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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笑天显然又是一愣。他第一次感觉到朱沙说话的分量。但他还是以平静的口气说:
“朱沙,我觉得你一直都对马搁浅有所偏见。他这个人有些毛病,但不至于像你说得那么严重吧?可不能带着感情色彩去看一个人。不管怎么说,马搁浅一向支持政府工作,响应政府号召,抓经济,上管理,把公司搞得相当出色。现在,无论是你们公司,还是他本人都是小有名气的了,这就很好嘛。对了,上次安排来你们公司参观的那几位外国朋友,回去后给我来电话时,对你们公司的发展赞不绝口,同时对你们投资建造的奇石公园也是大加赞赏。对了,客人们对你们的盛情款待也一再表示感谢。你们给国外的朋友留下了非常好、非常难忘的印象。这就很好嘛,也是很难得的,我很感动,我把这些都通过电话转达给马搁浅了。”
“什么?为这事您和马搁浅通过电话?”
“是啊,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惊讶啊?”
“哦,没什么,对不起。”朱沙赶紧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接着说,“萧市长,您刚才说您已经对马搁浅转达了外国人对我们的赞赏和感谢,那马搁浅是怎么说的?”
雪落无声 第八章(5)
“他当然高兴了,他还很谦虚,他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朱沙听了,猛然涌出一番愤然,但她很快控制住自己,于是不免笑了一下。而萧笑天根本没有发现,甚至想都想不到,朱沙的笑有多复杂。
“萧市长,当时陪同外国人的王秘书,他跟您说什么了没有?”朱沙经过一番思考,然后才试探地问了一句。
“没有说什么,我从省城开会回来的时候,外国朋友已经走了。王秘书说他们很满意,很高兴地离开了大地市。朱沙,是不是你也参加了接待?”
朱沙欲言又止。
朱沙有点哭笑不得。
她又一次避开萧笑天的目光,想了想,然后起身离开餐桌来到客厅,她从她的包里掏出了一张九百多元的餐费发票。这张发票正是接待那几位外国人的餐费单。当时,朱沙没有按照马搁浅说的去做。一切都按照原来计划的去做。只是宴请的费用是朱沙自己掏腰包的。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萧笑天,还是一种什么责任?或者为了做人的底线?到底是什么原因,至今她也说不清楚。她还记得,她是第二天才见到马搁浅的,而马搁浅连问都没问她一句。当然,她也什么都没有说。
她看一眼手中的发票,刚才她是有些冲动的,她准备把这张发票交给萧笑天,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可是,她突然改变了自己,是什么突然改变了她,她好像一言难尽。
朱沙毫不犹豫地将那张发票又放回包里。
当朱沙重新回到餐桌上坐下的时候,显得格外平静。
“朱沙,你好像有什么话憋在心里?如果……”
朱沙委实不愿和萧笑天再谈公司的事,甚至是马搁浅。于是她忙截住萧笑天的话说:
“啊,没有。萧市长,我今天约您来就是想要您帮助我,帮助我换一个单位。”
“朱沙,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们公司效益这么好,不要轻易调离啊。”
“是吗?萧市长您是不是一直都这样认为我们公司的经济效益很好,如果我告诉您,我们都是靠贷款发放工资,您相信吗?”
“这不可能,我当然不相信。”萧笑天一边摇头一边回答。“如果我再告诉您,公司有两千多万元不知去向,您相信吗?”
萧笑天警觉地望着朱沙。
“那么我还告诉您,马搁浅正在筹划着以金蝉脱壳的方式离开总公司,您相信吗?”
