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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就得养,让人家带病坚持工作太不近人情嘛。”马成祥再也靠不下去等不及了,专程拜到黄其善家,敦促他出山。
在家度日如年的黄其善见到马成祥,几多辛酸几多泪喷薄而出。他紧紧握住马成祥的手,如半个世纪的久别重逢,喜怒哀乐交织得难以言表。马成祥看着老兄弟的模样脱口道:“几天没见,你老了不少。”看上去,黄其善确是陡然老了许多,虽谈不上槁枯风烛的神韵,着实透着大病初愈的憔悴,马成祥情不自禁道出的一个“老”字,恰如其分。黄其善道:“你也见瘦了。”马成祥真瘦了不少。假期里上上下下的前跑后颠没征服他强健的体魄,开学来学校工作让他天天不如意、夜夜失眠,现着一身倦容。
“老黄啊,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王大胡子这个煞星高踞在我们上头,又有孙仲来蹲在我们头上,只有脚踏实地干好工作,我们才有出路。”说到这里打住良久,看到黄其善只是毫无表情闷闷地吸烟,又道:“事到如今,好办法没有了。论工作,我们俩的位置真该换换,可是事不遂人愿,成了这个格局……你这些年勤勤恳恳的工作不被认可,让人心寒……”说着、说着,骂起王大胡子,骂起官僚来。
“咱不说这些。我时乖运蹇,今辈子就这水平了,也可以说是在家帮老婆种地的水平。”一谈到实质问题,黄其善刚才那动心动情的老兄弟情味踪影全无,只有心如死灰的落寞。
“我的老哥,不能一味地往不如意处想,事情要一步步来。以我们会山中学为基础成立中心中学,虽然在你的主任前加了‘代理’两个字,还是肯定了你教导处第一主任的地位,下一步的工作还是好做的,你就权且当一回越王勾践吧,大丈夫能屈能伸,也只有暂且卧下一时再慢慢想办法了。”
“嗨——,老弟你并不了解我,我不是上来官瘾下不去的人,只是让人家踢来踢去难咽这口恶气。想当初,我在王家管庄联中任教导主任,离家几里路照顾家庭多么的方便,可是人家说一声让走就去了离家二十来里的会山,让老婆孩子可遭罪了。为了不让乡邻笑话越混越瞎,家里的事全扔了不说,这次教育大改革我连老婆卖瓜干的钱都拿去送了礼,我光到庞书记那里上贡就有四五百元,这你知道……”黄其善越说越气,直到愤愤地骂起来。两人谈说中,妇人摆上酒菜。这些天里,她为丈夫的失意倍受煎熬,马成祥的到来使她感激涕零,又是炖鸡又是煎鱼,忙忙火火上了八个菜。
借酒长叙,老哥俩喝得激愤喝得心凉。黄其善把老泪簌簌洒进酒里,喝下去的是酸酸咸咸的千百种滋味儿,马成祥也耐着老白干的刚烈,把一杯杯心怀灌下去。两人道尽了兄弟情份,马成祥倍说工作需要,黄其善终于开口:“若不是为了我们兄弟相知,这次我坚决不回去了,回去只为帮你,别无他求。”
“看你病成这个样子,我真不忍心让你回去,可是学校工作我招应不了啦,也只得让你快点回去。”马成祥长叹一声,“我今天才真正体会到怎样才算亲兄弟,混一辈子遇上你这么个好兄弟,我算是没枉活一世了,怪不得古人感叹得一知己足矣啊。”
第二章 六
康复回校的黄其善受到领导及老师们的热情迎候,纷纷邀他“热乎”一回道久别之情,他却以病刚好为由推辞,立刻投入到百事待举的教学工作中。
由于上学期的种种纠葛,王业坤拒绝继任文科办公组组长,文科组日常工作及办公秩序至今不能正常运作。黄其善深知,这个不算官的最基层组织不可少的组长,在教学工作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狗屁不通的教学门外汉只要工于心计可以当校长,甚至能成为一个还算不错的校长,但是绝对当不好一个办公组的组长。这组长,要从资历到业务水平让人服气,从人缘到人格让人无可厚非,还要有责任感与事业心。他再三考虑,还是说服王业坤继续干,但多次做工作都遭到坚决回绝。他只得找马晓,马晓回答得干脆利索,让当校长可以,小官儿不干,就连语文业务组长的差正想辞去,并让尽快给报销假期里开教研会的费用。几天里,黄其善为这项工作急得团团转。有可能胜任的这两人一概不干,程立达倒有要干的意思,马成祥也主张给他这个锻炼机会,可是被老师们称作“屎苍蝇”、“狗蹦子”的程立达若当组长,岂不是让这个组瘫痪?他以程立达已任校团支部书记,不能给年轻人压担子过多婉拒马成祥的提议。百般无奈中,他想到了欧阳绛梅,想到她那一丝不苟的作风、缓缓的语调、高度近视镜下凛然不可侵犯的目光。他如发现了新大陆抑或是找到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兴冲冲地找到欧阳绛梅的宿舍,对她的工作一番郑重肯定引出正题。
“我有这个水平吗?”欧阳绛梅展现出少有的女性温柔表现出十分的兴趣,“自己还真没想到呀。”
“不能轻看自己,你哪一方面都不比别人差。”
欧阳绛梅若有所思地温声细语道:“是呀,也是这么回事,工作上别人能做到的我都做到了。可是,我的教学成绩不好吧?”
