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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獠牙-水上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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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那么想。” 
  “这么说,你我心中都有点数啦!”木田微微一笑,“足迹只有三个,看来我的推测不对喽。” 
  “木田兄,你是想在这一伙当中嗅嗅结城郁子吗?” 
  “就算是吧。如果不是郁子,那就是别的女人,总之是伽南香的主人。” 
  “我看你是陷进香水里啦。其实,对郁子的怀疑,我也向署长报告了。” 
  “他怎么说的?” 
  “他认为你的推理有一定道理,但是,说郁子8日以前在水潟出没过,那就怪了。首先,她的丈夫宗市就住在汤王寺,要是碰上,岂不糟了。” 
  “并不是唯独汤王寺有旅馆,日奈久、人吉也都有哇。” 
  “那倒是,不过,你的见解难以令人信服……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郁子会是宇津美庄那二人的同谋。” 
  说完,势良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注视木田的面孔。 
  “先不说是不是同谋。把结城郁子放在嫌疑人一侧分析,不是毫无道理的。东京后来有什么通报吗?” 
  “一点儿也没有。” 
  “喂,你说,郁子突然去向不明的原因何在呢?而且正是丈夫失踪的当口。是她请求水潟署给寻找丈夫下落的呀!她回到东京,从此就没信儿了……真是个混帐女人!万一我们发现了活着的宗市,即使想告诉她,也不知往哪里通知呀?就算有必须对任何人都保密的事情,也应该把迁居的地址告诉已委托探听她丈夫消息的我们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 
  “我卡住的就是这儿。她来水潟的时候,独自在车站下了车,我替你去接她,一见面我就吃了一惊:作为月薪不高的保健医生的妻子,她的穿戴未免太华丽了。而且,她说话的声音很古怪,显得非常世故。我觉得很蹊跷,有一种她不是个普通女人的感觉。” 
  一直默默听着的势良反驳说:“我把她只看作是一个位漂亮的妻子。署长也特意将郁子叫到房间里问了些情况,可她万万没想到丈夫被杀了。” 
  “署长和你都有点不正常啊。相信一封掺和眼泪的信,便托我去接站,假如那个女人是嫌疑人,你们二位就都该撤职了。”木田不高兴地说。在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郁子那张高鼻梁、沉静而忧郁的面庞。正好十天以前,她曾低垂眼帘、彬彬有礼地坐在势良此刻坐着的位置。木田也想起了她说“我喜欢木犀呀”的声调。 
  这个女人会和在怪鸦成群的山里杀害她丈夫的人相勾结吗…… 
  木田的自信也动摇了,郁子其人仿佛是在扑朔迷离的幻影之中,就好像隔着毛玻璃的照片,看去模糊朦胧。 
  “你从那天晚上睡安稳过吗?”势良换了话题。 
  “是看了乌鸦以后吗?” 
  “啊,从那天晚上,我连一觉都没睡好过。今天又去看了现场。乌鸦落在松枝上,真像是死的,被牢牢地粘在枝丫上一样,即使扔石头,它们也不动弹。” 
  “……” 
  木田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今天晚上就谈到这儿吧,对不起,把那本笔记给我看看。” 
  势良看了一下表,然后从茶色的薄型皮包里掏出学生笔记本,放在桌子上。它的封皮在地上弄脏了。木田拿在手里,还潮乎乎的。这是乌鸦践踏过的笔记,是结城宗市写的笔记。 
  “只有署长和我看了,上面并没有写什么引人注意的事。不过,探访态度非常认真,能看出是诚心诚意来研究怪病的。很想听听你的读后感哩……” 
  势良临出大门时,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我还是觉得那二人形迹可疑。把结城宗市从奈良屋引诱出来的,是那个穿浅黄色工作服的家伙,他的年纪跟浦野相仿。我认为这家伙就是古前要藏。” 
