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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条街到酒店是很长的一段路,街上的人倒比白日还多。霓虹灯光彩绚目,照花了行人的眼睛。所有的建筑都变得玲珑剔透,美伦美焕,就像新妆才罢的迟暮的美人,全没了白日的沧桑。走着走着,林湄感到脸有点湿润润的,再向天空细看,才发现天空开始落雪。上海的冬天,是很少下雪的,几乎是十年难遇。可是,这一天,竟下了!初时只是几片,后来雪下得大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天空中飞扬着,衬着黑色的天幕像一只只漂亮的灰蝴蝶,狂舞漫卷。开始雪花并不很绸密,后来便如万千蝴蝶飞奔而下,与那霓虹一起组成了童话般的风景。林湄仰望着天空有些呆了!她爱雪,但从未在这样璀璨的夜空下看雪。雪在她的印象里是寂寞的美丽。
彭堃站在她的身边却也呆了…不是因为雪美,而是在这样的雪中,林湄的样子实在是惊心动魄:
她身着红色的棉缕,黑色的皮靴,俏丽的身姿被盈盈的飞雪包围着,就像极一只红色的蚕蛹被雪花般的蚕茧困在其中,想挣扎出来却又苦于丝丝缕缕的牵绊而一片茫然。
突然,林湄从那蚕蛹间伸出手,边接住飞落的雪花边问他:“彭总,有没有听过一首叫《雪在烧》的歌?”
彭堃摇头。她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走进一间音像书店。他们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找,终于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翻出一张覆着灰尘的CD。服务员拍拍灰把光碟放进了CD机,凄婉的二胡和着风声穿透了时空的隧道向彭堃的想象压去:
我的心是坚硬的岩石不曾动摇,我的爱是蛰伏的春雷未曾来到,任凭缥缈。终于知道是你深深的拥抱,让我痴痴的等待也逃不掉,任凭燃烧。雪在烧,雪在烧,梦中的身影,绝望地奔跑,泪水化成的雪在飘。雪在烧,风中的足迹是谁在寻找。雪在烧,心痛的故事,没有人知道。所有的悲伤凝聚成火,曾经的感动消失无踪。雪在烧。。。。。。
无形的忧伤和绝望连同满天的白蝴蝶把彭堃一下子推到与眼前的纸醉金迷相对抗的另一个世界里去。
后来,彭堃再回想起那个傍晚时,总觉得一切都如隔世,他、林湄和那首歌都属于前世,他们前世也许就是一对相爱却要分离的怨偶。
三十二
从上海回到C 市,他们好像有了一种默契,经常会在街上碰到。林湄觉得很奇怪,同在一个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才会重复地相遇呢?不过,他们太忙了—-他忙他的公司,她忙她的写作和教学。
一度,林湄听到人们对于彭堃的第N种的议论,关于他和他夫人沈文霞的故事。
沈文霞年轻时与彭堃感情甚笃,夫妻俩共同创建了鹏达大厦的前身鹏达百货。后来公司库房失火,沈文霞为了抢救一批贵重的货物,冲进了火海。水火无情,沈文霞的身体大部分皮肤严重烧伤,后来虽经植皮手术也未能恢复原来的容貌。那一年,沈文霞大概三十五、六的年纪。
因为沈文霞的拼死相救,火灾后,彭堃东山再起,沈文霞却不再抛头露面,只是照顾丈夫孩子。
林湄还听说彭堃并没有嫌弃妻子,他们夫妇依然相敬如宾。
林湄听了这段故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她认为经历了灾难考验的感情应该是坚如磐石的。虽然他和彭堃谈得来,或者说是印象不错,但也不过就是两条铁轨,在某一个车站暂时交汇,而后又负载着各自的列车分道扬瀌。
彭堃在某天和妻子的闲聊中,提及了林湄的名字,沈文霞点头微笑着说:
“我看过她写的文章,真的不错。”
“是啊,有才华的女人真的不多了呢。要是彭丹能像她就好了。”
“有机会可以介绍她们认识,或许真的会交上朋友呢。”
“是啊。”
这时,林湄在雪中样子连同那只《雪在烧》的音乐,就像一张胶片“啪”地一声在他的脑子里曝了光,此后,每当他空闲的时候就会把这张照片拿出来,不断地复印。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已经深深地打动了他。
沈文霞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像许多中年妇女一样身体已经发福,年轻的时候,她也不是很美,眉眼不很精致但很耐看,她勤劳而善良,性格是难得的温厚。她好像从来没有对丈夫和孩子发过火,彭丹自小就被她骄惯着,要星星绝不给月亮。她宁肯自己受很多苦也绝不让孩子遭罪。娶到她,是彭堃的福气,老人们都这么说。
彭堃也是这么认为的。早些年,他们夫妻俩披星戴月摆小摊,艰难岁月里互相支持,走到今天很是不易。那次火灾虽然毁了沈文霞的容貌但更巩固了她在彭堃心中的地位。糟糠之妻尚且不下堂,更何况他们牵手走过那么多难忘的岁月呢?