“谁说不好?”黄其善急急分辩道,“县局每年都是统考排名次,你的教学成绩一向都不错。”
“不行、不行,不管怎么说,我当组长不合适,总归是女的。”欧阳绛梅流露出惋惜。
黄其善看到说服她很有希望,把大道理漫天谈来:“欧阳老师啊,你这个说法真是贬低女同志了,大力提高妇女地位是倡导了几十年的事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嘛。你想想,为国家争光的女同志比男同志多得多,蝉连奥运冠军的女排,女企业家,女电影明星,见义勇为的女英雄,古代的花木兰、穆桂英,外国的女总统……妇女真是了不起啊!”
“是吗?”欧阳绛梅突然变出凌厉口气,“那么,我为什么不是优秀教师?你说!”黄其善傻眼了。上学期的校优秀教师评定工作是最合理的,原来都是学校教干会议指定,这次首开民主先河差额选举,民主表决会议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扩大到办公组组长,从集中出的十九位候选人中差出十八人。当时参加会议的王业坤提出,既然民主就让全体老师去评,或者严格按照各人量化分数选出。这无组织无法度的乱弹琴旁门左道当场就受到批评。今天欧阳绛梅以优秀一事发难,是否王业坤在作祟?文科办公组长问题分明是王业坤一手制造一手操纵,黄共善觉得到此大彻大悟。
“黄主任,你说清楚我与优秀的差距,以便让我努力去做,也从而提高我校的整体教学水平。”
女人的刻薄劲上来,黄其善是招架不了的,只得窝一肚子火自认倒楣。
尽管黄其善一天十次八次地来文科办公室转,秩序也难正常。老师们倒觉得这很好,不用顾及在办公室太放肆给组长带来麻烦。张兆国的小曲儿唱得日渐洪亮起来,唱够了,又谈开了女人美学:“女人嘛——,一要肥,二要白……”
“胡扯,胖嘟嘟的象肥猪有什么好的。”听得有味的人把高论往深处引。
“你不懂哟——,听我慢慢讲。”张兆国是一副行家高深莫测的神态,仰躺在椅子上眯着双眼,高架的二郎腿悠哉悠哉地颠着,“肥嘛——,嘿嘿,有八种妙处,先是那好玩的两坨肉……”
“还有办公的样子吗!”门口传来一声喊,是黄其善又来了,“老张,你出来”
张兆国不急不慌,慢条斯理地坐正,站起身笑眯眯地应招而去。王业坤把手中的书一扔,让马晓猜请“老骚”去干什么,旁边的小李抢先答道:“训斥一顿呗。”
“是动员他当组长!”欧阳绛梅冷冷地道。
老师们同时警觉起来,议论骤起。马晓极不满地审度着王业坤道:“很好,正好配合黄色大流行的大好形势,让老骚把我们办公室办成性研究所。”
“很好,”老卢道,“让他打小报告方便些。”
这些话引来老师们对王业坤的齐声攻击:
“老王,大组长这官儿靠得价多高了?”
“看老王这牛劲,组长不屑当,那我们以后就尊称他校长吧。”
类似这样的攻击入学来就没有停止过,王业坤被大家说得没法,在没排出值日组的情况下自觉当了义务服务员,打水扫地一有不及时便引来大家的故意刁难,新来的小字辈帮着干,老会山们一致制止。
王业坤对大家的说道以沉默应对,直到沉默得大家不便再开口,他却又说反复说来的话:“马老师,为了大家混得平稳点你就当这个组长吧。”
马晓正抑郁他,大家又一通说道:
“别臭美了,人家送礼上贡争的差事你们却让来让去,推到老骚身上就好了。”
“我们文科组就此垮台吗?”
