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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牡三正松了口气,忽闻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啊!”另一声惨叫震人耳膜。
川回首望去,却见蓝衣道长已跃出墙去。夏织君倒在地上,身下乌红一片。林则故抱着奄奄一息的人儿哭得肝肠寸断,满目清伤化作泪水,滴湿了她白的衣衫。
“呵……呵……”夏织君睁大眼,双唇抖了抖,缓缓吐出两个字:“蝶……林……”林字一出,便没了声气。
林则故忙向川道:“救救她,求求你!求求你!”
“她被挑魂剑所伤,已……”
话未完,只见夏织君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轻盈,倾刻间,衣衫渐宽,整个身体化作轻烟一阵,被风一吹,便四散而去,不留一丝痕迹。清风伴月,弄人肝肠,嘤嘤泣声如针刺骨,可怜痴心一片,却落得枉然成空。
川走至夏织蝶面前,淡淡道:“你也该走了。”
夏织蝶低着头不发一语。
川正要动手,她忽站起身来望了望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随后便向林则故走去。她缓缓蹲下身子,抚摸着夏织君的衣物,浅声道:“都走了。”
一暮暮影象在脑海中浮现。与夏织君的初遇,与宁潮江的相识,还有那个雷雨交加的晚……右手倏然向前刺去,正中林则故心口。一生痴恋,倏悲倏喜,机关算尽,纵落得冷峭结场。
她望着淌在血泊里的人,凄然道:“这一生,究竟什么才是我能有的?”
“这一生错了,来世会有补尝的。”川轻淡的嗓音在血腥的空气里回荡,轻盈得仿佛冬日的飞雪。
“接我的轿来了,来了。”她闭上眼,抬手作了个盖红盖头的动作。
川正施法,夏织蝶突然向后倒去,丽的脸孔忽在眼前模糊起来,缓缓飘起,脸孔渐渐分不清明,连同身体一点一点稀释在空气里。
“安心走罢,来世会有补尝的。”不知何时云池自川的身体里出来,喃喃道。
夏织蝶空洞的眼眸倏然闪过眼前,那日,绣着鸳鸯双戏图的红盖头在如墨的浓雨中如一弘清泉,于云池寒冷的心上再次激起悦耳的音韵……
生得其时,死得其所,未尝也不是一种幸福的生活方式。而穿杂其中的,莫过于世人常言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一旦了却,前世便没有了印记,这一生的孤苦与悲欢,得到的,失去的,究竟是否真实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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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旧色浮尘心
雷声滚过灰的空,一场雨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摆不定,兰开过,清气扑鼻,绕着长长的游廊吐蕊散。三三两两的宫人提着明瓦琉璃灯,井然有序地穿过游廊,往左转开,琵琶声迎风拂柳悠然而来,那绝的音韵悠悠扬扬,如仙宫之曲。
一曲而终,清扬的笛声扶影而上,沉醉的人微微抬起头来,扫视四下,方问道:“为何不见张良人?”
“回君上,张良人说身体不适,今晚不便过来。您已经准许了。”张平笑着给他添了杯酒。
凌昌扯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举杯对凝视片刻,方一饮而尽。季连语接过宫人手中的外衣轻轻披在他肩上,柔声道:“君上,廊上风大,小心着凉。”
凌昌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搭在肩上的玉手,转身步下台阶,顺着羊肠小径缓缓而去。
暗沉,空气里潮湿的味道越发浓重,小径两旁的绿叶被宫灯昏黄的烛光衬得透如蝉翼,风起的间隙,沙沙作响,敲打着湿气里的微尘。凌昌脚步轻迈,玉兰石上水光盈盈,偶尔被他溅起点点水。顺着径一路往右,前方豁然开朗,灯火闪烁之间,一座宫楼进入眼帘。缓缓抬脚而上,推门直入,一盏灯火扑入面来。凌昌转身闪开,几个宫人忙跪下地来请安。
“二哥哥,你怎么来了?”三君主莲必见凌昌进入院来,忙提着袖灯走了过去。
“放袖灯呢。”
“嗯。”
凌昌接过她手里的袖灯,微微皱着脸,似是有心事。见他表情如此,莲必不知该从何言语,便一下一下抚弄着灯上的穗子。他抬脚步入屋内,四处打量了一下,瞅住墙上的一副《莲姬图》看了一会儿,又瞅瞅莲必,问道:“这是你?”