但也不能说他们的生活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火灾后的一段时间里,彭堃不能正视沈文霞疤痕满布的脸,不要说做爱就是做梦都有些恐怖。慢慢地,他虽然把心态调整过来了,但做爱的时候也总是兴味索然,近两年,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夫妻就真的只剩下“相敬如宾”这四个字了。
三年前,沈文霞提出过离婚,彭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四十七、八的人了,女儿彭丹都已成家,离婚没什么意义!
那以后,离婚的事就没再提。
家庭生活就像一杯白开水搁在那儿,渴了便喝几口,不渴就放在那儿看着,少是绝不能少的。他在C市的总公司忙,女婿刘域则在南昌的分公司忙,他们家庭的事业蒸蒸日上,这是他最大的快乐。
对于父亲与母亲的生活状态,女儿彭丹十分理解,她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老爸这么有魅力,生活增加点色彩是应该的。前提是,只要不出大格。”彭丹是现代女性,觉得男人结交几个女人不是坏事,但对妻子要有交待,反之亦然。她这么想,对丈夫刘域的政策也是出人意外地宽大,由于宽大,刘域反而更清楚自己的位置,从没有过沾花惹草的事情。
至于妻子以外的女人,彭堃也不是不曾关注过,因为他不是柳下惠,能够坐怀不乱,而是真的没有女人能够打动他。男女之间感情绝不是彼此的生理需求,而是骨肉恩爱――一种很美的境界。公司内外,他接触过不少女性,借故接近他,存在着非分之想的不是没有,对于这些女人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况且他知道,她们看上的是他的钱,而不是他的人。他不是守财奴,可不愿意把钱花在这样的女人身上,他把更多的精力投注到事业的发展和慈善事业上每年都捐给慈善总会一大笔钱。
三十三
三十二岁的林湄却像一轮圆月在彭堃的心空里缓缓地升起了。他对自己的心理有点恼火,快五十岁的人怎么就对一个有老公的年轻女人如此难以忘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反正她的影子挥之不去,以后应该怎么做,他并不清楚,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望着月亮出神。
从上海回来后,他这样出神的时间延长了,耳边常会响起那只《雪在烧》的歌曲。早晨起来,他站在镜子前认真地刮他的胡须,看着镜子里的人,他觉得自己并不像四十九岁,可是距离书上常说的“年过半百的老人”的年纪可是越来越近了。这时,他更加恼火:为什么是四十九岁而不是三十九岁呢?那样的话,他或许有资格追求那个诗一样的女人纵然她比彭丹只大了三岁,纵然她已经有了老公。
公司的业务范围又拓宽了不少,广告部和宣传部的人力明显不足,一些对外宣传的工作也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从上海回来后,他开始着手于现代企业制度的建立,企业文化的培养也成为他的一个近期目标,因此企业形象设计,企业精神、企业理念的定位急需完成。他首先想到的是女婿刘域,这个小伙子是个人才,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一天,他和朋友吃饭的时候向对方诉起苦来,朋友听了说,这事好办。彭堃忙问:
“怎么好办?”
“晚报有个记者叫林湄,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在省外的经济期刊上写过很多这方面的文章,请她帮忙应该没错。”
彭堃一听,立刻精神起来,又是林湄那个月光温泉般的女人,她又让他出乎意料了。
好,他决定试试。
他先给林湄打了电话说明自己的想法,电话那边有些犹豫,说是考虑考虑再说。等了一天,彭堃着急了,亲自跑到报社找到了林湄。其时,她正坐在电脑前打稿子,穿一套米白色的小西装,十分的智慧与优雅,一缕卷发斜在她的腮边,给她的脸加了一道美好的弧线。她见彭堃来了,笑着站起来请彭堃坐下。
“彭总经理,真的很不好意思,让您亲自跑一趟。我的情况,您可能不大清楚,我得让您知道,才好考虑您的建议。”
彭堃没说话,用笑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除了写文章外,周末还在少年宫、新苗艺术团教几节写作课,几乎没有什么业余时间,您的事,我只能抽空去帮忙出出主意,所以。。。。。。”
“是嘛!”彭堃再次惊讶了,“那你岂不是很累?”
