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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浩领何凤钻出庵棚,走到路边的一辆“小上海”跟前,随手拉开车门,扶何凤上车,一路绿灯直达火车站。
张浩特意为何凤买了一大包食品,什么饼干啊水果糖啊鸡蛋糕啊猪肉罐头啊……不一而足。
张浩还一直把何凤送到车上,安顿好座位,并千叮咛万嘱托,让她注意安全、保重身体。直到开车的铃声响了两遍,他才不得不下车。
张浩的举止行为,使何凤眼睛发热心里发暖。
她满心喜悦地坐在风驰电掣的列车上,恨不得变成一只苍鹰,拍翅飞到莲花村,尽快与乡亲们见面,报告喜讯,诉说衷肠。
凌晨,何凤乘坐的列车驶进了莲州站。她刚下车,迎候在站台上的两位青年
就快步迎了过来。其中一位笑容可掬地说:“大娘,我们是莲花山县委的,领导派我们来接你,车在外边停着呢!”
一位青年热情地搀扶着何凤,另一位拎着她的行李包,三人一块走出车站。
出站口的停车场上,果然停着一辆北京吉普。何凤打量了一下这两位身着草绿军装的青年,心里乐滋滋地想:到底是官大压一级,一物降一物啊。省领导一撑腰,姓海的主任就不敢使性了,还是耶稣基督显灵,不让乡亲们再挨饿受冻。自己往省里这一趟没白跑,跑得不冤枉啊!何凤便从破布兜里掏出两个熟鸡蛋,塞给两个小青年一人一个。他们推辞不过,只好接住,但都没吃,彼此相视一笑,装进了兜里。
吉普车开走了。它绕着市区转了一圈,没有驶入去莲花山县的公路,而是拐向了直通偏僻西郊的小道。
奔波了几天的何凤,这会儿感到一阵睡意袭来。她困倦地接连打了两个哈欠,酸涩的眼皮抬了几下后,终于沉重地合上了。
淡淡的笑意凝结在她嘴角细密的皱纹里。
她万万没想到,一只无形的黑手正在悄无声息地伸向她。
第121节:卷十一 红公鸡绿尾巴(1)
卷十一
52.公元20世纪70年代末
红公鸡绿尾巴
黑下来的莲花山咽了枣一样的莲花村时,宏脚前的小路如一条银白的蛇在蒲草中时隐时现。蒲草涌动的响声惊飞了几只山老鸹,便有几片黑叶状的东西旋入苍茫的夜空,急促的惨叫像沙哑的鞭炮连续闷响,浓浓的火药味儿雾一般四处洇去。
镇长杜国君的话也闷炮般响在宏的耳边:“莲呢?人都走几个月了,你真一丝信儿也没得住?”末了,杜国君黑丧着脸擂桌子:“要你这村长球用!限你半月里把人给我找回来,你这村长要当够了就趁早言一声!”
莲走后,起初还在村人的舌尖上滚了一阵,渐渐便就着稀饭咽下去了。人们都在忙各自的活路,很紧很累。难得有人说在省城碰见莲了,听者随便“嗯”一声点点头,就完了,轻轻的,淡淡的,像随风飘落的一片黄叶。
唯独宏心里还疙瘩着,一日里几遍去望莲家关严的门,若让胖妞撞上,免不了一阵泼醋。
这日,宏打听到了莲的音讯,说在黄河沿儿,一个娘儿们拉扯着一儿一女俩孩子,还领着三条白狗,一路玩杂耍卖艺进京了。
这次恩公河决口时,滔滔洪水冲向这处“锅底”。眨眼工夫,即把莲花村荡为一片废墟。被浪里白条狗子救到保命岗的六十八位莲花村人,称得上是死里逃生。因为莲花村没有了,莲花村的土地全被冲得凹凸不平种不成庄稼了,他们回不到祖先留给他们的故土上去了。
他们就在这被称为保命岗的莲花山上活了下来。
他们寄居的一片片草棚茅舍,仍延续着一个漂亮的名字——莲花村。
那日,宏端着汤赶饭场时就约摸莲出啥事了。莲花村的晚饭总是喝汤的,习惯了。宏干着村长虽多了几个活便钱,晚饭也不敢用烙饼垫肚子。汤显得稠些,只是多几粒花生豆、粉条什么的,不定时还漂几朵油花子。妻子出来添汤时望见青石台上的老海碗还满着,没了一丝热气。一镰月亮、几颗星星混在油花子之间,晃晃的。妻看到宏木木地朝沟那边瞅便动了气,朝碗边上响响地一磕勺子说:“碗里都不吃了,又朝锅里瞅哩。走吧走吧,去找那骚货吧!”