“没有他俩地球就不转太阳就不发生热核反应了。”
“老王是要导演燕国禅让大乱吧。”
王业坤在大家的攻击下不得不劳回神,找了黄其善又串通了老师们,装模作样地开了全组民主选举会,举手表决马晓为组长。马晓在大家的不依不饶下,在校方领导关怀、看重、提拔的训导下,成了办公组长。
理科组长李老师跳糟当行政干部去了,闫玉东与郑培才都想干这个组长,黄其善还是选择了闫玉东,这是假前就决定的。现在,郑培才在组里的工作上不但不积极配合,反而时时处处消极抵制。黄其善从正面几次做工作他却道理一大堆,想拿他个把柄作严肃批评,可这人滑得八面涂了黄油。黄其善只得安慰闫玉东:“让他使劲跳,等表演得精彩了一起算账。”机会终于来了,郑培才同几个青年老师喝酒,致使两个班晚自习出现空堂。
被请到教导处的郑培才坐到黄其善的位子,上大咧咧地散上一圈烟,切磋工作的派头,接上康副主任的话头眯着醉眼喋喋不休地发起宏论。排椅上的黄其善几次要谈正题都没打住他的谈兴,厉声道:“让你来干什么,知道吗?”
“是你叫我来的,只有你明白。”郑培才晕乎乎的样子,“我以为很长时间不在一起唠一唠,找我来闲聊呢。”
“我没有时间和你闲聊。办公上班时间拉老师们喝酒集体旷工旷课,还不以为然!”
郑培才似是听温言情语般,道:“今天下午本来想请你一起热乎,看到你忙就没打搅。”
“郑老师,请你正经点!”
“你我一样,哪有不正经的地方?还不是都在正儿八经地干革命工作?”
装糊涂的津津答对让黄其善怒火中烧,正正身子,把恶气极力酿为凛凛正气正要发作,郑培才眨眨醉眼,嘲弄的目光向几个主任巡视一圈,堆上一脸笑容清清嗓子道:“说起喝酒旷课是这么回事,武玉浩老师在课堂上和一个学生闹僵了,学生扬言让王老师和赵家坪的王永禄同样下场,气得他要揍这学生,我觉得事闹大了不好,起码给你们领导添麻烦,就约上几人一同对小王作了一番开导。思想工作好做吗?话说不到家就因为上班时间到中止,思想疙瘩就不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事。当时小王的情绪很坏,大家虽然开导他,想想当这没职没权的穷老师受学生毫无顾忌地欺负,心里也不好受。这心情不好么,自然就喝得多了点,时间长了一点。”环顾进入情景的主任们,“为这,工也旷了,课也空了,领导们看着办吧。”拿出阴沉的恶脸子自顾点上烟抽起来。
说起武玉浩,不免让黄其善头疼。这个中师毕业分来工作已两年的青年人,对本职工作没一点热情、没一点责任感,往往不请示不报告便几天不到校。对他批评轻了,如没听到般,批评很了,他会找出让人想象不到的歪理强辞夺理一番,并且,挨了批评往往把不高兴发泻到学生身上。因为他今上午的两堂课无故空堂,受到严肃批评,看来,他心中窝着火,又对学生连打加罚了。
黄其善的神色早缓和下来,听得惊惊诈诈诺诺连声。郑培才哪肯罢休?大谈在组里有人看他不顺眼告他的黑状,有的领导对他有成见。黄其善惹火烧身难以应付,把神请来却难送去,康副主任与殷梧声帮着低声下气地道歉,好不容易才把难送的神送走。
第二章 七
从处理王永禄后,牛暂管体会到这暂管一职的伟大,以一校之长的身份出现在学校中。村里赵书记对牛暂管很满意,经常与其它村的书记到学校转转,牛暂管每每在办公室里设宴款待。
这天下午,酒足饭饱后,牛暂管正陪赵书记们喝茶聊天,办公室门窗大开,爽风阵阵好个惬意。豁然听得外面一片大哗,李友才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结结巴巴慌慌张张的形象,与电影中汉奸小队长报告八路军打进来了没什么两样,桌前几人趁着微醺酒意被逗得开怀大笑。赵书记是风趣人,幽默大发,学着鬼子的样子:“你的、给我顶住、八格呀路,死了死了的有!”
