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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完全明白买子在想什么故意置之不理。庆珠的置之不理使买子心里的气越来越盛,临到庆珠家前川的岔道时,见庆珠并无下车的意思,买子猛蹬一阵超过庆珠在前边挡住她,之后依然一言不发,将庆珠往以往每回都要在那亲近一会儿的小树林拽。庆珠没有强扭,顺从地跟到小树林,只是脸上始终没有现出平常治气之后的娇嗔和温柔。到了小树林,买子沉着脸,心底因嫉妒和气愤欲火中烧,神情却是异常冷静。他盯着庆珠长睫毛下阴郁不动的眼睛,盯着她开理发店以来在屋里捂得有些发白的脖颈,想象她一笑起来就如喇叭花一样明媚的脸庞,再加上格外的亲热是怎样的楚楚动人。买子这么看着想着,心里一阵阵灼疼,像被火苗燎了心失一样灼疼。这灼疼一点点烧着升腾起来的欲火,使他直直站着就顺庆珠白皙的领脖解开衣扣。一条饿了多时的狗遇到生肉似的贪婪地将头拱人庆珠怀里,舌头在两乳间胡乱舔着,正当买子体下一股潮湿的洪流让他欲猛力掼倒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躯体,另一股湿湿的东西流进他的脖子。他从游移的醉态中惊愣镇定下来,而后抬起头来重新盯住庆珠。这时,他发现她的目光蓄满委曲和一种难以表达的跟孤傲相近的东西,当他用感觉触到这分孤傲,刚刚被灼疼的心失再次疼痛起来。他突然推出庆珠,在呼哧直喘的不平中喊着,厚庆珠你说话呵—;—;
这一声喊像广播的开关,一下子真的打开了庆珠的话匣。她一边哭一边说,买子,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买子,一个月前,是你鼓动我到镇上开理发店,你珍惜我心灵手巧不愿我下地做活,我发誓为你挣钱,为你多病的老母治病,为了这些我在镇上忍受那些地痞流氓欺负,可是你倒好,看我就是另一种眼光,好像我天天在外边做坏事儿……我实在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买子,你现在变得像电视里的醋罐子。
庆珠说着说着泪没有了,话语清楚而柔和,目光渐渐的有了娇嗔。买子握住庆珠手,说庆珠我爱你,我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咱不干了,咱马上结婚,回家来干点别的好吗?当买子听到庆珠说出了憋了多少天的话,买子发现,庆珠目光中的娇嗔抽丝一样消失了,她重新恢复刚才的委曲和孤傲。她的表情几乎呈现一种躲避灾难的冰冷,这种含在庆珠表情里的冰冷蓦地划出一道距离。庆珠缓慢地摇着头,她的摇头说不上是对买子的做法感到意外,还是在回答买子的话。她没有接上买子的话,倒是过了许久,她才文不对题似是而非的补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是镇长?!
这句话究竟表达了什么意思买子一无所知。这句话却那样猛烈地撞进买子一直不平的心绪,这句话刚一出口,就被买子阴冷的笑声击个粉碎,他扔下庆珠扬长而去。
整整一夜买子火烧火燎辗转反侧,庆珠刺伤他心窝的话长了翅膀的老鹰似的,一整夜里都在他黑暗的屋子里盘旋。在歇马山庄,不管翁姓古姓厚姓李姓,每一姓氏都有自己的根系家族,都有不下五户以上的堂兄堂弟,只有他单枪匹马形单影只可怜兮兮。买子的父亲程御业是一个脑瓜活络不安于现状的庄稼人,二十二年前,买子四岁的时候,翁古县发生了几十年不遇的水灾,全县人饥不饱腹,觅食的人们把脚印踩到了任何一个能够踩到的地方,他便携儿带妻逃到黑龙江鸡西市梨树镇,在那里安然地生活下来。十五年后,他得了肺病,嘱托他的妻儿一定回到辽南乡下,说程家的香火在辽南乡下,便撒手人寰。母亲遵父亲遗嘱带买子回到歇马山庄之后,才知道爷奶去世、姑姑嫁进翁古城,身边没有任何亲人。买子的父亲是一个脑瓜活又责任感强的男人,可也确因如此而最终失去家园。