  木田想,搜查本部、势良和自己都陷入迷魂阵,被弄得糊里糊涂。他呆呆地站在廊下,目送势良耸起肩膀的身影渐渐消逝在夜幕里。 
  这一天的报纸上有一则报道说:就渔业补偿问题,渔民代表要求工厂拿出一亿日元,作为不知火海沿岸渔业振兴资金。 
  水潟患者互助会的代表、八代、苇北等沿岸九个村子的代表及渔业协会的理事等数人,要求会见东洋化工厂厂长。过去一直不接受团体交涉的工厂方面,派西村副厂长代替厂长与代表们进行交涉。 
  渔民方面提出,除一亿日元补偿金之外,工厂还必须立即停止向古幡、百卷排放废水,疏浚漾满废水的沿岸水域。副厂长恭恭敬敬地回答说: 
  “我个人难以明确答复。下月就将在东京召开食品卫生调查会,水产厅、通产省的代表也参加,在那个会议上,肯定要发表关于水潟病问题的中间报告。本厂准备参照那个报告来考虑妥善处理。但是,像一贯申明的那样,本厂方面对于全面承担怪病的责任是不能同意的。调查尚无结果,南九州大学至今还没有从理论上得出结论,所以无论谁都不能说,工厂就是造成那个病的根源。尽管如此,工厂已经给水潟渔业协会拿出三百万日元,因此,希望暂且予以谅解。至于紧急停止污水排放的要求,甚至立即停止工厂生产的说法,也都听到过。工厂停产,不单是一个工厂的问题,而且关系到全体水潟市民的利益。工厂历来重视的污水处理工程,目前正在搞突击,加速施工。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厂是致病元凶。到年底,该工程将大体告成,这是众所周知的。请诸位拭目以待……沿岸水域疏浚问题嘛,即使我说搞,这么大的问题,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搞得了的。不过,我们已经做出了在百卷湾围海造田并无偿交付的计划。对这一点,请允许我暂时保留回答。” 
  副厂长的答复是合情合理的,但从渔民方面来说,任何条款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20日的渔民大会上,不仅作出了要求一亿日元渔业补偿的决议,而且决定向县政府、国家主管部门派遣陈情团,并聘请国会调查团,让他们深刻了解水潟怪病的现实情况。然而,所谓现实情况,却不过是渔民方面和工厂方面在翻夹覆去地讲行拉剧战。 
  木田正读着报纸,静枝从旁边斜眼看见了那则报道。 
  “你认识船浦的一个叫猿本的患者吗?”她忽然问道。 
  “是那个会吹箫的男人吧?得了那种怪病还在吹箫。他怎么了?” 
  “我是听隔壁的饭野先生说的……”静枝留心着睡在一边的孩子,说,“他没有加入渔民协会,所以从渔协领不到补偿金。他和干力工的山本两个人去工厂陈情,昨天……” 
  “岂有此理!经过水潟市议会的活动,居住在本市的患者家属都应该给三万日元。” 
  “他们说这对于猿本和山本不适用,因为是拨给渔业协会的钱。” 
  “竟有这种混帐事!” 
  木田不由得激动起来。酣睡的孩子被他的吼声所惊动,翻了个身。 
  据说,通过市长的撮合,水潟市渔业协会会长向工厂提出,对渔民不能坐视不救,暂且不谈渔协会员死亡者的一次抚恤金,先拿出三百万日元的慰问金。这笔钱,报纸上登载的西村副厂长的答辩中提到过。可是,钱并没有如数分发给怪病患者。向县当局、国会等主管部门陈情的代表们的车宿费和其它活动资金,将这笔钱花掉许多。分给八十几名严重的怪病患者家属的,每户只有三万日元。对这件事,人们议论纷纷。但这三万日元,没有给那两名患者。 
  大概静枝是从邻居、职业指导所职员饭野的妻子那里得知的,可能不会有假。饭野是搞失业对策工作的,时常为做日工的猿本和山本找活儿。 
  猿本没有船,也没有捕鱼技术,一直在石灰窑或码头上干日工。在港口的卸货场上干活时,偶然吃过虾。那是大个儿的伊势虾。猿本向货主要了五只,用它当晚饭。发病是第二天。当天晚上他喝了酒就睡下了。第二天早晨,手脚开始颤抖,不能迈步走路。猿本是力工,不是渔业协会的会员,所以他没领到拨给渔协的钱。 
  “听说他俩儿去工厂陈情,被赶了出来。”静枝用低低的声音嘟哝说。 
  为什么渔业协会的干部不给这两个患者三万日元钱呢?这笔钱,用于从无人过问的状态中解救两个患者,比去国会陈情更要紧。究竟什么在作梗呢? 
  木田打算明天去看看会吹萧的力工猿本。 

