要上哪儿去?”安多里尼先生说。他想装出他妈的很随便、很冷静的样子,可他并

不他妈的太冷静。相信我的话好了。

“我的手提箱什么的全都在车站上。我想我最好去一趟把它们取出来。我的东西全在里

面呢。”

“到早晨也能取。现在快睡吧。我也要去睡了。你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有一只手提箱放着我所有的钱什么的。我马上回来。我会叫辆出租汽

车,马上回来,”我说。嘿,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简直站不稳脚。“问题是,那钱不是我

的。它是我母亲的,我——”“别胡扯啦,霍尔顿。快睡吧。我也要去睡了。钱不会少的,

你可以到早晨——”“不,我不是说着玩的。我非去不可。我真的非去不可。”我他妈的都

已穿好衣服,只是找不着领带。我再也记不起把领带放在什么地方了。我就不打领带,穿好

上装。老安多里尼先生这会儿正坐在离我不远的一把大椅子上,拿眼望着我。房里漆黑一

团,我看不太清楚他的动作,可我照样知道他正拿眼望着我。而且他还在那儿喝酒呢。我都

看得见他手里拿着那只盛有冰威士忌的酒杯。

“你是个十分、十分奇怪的孩子。”

“这我知道,”我说。我甚至没仔细寻找我的领带。所以我不打领带就走了。“再见

吧,先生,”我说。“非常感谢您。一点不假。”

我往前门走去的时候,他一直跟在我后边;当我按电梯的铃的时候,他就站在那个混帐

的门道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我是个“十分、十分奇怪的孩

子”。奇怪个屁!随后他就站在门道里等着,直等到混帐电梯上来。我这混帐一辈子里等电

梯再也没等过这么久的,我能对天发誓。

我在那儿等电梯,他也一直站着不动窝儿,我真不知道他妈的跟他说些什么好,所以我

就说:“我要开始读几本好书了。真的。”我是说你总得讲些什么才好。那情况真是尴尬极

了。

“你拿了手提箱,马上就回这儿来。我不把门门上。”

“非常感谢,”我说。“再见!”电梯终于上来了,我就进了电梯下楼。嘿,我象个疯

子似的索索乱抖。我浑身还在冒汗。每次遇到这类性变态玩艺儿,我就会浑身冒汗。我从孩

提时候起,这类的事遇到总有二十次了。我实在受不了。

第25节

到了外边,天已蒙蒙亮。天气也冷得要命,可我觉得挺舒服,因为我身上正在拚命出汗

哩。

我不知道他妈的往何处去好。我不想再去开旅馆,把菲芘的钱花光。因此未了儿我往克

莱辛敦走去,从那儿乘地铁到中央大车站。我的两只手提籍就存在那儿,那儿的混帐候车室

里也有的是长椅,我打算就在椅子上睡一觉。我果真这么做了。有那么一会儿我睡得还不

坏,因为候车室里人不多,我可以把两只脚搁在椅子上。可我不想细谈这事。这不是什么好

事。你千万别去尝试。我说的是真话,它会使你泄气。

我只睡到九点光景,因为那时有千百万人涌进了候车室,我只好把两只脚放下来。两只

脚一搁到地板上,我就再也睡不好觉,所以我就坐了起来,我的头痛还没好,而且更厉害

了,我只觉得这一辈子从来没这么泄气过。

我心里并不愿意,可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安多里尼先生来,我琢磨着安多里尼太大看见

我没睡在那儿,要是问起来,不加安多里尼先生会怎么说。不过这问题我并不太担心,因为

我知道安多里尼先生为人非常聪明,他可以编造什么话来向她搪塞。他可以告诉她我已经回

家了什么的。这问题我并不太担心。真正让我放不下心的,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醒来发现