为了为父亲争气,为了重建家园,他用队里挨家挨户抽出来的一份平原好地还回歇马山庄一块陡坡,然后就山坡陡崖深挖下去,挖出一个可供居住的窑洞。与现代乡村极不和谐的窑洞是他建在歇马山庄的一个新家,亦是他挖在心中的一块创痛,他每看见它就心口难受,它的孤立总让他想到黑龙江野地一只无路可走的狼,洞开着大嘴目光哀怜。因为仅有的一点土地换了山崖,他最先跟林治帮到外面做活,三年挣了六千块钱,又在窑洞下盖起两间土房。土房盖成,老母却得下类风湿病不能走路。因为老母有病,他一年一年留下来不能外出做活。留下来他没有游手好闲,而是一年到头拖土坯到镇上去卖,一车土坯能赚十几元,而一车土坯要挥汗如雨连日带夜大干四五天。有天他夜里身心疲惫,睡在偌大一块野地上,张望黑森森的窑洞,突然就有了新的创意:把土坯装进原来作家的窑洞里,在洞下挖出深坑点火来烧,他就真的烧出砖来。几个月工夫连出几窑砖,使他仿佛山顶洞人似的长发垂肩。
买子大白天披着长发走进厚家大院无疑带着满身神秘气息,人们一哄涌向大院。厚老爷子因为多年没见男人留着长发,无处下剪,手指不住地颤抖,庆珠就是在这时,在给男人剪了一辈子头的爷爷无处下剪时,在买子的生命中毅然登场的。她要过爷爷剪子三下五除二露了买子原相。如其说是给爷爷解围不如说是满足好奇心,当老式穿衣镜映出的那张桑枣一样紫黑的脸上闪出洁白的牙齿幽蓝的眼睛,当那口白牙和那双蓝眼透过镜子,现出一丝乡村人少有的坚毅和倔犟时,厚庆珠从未开窍的少女的心扉,一下子被撼动。
这种撼动二十六岁的买子看在眼里不敢相信,到有一天她穿一身素色外衣来到窑前,仙女似的站在月光下,他才知道,他从此将因一个女孩的走近不再孤独,他的家族将由他和女孩的开始有所光大。为了表达对庆珠不嫌自己无根无底的感激,他一开始就摆出大男人的架式,大张旗鼓鼓动她到镇上开店—;—;一直没有家族感的买子,把厚家家族当成自己家族,他希望庆珠把厚家老爷子的手艺带到镇上去。庆珠走后他才知道,别人的永远是别人的。庆珠代表着的永远是厚家家族,没有任何人会把她跟他联系起来。尤其重要的是,她随时可以和任何人联系起来,却并不牢固地属于一个没根没底的打土坯烧窑的他。
你为什么不是镇长?这话让买子一夜眼里发亮。他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对一句话的认真竟会酿成如此大祸。
因为同时从水库捞出自行车,又从坝基上看到车子滚落的痕迹,人们普遍认为是下坡时没下车一不小心掉下去的。买子也这么认为。庆珠的死跟他有关,他没有送她,而只要送她,他们注定是步行过坝的。庆珠一定是一赌气蹬上自行车拼力加速,一鼓气儿钻到水底。出了人命人们自然通知库区派出所,他们把惟一可疑的对象程买子从现场找去,程买子复述了头天到镇上接庆珠的时间,说因为不放心家里老母,只送她到上河口村口就让她自己走。他隐去了两人赌气和为那句话分手的全部细节。买子在厚家大院守灵时,照样复述在派出所里复述的话,人们没有一点怀疑。只是买子在哭殡的人群里,看见林治亮女人忽闪的眼神时,他的心口忽地炙痛了一下。
月月和庆珠
月月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是和国军一同上班的路上。
月月同庆珠是中学最要好的同学,双双高考落榜,毕业后学校留了月月而没留庆珠,月月好像自己欠了庆珠,每到周日都走过大坝去找庆珠说些安慰话。而庆珠总是金鱼眼一眯,说你别以为当教师好就想我也爱干,那根本不是我的理想,我喜欢自由自在。一个乡村女子,考不上大学,却说当教师不是自己理想,月月一直以为是善解人意之后的推托之辞。可是一天夜里,她却突然小马驹似的,一跳一跳跑到下河口纺家老宅,把月月拽到幽黑的月光下,直言不讳地告诉月月,说我越来越发现,咱俩心里追求的东西很不一样。
月月当时就像摸不到空中月亮似的摸不到头脑,耐心等下来,庆珠自言自语地说,你喜欢当教师和你爱上林国军是有联系的,是一码事,你喜欢有规有矩。
“你难道不是?”月月问。
庆珠说念书时我以为咱俩差不多,毕业后我越来越觉得我喜欢散漫、随意,比方我就不可能爱上林国军那种人。
月月说林国军是哪一种人?
