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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更低的声音:“小姐一个二嫁的……就是瘸……”
“低
30、遇难成祥 。。。
声,低声,仔细新姑爷醒过来听见。”
“就是就是,这要入了洞房才好让他知道,要不然只怕反悔。”
陈定睿觉得自己好像没掉到中国境内,这些人说话他字字听得懂,他字字不明白。他大脑一片浆糊,只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却十足艰难把这些话连到一起。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炖猪肉的香味儿。
纵然中航伙食好,陈定睿也是二十个小时水米不打牙,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地叫了起来。
门帘子一挑,那金蝉大仙似的老太太又扭了进屋。后面儿跟着老妈子似的人物端着三碟子两碗,不用说里面都是饭菜,端的是香味扑鼻。
这老太太再不见外,一屁股坐在陈定睿床边:“要说小伙子你可算是掉对地方儿了,我老太太姓董,董王氏。我们老董家是这方圆几十里少有的富庶人家儿。为难在家里没儿,只有一个闺女如今也不小了,我看你……”
陈定睿晕乎乎地听着,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他还是说:“大娘,麻烦你跟中航说……”
猛不丁窗外一声娇喊:“妈!你看你说什么呢?”
董王氏猛然让人劫了话头儿,满脸不悦。
想一想,她还是回头跟陈定睿说:“小伙子,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们给你请郎中抓药,花了不少钱。这饭呢,讲不起你如今也要吃了我们家的。你自己心里可得放明白,天底下没有吃白食儿的地方,我们老董家院子里是一贯的不养闲人……”
说罢,这老太太悻悻地甩了帘子出去了,边走边甩出闲话来:“还不是早晚的事儿,挑明白说了他就踏实了。要不然抬回来做什么?当祖宗供奉着?可不是白瞎了你娘的一副门板!”
陈定睿茫茫然地想:是不是摔坏了头?我怎么这么晕……
云里雾里,陈定睿就看见那老妈子给他眼前支起来小炕桌儿,摆上几小碗儿荤素搭配的精致饭菜。然后这老妈子退到一边,用太监奉旨看大臣服毒的眼光儿盯着陈定睿张嘴吃了饭。许是这老妈子眼光儿渗人,许是这地方诡奇难测。反正陈定睿这一顿饭吃的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老妈子看他吃完了手脚麻利的上来收拾碗筷儿。临去的时候回头撇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三分稀罕三分敬畏还带着四分的可怜,那神情就跟陈定睿从此欠上了阎王账似的。大概是老董家规矩大,老妈子毕竟什么也没敢说,扭头走了。
很少让人伺候的这么周到,这顿饭无论如何陈定睿吃的还是舒心的。吃饱了饭,陈定睿鼓着肚子躺在床上打嗝,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觉得不好。可是他又实在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国乱思良将,陈定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倘若章素节在就好了,也好商量商量。
如是又过了一天一夜。
30、遇难成祥 。。。
中航里得到了好消息,说是有飞行员在四川境内跳伞成功!
