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马晓对“自由”的老师们已不再督促。前段时间,为出现空堂他甚至发过脾气,现在早就视而不见。他面对黄其善这可怜相朗声道:“谁若有课又正好玩腻了,就去班里看看吧。”
正织毛衣的唐纪凤不情愿地抬起了那肥大得沉重的腚,有人把扑克慢悠悠地放下。要去班里的人刚走出门口,下课钟声便响了起来。看着匆匆忙忙蹀躞去的黄其善,王业坤信口诌来:
死了黄其善,中心中学就不转;
老黄把手甩,中心中学就停摆。
马晓开启近来少开的口,拈来几句和上:
虚负勤快没有才,一生襟抱不会开。
鸟啼花落无人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确如王业坤所说,学校的一切事务现在只有一个黄其善过问,他那高高瘦瘦大虾米一样的身影匆匆忙忙出现在校园每一个角落,这让老师们觉得他是在大风中收拾随风飘零的纸张,让农民觉得他是在不期而至的暴风雨中收拾院子,让官僚们觉得他在收拾落魄的残局。马成祥与孙仲来很难让老师们见面,就是他们在校,对任何事情都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都沉浸在大问题的思考中,让人觉察出他们那掩饰不住的处在生死关头的心情,以至让人生出怜悯。
聚在办公室里玩得高兴的老师们制造着学校秋风卷败叶的萧条,几个语文老师随便议论了一会儿现在越来越散的学生情况,又谈到老师们的现状,马晓道:“不管怎样总该有点敬业精神吧,大家这糊弄一天算一天的办法让人难以理解。”
“再这样下去,学生就完了。”杨泉生道。
“还是不要管那么多,只要自己对得住良知就行了。”欧阳绛梅道,“这种状况让我们这些小人物无奈。”
“组长这个角色让我良知难安。”马晓道。
落寞情绪萦绕在他们之间,沉默好一会,欧阳绛梅笑笑道:“不要自作多情,组长算什么,象黄主任又能左右得了教学秩序吗?”
程立达搭上话来:“良知?现在哪里都没有了,你们把良知拿出来我看看。”
“好,我拿出来给你看!”马晓似是干柴遇上火种燃烧起来,“我的良知就是不做卑鄙可耻的事!我的良知就是用自己的大脑反映事实,对事实作出思考判断,说出来的话维护正义!我的良知就是挺直的脊梁,就是肝胆!还是对学生负责!”
程立达在马晓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不再掺和,撇撇嘴端出大人不与小人戏的架子躲开,老师们听来,或静下来办公、或极不情愿地离开玩局。
杨泉生问起马晓试行单元教学的情况,马晓说现在还没看到明显效果,相信一个学期后会见成效。马晓的单元教学本学科老师都去听过几次,杨泉生有也试行的想法,但是马晓让他继续正用的“提纲引导学生自主学习”方式。在他的邀请下,马晓与欧阳绛梅听了他几堂课提了不少建议。
“我总觉得,不管用什么方法,应让学生多背诵些东西,”马晓道,“原来的私塾先生教学就一个法,让学生背诵,让学生背百家姓千字文,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地一路背下去,不是取得了良好效果吗?在我的认识中,从私塾出来的学生个个文字功底深厚学富五车。”
欧阳绛梅对此也有同感,三人谈来说去谈出一个背诵为主的教学思路,欧阳绛梅决定试行。他们正讨论试行中怎样贯彻教学任务,宋志林走过来发开了宏论,说这是乱弹琴,讥笑欧阳绛梅架着近视镜的样子正如老书儒先生,搅得他们情绪大减。
第八章 二
象棋大王老卢被理科组请去裁判一局是否能和的棋,带回新消息:吴庆功他们正合计着假期里的生财之道。吴庆功经常做些成功的生意大家是知道的,他哥是外省某地驻军团司令员,他由此有四时穿不完的将军服,铮亮的大皮鞋无与伦比的质地令年轻人眼热。他说这次准备拉一车桃子分给他哥手下的大兵们,再捎回一车海产品,说那里的海参扇白如这里的烂桃子一样不值钱,海带在海边就如烂树叶子般,只要放下架子一天能拣一拖拉机。他谈起与他哥相关的这个永远谈不乏的话题,说得神采飞扬,口气里充满了傍着大官哥哥的优越。郑培才听得心理不平衡,道:“当兵的没多大本事,你不过是鸡毛蒜皮地沾这么点好处,没什么大富贵。”