庆珠说大学毕业一下子就没了纯朴,举止优雅显得很有修养,四平八稳。
月月说那么你喜欢哪一种人?
我喜欢随意散漫、不拘小节,不管是在深渊还是在天堂,都能泰然自若。
月月笑了,说那是电影里的人物,那种人咱歇马镇里没有。
有!庆珠斩钉截铁,在上河口窑洞里。
月月蓦地仿佛发现奇异怪物似的盯着她。月月的惊讶,绝不是因为庆珠有根有底有模有样,而买子是个住过窑洞的粗野人—;—;当初听说有人住山洞,都传是个野人,而是因为她对那个粗野人和林国军的对比、评价。在月月心中,买子无论如何不能和国军类比。
月月见过买子一次,惟一的印象是黑黑的肌肤上有一口白白的牙齿。如果村里人知道庆珠拿国军和买子比,大家会一瞬间当成笑话传扬出去。这么说绝不意味月月或村里人是势利眼,是以貌和地位取人,绝不是。人们无法不看重一个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切断了跟土地的联系—;—;国军通过自己的努力切断了与土地的联系,乡下人奔着奔着,倘若还有梦想,便无不是飞出土地。
走火入魔的庆珠却一见她就对比国军和买子,或者说见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对比国军和买子。她说买子血管里装的是苦水,国军血管里装的是甜水,苦生涩,涩才有味,甜生糖,糖最腻人。月月说你不能拿生活条件比较,依你看外国人都是又粘又腻的大糖包。月月的反驳使庆珠大为激动,一再强调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是什么意思她一时又说不清。直到有一天,庆珠在镇上开了一个理发店,她才从买子支持鼓动她干这件事的事实,试着说清买子与国军的不同。她说在买子那种不拘小节的随意和散漫里边,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忘我,这忘我火一样自顾自地烧着,以至于能烘烤别人,而国军的优雅平稳,恰是将这种火浇灭,他身边不会有任何人受他任何心情的感染。
因为看清庆珠是被买子爱情的火焰烧得痴迷,月月不再认真对待庆珠的评价。只是结婚那天,月月怂恿当伴娘的庆珠,说还不快把你那火炉喊来,让我也烤一烤。庆珠却脸一红摇摇头,眼圈顿时布上红晕。月月不知半月不见,庆珠心里在想什么,但她敢肯定庆珠有了重重心事,因为吃过午饭临分手时,庆珠贴月月耳边小声说,也许你是对的,等你过完婚假,我去找你。就这么月月自从上班,就一直等着庆珠,却一直没有等来。
午后月月来到前川厚家大院时,奔丧的人前呼后拥堵住了门口。因为是春天,更多的男人出外不在家,院子里攒动的大半是女人的脑袋。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突然的过世,在人们心中产生了强大的悲痛和震撼,庆珠家哭丧的女人没有一点浪声浪气。她们特别投入,她们的泪融合着鼻涕,每一声哭喊都揪着人心让人心口发疼,她们将心比心,投入而痛切地体会着做母亲失去女儿的滋味,体会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难过,她们在门口随来人一遍一遍走近庆珠尸体,观瞻她那已经完全走了相的容颜,哭已经融会了乡下女人情感里边最最无法表达的语言。
买子一直跪在庆珠灵堂旁边,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一尊泥佛。月月撕心裂肺地哭过之后,走到泥佛一样僵直的买子身旁。这是月月与听到过许多描述的买子的第一次走近。作为庆珠的朋友,月月觉得她有这个义务,她走近来当然不是为了说些安慰话—;—;这种时候,说什么话都是雪上加霜。月月是想让买子感到,她是庆珠好友,在这个世界上,她会同庆珠一样来关心他,照顾他,这也一定是庆珠所希望的。月月走近买子,伸出手来轻轻触动他的肩膀,然后慢慢跪下来,伸手去握买子的手。
买子木然地握了握月月的手,目光露出一丝活泛和悸动,跟着,就恢复了原来的僵木。
小青
庆珠出殡之后,歇马山庄下了一场透雨,人们在跟着经受了一场天灾人祸的洗礼之后,大自然也经历了一场春雨润物的洗礼。乡村的田野,如果不是秋深草高,永远都有一种寥廓的宁静。正是在这春天的宁静之中,在县城翁古城念书的小青走回山野。