他轻轻拍着我的头。我是说我在怀疑或许是我自己猜错了,他并不是在那儿跟我搞同性爱。

我怀疑他或许有那么个癣好,爱在别人睡着的时候轻轻拍他的头。我是说这一类玩艺儿你怎

么能断定呢?你没法断定。我甚至开始琢磨着我应不应该取出我的手提箱回到他家去,就象

我答应他的那样,我是说我开始想到即便他是个搞同性爱的,他待我当然非常好。我想到我

这么晚打电话给他,他却一点也不见怪,还叫我马上就去,要是我想去的话。我又想到他一

点不怕麻烦,给了我忠告,要我找出头脑的尺寸什么的;还有那个我跟你讲起过的詹姆士。

凯瑟尔,他死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敢定近他。我心里想着这一切,越想越泄气。我是说我

开始想到我或许应该回到他家去。或许他只是随便拍拍我的头。反正我越想这件事,心里就

越泄气,精神也越沮丧。更糟糕的是,我的眼睛疼得要命。

由于睡眠不足,我的两眼热辣辣的,疼得要命。再说,我还有点儿感冒了,可我身上连

一块混帐手绢都没有。我的手提箱里倒是有几块,可我并不想把箱子从存物处牢固的铁箱里

取出来,在公共场所当众把它打开。

我旁边的长椅上不知谁丢下本杂志在那里,我就拿了看起来,本想借此转移思路,至少

暂时不去想安多里尼先生和千百万样其他事情。不过我看了那篇混帐文章,心里反倒更不好

过了。文章里全是谈的荷尔蒙。它描写如果你身上的荷尔蒙正常,你的脸色应该怎样,眼神

应该怎样,可我完全不是那个样儿。我倒是跟文章里所描写的那种荷尔蒙失常的人一模一

样。因此我开始为我的荷尔蒙担起心来。接着我看了另外那篇文章,写的是怎样预测自己有

没有得癌。它说你嘴里要是有什么溃疡,一时好不了,那可能就是癌的症状。我的哺唇里面

正好有个溃疡,已有两个星期了。因此我怀疑自己已经得了癌。这杂志倒是一服小小的兴奋

剂。未了儿我不看杂志了,出去到外面散一会儿步。我揣摩自己大概要在一两个月内死去,

因为我得了癌。我真是这样想的。我甚至肯定自己一定会死去。这当然不是太舒服的感觉。

天象是要下雨的样子,可我还是出去散步了。

主要是,我觉得我应该吃点儿早饭。我肚子并不饿,可我觉得我至少应该吃点儿什么。

我是说至少吃点儿有维生素的东西。于是我信步往东走去,那儿有不少廉价餐馆,因为我不

想花很多的钱。

我一路走去,看见有两个家伙在一辆卡车上卸一棵大圣诞树。一个家伙不住地跟另一个

说:“把这婊子养的抬起来!抬起来,老天爷!”管圣诞树叫婊子养的,确实少见少闻。可

是说来可怕,我听在耳朵里,竟还觉得有点儿好笑,所以我不由得笑起来。这实在是我千不

该万不该做的最最糟糕的事,因为我刚一笑,就觉得自己要吐。确实是这样。

我甚至开始呕吐起来,可是不久也就好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是说我不曾院过

任何不卫生的东西,而且我的胃一向很健康。嗯,不管怎样我慢慢好了,我心想要是去吃些

东西,说不定还能更好过一些。因此我走进一家外表看去非常便宜的餐馆,要了份油炸饼和

咖啡。不过,我没吃那份油炸饼。我实在咽不下去。问题是,你要是为了某种事情心里懊丧

得要命,就会食不下咽。那个侍者例真不错。他把那份油炸饼拿了回去,没要我钱。我光是

喝了咖啡。随后我走出餐馆,开始向五马路走去。

今天是星期一,离圣诞节已经很近,所有的铺子也都开门了。因此在五马路上散步倒是

挺不错。

很有圣诞节气象。所有那些瘦瘦的圣诞老人全都站在角落里摇着铃,还有那班救世军姑

娘——脸上不搽脂粉和口红什么的——也在那儿摇铃。我东张西望,寻找昨天吃早饭时候遇

见的那两个修女,可我没看见她们。我知道我看不见她们,因为她们告诉我说她们是到纽约

来当教师的,可我还是一个劲儿找她们。嗯,不管怎样,一霎时已是一片圣诞节气象。千万