“还想要多大富贵?人家老吴这一来一回的买卖几天就能做成,少说也赚我们半年工资。”闫玉东道。
彭凌也如郑培才上来醋意,褒贬了一阵官倒特权后,把话说向另一个极端:“你哥不行,我要是你哥,非让你发成万元户不可。”
“你识数最大只识到一万吧。”郑培才道,“人家南方人说,三万五万不算富,十万八万才起步,以我看,万元户也算是穷光蛋。”
“你是百万富翁还是金融寡头?”有人道。
“他老郑现在经济上还可以,十腚账还了九腚只有一腚了。”汪秀哲道,“前几天他向人借钱我知道。”
“我的确还有一腚账,可是,有人拖账恐怕一腚还要多点吧。”郑培才反唇相讥。
这句话毫不留情地戳在汪秀哲的伤感处。他时乘运蹇,娶了个半傻的妻子,三年前死了八岁的儿子。他这条破船真遇上了顶头风,去年初夏龙卷风来凑热闹,刮倒了院子中的树把傻老婆砸伤住了十几天院。因为全镇捐集来的、其中有他捐的十元钱的龙卷风救灾款他没得到分文,感到委曲,便告发了私吞救济款的村书记,这不但没出心中恶气,反而让村书记把他打殴打,学校对他不相信党告发村书记的恶劣行为提出了警告,后来他买上几十元的礼物给村书记赔礼道歉才算了结。他的经济状况可想而知。
汪秀哲的心被戳得流血,引发出无限凄情,对郑培才给他编小唱的不满此时引发成仇恨,道:“我是很穷,穷得这样惨了居然还有人糟蹋我。我星期天不来星期六早走是因为穷,为的是干点地里的活,不象有的人为了回家和老婆睡觉,睡不够又把老婆弄到学校来。来校喝点酒有什么不对了?不就是为浇浇愁吗?这也受人糟蹋。她娘的,谁给我编这小唱,谁不得好死!”郑培才的玩笑开得虽恶毒了点,可凭白无故地挨骂是不能放过的,两人少不了给够热闹的办公室再添一分热闹。
文科组的经济意识比理科组毫不逊色,他们谈说得比理科组实际得多。王业坤在求大家帮忙,让帮他赚几瓶利胆片吃,联系好的几吨大蒜马上就拖来了。马晓虽对他同情却不愿做卖蒜的小贩,说工资拖欠三四个月了,这个月也许会发的,发下来借给他几十元。王业坤还是买卖:“我不借钱,你无论如何得帮着卖点。”征询,“二百斤吧?”看到对方不情愿,“一百斤吧。”马晓还是不情愿,为难得直咂嘴。王业坤指出他的心病:“卖东西就掉了你大知识分子的架子?说不定下一步都得把架子放下,去蹲街头卖大碗茶。”央求,“帮我买五十斤也好哇。”
对贩夫走卒的勾当大家没兴趣,王业坤又谈起难处:“这半年里老婆反复让辞职,她开始时让回家种菜卖,后来又让跟上孩子的舅去贩海鲜,上次抖嘴不高兴,去娘家一待就是十来天。唉,这日子不好过呀!”
“你有打算了?”马晓道。
“这次是真下了决心要辞职。唉,干了十五六年的老师……”
“你认为干下去转正的可能性多大?”马晓道。
“谁知道,上面天天喊提高民师待遇,又是转正,好象越喊越急要来真的了。也难说,共产党从没有一贯到底的政策,朝令夕改很难让人猜透。”
不愿卖大蒜的老师们想着怎样打发这个无事可干的假期,有人突然提出旅游,大家立时来了谈兴。
“到深圳看看开发区的风光,嗅嗅那里空气的特殊味儿。”
建议一提出,有人便说不完的“深圳速度”、“集约型管理”、“开放的海滨浴场”、“贵人大亨们的高级享受桑拿浴”,以及就要在那里开设的当铺及股市等等,如数家珍。
“夏天里应往气温较低的北方走走。”
“对啊,去大兴安岭、长白山最好,哪里有价值连城的老山参,稀有动物东北虎……”
“与虎为伴是对的,”欧阳绛梅道,“老虎比人讲道德,懂得人不伤我我不伤人的道理,比人强十万八千倍了。”有人对此有异议,她道,“没听说吗?有人向一个哲学家请教什么让人最害怕,哲人说,让人最害怕的是人。人现在制造的原子弹可把地球毁灭几十次、几百次;人可抢掠人,人可踩着人的尸体向上爬。”
“别说这些了,还是说说去哪里旅游吧。”叶梦道。
“刚才说了,去东北呀。最好带支猎枪……”
“天池是必去看的,高山之巅碧波万顷。”
“说不定朝鲜大学生也去游天池,正好交个外籍朋友呀!”