萧笑天机械地摇摇头。
“可这都是事实……”
朱沙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异样,她似乎说不下去了,她的目光直视着萧笑天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的眼睛里寻找着她所期待的什么……
然而不久,朱沙的眼睛竟落下泪来……
萧笑天显然吃了一惊。
他愣愣地望着朱沙,觉得像是在做梦。许久,他便认真地说:
“朱沙,你在开玩笑吧?你知道吗?你说的这些话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听了萧笑天的话,朱沙似乎有些生气,她把头转到一边说:
“萧市长,我在您面前,您从来就没有制造一个能够让我开玩笑的氛围。您放心,我不会为难您,我不是向您说谁谁怎么样,我只是让您把我调出公司,帮我重新安排一个工作单位,并没有其他意思。”
一阵沉默。
“朱沙,你知道马搁浅要去什么单位吗?”萧笑天挪动一下酒杯,打破沉默问。
朱沙仿佛完全在一种不知不觉中对萧笑天滔滔不绝:马搁浅选择了是下属的一个公司。他们的下属公司曾先后成立了九个,每成立一个都能跟进一笔少则几十万、多则百八十万的贷款。当然,在成立公司前,首先要考察选择一个所谓有社会活动能力的人,也就是说能够从银行里贷出款的人,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能贷出款来,才能有资格做这个公司的负责人。马搁浅一向非常关心下属单位的贷款数目,凡是能够跟进贷款六十万以上的单位,用不了多久,马搁浅便以管理不善、发展缓慢为由,封账,检查整顿,最后被总公司吃掉。所有账目、财务自然也就归了总公司。有的公司很是叫屈,因为工作刚运转起来,他们连一分钱都舍不得花。现在,下属公司保存下来的还有五个,目前房地产公司十分红火,马搁浅当然选择了房地产公司。
雪落无声 第八章(6)
“那你们原来的总公司怎么办?”萧笑天急于跟问,“准备撤掉吗?”
“不可能撤掉,撤了不等于公司破产吗?马搁浅才不那么傻,他是什么人,大地市的名人,一个名人能把公司发展到破产的地步吗?所以怎么着公司是不能撤的,否则不是就暴露了他自己了吗?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是世界上最有经济头脑的人,有能力的人,萧市长您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物,怎么可能搞坏市上的重头企业?”朱沙缓口气接着说,“所以他要找一个人顶着,继续负责公司日常工作,这样他才能万事大吉。至于公司嘛,能够发展就发展,不能发展就自生自灭,反正公司只要不是毁掉在他手里就行。萧市长,你知道马搁浅找这个垫背的人是谁吗?”
“谁?”
“是我。马搁浅昨天找我谈话,我说我没有这个能力,你另请高明吧。今天上午他又找过我,我仍然回绝了。公司的情况我比较了解,我不可能接受,所以我才找您帮我调换一下工作。”
萧笑天从内心感到震惊,他不由自主地离开餐桌,锁紧眉头站在客厅的窗户前,陷入一片茫然的沉思之中。
“……两千多万不知去向……金蝉脱壳的方式……”萧笑天情不自禁地重复着朱沙的话。这可能吗?他问自己。他仿佛要千方百计寻找什么依据来证明这件事是不可能的。他想,他承认存在这样的事实:一些腐败现象只是中国古老的贪渎文化的一种延续,转型期由计划经济体制留下的巨大遗产,又有非常之多的制度漏洞,给了一些人将国有财产转移到个人手中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良机。但是,他却不知道,甚至想像不到,是什么为马搁浅提供了良机?
究竟是什么?
萧笑天起身离开餐桌,站在窗户前,眼睛望着远处。
其实,萧笑天自己也认为应该很明白,但却又非常懵懂;不该糊涂,却非常糊涂。难道这就是社会流行的一种看法:经济发展和社会平等、公正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二者是鱼和熊掌的关系,也就是说要想达到经济发展,就必须牺牲社会公正。
萧笑天骤然感到胸口一阵难受,是痛,还是胀?他说不清楚。朱沙的话仿佛又在耳边萦绕,朱沙那痛惜的泪珠仿佛像铁锤一样敲打在他的心上,使他又一次感到心悸。其实他早已经感觉到了马搁浅在经济上是有问题的,但有多严重他不知道。如果真的像朱沙说的那样,那事情可就真的严重了,那么马搁浅简直就是一个地道的、十恶不赦的恶魔。
他似乎想像不到世界上,不,是在大地市,居然有如此的狂贪之徒。他感到无比愤怒,他情不自禁地攥起拳头,他想,他
势必要铲除这个恶魔。他有这个权力,有这个能力,即使丢掉
乌纱帽,也义无反顾。他决定了,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
他要着手第一手资料,他要成立一个调查马搁浅的专案小
组……可是不久,他便感到头皮发紧,发皱,因为他骤然想起他接受马搁浅的那五十万。怎么办?他很快便作出果断决定,他要向专案小组如数交出,并说清楚来龙去脉,对,一定向组织说清楚……不行,他又改变了自己,他认为这样做万万不可,因为他觉得他已经说不清楚了。即使他说的都是实话,也没有人会相信他。没有。在这一瞬间,他不是在乎他的乌纱帽,他在乎他的名声,他怕被人辱骂,他受不了人们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他不能在人们的议论中过日子。这样一想,他又一次感到头皮发紧,发皱,这是一个人只有在恐惧的时候,才会有的一种感觉。他不由得伸手抓挠着由于发皱而变的麻木,似乎失去知觉的头皮……
他该怎么办?