莲必得意地抬起头,笑道:“怎么样,罢?”
“,”凌昌让人举过灯来,细细看了又道“画工真。”
“二哥哥,你是夸我,还是夸画师呐?”莲必一把夺过宫人手里的灯,故作不乐地鼓着粉腮。
“画工精细,下笔有神,这双眼睛生动、清灵,可唯点睛之笔,将整个人活灵活现了。”一面说着,一面坐于矮榻上,呷了口茶,随口道“肖作的画工倒是长见了不少。”
闻他此话,莲必呵呵轻笑,道:“哥哥这回可是看走眼了。”
“哦?”凌昌瞄了画一眼。
“二哥哥,这幅图实乃出自应川笔下。”莲必双目生辉,巧笑倩兮,面庞之上桃红点点而生。
一张绝的容颜浮上心头,那冷傲的星眸略带挑衅的扫过来,抬眼之间,如俯视一干屑小之辈。凌昌挑挑眼,将川的脸自心中抹去,但越是如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越发清晰起来。
猛然双眸一紧,唇角勾起。
那张脸……
一想到此,他再无闲心坐下去,直接自后院而出,穿过拂云间,不消片刻便到了居雅阁。凌昌挥退众宫人,独自对思量,几番沉浮,更加确定五年前所见之人正是他。
五年前,他与云池、水山因天眼钰之事一同前往龙墓,途经必山之林,三人忽然因遭遇回转路而失散。所谓回转路,用水山的话来说则是“迷生”。迷生是妖常用道术之一,常常为了困住诸多敌人而施此术,一旦被此术所困,便会将众敌人分开,以便一一击败。
凌昌正忧心忡忡,忽闻前方欢歌声起。顺着声音寻去,见一瀑布如银河飞天而下,激起阵阵水,却无半点声响,人影也未见一二。思量片刻,抬脚而去,眼前莹草茂盛,繁似锦,一座亭台半隐半现落于其前。
正纳闷是何妖象,却兀见亭内人影绰绰,探首望去,一貌的紫衣子凭栏而望,满目伤情,闲愁种种。
“你又迟到了。”紫衣子忽然开口。
“你又来了。”一蓝衣人出现在亭内,“这里有何趣味?”
紫衣子笑而不答。
蓝衣人忽地转过脸来,宛而一笑。
见对方笑望而来,凌昌猛然一惊,不住连退数步,突然脚下一空,整个身子往下坠去。
“凌昌!”
云池与水山突然出现,将他一把抓住。
如果凌昌没记错,那次情急之下,云池第一次以下犯上,直呼他的名讳。从少年时的第一眼起,她总是安安静静地,清眸里那落时的伤感似乎从未抹去,无论谁映在那黑的瞳孔里,心总是无端地揪起,悲伤仿如紧紧跟随在侧。
所以,他讨厌她看人时的眼神。
时而君与臣,时而夫与,这两种微妙的关系另他觉得舒心。可自打应川出现以后,这种平衡似乎正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被打破。一想到她会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或欢笑,或悲伤,或皱眉,心里仿佛被人掏去了一片净土。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北周的帝君。”
“丢失的东西总有回来的一天。”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
“那时的你,可不是我能渡得了的。”
在成阳府偶然相遇,他却说了这么一堆让人不舒服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凌昌不免震惊万分。
原来是他!
难道,应川早就知道了?