病榻上的黄敬仪简直喜极而泣。邦德没那么大功夫多愁善感,总技师吴成宪头一个跳上吉普车,一个急转开到办公室楼前。中航副总御驾亲征,风风火火地往四川阿坝附近赶去。这几年飞驼峰,跳伞的多,生还的少。无论如何,小伙子们活着。
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不管怎么着,中航那天是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能去的都要跟着去,连章素节心里都是痒痒的。无奈排单调度陈瑞平把二十多章飞行任务单满满地堆在他眼前,一副逼宫的架势。章素节才怏怏地上了飞机。华童这次沉稳了许多,他伤好了之后就回中航当了报务长。刚刚上班没几天,手头上正忙到七荤八素。听说去接陈定睿,他破天荒地没跟着去,只是走到窗边远远的望了望,就回头忙自己的。
紧急出院的黄敬仪远远看着华童:那一场火改了这小伙子许多,不单是烧了他的眉目皮肉,在他左脸上落下了火焰舔舐的疤痕,仿佛也烧掉了他的生气勃勃。岁月洗练,如今的华童稳坐办公桌前,眉目不动,堆积如山的文件阴影映在他脸上,很有几分肃静阴鸷的味道。
黄敬仪狠狠地叹了口气。
这一趟去了三天两夜,把人拉回来都是筋疲力尽了,结果没有想象的好。大团圆仿佛是只有戏文里才有的事。邦德默默地回了邸宅,眉梢眼角不掩失落。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邦德算算飞行排单,把萧观音一起拉到了中航办公室,也算另类的未雨绸缪。
果然,转天一早,刚打驼峰上下来的章素节满面冬风地坐在飞行员休息室,对着九死一生的林宇中跟刘悦怒目而视。
萧观音后来说自己爷们儿那德行活脱是戏台上的《三娘教子》。
两个小的低眉顺眼,就差给机航长双膝下跪。
章素节手里的教鞭几乎就要抽下去,他怒目横眉:“说!你们俩回来了。机航长呢???”
林宇中泪流满面地摇头:“机航长,不,不知道……”
刘悦到底还小,吓得不敢说话。
章素节勃然大怒:“一个机组,三个兄弟。说好了生死与共的!怎么上了天就变了??你们两个没心肝的东西!!就是拽也得拽着机航长一起跳伞啊!!!你们俩怎么有脸自己回来??”
林宇中又愧疚又难过,眼泪哗哗的掉,都喘不过气了,他嘴唇哆嗦着:“机航长,你听我解释,我拽了,机航长他不跳……”
刘悦更要命,“哇”地哭了出来,他是嚎啕痛哭:“机航长,我们错了,我们对不起机航长。机航长是为了我们死的,机航长……对不起……”
刚刚进门的萧观音本来就不摸门,现在听这孩子哭诉得更是满头旋风。
30、遇难成祥 。。。
章素节最看不上这没爷们儿德行的汉子,何况他们办的这事儿的确拿不出手。
无论怎么说,也不能把人就这么扔到天上。看着别人送命自己逃生,那还是人吗??他们知道不知道,那……那……可是陈定睿啊!!
新任机航长是越想越恨,看着这俩怂人没出息的德行脑筋都蹦起来多高,他忍无可忍,举起鞭子就抽:“王八蛋!没良心!”
萧观音下了死劲儿的左右拦着,嘴里直劝:“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哎呀!我的爷!您就是打死了他们,陈大哥也回不来啊!”
这句话更激得章素节发狠儿,教鞭噼啪直响,抽得林宇中跟刘悦嗷嗷直叫。
满屋子鸡飞狗跳去,不知道就当这里出了人命。
林宇中拽着刘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跟泪人似的:“机航长,我们错了。你打死我们吧。”
章素节红透一张脸,上面又是泪又是汗,教鞭高高举着,终于落不下去。
萧观音死命搂住章素节的腰,扭头对着那一对儿祸头喊出来:“傻了?还不快跑?”
闻讯过来的,吴成宪跟华童“咣当”一声踹开了门,三五下把章素节手里的教鞭夺下来。黄敬仪来得晚,可是难得地火冒三丈:“章素节!!!你要干什么???”