宏溶进黝黑的山影里,像负着高莽的莲花山。宏嘘着气坐在一墩树桩上。疯长的牛尾草拥着树桩。因了少见天日的缘故,桩面被雨露浸泡得软稀稀的,透出缕缕湿霉味儿。一袭山风卷过,苍松呜呜着抛下碎雹般的松果,滚到宏的脚边,引来一只大胆的松鼠“咯咯吱吱”咬嚼出山野的孤寂。
宏正嵌在莲花山的缝隙间。此刻他好生感叹,此山模样好怪,突兀的一座山冈,远看近看都如一座大钟。经历了生平的这场大洪水,宏才体会到了这保命岗的保命之说。要不是这保命岗,狗子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使六十八位乡亲脱离险境。
近观这保命岗依然层叠着杂树,莲花村几十户人家的房舍就坐落其间。
宏与莲花村的后生们一样,穿开裆裤时就熟稔莲花山的传说:
是年瘟病流行,人畜遭瘟,基督派荷花天使降凡尘,施圣药普度众生。瘟神犯愁,囚荷花天使于莲花山,并命蚂蚱精日夜守山。基督即派绿尾巴红公鸡前来搭救。蚂蚱精单枪匹马斗红公鸡不过,就施妖术呼风唤雨化作满山遍野的蚂蚱,红公鸡敌不过败阵。蚂蚱精贪吃嗜睡,红公鸡早起善歌。基督面授机宜后,红公鸡便破晓时骂阵,蚂蚱精怒起后,红公鸡即遁去,接连数日,蚂蚱精终体力不支。红公鸡披挂上阵,蚂蚱精又施妖术,蚂蚱如黑云压来时,天空传来悠悠笛声。随之,周围村庄的百姓也赶来助阵,锣鼓喧天,齐声呐喊:
红公鸡,绿尾巴,
蹦高蹦低叨蚂蚱……
随着雷鸣般的呐喊声,出现了云团般的绿尾巴红公鸡,它们蹦着跳着,飞快地叨啄蚂蚱。老百姓又喊:
叨了飞头叨老扁,
叨完蚂蚱开荷花……
蚂蚱云渐弱、渐退、渐远。
随着老百姓的呐喊声,莲花山重现花红草绿,一派光明。一朵祥云拥着含笑招手的荷花天使,在人们仰视的目光里,徐徐离去。
这会儿,莲花村安详地静卧在枝丫弯曲的杂木林里,卧在水样流动的月影里,卧在有偶尔犬吠的静谧里。
村口两间茅屋柴扉紧掩,宏伸手还未触及僵挺在门搭上的“铁将军”,裤脚已被拽紧了。宏沉沉叹道:“兔娃——”兔娃摇着秃细的尾巴,趔趔趄趄地趴在旁边的土堆上了,绵绵地挣着脖颈向着苍茫的夜空企望。
宏这才望见兔娃瘦成了骷髅,浑身的毛杂乱无光,余剩无几,撅在后边的尾巴成了麻秆棍。
宏的心“忽吞”往下一沉。