那么,他究竟知道多少?云池的事,是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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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宫夜沉如渊
寒雨随着一声轰鸣落下地来,空气里的潮湿随着雨的来临缓缓散去,沉闷的皇宫倏然热闹起来。雨打琉璃,风吹萝叶,沙沙声,吱吱声,滴滴声,交汇一处,响遍四方。
雨,越下越急,越下越勇,仿佛姑娘赶市集般急不可待。不一会儿,水沟里,屋廊下,田间,积了一洼雨水,或污或清,或深或浅,将暗淡的月光拉出云层,为雨披上一件璀灿的外衣。梨树下,瑶雨轩内,一红衣子依栏而望,似乎正盼着雨的片时停歇。
“娘娘,宫人来了。”
在她点头以后,绣帘卷起,一绾着荷式宫髻的宫人踏入室来。她浅笑着福下身去,双手俯地,额眉贴于其上,恭恭敬敬道:“回良人,我家娘娘说了,如果季适合播种,请娘娘莫要误了时节。”
“我知道了。替我回你家娘娘,就说请她放心。”扬手示意宫人给她打赏。
待那宫人离开,张良人起身,披了件青凤衣,轻笑道:“满园也必能独秀一枝。”
忽地一阵冷风窜窗而入,将烛火吞噬,余下一阵烛烟满室流窜。宫人忙关上窗,重新燃了红烛,张良人盯着跳动的烛火眼也不眨。不多时,近身宫妍木掀帘进来,眉开眼笑:“娘娘,听侍说今晚又空窗。”
张良人吸着茶,闭上眼道:“瞧把你乐的。这君上空窗又不是一回两回,难道咱们还能拈了便宜不成?”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不透为何近日君上缕缕不招人侍寝。
“娘娘,奴婢听说今儿个众会琴台,您猜怎么着?”她故意调着嗓子绕个弯。
“怎么着?”张良人见她说得慎重其事,忙搁了茶盅等待下文。
“君上他,可是问起了娘娘呢。”
“怎么说的?”张良人立时扬起眉,来了精神。
“只问了一下。”妍木笑着递上茶。
“我以为什么大事。”张良人一听没甚趣味,不免失望。
“娘娘,这天下子,若是进不了后宫,也算幸事一桩。若是进了后宫,则必争册封。”妍木见张良人听住,便近前一步,正道“倘若受君之封,则必争君宠。这是后宫生存的不二原则。若是只图活着,至少得坐上上之位,才能活得舒坦一些。若是想不被人踩在脚下,那么……”
见妍木忽然打住,张良人忙道:“那么如何?”
妍木神一凝,眼内射出丝丝杀气,沉声道:“那么,必须拥有最有力的盾,然后……”说着抬手至颈间作了个杀头的动作。
张良人心头一怔,捂着胸口,缓缓道:“这……”
妍木见她面露惧,笑道:“娘娘在民间时,可曾听闻过‘宁作田中草,莫道君王’?”
“未曾,此话何意?”
“娘娘可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顿了顿,眉间一凝,方细细道“药丹。”
“君上的母亲?”
自妍木口中得知药丹生下君主莲已不久后便逃出宫门,后又被抓回,回宫后不到一个月,纵身跳楼而亡。张良人万万没想到后宫真有如此血腥的事情,心中没来由地开始紧张,手心微微发颤。
“娘娘,这事您可得悠着点,宫里是不准张扬的,提起这事儿便是要杀头的。”
见妍木口气轻松,神坦然,她心中一阵作呕。忙呷了口茶,混乱的心又开始摇摆不定。关于药丹的死亡各说纷云,但依妍木说言,张良人猜想她或许是遭奸人所害。药丹乃前帝君凌炎最宠爱的子,连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子都舍情弃爱奔赴黄泉,想来这后宫的生活不是常人所能受的。她拥用如此尊贵的身份,又替北周的江山诞下一名君少,往后自然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等荣耀之事她却用死亡来诠释,甚至还抛下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死亡的那一刻,她到底是悔还是恨呢?
“依奴婢之见,娘娘既然进了宫门,自然得紧抓不二原则。出宫这个念头是万万行不通的。”妍木见她神恍惚,知她有些后怕,抬手按于其双肩之上,轻轻按压。
“娘娘,奴婢再多说一句,后宫的嫔们您可得紧着心。”
一言说到心坎上,张良人道:“妍木,你入宫多年,可知她们有什么手段?我该何是好?”