邦德以手扶额,终于说出良心话:“要是陈在,绝对不会出这样的事。”
泰勒机长耸耸肩,拿起来调度表,默默地去飞他的任务了。
屋子里满是低低的抽泣声,没人再说话。
萧观音慢慢地拉着章素节坐在了凳子上,掏出手绢给他擦汗。章素节打人不会留力,萧观音的手臂给教鞭捎了好几下儿,雪白的胳膊上青红肿胀的血檩子份外扎眼。
章素节缓缓地回过头,拉着萧观音的胳膊轻轻地摩挲着,他扭过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反过来复过去就这几个字,也不知道机航长是跟谁说的。
林宇中福至心灵,一下子扑过去拉住章素节的裤脚大哭:“机航长……我错了……”刘悦也孩子似的蹭过来凑趣儿。
这跟大儿大女似地跪在跟前,萧观音简直尴尬极了。有心扶起来这二位,无奈让章素节握住手腕儿,动弹不得。正难受着,她忽然觉得手背上点点滴滴仿佛烧灼疼痛。低头细看,几点晶莹剔透的水珠儿狠狠地砸在手背上,然后缓缓淌过。
缓了好一会儿,章素节放开萧观音,一手一个把他们拉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两个小的满肚子的委屈难过加自责,几乎双双是抱着他们机航长放声痛哭。
章素节眼望远方,有一下儿没一下儿的拍着他们的肩膀儿,说:“好了,别哭……”
一天的云彩,这就算散了。
黄敬仪和华童很有默契
30、遇难成祥 。。。
地拽走了邦德跟陈瑞平。
萧观音摸着手腕子恍惚地想着另外一段心事:怪道人说,男儿热泪熬冰尤热。
他的泪,果然是烫的……
31
31、荣观燕处 。。。
陈定睿就此被关到小屋儿里胡吃闷睡了三天。每日三顿,有干有稀。陈定睿吃饱了就睡,把万事都抛到了脑后,不到饭口他绝不睁眼。说也奇怪,他居然还能睡得着。只看这位的睡劲儿,你便可知陈定睿平日有多么辛苦。腿折了都疼不醒的,睡啊睡,睡不够的睡,事后想想陈定睿觉得自己把后半辈子的觉都睡出来了。他上人家家里歇乏,可凭空急坏了要招赘姑爷进门的董老太太。
睡梦中陈定睿恍惚听见,有个老婆子在耳边聒噪:“这人总不醒,总不醒算什么啊?难不成要用凉水浇?”扭回头又数落着别的什么人:“你给他用了什么药?难不成把大活人药死了在这里?别在跟我提什么学校教的废话。不是我说,那王八日本人又能教你什么好?”
有女子诺诺:“不过是一些止痛安神的药,谁知道他睡的这么沉?”
陈定睿深深皱眉,决定再一次沉沉睡去,不问世事不睁眼。
他就再一次睡着,入梦便有娉婷女子前来探访殷勤侍奉,换药看伤。那女子面目模糊,愁眉不展,总是推着自己的身子,在耳边轻轻呼唤:“醒来,醒来,你醒来啊……”殷殷急切,溢于言表。
陈定睿是满心想醒,奈何眼皮重若千钧,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神智挣扎,却是力不从心,最后终于泥足睡河深处,不可自拔。他总是到日晚偏西时候方能醒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铺上,看着夕阳余光一寸寸地照入瓦舍,慢慢给窗棂纸涂上淡金光华,那样温暖和煦的颜色,让人莫名地心里踏实。
盖着厚实到有点压人的棉胎被褥,枕着有荞麦皮味道的中式枕头,这是与中航公司宿舍里鸭绒大枕软床毛毯完全不同的触感。他以为他已经睡熟了那里,可陈定睿下意识里觉得这个陌生的地方才是家,抬起眼皮看看中式建筑的繁复木制房梁,陈年黝黑,那样浸润到了骨血的熟悉。
看着看着,陈定睿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极幼时候,只要乖乖的闭目再小睡一会儿,就会有穿着青花细布的母亲出现,怜爱地抚摸着他被梦中汗水打湿的小小头颅,细细地叫:“睿官……睿官……娘的儿……”
那大概是人世间最美满的声音了吧?只回忆母亲的嗓音,就让陈定睿心中宁静。
烽火连天的日月,陈定睿自己也记不起,他有多久没回家,没见到母亲了。
眼眶有一点点的湿润。
“吱呀”一声,门轴响起。
一个穿青白布衣的女子轻悄迈入了高高的门槛。陈定睿急忙擦擦眼角,做贼心虚一般。