“不会遇上朝鲜学生的,他们如我们十年前,正饿肚子呢。”
“漠河是必须去的,在那里可遥望苏联的战火硝烟。”
这些人谈说得东北乏味儿又谈去物种丰富的西双版纳、去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去美国体验自由民主气息、去埃及领略人文风光、去……火热的谈论把每一个人都吸引了过去,小青年从眼睛里流露出的兴奋,就象这就能启程前往一样。
“你们说的这些地方都不值得去,”欧阳绛梅清清亮亮地道,“坐上宇宙飞船遨游太空最时髦。”极度的夸张后冷冷地一声笑,“只要有钱,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钱!钱!钱!这里的穷老师温饱都没保障,哪有闲钱去旅游?大家被拉回现实中,个个如一波涌到巅峰的浪倏地摔向低谷,都埋怨她搅了大家的神游。马晓道:“来点实际的,想法帮老王卖几把大蒜吧。”大家的情思又由此转到发财上来,有人说王业坤应眼光放得远些,把大蒜往外运挣大钱。这话一出,引来质问:
“运到哪里去?用什么交通工具?”
“运多少去?本金那里出?”
“能挣多少大钱?”
被质问的人张口结舌,丧气地说还不如去下煤窑,只要不怕死能受罪,一个假期能挣五六百元。这想法也是不实际的,有人生出高招:“贩走私品去,能挣大钱。”
“你有走私的能耐就带大伙干去。”
“贩原子弹最好,一个就挣几千万甚至上亿。”
大家由此骂起官倒腐败,骂得义愤激昂。欧阳绛梅问:“你们见哪里有官倒,哪里有腐败了?”
“俯拾即是!”马晓道。
“你说谁是?”欧阳绛梅问得认真。
“我们这些人都算腐败分子!”马晓道。
这句话说得大家惑然,他解释:“我们身为教师,有谁在认真履行老师的职责?各人整天干了些什么?不是腐败是什么?大家用良知衡量一下!”
三追两究,大家都是不折不扣的腐败分了。有着发财狂想及面对邪恶一腔正气的大家,犹如向客人狂吠的狗被主人一脚踢去,神气消失得无踪无影,沮丧之至。程立达道:“我们不算腐败,人家都早腐败了咱不快点腐败就是不识财务,不顺应社会潮流,阻碍历史发展。”如此阐释,让人情绪更糟。他继续道:“老太太老头儿以他们那个时代的道德观衡量今天,气得吹胡子瞪眼,说明他们不属于这个时代,有的年轻人看着这不行那不中,正是说明了自己被高速发展的社会大潮甩到后面,成落伍的思想老人了。”大家听了,心中滋味难言,马晓尤甚。程立达看到一番高论有效地调动了大家的情绪,得意地打一个漂亮的响指,再来一句:“只有你不腐败,人家都腐败了怎么看你?”
“是啊,怎么理解这个问题?”大家不由得陷进惆怅困惑的泥淖中。
还是欧阳绛梅最先从程立达的引导里走出来,捏着嗓子学着虔诚的基督徒祷告的语气道:“主啊,全能的主啊,您给了我们饭吃,您给了我们衣穿,您快把世上的腐败泉给这些还不够十分腐败的可怜的人吧。阿门。”她没有笑,有人也没笑,有些人笑得开怀。
这几天的热闹里,总让人感到少了点味儿,如痒得难耐又一时挠不到要害处,抑或蓝蓝的夜空里没了星星甚至白天少了太阳,张兆国的小曲儿又飘荡在时时处处时,大家才悟到所缺憾的是什么了,不免有人追问他为何四五天没到校。他道:“家哩活计多哩。”大家是不信的,有不知深浅的人说,听到他被两个学生家长打了的小道消息,张兆国脸色陡变:“谁糟蹋我!”少有的激动,“我在家里忙地哩。”
“你说过甭干地里的活,每月给老婆三十元二十元的就讨出个高兴来。”
“光不干也不行,咱心里过意不去。”张兆国又恢复那慢悠悠的腔调,“大上一周的时候,回家就觉得身体不舒服,临走才想起园里的眉豆架子,我嘱咐老婆说,光地里的活计就让够累的了,这园里的事就等我下周回来干吧。这不是?上周回家一看,架子早搭起来了。我以为眉豆架搭好了就没什么事了,到临回校才想起一圈粪还得起,又嘱咐老婆,这圈粪她可别再起了,不是女人家干的活。这不?这周回家一看又起出来了。我觉得过意不去,这周才在家里帮老婆忙了点地里的活计。”