“娘娘,这后宫子们个个出身高贵,光是跺跺脚,就能震断这屋里的顶梁木。她费尽心机按排您入宫,无非就是为了能在宫里有个帮手。事到如今,您可不能违了她的意思,不然,别说您一人,这瑶雨轩也会是过眼云烟。君上有心念着,您可不能白白浪费。”
张良人叹了口气,上躺下,翻了一整,只听得窗外雷雨交加,风吹落叶,好不凄凉。
翌日一大清早,张良人便亲手做了糕点端往居雅阁。见居雅阁大门紧紧关着,便带着宫人们候于门前的沁晓亭之内。妍木的话她思了整整一个晚上,既然进了宫门,那么她也认了。眼下,趁着君上空窗期,她必须好好表现一番,为自己找一个有力且安全的靠山。作为宫里的人,能靠的山也只有高高在上的君王,哪怕冰山于前,也只能鼓足劲儿地攀行。既然来到了这里,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曾经的张凝若必须泯灭。
第八十七章 云念未借言
群山如黛,天染青,浮云撩烟,去来,临邑关内青漫连成天,望而似无终,走而似不尽。离开宁家庄后,云池的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川满路上都在说累,不停地催着车夫找个落角的地方。牡三这一路上也似乎很疲劳,一直都在沉睡,直至车夫停了车马,叫大家进栈休息方才醒转。
临邑关在北周素有盛名,此地风水极佳,盛产白萝参,每年都要上贡朝廷。皇宫里常常用它来泡酒。经它酿制的酒醇可口,泽清透,且还有补阳滋阴之效,是男人们极爱的酒品。
客栈之外,一棵红木树落于门前,在四周绿意浓浓的景里独竖一帜,另人眼前一亮,顿觉清新不已。进入客栈内,一阵烟雾扑面而来,川摸摸鼻子,扫了柜台一眼,与一老翁的视线不期而遇。
进入房中,云池刚刚坐定,却见川关上门,眼也不抬地开始宽衣解带。
“你干嘛?”云池抬起眼。
“换衣服哪,还能干嘛。”川无奈地叹了声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见云池没有跟出来,心里不免有一丝小小的失落。但凡人,长这么大,活了上千年,他还是头上回遇上像云池这种既无风情,又不懂情调的子。要是别的人,见他宽衣解带,哪会像她那般镇定如山。
摇着头推开牡三的房门,瞅了正在打坐的她一眼,关上门道:“怎么样,没事罢?”
牡三收了气,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精力有些不济罢了。”眼珠子在他脸上溜了一圈,又道:“川哥哥怎么皱眉皱脸的?”
“大人的事,小孩是不会懂的。”
“哦,明白,就像人的事,男人也不会懂一样。”牡三摸摸脑门一脸恍然大悟样。
“小丫头。”川笑着点了一下她的脑门。
“川哥哥,你是不是在想要如何勾引云池?”她盯住他的眼嘻嘻笑道。
闻见此话,川扯扯唇角,朝门口瞟了瞟,方不以为然道:“你少胡说。你才几岁哪,就在我面前满口混话。”
“不是啊,我看……”
“好了。你睡觉去,我要休息一下。”
川收敛心神,闭了眼盘腿坐于上,不一会儿,双肩之上便冒出淡淡黑气,凝化成烟,随风潜入空气。因为吃了木河配的药,体内的阴阳之气交错不定,再加上云池两次上了他的身,又与鬼经过一番争斗,所以身体里阴气有些过重,如不尽早排出,便会毁了他一身的千年道行。
“没想到狐妖里还出了你这么一个奇人。好好修炼,以你的资质,千年之后必是成仙之时。”
当年,所有狐妖都争着迷惑众生之时,少年的他在迷路的密林里遇见了一个仙风道骨的男人。当时,那男人紧紧盯着川,随后便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说他有仙缘。那双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彩,风一般另人清醉。只是很可惜,六百年之后,他遇见了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子,从而放弃了所谓的成仙之道。
云池正在隔壁打盹,却见牡三推门进来。牡三将川身体不适的情况说了出来,她心下一惊,忙穿墙而过,见他正在调息,便安静地坐于桌旁注视着。只有在他安静的时候她才能放心地看着他,因为只有这种时候才听不到他捉弄的话语。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可这不长的时间里却共同经历了生与死的大起大落。
她曾不知一次的问过自己,在心里究竟将他摆在什么位置,又能摆在什么位置。想了半天也想不了个结果来。因为她是凌昌的人,他决不会允许自己的人背叛他,哪怕是上的背叛。这一生,终是要错过了的季节,下一个盛放之时或许已是来世。
“这样也好。”她低低地叹了一声。
“什么好不好的,我可是被你害惨了。”川睁了眼丢出一句话。
云池起身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川勾勾手指,待她走近,深笑道:“对不起倒不必,只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当然。”云池一想到那个约定心里便不自在,冷着脸道“说罢,你想如何?”
“暂时没想到,有了便告诉你。”他笑着捏捏肩膀,“只要是你云池能给的起的。”
“自然。”云池淡淡回了一句,不明白他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不一会儿,便到了用饭的时间,店小二便将膳食送进房内。川扫了饭菜一眼,吩咐店小二点了,又自包袱内掏出荛纸在盘内点燃。云池坐于纸、面前,闭了双眼,静静享受轻烟扑鼻的味道。做为鬼,吃饭倒是比较省银子。一睁开眼,见川右手托腮定定地望着她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