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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千叶离开吉川千明的个人办公室，走在走廊里时，不由有些好奇地想，吉川千明的妻子和儿子，究竟会是怎样的人呢？不过，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真是有够无聊的，居然会去想这样的问题……反正，到了周六那天她就会知道了，因此，根本就没有必要去伤这样的脑筋。
她走到办公室外面，正要进去，陡然听到里面似乎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她不由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那个千叶树，她自己都说，她毕业于东大法学部……奇怪，近山教授怎么会同意让她参加这么重要的研究项目？”千叶听得出来，说这话的是远藤悟。――他是近山博之的助手之一。
“也许是因为……她是东大毕业的吧。”这个人的声音，千叶更加熟悉。――那是粟山丽子。
“东大毕业的……就了不起了吗？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一流大学毕业的？而且，一个月来，我也没看出她有多出类拔萃，反倒是嚣张的令人侧目。到这里的第二天，居然就敢和自己的前辈们对着干……连身为一个新人该做什么都不懂，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远藤悟顿了一下，“莫非，是因为她和吉川教授之间……”
“远藤，你可别胡说……吉川教授的妻子现在已经在札幌了。”粟山丽子沉默了片刻，“我倒是听说，浅野翔以前客座东大时，曾和吉川教授一见如故，后来成了好朋友，到现在他们都还经常有联络……而千叶刚好就是浅野翔那个时候的学生……你说，吉川教授会不会是碍于浅野翔的面子，才把千叶推荐到我们这个研究小组里来的？”
听到这里，千叶已经完全可以肯定，月初那个时候，那个没有加入到逼迫她就范的队伍之中的人，绝对不可能是粟山丽子……当然，在此之前，她自己其实也已经隐隐觉察到了，粟山丽子并不喜欢她，现在只是更加证实了而已……不过，这时，她心里倒也没有多少难过的感觉，毕竟，在这个世上，不喜欢她的人多着去了，因此，多一个少一个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她是真的不希望听到自己的同事，尤其是女同事，在她背后，用这样的语气说到她……
没错，她也承认，吉川千明之所以会这么看重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浅野翔的缘故……当然，并不是因为她和浅野翔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而是因为浅野翔曾经以一个师长的身份拜托过他。也即是说，不管怎么样，她会有今日，的的确确是沾了浅野翔的光。但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个以男人为绝对中心的现代社会里，真正成功的，往往也都是男人。
她曾希望，在学生时代，能遇到一个值得自己学习同时也能真正欣赏自己的女老师，但令她遗憾的事，这样的人，她一直都没能遇到。她遇到的是浅野翔，一个仅仅只比她大了七岁的年轻男人……也正因为如此，才给了粟山丽子他们戴着有色眼镜看她的机会……
她想，同样身为女人，粟山丽子应该也很明白一个女人孤身奋战的辛苦……可为什么，她还要在背后这样议论她？为什么？是不是也正因为女人特有的这种惯于互相倾轧的拙劣个性，才使得女人们即便到了新千年，也仍然看不到可以和男人们真正平起平坐的日子即将来临的曙光？
“也就是说，浅野翔和千叶以前是有一手的？”远藤悟问。
“这我就不好说了。我倒是听人说，浅野翔有一个很漂亮的妻子……因此，这样的传闻，真是很难令人相信。”
“如果只是谣传的话，那又该怎么解释，超级菜鸟千叶树会成为我们这个重要的研究项目的成员之一？”
千叶听到这里，忍不住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她当然知道，她的这些前辈们都在怀疑她的能力，毕竟，正如远藤悟所言，在心理治疗和研究方面，她是一只超级菜鸟，而且，这近一个月来，也的确是毫无表现……但他们若因此而怀疑她和吉川千明或浅野翔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过，她想，她这时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忍耐，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以上佳的表现拯救自己……她这样想着，走进了办公室，一言不发地拿了自己的东西，在办公室里其他人若有若无的目光的注视之下安静地离开了办公室——
周六上午，千叶根据吉川千明那天给她的地址，很快便找到了吉川家。她按了门铃之后，不久便有人来为她开了门。那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中年女子，样貌极其清秀，眉目温婉可亲，令千叶一见之下顿生好感。她心下不由暗想，这应该就是吉川夫人了。
“您是吉川夫人吧？我是吉川教授的学生千叶树，初次见面。”
那个中年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吉川绫子，初次见面。――千叶小姐，请进。”
“打扰了。”千叶又鞠了个躬。她跟着吉川绫子进了大门，经过庭院时，看到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男生正在庭院左侧的篮球架下练习投篮。
“健一，你过来一下。”吉川绫子扬声说。
那个男生停止了练习，回过头来看了吉川绫子和千叶一眼，然后，有点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她们俩人近前。
“千叶小姐，这是我儿子健一。”吉川绫子看向那个男生，“健一，这位是你爸爸的学生千叶树小姐，你以后就叫她千叶姐姐吧。”