“那倒没关系,我习惯了。关键是您。”
“我没问题,我需要的是专家的指导,不会让你坐班的。想不到,您真是大才。”彭堃由衷地说。
“那好吧,一会儿我和您一起去公司熟悉一下情况,然而我拿出几个方案,您来确定。”林湄伸手撩了一下那缕斜在腮边的秀发,可那缕头发并不听话,马下又溜了下来,好像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它的主人是一个俏皮的女子。
就这样,从那天开始,彭堃和林湄几乎是经常见面了。林湄的企划做得详细,可操作性也很强,试运行了一阵,效果很好。一天,彭堃忍不住问道:“林小姐,你受过这方面的专业培训吗?”林湄温婉地笑笑:“我是自学的,记者这行干起来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它所涉及的范围非常广,多学一些东西很有用处。有一句很流行的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叫机遇总是青睐于有准备的人。有一次,我和总编一起采访一位外商,人家讲了很多的专业术语,我听得半生不熟,写起来十分费力,我觉得很惭愧,就产生学学的念头。我就买了一些书,系统地学了起来。实际上,这次给您帮忙也属于现买现卖。您给我这么高的报酬,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呢!”
“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做这么多事是因为家庭经济的原因吗?”彭堃突然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林湄停了一下,眼里又闪出一缕忧郁,但只是一闪而过。
她爽快地说:“是,我需要钱,您的这份工我真想一直做下去呢。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也许可能呢,你可以跳槽!给我做个部门经理。”
“不,我喜欢记者的角色。”林湄回答得很是干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特别呢?”彭堃问道。
“您指哪方面?”
“我见过的女孩子很少能安下心来做一件事,她们或者心浮气躁,或者幻想一夜之间达成愿望,而你给我的感觉却不是这样。”
“她们有不安定的资本,这个社会,这个时代给了她们一个能轻松生活的空间,而我没有,我没有那种轻松生活的条件。但是我很虚荣,我想要别人用羡慕的眼光看我,所以我只能自己奋斗。”
“为什么你会不轻松呢?你的年纪跟我的女儿差不多呀。”
“因为她有一个好爸爸。而我没有。”
彭堃先是愕然继而笑着拍了拍头:“是啊,该做的,能做的,我都替他做了,她真的没什么可操心的,看来,都是我的错呢。对了,我想让女儿认识你,当然你有机会的话,可以吗?”
“好呀。不过,你女儿是含着金汤匙出世的呢,对我这种赤手空拳闯生活的女人未必能够理解。”林湄一笑莞尔。
彭堃却又摇了摇头,他觉得这女子像一片珊瑚礁,在沉静之中透露出来一种倔强而令人眩惑的美。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呢!他越来越想走近她了。
三十四
正说着,墙上的石英钟响了起来,它提示时间已近12点了。
彭堃忙对林湄说:“看我对员工多么苛刻,忘记你应该休息了。我能不能请你吃午饭?”
“好呀,我去看看还有谁没吃饭呢?大家一起。”
彭堃伸手拦住了她:“不,我只请你一个。”
林湄有点意外:“怎么会?听说你从不单独请女职员吃饭。今天算是为我破例?”
“例是不会破的,你不是我的员工。”
林湄高兴起来,顺手拿起衣架上的外衣和皮包说道:“那可真好,不用自己掏饭票,不过你要带够钱,最好把银行卡也拿上――我现在处于育肥阶段,很能吃的。”说着,她还挤了一下眼睛。这个小动作让她的表情由湖水变成了一条欢快的小溪。
彭堃边走边问林湄喜欢吃什么,林湄故作神秘地说:“既然是请我就跟我走吧,你只要买单就好。”
彭堃的心情特别地好,脚步也显得格外地轻快。他想,多和年轻人在一起有好处。
林湄带着他走进了一家名叫“梅竹轩”的酒店。酒店不大,但装修得颇有情趣。没有散座,包房安排得错落有致,颇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之感。房间清一色的木雕镂空门窗,不镶玻璃,全用各色的轻纱遮着。房内四壁挂着的装饰,或是写意中国画(梅兰竹菊不拘)或是书法,桌椅等陈设也透出古雅的气息。看得出老板是饱经中国古典文化熏陶的。
菜还没上,彭堃就先喝起彩来:“城里的饭店我去多了,怎么就没发现这么有韵味的去处?”