他凄然地摇摇头。
他发出一声痛苦而又无奈的叹息。
“萧市长……”朱沙看到萧笑天如此痛苦的样子,觉得以前是她冤枉了萧笑天,所以想安慰一下萧笑天,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雪落无声 第八章(7)
“朱沙,”萧笑天突然转过身来,仿佛带有一点责怪的口吻说,“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萧笑天的话使朱沙多少有些不爱听。她避开萧笑天的目光,迅速把脸转向一边。片刻之后,她又将脸转过来,不以为然地说:
“萧市长,在这件事情上您可真是健忘。”
萧笑天一愣,刚要辩解什么,却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顿时有点儿尴尬,觉得脸也骤然烧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要去摸一摸脸,但半路却把手收回去了。他怕朱沙看到,低一下头想了想,然后换了一种口气说:
“我的意思是说,你从来没有和我认真谈过。”
“是你从来没有把我的话当真。”
朱沙把这句到了嘴边的话,强咽了回去。她略想了想,然后格外冷静地开口道:
“看来我是得承认,是我没有认真和您谈。以前,换句话说是曾经,我是想给您好好说说一些事情,但是后来我改变了。因为我觉得这完全属于小事情。如果换个时代,换个地方,人们可能会认为这是大事情,或者认为是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但是,在时下,在这里,这不是。”
萧笑天听了朱沙的一番话,大吃一惊。
他长时间地望着朱沙,他似乎找不到什么恰当的语言,来冲淡他内心涌起的一股莫名其妙的尴尬。最终没有控制住,有些机械地说出了一句很愚蠢的问话:
“朱沙,你指的时下是什么时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朱沙一边向后理一理秀发,一边看着窗外回答:
“时下就是现在,这里就是中国,中国的大地市。”
萧笑天愕然了。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不久,他便感到胸口一阵隐隐作痛,于是便悄然将手捂在胸口处,痛苦地闭上眼睛。许久,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有点虚脱,只好摇晃着转过身来,重新坐回餐桌前。
朱沙赶紧扶一把萧笑天,担心地问:
“萧市长,您又不舒服了是吗?”
萧笑天重重叹息一声,抬脸望一眼朱沙,情不自禁地顺手托起她的秀发,秀发在他的掌心上许久才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去……过一会儿,他让朱沙坐下,尔后便拉过朱沙柔软的手,喃喃地说:
“朱沙,说吧,你想去哪儿,看好了什么单位,我一定帮助你。”
不知为什么,朱沙反而不语。
“怎么,没有想好?”
朱沙是有些走神,刚才她在全神贯注地琢磨萧笑天,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感觉这一次萧笑天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可是有用吗?她的回答是没有用,但是她也来不及继续想透是什么原因,就回答萧笑天说:
“萧市长,把我调到市检察院吧。”
其实,朱沙根本就没有想好究竟要去哪里,然而她却真的就这么莫名其妙,甚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道。
“什么?检察院?朱沙你在开玩笑吗?”
萧笑天一脸的惊愣。
“萧市长,我是认真的。我听说那儿有空编。”
“朱沙,”萧笑天即刻板起严肃的面孔说,“你说得也许对,那儿是有空编,可是你去干什么?”