兔娃是莲的眼珠子。那年兔娃像一团白毛线揣在莲怀里时,莲还疯疯癫癫地迷上了柳笛儿。莲爱吹柳笛儿爱听柳笛儿里淌出来的音流子,爱随着那音儿哼那软溜溜的柳调儿。莲柔若无骨的小手比柳条还柔,自然掐不动柳笛儿。掐柳笛儿得从柳枝泛青到柳絮满天飞,十几天光景,那时的风还割手样的尖利,村口恩公河里储备了一冬的冰凌开始融化。从日头在莲花山顶露脸到日头落在村西大槐树缝隙里,老河柳下时时有三个小影子在动,那是莲、宏还有后来跟莲成了一家的春宝。
相传,荷花天使在恩公河洗浴后都在老河柳下凉快。荷花天使能歌善笛,袅袅笛音引来了蜂群蝶队、鸟语花香。直到今日,在月白风清的夜晚,仍能听见荷花天使操弄的悠悠笛声。这里也就成了孩子们嬉戏的地场。春宝老是像猴子样的灵巧,攀援到老河柳的顶梢跟吃一粒糖豆样容易,折来那里最柔软的枝,掐出的柳笛可长可短可粗可细,挖笛眼可大可小,非箫似箫。莲看了就喜欢,就抓了春宝冻成胡萝卜的小手捂到嘴上哈热气,之后便爽爽地跟春宝一块过家家,宏在一边看着眼里热热的。春宝的吹功不行,再好的柳笛他愣是吹不出会拐弯的调儿。宏没有爬高上低的能耐,却能把“红公鸡绿尾巴,蹦高蹦低叨蚂蚱”这祖上传承下来的古曲,吹得有板有眼能靠调挂谱。莲总灵魂出窍地盯着宏憋红的脸和笛管里淌出的哈喇子,心里怦怦的……完了,又屁颠屁颠地跟宏过一回家家。春宝看了,两眼也热热的。
第122节:卷十一 红公鸡绿尾巴(2)
悄悄地谁也记不起啥时不过家家了。三个人却成了几何课本上的等腰三角形:莲是顶角,春宝和宏都是底角等腰。再后来,部队在莲花村招兵,说南边又吃紧了,入伍就得上前线。农村小伙热乎参军。参军能参出多多的好处,入党、转干、吃商品粮,还好找老婆成家。可要是真实打实地开赴战场,热衷的就不恁多了。招兵旗在莲花村打几天了,竟没人照头。莲是团支部书记,抓征兵宣传。莲把春宝和宏召到一堆说:“你们俩谁能应征入伍我就跟谁订婚。”
春宝和宏便一起报了名,一起进了体检站,一起顺顺当当地换上了新军装。
那天夜里,春宝和宏开始谈判。因了夜色的遮掩就没了什么趁趁摸摸,别起劲儿来是刀对刀来钉对钉,蝎子对着毒黄蜂。虽说嗓子眼儿累得像着了火,宏仍杵给春宝一支烟,春宝划着火柴捂住忙先给宏点。宏知道春宝是书篓子,肚里存货多,就抢先说:“我不跟你耍嘴,咱斗架定输赢。”说毕,俩人便交了手,直斗到老河柳梢上挑着一弯清冷的月牙儿,银白的光照着宏乌青烂紫的脸和嘴角的血流子。
春宝说:“还咋着你说!”
宏伸胳膊圈了老河柳,脸贴在上面吼道:“莲成你的啦!莲该跟你是一家行了吧!”