“你叫健一吗？我是千叶树，初次见面。”千叶笑着说。她看着这个喜欢打篮球的国中小男生，突然想到了自己和篮球为伴的中学时代，不由倍感亲切。当然，吉川健一那沉默不言的样子，也同样容易令她想到少年时代的多田俊，因此，她心中这时不由微微一酸，甚至于想，倘若多田俊永远都是这样的小男生，那该有多好……至少，她现在就只会依然喜欢他，而不是下意识地避免去想他。不过，话说回来，事到如今，更加令她刻骨铭心的，与其说是他本人，倒不如说是他带给她的那些伤害。
吉川健一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声不响地走回到了篮球架下，继续练习投篮。
“这孩子真是太没礼貌了……”吉川绫子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千叶小姐，真是抱歉。健一因为刚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还不适应，所以，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没关系的。”千叶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不过，喜欢篮球的话，应该可以很容易结识到新的朋友……这样，也就能够比较快地融入到新的集体之中。”
“是吗？”
“我高中时是学校篮球部的经理人，对于篮球这项运动，也可以算是很熟悉了……”千叶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吉川夫人，健一应该已经转到这里的学校了吧？”
“嗯。健一今年读国中二年级，因为他爸爸工作的缘故，他不得不中途转学，因此，心里很不痛快……”吉川绫子微微一笑，“不过，小孩子一旦适应了新学校，交了新朋友，心情应该就会渐渐好起来了。”
“我想也是。”
总第二百二十章
总第二百二十章
（二百二十）
进入客厅之后，千叶才刚坐下，吉川千明就从二楼下来了，一看到她，当即笑着说：“千叶，你来了。”
千叶忙站起身来：“吉川教授，打扰了。”
“怎么会？我们都是东京人，一起来到了异乡，也就算是亲人了。”吉川千明看了妻子一眼，“我说过了，绫子一直都很想认识你……千叶，以后，你有空的时候，不妨常过来坐坐。”他看了千叶搁在茶几上的礼物一眼，“不过，下次来的时候，就别带什么东西了……你还是个学生，手头并不宽裕，最好别浪费这样的钱。”
“好的。”千叶这么说时，忍不住有些疑惑地看了吉川绫子一眼，心想，对方为什么会想要认识她呢？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
“千叶，坐吧。”吉川千明说。
“好的。”千叶依言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吉川绫子这时各递了一杯饮料给他们：“你们先坐着……我去厨房一下。”
“吉川夫人，要不要我帮忙？”千叶忙问。
“不用了……你只要和你老师坐在这里就行了。”吉川绫子微笑着走开了。
“千叶，在札幌生活得还习惯吗？”吉川千明问。
千叶这时低头喝了一口饮料，随即点了点头：“还好。”
其实，在她看来，城市生活不过大同小异，因此，从东京来到了札幌，也就谈不上习不习惯的问题……何况，她来的时候，正好是北海道漫长而严寒的冬天刚刚结束、短暂而绚烂的春天正式开始的时候，被称为“札幌之树”的紫丁香一直都开得美丽而耀眼，只要走在街上，就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芬芳……因此，她的确是没感到有什么不适。
“千叶，若是有什么困难，不妨说出来……”吉川千明微微一笑，“你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独自在札幌生活，总是不容易。”
“也不会。在札幌，肯定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一个人独自生活的女孩子……”千叶笑了笑，“她们既然能行，我想，我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说的也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是该要有一点志气……”吉川千明正要再说点什么，这时，电话突然响了，他于是伸手去拿话筒。
千叶站起身来：“吉川教授，我想出去看健一打球。”
“去吧。”吉川千明边拿起话筒边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千叶走到庭院里，站在离篮球架不远的地方，看吉川健一练习投篮。看了一会儿之后，她发现，吉川健一的篮球资质可以说是相当不错，而且，也很有耐心，这么枯燥的篮球分解动作，居然可以练习这么久都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厌烦情绪……她不由想，倘若假以时日的话，这个男生一定可以成为同龄人中的篮球好手。
吉川健一这时停了下来，转过身，神情不悦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看你打球。”千叶微笑着看他，“你一个人一直这样练习投篮，想必也觉得厌倦了……不如我和你一对一……怎么样？”
“你？”吉川健一看着她，一脸怀疑地说。
“你可别小看我……我读国中时，是篮球部的主将；读高中时，则是学校篮球部的经理人。因此，一直以来，我不仅认识很多的篮球好手，自身的球技也不算太差……或者说，对付一个国中生，简直是绰绰有余……而且，我最擅长的，刚好就是投篮。――健一，你把球给我。”
吉川健一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握在手里的球扔给了她。
千叶一触到球，当即跃起投出。她这时虽然是站在远离三分线的地方，那个球却稳稳当当地命中了篮心，而且，她的投篮动作也可以说是非常得干净利落，有着不容小视的技术含金量。因此，吉川健一原本表情淡漠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怎么样？”千叶得意地问。