平平淡淡的话出自他口,添了不少韵致,大家听得有味儿,进一步体会到老骚是这个革命大家庭不可少的一分子。
张兆国来校的当天下午,就有学生家长无端地来寻衅闹事,要打他,原来的小道消息走上了大道,校园里沸沸扬扬地议论起来,一些女老师窃窃说来他对某某女生如何如何。马晓还没全忘组长的责任,到处找领导,书记与校长难以找到,只得向黄其善报告张兆国几遇不测的情况。黄其善工作太忙没时间顾及这样的小事,忠告马晓不要随便猜测一个好同志,况且张兆国还是县级优秀班主任,要相信群众相信党。马晓反复分析这事的重大,黄其善让他找康副主任及政教处。这是不必再找的,马晓早联系过,政教处的殷梧声主任说他无权无暇管。
“无事生非”的学生家长要求把女儿调出张兆国班,张兆国放出风来,他没本事教好学生,谁的本事大谁就把他的学生统统收去。这样,大能耐的班主任难以找到,学生只好退学了。
学校教学秩序再混乱,书记与校长也是无心来管的,他们都感到权力危机如狂风搅起的大浪排来。学校中传起“死了黄其善中心中学就不转”的小段子,马成祥一开始没在意,经高会计分析,才体会到其中奥妙,对局势进一步警觉起来。黄其善要干什么?高会计的话他不能不重视,几天的回味似又看清了一个觊觎在身边不知自己轻重的小人,这促使他加快了到镇里、局里的频次与力度,马不停蹄地忙碌着。
第八章 三
赵元伦与到县局取统考试卷的黄其善邂逅,不能放弃这个良机。他意识到,把马成祥大棋上较有力的这一子作“断”处理是时候了,这是削弱对方、补强自己薄味的必要损着。他把黄其善请到饭馆半天长叙,黄其善彻底认识到自己当前的不利处境,所依靠的马成祥本身笈笈可危难保校长之位。马成祥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黄其善感到自己确有被一同扔到垃圾堆的可能。赵元伦特别提及孙仲来的工作能力镇上也不信任,笑哈哈地道:“你们中心中学的一句话很有意思,说‘老黄把手甩,中心中学就停摆’。”从赵元伦嘴里听到此话,黄其善真正体会到自己的伟大,压住心中得意道:“嗨!这是骂我,还有一句更难听,咒我死。”赵元伦郑重地分析:“哪里是咒你,你想想,死了黄其善,中心中学就不转,不正说明中心中学离不开你吗?你的工作能力、群众威信从这儿就看出来了,群众希望你出来收拾残局,天时地利人和让你全占了。”黄其善伟大得飘飘然,不禁回想这一年来自己在实际工作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想到得不到应有地位的冤屈,更想到马成祥对他的气指颐使与不信任——
马成祥本来把郑培才视为异己,不知为何,又认为郑培才是可靠的自己人。有次他向马成祥说郑培才的劣迹,马成祥居然道:“你老黄办事开始走调了,为闫玉东的一点小恩怨,居然借我的手整人,险些把自己人推到姓孙的那边去,以后少耍这样的小聪明!”当时要解释马成祥都不让。因自己对马晓做工作,文科组出现较稳定的局面,开始马成祥也大加赞赏,可后来了解到马晓的一些言论,却又训上了:“你怎么搞的?看到点现象就把本质掩去,马晓如你说的那样驯服了?”怨尤猜疑神色让人心里发冷。
只因老师们说了句公道话编出这么两句顺口溜,马成祥更是疑心四起,这几天跑镇跑局,却让他远远靠在一边,前天还说了句让人不知所云的话:“老黄,我们学校的工作就指望你一人了。”伴君如伴虎的滋味确是让黄其善真切地感受到。
“哼!马成祥没我跟在后面早垮台了。”黄其善愤愤地想。回到学校后他无心再照料期末统考,一应事务交给康副主任,实施起宏伟计划,中心中学这块权力蛋糕他要力争一份。
学校的权力再分配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县委一要员的光顾小镇又使局势更加扑朔迷离,镇里无法抉择的情况下,异军突起的黄其善使格局又发生一次大变,使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