小青在姑嫂石旁坡路上冒头时,扭腰摆臀的样子好像一只下过蛋的母鸭,过了冈梁来到后坡,她的形状才发生变化,才由墩实的母鸭变成苗条的仙鹤。她长发披肩,牛仔裤紧绷屁股,两条细腿筷子似的颠来倒去。刘麻子在田垅上瞄过一眼马上扭头,跟在后头捻种的女人意会男人的心理,于是嘟噜一句,都叫当官的爹宠的。小青的每次回来,都能给寂静的山野带来一丝躁动,她冬天里的超短裙,夏天里的大膀头儿,总要激起人们一些议论。她的奇装异服,除了让人想到她有权有钱的爹,没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当然她从来就不在乎人们怎么说她。
小青这次下山却没有了以往的兴致,对路上人也是不顾不看,一路目不斜视耳不旁闻。临近家门看见火花,也不像往常那样立马摸兜掏糖,当进了院门看到蹲在灶坑做饭的母亲,竟哇地哭出声来。古淑平极少见小青哭,以为是刚刚知道庆珠的事心里难过,说都快十天了,真可怜。小青说什么十天才就昨天的事儿。见两人说的不是一码事,古淑平直腰仰脖,眼睛直直冲着小青盯着,昨天甚么事?小青把包往里屋一甩,坐在木凳上肩膀不住抽动,看样子十分委曲。母亲了解女儿脾性,起敬越歪歪腚,就假装埋头不理,伸头去看灶坑里的火。然而刚瞅见一星火苗儿,想到小青极少有头晌回来的时候,事情一定不小,就故意胡猜乱猜引小青讲话。小青开始绝不就犯,到后来母亲说是不是被学校开除?她才忍不住开口。
事情原来非常简单,昨天下午下班之后,卫校校长苗得水打发办公室主任将小青找到校长室,拿出万分心焦的样子告诉她,毕业分配的事彻底泡汤了,因为有人告状,从今年开始,卫校代培生一律不予分配,如有谁以权谋私,以党籍处分,小青只有到家乡所在村卫生所谋职。而这个道貌岸然的卫校校长,曾让小青失去女孩的全部。
小青向母亲诉说时,隐去了自己失身的事实,因为跟校长发生关系的每一步骤,都是小青自觉设计操作,她一上学那一天就在心底做定了以女儿身换取毕业分到好工作的计划,一步一步用感情的方式打钓校长的过程是兴奋而快乐的,她的委屈并不在于自己失去女儿身,而在于学了两年最终还得返回乡下。
听了小青诉说母亲非但没有难过,且得了大好事似的眼睛一亮,说这样再好不过,俺早就稀罕你回来,当潘秀英那个角,不愁吃不愁穿,人见人敬……不待说完,小青嗷地大叫,短见识我才不当,那尖锐的话音像玻璃碴子划在了钢片上。
林治帮上镇上开会中午没有回家吃饭,小青在难耐的等待中扒几口饭就到东屋蒙被躺下。其实她毫无睡意,她只想寻找一些方式来尽快地消设等待的时光。可是一间小屋里,蒙被放躺确实不是什么好招,她的大脑,竟在幕布一样的大被下上演着两年来她亲手导演的打钓校长的一幕一幕。电影的上演是从她读重点高中时就开始了的,那是县重点高中第一年设立自费生,渴望儿女成才的林治帮为小青花了四千块钱送她上县读高中。因为懂得父亲心情,也因为懂事后从没打算在乡下做一辈子干家务活的女人,她刻苦学习,常常一夜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觉,学校不让十点以后学习,她就抱书到操场路灯下。半年不到,她的学习成绩名列中上,一年以后,林小青这个名字竟经常出现在各科成绩排行榜的前三四名。于是,操场路灯下的学习成了全校学生人尽皆知的事情,老师校长抓成绩一举例都要提到小青,说歇马山庄来的一个自费生撵到了比录取生还好的水平。为了张扬她的肯学,老师校长故意提到乡下来的自费生,小青也丝毫没有因为这种提法而感到伤害自尊,反倒觉得提气。可是第三学期末,小青学习成绩急剧下降,令所有师生感到惊讶。看到那些惊讶的目光小青躲瘟神一样躲着。只有小青知道自己成绩下降的原因所在。她不知不觉恋上了新分来的语文教师房一鸣,他那一梗脖一甩发的昂扬的情态几乎一夜之间摧毁了她建筑一年之久的学习意志,她坐在哪里都能看到一张昂扬的面孔,并无时无刻不在盼望上语文课。这盼望像蝗虫似的吞噬着她在其它课堂上的认真和耐心,而当语文课真的到来,她又如饥似渴地欣赏他的举手投足,全力灌注地吞噬着他带进教室来的奇异气息,所讲知识充耳不闻。初恋由一个人的一梗脖一甩发开始,一瞬间就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