个小孩子跟他们的母亲一起来到市中心,在公共汽车里上上下下,在铺子里进进出出。我真

希望老菲芘在我身边。她已经不是那种幼稚的孩子,一进儿童玩具部就高兴得命都没有了,

不过她倒是喜欢看热闹,逗笑取乐。前年圣诞节我曾带她一起到市中心买东西。我们的确乐

了一阵子。我想那次是在百花公司里。我们一起进了鞋部,假装她——老菲芘——要买一双

高统雨靴,那种雨靴总有一百万个穿带子的眼儿。我们简直把那个可怜的售货员折腾死了。

老菲芘试了约莫二十双,每试一双,那个可怜的家伙就得把一只鞋子上面的带子全都穿好。

这实在是种下流的把戏,可是差点儿把老菲芘笑死了。最后我们买了双鹿皮靴,付了钱。那

个售货员倒是十分和气。我想他也知道我们是在逗着玩儿,因为老菲芘老是咯咯地笑个不

停。

嗯,我就这样沿着五马路一直往前走,没打领带什么的。接着突然间,一件非常可怕的

事发生了。每次我要穿过一条街,我的脚才跨下混帐的街沿石,我的心里马上有一种感觉,

好象我永远到不了街对面。我觉得自己会永远往下走、走、走,谁也再见不到我了。嘿,我

真是吓坏了。你简直没法想象。我又浑身冒起汗来——我的衬衫和内衣都整个儿湿透了。接

着我想出了一个主意。每次我要穿过一条街,我就假装跟我的弟弟艾里说话。我这样跟他

说:“艾里,别让我失踪。艾里,别让我失踪。艾里,别让我失踪。劳驾啦,艾里。”等到

我走到街对面,发现自己并没失踪,我就向他道谢。

等我要穿行另一条街的时候,我又从头来一遍。可我一个劲儿往前走着。我大概是怕停

下来,我想——我记不太清楚了,说老实话。我知道我一直走到第六十条街才停住脚步,都

已经走过了动物园什么的。随后我在一把长椅上坐了下来。我都已喘不过气来了,浑身还在

冒汗。我在那儿坐了总有一个钟头,我揣摩。最后,我打定主意,决计远走高飞。我决意不

再回家,也不再到另一个混帐学校里去念书了。我决定再见老菲芘一面,向她告别,把她过

圣诞节的钱还她,随后我一路搭人家的车到西部去。我想先到荷兰隧道不花钱搭一辆车,然

后再搭一辆,然后再一辆、再一辆,这样不多几天我就可以到达西部,那儿阳光明媚,景色

美丽;那儿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随便找个工作做。我揣摩自己可以在一个加油站里找个工

作,给人家的汽车加油什么的。不过我并不在乎找到的是什么样的工作,反正只要人家不认

识我、我也不认识人家就成。我又想起了一个主意,打算到了那儿,就装作一个又袭又哑的

人。这样我就可以不必跟任何人讲任何混帐废话了。要是有人想跟我说什么,他们就得写在

纸上递给我。用这种方法交谈,过不多久他们就会腻烦得要命,这样我的下半辈子就再也用

不着跟人谈话了。人人都会认为我是个可怜的又聋又哑的杂种,谁都不会来打扰我。他们会

让我把汽油灌进他们的混帐汽车,他们会给我一份工资,我用自己挣来的钱造一座小屋,终

身住在里面。我准备把小屋造在树林旁边,而不是造在树林里面,因为我喜欢屋里一天到晚

都有充足的阳光。一日三餐我可以自己做了吃,以后我如果想结婚什么的,可以找一个同我

一样又聋又哑的美丽姑娘。我们结婚以后,她就搬来跟我一起佐在我的小屋里,她如果想跟

我说什么话,也得写在一张混帐纸上,象别人一样。

我们如果生了孩子,就把他们送到什么地方藏起来。我们可以给他们买许许多多书,亲

自教他们读书写字。

我这样想着想着,心里兴奋得要命。我的确兴奋。我知道假装又聋又哑那一节十分荒

唐,可我喜欢这样想。不过我倒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到西部去。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向老菲芘告别。因此突然间,我象个疯子似的奔过街心——我险些