第二天宏跟村里的胖妞换了帖子,还说妥一块去城里照合影。春宝送他俩到村口拐回来时,见老河柳下两只公羊在抵架,一只母羊在悠闲安然地啃着草。他和宏遗弃的烟头已被露水浸透。春宝兴致勃勃地看着两只公羊决出了胜负,母羊跟着胜了的公羊到了河堤那边。春宝自然就有了联想,转身见后边站着莲。等腰三角形猛地少了一角,莲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味儿。莲一脸狐疑地问春宝:“你这般兴致勃勃,为何?”春宝笑而不答。
后来的花烛洞房里,莲本本分分地尽了妻子的义务后,春宝才带着舒畅后的满足和疲乏,讲了与宏的那场争斗。莲一愣说:“这是真的?都成人羊了。”
莲的话音未落,一曲柳笛水银一般漫进来,是莲最爱哼的曲子。笛音催眠曲似的唤起了春宝的鼾声,却直直地撼着莲的心,她大睁着眼细细地品着里边的凄楚幽怨:
红蚂蚱,绿蚂蚱,
见了公鸡都趴下……
宏与胖妞是父母指腹为婚的“娃娃媒”。胖妞比宏小半岁,身架骨比宏还莽壮。胖妞能扛两袋麦子绕打麦场转三圈儿不脸红,宏别着劲才转一圈儿就打腚眼儿里憋出了一橛屎。胖妞十五岁就学着给宏做鞋,照规矩仨月一双都做了一板箱了。胖妞常想看看鞋在宏脚上是啥般模样,就截住宏问:“大小如何?胖瘦如何?合不合脚?”宏却心不在焉地说:“大小都中,胖瘦都中,合脚得很呢。”胖妞说:“那是嫌我做得赖?”宏说:“不赖不赖,可真不赖。”胖妞说:“光说不赖,你咋不穿哩”宏支吾着夺路就走。瞅着宏的慌张劲儿,胖妞掉泪了。按恩公河流域的婚俗习惯,管这种鞋叫“闺女鞋”,穿鞋如占身,好穿不好脱。留后手的小伙儿视这种鞋为铁夹子,想退亲时将鞋原数退还,省得人家舌头打飘儿说:“给人家闺女鞋都穿烂了还能赖婚?不是只好鸟!”
胖妞追宏,宏追莲,三人酷若走马灯里的剪影。宏伤心,胖妞更伤心。胖妞对细腰丰臀的莲又怨又恨又嫉妒:奶奶那帮子,一样喝恩公河的水,吃莲花山产的粮食,照莲花村头顶的日头,她咋就托生得恁俊气恁灵秀,脸皮嫩白得像鸡蛋的二层皮,说话出气都细腻腻的……老天爷咋会恁偏向她哩!
宏与春宝交手失败后没回家,用恩公河水抹拉一下脸,决绝地去敲胖妞的窗棂。胖妞听出是宏的腔,急忙披了衣裳赤巴脚跑去开门。没等宏说话,胖妞就喜成了泪人,当胸推宏一把,声音从没有过的发细发软:“俺当是你不想要俺了哩,俺当是你不想要俺了哩……”
别看胖妞人高马大,做事可不粗针大码线。她想宏这当兵一走就鸟归蓝天,进笼子不容易不能再叫他飞了,得用根长线把他拉住,飞到云彩眼里早晚还得落回来。跟宏从城里照相回来的路上,她就很坚决地把她那一瓢水泼地上了。宏起初还忽忽悠悠。胖妞边解扣边说:“碍啥哩,都当兵打仗去哩还恁胆小。你一走就得三年,没准还钻枪林弹雨哩。搁嘴边的食不敢吃你傻不傻?再说都扯了结婚证了,国法都认我是你宏的人了,你还怵啥怵?”说着说着,便有一堆白光从胖妞的怀里轰然闪出。宏如遇电击,一下子晕眩了。
第123节:卷十一 红公鸡绿尾巴(3)
事后,宏才清楚感情可不是布袋,装满红薯就装不下萝卜了。这玩意儿像馋肉的胃,再饱也不会减了对肉的想望,还会更强烈更旺盛。宏这种感受是在登车离开时有的。莲领着村里有模有样的姑娘为新兵戴花时,宏就瞅见莲眼里湿润润的亮,若两汪幽深的秋潭。
在后来难挨的时光里,宏常常在这秋潭里恍恍惚惚地游。莲写给春宝的信总是装在印有一只蓝海鸥的白信封里。海鸥不仅给春宝带来了柔情蜜意,也回回载着宏翻飞,载着宏腾云驾雾……
宏这只风筝放出去了却没有飞起来,又一头栽回了原地。因为胖妞的肚子太争气,宏才提前半年复员的。宏入伍的第十个月头上,胖妞生下一对女娃。宏第三年回来探亲时,大妮二妮都会抱腿喊爹了。胖妞说:“我得给你养个带雀雀的。”宏说:“拉倒吧,你是想断我的路哩。”再干事时宏就戴避孕套。
谁知宏前脚到部队后脚就收到了家信,说胖妞又有喜了。原来避孕套是胖妞用锥子扎破的。胖妞没料到这一扎会把宏的入党提干扎跑了。宏在部队早就是“苗子”了,就单等提拔一下了。宏找已穿上“四个兜”的春宝商量对策。春宝点着宏的额头怨道:“宏啊宏,你咋能光图日起来痛快呢?”