  



第八章 结城宗市的笔记



  结城宗市的笔记是这样写的。 

  10月2日 晴 

    访问泷堂村志木佐平。该村位于从水 
  潟市沿海岸往里走大约两公里的海湾处。 
  志木家在上山的路旁,是栋孤零零的房子。 
  白色的铁皮房顶蒙了一层尘土。正门旁边 
  的厨房,由于烟熏火燎,看上去黑漆漆的。 
  食具乱放在泥土地面的房间里,看去甚是 
  肮脏。杜间正在煮猪食,臭气冲鼻。志木 
  四十七岁,骨瘦如柴。他是水潟怪病患者 
  互助会的会长,听说我是水潟渔业协会介 
  绍来的,便欣然接待。三年前的春天,怪 
  病夺去了他的两个孩子——功子和广一, 
  眼下妻子辰在家中养病。 
    我对东京保健所作了说明,消除了志 
  木的戒心,进了内宅。辰的卧室是朝北的 
  木板地房问,她正仰额儿躺在露出棉絮的 
  脏褥子上。 
    “辰啊,辰!从东京来了先生。”佐一平 
  在门口说。 
    我随佐平走进昏暗的房间。他把朝北 
  的板窗打开了一点儿。褥子薄得像席子一 
  样。粪尿弄得满屋臭烘烘的。这女人的脑 
  袋显得很大,头发蓬乱,瘦得只剩下一把 
  骨头。她支愣着棍子似的腿,膝盖上盖着 
  破烂衣服,露出脚脖子。皮肤像柿饼子一 
  般干枯、乌黑。她的双手交叉放在胸上,不 
  时发抖。对于来访者,辰没有任何反应。她 
  什么也不说,只是半睁眼睛直盯着天棚。 
    “去疗养过,但人家说治不好了,就领 
  了回来。从今年2月就一直躺在这儿。不 
  说话,也不爱吃东西,总这么直挺挺地躺 
  着……” 
    佐平关上板窗,我们出了卧室。其状 
  况之凄惨,使我也茫然若失。看到水潟怪 
  病患者的第一个印象唯惊愕而已。 
    在檐廊边上,佐平拿出蜜橘和茶水款 
  待我,我们聊了起来。 
    问:原因在工厂吗? 
    答:以前工厂的废水流到古木岛一带, 
  最初只有星浦、泷堂捕鲻鱼的渔民得病。这 
  就是原因在工厂的证据。古木岛一带本来 
  能捕捞沿岸最好的鲻鱼,但从两年前改为 
  拖网,打黑鲷鱼和虾。把卖剩下的虾、黑 
  鲷鱼当作主食。星浦有二人,泷堂有二人, 
  我自己的一个孩子,都得了怪病。估计在 
  古木岛一带,工厂污泥沉积有三米多厚,可 
  以说污染程度是沿岸首屈一指的。开始,我 
  的孩子进了南九州大学医院,接着又转入 
  传染病隔离病房。是和伤寒、日本脑炎的 
  患者们在一个房间里,但唯独他的症状与 
  众不同。他时而在病床之间蹦跳,时而跑 
  到走廊上咕噜咕噜地打滚、喊叫。因为患 
  者们往外撵他,所以后来又回了大学医院。 
  和猫、乌鸦一起被做了实验,4月份死了。 
  是工厂的废水杀死了这个孩子!除此之外, 
  想不出别的原因。古木岛海域被汞污染了, 
  可我们只有这一处渔场。 
    问:渔业停顿了,家属靠什么维持生 
  活呢? 
    答:如今只是无精打采地望着古木岛 
  忍受罢了。有的人卖掉船,改行去推炭、推 
  石灰,或者跟车押运,可我岁数大了,干 
  不动力气活儿,而且家里有病人,也需要 
  护理。一天天晃来晃去。今年春天,东洋 
  化工厂发给每户三万日元钱,但都还了债。 
  很希望得到一笔钱,能够作资金振兴起来, 
  所以才组成患者互助同盟,每周一次向工 
  厂、市政厅、渔联陈情。这种陈情是我现 
  在的工作。眼下就靠甘薯、麦子过日子。 
    傍晚,访问同村的鹈藤治作、濑木近。 
  哪个患者都和志木辰一样,躺在不洁净的 
  席子上。 