“快、赵……虎……”
赵书记嘎然止住表演,定定地审视惊悸的李友才片刻,忽地站起来,把碍路的李友才一胳膊抡倒,向外冲去。
校园里忘了男女界限的学生聚成一团团,聚成一团团颤抖。
教室里一男生倒在血泊中。
这是赵虎的杰作。
受害者是柳林村冯木匠的儿子。以后来赵书记的说法,他挨了一个吉祥的数目——六刀。
会山镇以至整个黄水县朝野震动。
被害学生入葬的凄婉长歌中迭爆冷门:
——杀人的赵虎失踪。
——遇害学生家长冯木匠因“胡蹿乱蹦不知好歹”,被一帮来历不明的警察殴伤。
学校出人命大事,主管教育的王大胡子出山了。赵书记设酒宴,王大胡子招来浑身青肿的冯木匠赴宴。喝上一整夜的酒,赵书记大手一挥甩出六千元,声言“多要不出少要也不行”,公理公道地办事,每刀算一千元。王大胡子对冯木匠晓以“人要知趣、适可而止”的道理,把纂在手里就觉热的这厚厚一叠钞票塞进冯木匠手里,事态便告平息、大功便告成功。
冯木匠的老婆还是有点不知趣,在赵家坪联中大门口哭上几回。牛暂管指点迷津,当她明白了儿子属于会山大中学的学生,那喊天呼地的哭声就是会山中心中学的一道亮丽风景了。置身哭声中的老师们难以平静的东西显然凝在眼晴里、粗粗细细的气息中。马晓反复谈什么法制、处罚、赔偿,程立达听得多了忍不住发问:“这点小事你怎么就放不下了,冯木匠不会是你的亲戚吧?”
“人命是小事?不是亲威就不能谈论吗?”
“甭把这么点小事记挂在心里,人家赵书记多的是钞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是什么世道!”马晓愤愤然了。
“愿打愿挨的世道,你操什么闲心!”程立达对答得毫不示弱。
王业坤知道,程立达的父亲程书记与赵书记是拜把兄弟,怅然道:“马老师,还是少说为佳,多说闲话没效益,社会就这样,这就是当前社会啊。”
“社会怎么了?”程立达异常敏感,“起码是社会主义社会!”
“杀人者逍遥法外就是社会主义?”马晓逼问。
程立达冷笑一声:“你不懂,你这样的人永远不懂!”
“我懂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知道一个小小的村书记没有凌驾法律之上的权力!”马晓满腔激愤。
“你懂个屁!民不告官不究。”程立达愤怒了。
“一个小小的木匠告诉有门吗?不是只说了几句要上告就被赵书记雇凶打了?人家没死的还要在这山沟里活下去!”
“也就是说,冯木匠比你聪明,人家知道顺应社会时代潮流,还知道想法活下去!”
“我就是冯木匠,不顺应呢?”马晓完全进入角色,“你一个村书记能把我怎样?”
“有办法治你这样的死挣子!”程立达也感情投入。
“去他妈的办法!不管你的办法是祖传丸散还是秘制膏丹,我舍上一身剐也要让你们这些横行乡里的恶棍受到应的处罚!”马晓狂怒了。
程立达双眉倒竖:“你办不到!赵书记是什么人?在上边……哼!”
“上边、上边没个好东西!行贿受贿、贪污腐化、强奸法律!应该拉出来统统枪毙!”
“你想来‘四人帮’那套制造冤假错案!”
“村书记以上的干部拉出来统统枪毙,冤假错案不会超过百分之五!”
“我告诉你!”程立达霍地起身拍案大喊,“你妄想!你这头撞到南墙不回头的犟驴,一辈子也捞不到芝麻大的官儿,有权杀就杀吧!狂妄去吧!”一边喊着气咻咻地离去。
二十人来人的大办公室里好静,马晓粗重的气息如幽谷中的鸟鸣黑暗中的飞萤。老师们一脸严峻,看得出人人心中仇情怒火在燃烧。欧阳绛梅道:“马老师,我觉得你好可怜。”
“可怜的是那些没人性的东西。”王业坤道。
“你说的所谓‘没人性的东西’,展现出的恰恰是真正的人性。不是吗?”欧阳绛梅高度近视镜下的幽幽目光直向马晓与王业坤刺去,“人的本性就是唯我、利己,时刻在求生存发展,什么样的社会状态下就有什么样的生存发展方式。谁在这个社会中活得悠然自得如鱼得水甚至是呼风雨,谁就是展现了真正的人性。象你们,人家不是教训不识时务吗?还是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