胖妞掂着一兜鸡蛋去见莲时,莲正半躺在床上看春宝的信:
……
我跟宏不是亲兄弟,但胜过亲兄弟。你是村长又管计划生育,关键时候拉宏一把,不能看着宏往坑里滑。山里娃子扒腾只盛皇粮的饭碗不容易,宏有这个机会不是枪打的准,也不是眼色头活会拽衣裳襟。宏入伍就当了陪护,师长的老爹长年瘫痪在床大小便失禁。且不说师长太太和公子小姐们,就连师长本人去医院老远就鼻子拧了劲儿。擦屎刮尿不说,老爷子受不住电风扇,宏就得天天攥着蒲扇扇到午夜过后还丢不下。宏真受不了想撂挑子。我总是劝他说,能忍就忍吧,党票、提干表都在屎盆子里尿罐子里漂着哩,都在扇子把上拴着哩,只有使劲儿端使劲儿扇了。
念完春宝的信,莲哭了。
胖妞也哭了。
胖妞说:“明着是去当兵哩,捧着屎盆子再也放不下了。”
莲说:“宏早晚会熬出头的,咱可不能给他扒豁子呀。”
胖妞问:“听说部队来信调查计划生育的事儿?”
莲点点头说:“你的消息挺灵通。”
胖妞笑笑说:“巴掌大的莲花村,东头放屁西头能听响。”
莲笑道:“主要是你的耳朵长。”
胖妞扭动一下微微鼓起的小腹说:“这事儿你咋盖?”
莲说:“部队要医院的手术证明。”
胖妞隔天就拿来了盖有莲池镇医院红赫赫公章的证明。莲瞅着胖妞不显瘪的肚子说:“还怪有本事哩。”
胖妞吭哧了半天说:“走了表姑姨妹的娘家侄子的后门。”
莲说:“驴尾巴吊棒槌吊得顺溜啊。”
胖妞说:“不膏油,轮子也不会转。”
莲说:“那你这油白膏了,这不是瞒得住的事,做了就利亮了。”
胖妞说:“证明有了,你也有绑绳的地方了,睁只眼闭只眼妥了。”
莲说:“碰着畚箕米动弹,都直愣愣地盯着哩,这个口子不能开。”
宏归来时春宝已提升为正连职,年年有探亲假。春宝原想等莲生孩子时回来,看到对宏的处理决定后,便与宏结伴而归了。
俩人走到老河柳下时,萧瑟秋风不仅恋恋不舍地抖掉了最后几片枯黄的柳叶,也展展地抖开了他俩孩提时的画布,还抖响了久违了的柳笛曲儿:
红公鸡,绿尾巴,
蹦高蹦低叨蚂蚱……
一路上春宝愧疚着脸不停地给宏递烟。
宏一再表白说:“春宝,我一点儿也不埋怨莲。就好比我长着一头疤瘌,没理由怨别人不给我帽子戴。”
春宝说:“这事完全能打马虎眼儿过去。莲从小跟她妈学的,母女俩一模一样,做事太认真太任性。”
第124节:卷十一 红公鸡绿尾巴(4)
宏说:“凤姑在咱们村有口皆碑,莲跟她一样算是一样对了。”
春宝叹口气说:“也怨我当时没回来一趟,现在想悔棋都来不及了。”
宏进家没暖热板凳,就听得春宝在和莲争吵。宏坐不住了,心想春宝啊春宝,这小鸡都破壳了还能打成荷包蛋?莲已怀孕八个月了能是生气的时候?
隔着虚掩的门,宏看到了春宝变成了案板的脸,还有小桌上丝缕冒烟的鸡蛋茶。
春宝说:“宏都毁你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