  10月3日 晴 

    去水潟市立医院访问怪病患者。承谷 
  副院长—一指教,并允许笔录了近日临床 
  观察的四个病例。 

  '第一例'茂田花 28岁 女 
  职业:渔民 
  发病年月日:1958年7月13日 
  主诉:手指麻木、听力障碍、步行障碍、意识障碍、狂躁状态。 
  既往病史:平素健康,未患过较重疾病。 
  家族病史:未发现值得注意的遗传关系;6名同胞中,8岁的小弟弟从1956年5月以来患同样的中枢神经疾病。 
  饮食习惯的特异性:无值得注意之处。 
  现病史:从7月13 日开始,自我感觉双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麻木,15日口唇麻木,听觉迟钝。18日不能灵活地穿鞋,步行失调。从这时起出现言语障碍、手指震颤、不随意运动。8月,发生步行困难,7日来水潟市立医院,自翌日始震颤状运动加剧,时常发出犬吠般叫声,完全呈狂躁状态。投与安眠药,则似乎入睡,但四肢不自觉运动不止。上述症状持续到26日。由于不摄取食物,身体衰弱显著,而无意识运动反而略微减缓。同月30日入院。发病以来未见发烧,自26日,体温保持在38℃上下。 
  入院时检查:骨骼变小,营养极其贫乏,意识完全消失。面如老人,大约每隔一分钟,颜面僵呆,呈苦闷状。张大嘴发出犬吠般叫声,但说不出话。同时,伴随四肢的震颤运动,出现躯干僵直并后弓反张。体温38。9℃,脉搏较快,每分钟105次,瞳孔缩小,对光反射迟钝。结膜贫血、无黄疽,未见眼睑下垂。肺部未查出体征。腹部明显凹陷,腹壁张力较强。作为神经症状,肱二头肌反射、肱三头肌反射、膝腱反射、阿基里斯腱反射皆减弱,但腹壁反射正常,未见病理反射。指鼻试验无法检查。眼底未见异常。视野无法检查。 
  入院后经过:从次日开始鼻饲营养。31日,与入院当天同样,无意识运动仍继续。但9月1日,运动平息,肌肉张力反而减弱,触摸四肢,也无反应。体温39。1℃,脉搏数122,呼吸数33,一般状态恶化。2日凌晨2时前后,再次开始不随意运动,不久呈狂躁状态,发出叫声,反复出现震颤状运动。经注射苯巴比妥,午前10时无意识运动平息,进入睡眠。午后4时,脉搏数120,血压90/62mmHg,对光反射迟钝,四肢的肌肉张力减弱。晚10时,呼吸数56,脉搏数 120,血压 76/60mmHg。 3日凌晨3时35分死亡。 
  在临床方面唯有袖手旁观而已,这种医疗,简直像是站着看屠宰动物一样。我问:“在治疗方法上真的一筹莫展吗?”谷副院长作出如下回答: 
  “我们只是按南九州大学的指示在临床方面作些医治而已。病因不明,而且病人呈狂躁状态,发出叫喊,瑟瑟发抖,连护士也无法插手,只好远远地观看。病因不明,治疗怪病的方法只有这么摸索。” 
  “稍微见好的患者没有吗?” 
  “有个米浦的,是22岁的小伙子,入院三个月好了。不过,这是轻症及时入院的情况。因营养注射或饮食疗法而大有好转的例子也有,但痊愈是困难的。这种患者成了半残废,呆在自己家里。” 
  病房是集体治疗室,每室有七名患者。副院长说,特殊病房将加紧竣工。他领我参观了正在施工的与旧楼相接的特殊病房。 
  '第二例'川本美津 42岁 女 
  职业:渔民 
  发病年月日:1958年5月8日 
  主诉:手、口唇周围有麻木感、震颤、言语障碍、步行障碍、呈狂躁状态。 
  既往病史:平时健康,未患过较重疾病。 
  饮食习惯的特异性:几乎每天都生吃在水潟湾内捕捞的鰶鱼、带鱼、黄花鱼、牡蛎等,特别喜好鱼的内脏、头,把尾部给丈夫,患者自己吃肚子到头这部分。 
  现病史:1958年5月8日,两手手指开始感觉麻木,逐渐波及到前臂,进而口唇及口周围也有麻木感。6月,手开始震颤,7月,言语拖长并含混不清,同时步行失调。从8月10日前后不能行走。从19日起,感情易变性强烈,又哭又叫,时呈狂躁状态。从20日开始不能识别人,进而手脚不随意运动加剧。同时从20日起大小便失禁,持续约一周。8月30日入院。 
  入院时检查:有强迫笑貌、强迫哭啼,精神状态不安,震颤运动不断反复,有时发出犬吠般叫声。入院后经过:入院后精神神经症状恶化,9月4日意识不清,面部呈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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