“凑合。”吉川健一很快便恢复了淡漠的神情。
“什么凑合……”千叶走过去捡起了那个篮球，“我读高中那个时候，每到篮球部纳新时，也有辅助队长训练新人的。你不过是个国中生，因此，由我来训练你，也不算是辱没了你……老实说，你的投篮动作还不算是太规范……来，健一，你再投个球给我看看。――我看看到底是哪里不对。”
吉川健一淡淡地说：“听你刚才的话，好像是说，你读了大学之后，就再也没有摸过篮球了……我看你现在恐怕也不行了吧？”
“你不信，可以试试……”千叶笑着伸出右手的食指熟练地旋转那个篮球。说也奇怪，她的确如吉川健一所说，已经有四年没有摸过篮球了……但不知为什么，这些以前学会的东西，不仅还没有丢还给时间，甚至都还没有变得生疏了。她看着吉川健一，“何况，我也没有必要在你这种小孩面前说大话……再说了，我想，在这四年里，篮球的技术和规则，应该也不至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这个时候，在吉川家的客厅里，吉川千明正和远在纽约的浅野翔通电话：“浅野，真没想到，居然是你。――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联络了。”
“我刚写完一份报告，突然想到，这个时候在札幌，应该已经是周六上午了，你应该会在家里……吉川君，你现在在札幌过得怎样？”
“还好。”吉川千明笑着点了点头，“对了，浅野，我的家人也搬过来了。”
“是吗？”浅野翔微微一笑，“看来，你是真的打算在札幌做一番大事业了。”
“当然。――我本来就是认真的。”
“你别紧张，我又没有说你不是认真的。”浅野翔顿了一下，“虽然有人说我很狂妄，也很冷血，就只会踩着别人的肩膀爬上去，不过，吉川君，因为你是我的前辈，所以，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想，某些人之所以会骂你狂妄冷血，十有八九都是出于嫉妒。因为他们终其一生，恐怕永远也达不到你现在的高度。不过，说实话，如果以在我们这个领域获得的成就来看，你倒更像是值得我尊重的前辈……”吉川千明笑了笑，“所以，浅野，我还是那句话，将来，在研究工作进行的过程之中，我若是遇到了困难，希望你到时会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会尽我所能地帮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浅野……”吉川千明这时从窗口看着正在庭院里指导自己的儿子打篮球的千叶，“千叶现在就在我家里。”
听了这句话，在电话线另一端的浅野翔不由怔了一下。在拿起电话决定打给吉川千明的那一刻，他当然不可能会知道，千叶这时就在吉川家里……这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一个意外。
从吉川千明那里知道了千叶决定去札幌工作的那一刻起，有一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他：现在，千叶和多田俊到底怎么样了？
当然，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再想知道，也不可能会直接去问什么人……哪怕是千叶。
“今天，我请她来我家做客。她现在在庭院里教健一打篮球……”吉川千明顿了一下，“原来千叶还会打篮球，而且，打得好像还很好。浅野，你也知道，健一是个很骄傲的男生，千叶若不是真有两下子，他根本就不可能会理睬她。”
“她读高中时，好像是篮球部的经理人……”浅野翔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吉川君，那个时候，千叶是当场就答应和你一起来札幌的吗？”
“不是。”吉川千明摇了摇头，“她是四月底那个时候才突然对我说决定要来的……之前好像一直都有些犹豫。”
浅野翔这时开始有些明白那个问题的答案了……他不由百思不得其解地想，怎么会这样呢？多田俊为什么辜负了她？只要一想到1999年元旦那天，在东京的住所里，多田俊望着千叶时的眼神，他就实在是无法相信，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难道说……他想，倘若是因为他的缘故，令千叶再次受伤的话，那他该如何是好？因此，他这时简直是没有勇气继续往下想了。
“浅野，要不要我叫千叶进来听电话？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师生一场……”
浅野翔回过神来，当即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
“好吧。”吉川千明沉默了片刻，“浅野，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都想问你，但又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不过……”
“吉川君，有些事，因为不可能会有结果，你就别问了……好吗？”浅野翔顿了一下，“对了，千叶她……工作开始得顺利吗？”
“不太顺利。因为她的主修专业不是心理学，一些同事，在她背后，常常会有些不太好听的议论……而且，我想你应该也略有所闻，在日本，流传着一种非常残酷的职场文化，就是前辈们会默契地抱成一团打压和欺凌新人。不过，千叶也差不多挺过来了……虽然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能做实质性的工作，但她依然很努力。在开工作会议的时候，常常会提出一些建设性的问题，因此，近山教授对她的评价也不算低。还有，她的学习力惊人，研究生课程进行得很顺利。”
“是不能超之过急……不过，适当的时候，你不妨考虑一下给她一个机会。――我相信她能行。”
吉川千明迟疑了一下：“浅野，你这么关心她……为什么却不想让她知道？”
“没有必要让她知道……”浅野翔沉默了一会儿，“吉川君，我这里夜已经很深了，我也该去休息了。――我们以后再联络。”
“好的。”吉川千明低头看了看表，“你那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