“什么叫干什么?自然是当检察官了。”
萧笑天仿佛很无奈地顿一顿说:“可你知道那儿进人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不仅要的是法律专业,而且还要通过全国司法考试的。”
“这我知道。但我还知道,在国外,一个人的发展和进步靠的是知识才华和技术能力,而在我们中国靠的则是人际关系;中国的人际关系简直就是一座庞大的迷宫,想走出这座迷宫,凭知识力量是无能为力的。”
“朱沙,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难道您还不明白?”
“你这是偏见,现在我不想和你探讨人际关系问题,我只想告诉你,你去检察院不合适。”
“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当检察官。”
雪落无声 第八章(8)
“不行,你不能去。”
“我怎么就不能去?”朱沙生气地一下子抽出手,接着说道,“我听检察院的一个朋友说,有一个叫曲红荭的,她就去了检察院当了一名检察官。她都能去,我为什么就不能去?”
“曲红荭?曲红荭是谁?”
“上任市委书记的外甥女婿的表妹,一个靠在迪厅混日子的人。”
萧笑天没做声。
萧笑天想起来了,是有这件事。
“萧市长,您怎么那么沉重?我的这点小事还能难为您了吗?”
萧笑天依然板着脸,但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
“朱沙,别任性了,还是换一个单位吧啊?”
“您还在坚持?为什么?”朱沙噌地离开沙发,背对着萧笑天。
“因为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又是原则!您把我当小孩子了。萧市长,您能不能给我讲一句实实在在的话?我脑子还没有进水,我太想听您一句真话了。”
“朱沙,你?……”萧笑天的喉咙里好像突然被什么给堵塞了,他只好停了一会儿,然后耐心地拉朱沙重新坐回来。“朱沙,你看着我的脸,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你刚才的话很难听,我不怪你。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让你知道,我不能因为你一时的任性而失掉原则的,你懂吗?”
朱沙不做声,而是更加生气地把脸转向一边,看也不看萧笑天。
“朱沙,你想过没有,即使我有这个权力,真能把你调进去,可你怎么工作?”
她把头一转。“这个我不管,我只要能当一名检察官。”
“朱沙,你太固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人们又会怎样去议论你我?”
“怎么,您还怕议论吗?”
“难道你不怕吗?”
“我?……”
朱沙迅速回避了萧笑天的目光,转脸望着一处。不久,她离开餐桌,站在客厅里。
不知为什么,朱沙觉得今天,不,不只是今天,她已经不像是她自己了,是谁?她也说不清楚,更不想弄清楚。她仿佛着意在和萧笑天作对。因为她只是想离开现在的公司,但是她并没有喜欢或者明确的选择去向,她只是让他帮助她。
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准备,口无遮拦地说出了要去检察院。
不可思议。
是因为突然想到了那个曲红荭吗?
还是她在试探他?
她为什么要试探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她真的很难说清楚。
她想找回自己,可是她没有成功。此时,她的心情和她的思想都十分的混乱和十分的复杂。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尽管这样,朱沙仍然憋着一股劲,不知如何才能够爆发心中的不快与无名的委屈。她不由得抓起了自己的秀发,狠命地往下揪,当她松开的时候,手里果真有一把数不清的头发。
她望着手上的头发发愣……
她揪痛了自己……
她把被揪下的头发撒落到地上……
她想哭……
萧笑天跟了过来,他看到了落到地上的秀发,不觉蹲在地上捡起来,拿在手上,许久才说:
“朱沙,要不这样,给我点时间。工作嘛,我替你选择,我
想……”
“不,我就是要去检察院,您有这个权力。”
朱沙骤然截断萧笑天的话,两臂抱在胸前,不觉摆出一种傲慢的姿态,并且用足以能够刺痛对方的目光望着萧笑天,一种随之而来的无比强烈的叛逆,仿佛已经使她无法平静。
“你说得不错,”萧笑天看着朱沙的脸,手里依然捏着那些头发说,“我是有这个权力,可我还是要说,我不能放弃原则性,不能乱来,否则你我都会没面子的。”
“萧市长,我也要说,什么是原则?原则不都是自己定的吗?如今谁能说了算,谁就是原则,是皇帝。小官做小皇帝,大官做大皇帝。以前人们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我不信,纯属戏言。而现在这说法又变了,说什么有权能使磨推鬼,这话我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