儿连命都送掉了,我老实告诉你说——到一家文具店里买了支铅笔和一本拍纸簿。我想写张

便条给她,叫她到什么地方来会我,以便向她道别,同时把她过圣诞节用的钱还给她。我打

算先写好便条,然后拿了它到学校里去,叫校长室里的什么人把条儿送去给她。可我只是把

拍纸簿和铅笔塞进农袋,飞快地向她学校走去——我心里实在太兴奋,没法在文具店里写那

张条儿。我走得极快,因为我要她在回家吃午饭之前收到那条儿,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了。

我知道她学校在什么地方,自然啦,因为我小时候也在那儿上学。我到了那儿以后,却

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本来没有把握,不知道自已是否还记得里面的情景,可是到了那里,

才发现自己记得很清楚。里面的一切完全跟我上学的时候一模一样。

还是那个大操场,光线老是有点儿暗淡,灯泡外面装有罩子,球打在上面不会破。场地

上依旧到处是白圈圈,以便赛球什么的。篮球架上依旧没有网——光是木板和铁圈。

场子上一个人也没有,或许因为休息时间已经过了,吃午饭时间还没到。我只看见一个

黑人小孩子,正向厕所走去。他的屁股口袋里插着块木头号牌,那号牌也跟我们过去用的一

模一样,用来证明他已经获得上厕所的许可。

我身上还在冒汗,可没象刚才那么厉害了。我走到楼梯边,坐在第一个梯级。拿出我刚

才买的拍纸簿和铅笔。那楼梯有一股气味,也跟我过去上学的时候一模一样。象是刚有人在

—全面撤了泡尿似的。学校里的楼梯老有那种气味。不管怎样,我坐在那儿写了这么张便

条:亲爱的菲芘,我没法等到星期三了,所以我也许要今天下午搭人家的车到西部去。你要

是办得到,请在十二点一刻到博物馆的艺术馆门边来会我。我可以把你过圣诞节用的钱还给

你。我没有花掉多少。

你的亲爱的霍尔顿她的学校简直就在博物馆旁边,她回家吃午饭时反正要走过,所以我

知道她准能前来会我。

接着我上楼向校长室走去,想找个人送这张条到她课堂里去。我把便条折了总有十来

道,不让人随便拆开偷看。在一个混帐学校里,你简直信不过任何人。可我知道他们要是听

说我是她哥哥什么的,一定会把便条送给她。

我上楼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又要吐了。

只是我没吐出来。我就地坐了一秒钟,觉得好过了一些。可我刚坐下去,就看见一样东

西,差点儿都把我气疯了。有人在墙上写了“×你”两个大字。

我见了真他妈的差点儿气死。我想到菲芘和别的那些小孩子会看到它,不知他妈的是什

么意思,最后总有个下流的孩子会解释给她们听——同时把眼睛那么一斜,自然啦——以后

有一两天工夫,她们会老想着这事,甚至或许会嘀咕着这事。我真希望亲手把写这两个字的

人杀掉。我揣摩大概是哪个性变态的瘪三在深夜里偷偷溜进了学校,撤了泡尿什么的,随后

在墙上写下这两个宇。我不住地幻想着自己怎样在他写字的时候捉住他,怎样揪住了他的脑

袋往石级上撞,直撞得他头破血流,直挺挺的死在地上。可我也知道自己没勇气干这事。我

知道得很清楚。这就使我心里更加泄气。我甚至都没勇气用手把这两个字从墙上擦掉,我老

实告诉你说。我生怕哪个教师撞见我在擦,还以为是我写的。可我最后还是把字擦掉了。随

后我继续上楼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校长好象不在,只有一个约莫一百岁的老太太坐在一架打字机跟前。我跟她说我是4B

—l班菲芘,考尔菲德的哥哥,我请她劳驾把这张便条送去给菲芘。我说这事非常重要,因

为我母亲病了,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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