林湄一摆手:“这是小店,台面不大,显不出豪华的气度。你怎么会知道?”
林湄点了四个小菜:腰果西芹,清蒸鲩鱼,鸡汁松茸,青柠明虾。镶金边的白瓷碟颇为精巧,显得碟里的菜也十分地诱人。彭堃总把请客吃饭当成负担,本来做生意谈议项就是浪费精力的事,却都要在餐桌上进行,不仅脑不得闲还要搭上嘴和胃,累呀!而此刻,他意识到单纯的吃,也是一种情趣。
林湄要了一瓶红酒,兑了冰块和雪碧,两个人十分放松地吃着聊着。
彭堃突然笑了,林湄瞪着眼睛问他笑什么。
“认识林小姐是一种享受,让我重新认识生活,所以……”他端起杯,注视着林湄:“敬你!”然后一饮而尽。
“那好呀,看来我还会有口福的。”
正说话间,林湄的传呼机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站起身,彭堃拉住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林湄点点头坐下回电话。
一下子,她的笑容消失了,放下电话后更显得焦急:“彭总,对不起,我儿子病了,发烧,我得先走。您看……多不好意思。”
“哦,没事。咱们也快吃完了。你先走吧,我买单,需要帮忙的话就别客气。”
林湄抱歉地笑了一下,拎起外套和皮包,匆匆地走了。
三十五
小健已经读到三年级,是林湄最挂心的人了。她平时应酬多,照顾他未免不周,所以一看到他有个头痛感冒的就特别自责。此刻正是七月,热感冒更难治。林湄心急火燎地跑到婆婆家。
小健烧得不轻,小脸红通通的,林湄把脸贴上去,滚烫滚烫的。婆婆说,量过体温了,39度2,并且刚刚吃过扑热息痛。林湄咬着嘴唇说:“等会儿,烧退了再做道理。”然后她倒了杯温开水对儿子说:“乖孩子,发烧得多喝水才好得快。”小健听话地喝了。
二十分钟后,小健的烧退了,精神也好了起来,吃了些水果。林湄以为没问题了,就带着他回了家。哪知到家不过两个多小时,小健又烧了起来,只好又吃退热药。如此反复折腾了一宿,第二天,林湄没吃饭就带着儿子去了附近的中医院。医生看了,说是感冒,要留在观察室挂点滴。林湄忙开了药让护士给儿子挂上吊瓶,忙又打电话去报社和鹏达办公室请了假。幸好是暑假,就免了到学校请假的麻烦。
中午,护士给小健撤了吊瓶。林湄觉得儿子虽然不发烧了,可是精神还是不怎么样,就担心地问:“是不是药不对症?”护士不高兴地回答:“什么灵丹妙药,滴了就见效。不滴个三天五天是不行的。况且,你说孩子青霉素过敏,滴的是中药。”林湄不好意思地陪笑。
回了家,她给儿子烧了两个清淡的菜,陪他玩了会。晚上六、七点钟的时候,小健又烧了起来。林湄可不敢再多给孩子吃退热药了,只好找了一瓶白酒,用干净手帕蘸上酒一遍一遍地在儿子身上擦拭。如此又熬了一夜,林湄的眼窝也塌了。
第二天,她带儿子去了市人民医院,楼上楼下检查,又拍了X光。医生看了片子,说转成了大叶肺炎,要住院,可儿科没有床位。林湄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忙又打电话找熟人联系妇婴医院。忙来忙去的,等小健在妇婴医院住上院时已经是中午,烧一点都没有退。能用的药刚用上,医生们就午休了。林湄坐在床边守着儿子,心里忐忑不安的。这时,传呼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踌躇了一会才去回了电话。
陌生的电话是彭堃打来的,问孩子怎么样。林湄说了“在医院,一切都好,谢谢惦记”的话后就挂了电话。她想,虽然不是陌生人,可是毕竟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少说些为好,不过,足见其为人的诚恳与细心。
回到病房,她看到一瓶药滴了刚一少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