他回过头,逆着光线,即便是飞行员也不能看个真切她的面庞:灿灿夕阳的金光里,他只看到她苗条的身影、乌黑的发髻和手里雪白托盘。
梦中女子,俨然面前。
31、荣观燕处 。。。
陈定睿微微窘迫,他讷讷:“你……”
董小鱼万万没料到这仿佛打算睡足下半辈子的爷们儿居然睁开了双眼,心里一惊几乎把药盘子扔了出去。半卧的陈定睿还算手疾眼快,反手扶住了她的手,说:“你小心。”
董小鱼稳住,抬眼看他。
近在咫尺,她有一双含着春水的丹凤眼,两弯眉毛又细又长。
陈定睿只看了她一眼,就局促的低下头,他没有许多和年轻女子单独相处的经验。
不该低头的,低下头更不好,低下头他眼前便充满了她雪白脂腻的腕子,还有那陌生温热的触感。他烫到一样,放开了她的手,向后坐了坐。
那女孩子愣一愣,慢慢翘起来嘴角,她问:“你好些了?”略带糯软的官话,让陈定睿忽然想到家乡的蜜枣粽子温热软甜。
陈定睿二十七岁的人了,平生第一次和女孩子挨地这么近,举止骤然失措,脸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董小鱼也有点儿不自在,她不再看陈定睿,侧过头,低低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让我……看看你的腿……”
陈定睿乖乖地撩开被子,说:“好。”
撩开被子,便是那条打着夹板的腿。骨断筋折的血肉之躯为木条桎梏,动弹不得,想来十分辛苦。陈定睿抿着嘴,即便睡梦中也极少喊痛。
董小鱼低着头想:于这一点上看,他到真是个大丈夫。只是这脸……红的也太多了些……
女孩子生□看别人为自己手足无措,他慌她就不慌了,而且还便微微露了笑容。
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见董小鱼笑,陈定睿松了口气。
那天,董小鱼照例过来给陈定睿换药。陈定睿摔断了的右腿上像模像样地绑着夹板,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不是一日能养好的功夫。董小鱼着力看的是这人脸上身上的擦伤,四川总是湿热,溃烂发炎就不好办了。于是董小鱼用夹子夹着药棉慢慢地给陈定睿清洁着他脸上未曾愈合的伤口,手势起落,全神贯注。
擦着擦着,陈定睿就觉得她一口软软的气儿,直直地吹到了他的脖颈边儿。似这般的肢体接近,让陈定睿简直手足无措,脸就更加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
董小鱼停下手,看一看陈定睿,有点好奇:“脸这样红,发烧了吗?哪里不舒服?”
陈定睿默默地摇摇头,垂下眼,好像个冒失的少年。
于是董小鱼又笑了。
陈定睿干脆闭上眼,希冀眼不见心不乱。可是嗅觉器官彻底地背叛了他,陈定睿发现闭上眼睛的自己,正认真地呼吸体味着这女孩子袖筒里飘出来的淡暖香气。
一呼一吸,一吐一纳。
生息与闻。
擦过了药,他便与她静静地坐着,虽然没通什么言语,可是夕阳之中自有一番不可言喻的陌生亲昵
31、荣观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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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航久经杀场大难不死的机航长如同一个小小的男孩般偷偷希冀:这女子……好不好……且不要走……
虽然他还不知她是谁。
这女子颇通医术,一招一式,很有章法。
陈定睿自然不知道这女孩的父亲董家老爷子早年经营东洋生意,那时候他还不曾三妻四妾,也带了独生女儿放洋扶桑。不过董老爷子人还是拘谨,只许闺女去读了看护专科的女校。董老爷子虽然容了女儿读书,终究讲究个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德言容功的功课还是一样没让女儿落下。他实指望养活出个宜中宜西的大家闺秀出来待价而沽,将来聘个好人家,更好扩张买卖。谁知道世事难料,这董老爷子万万也想不到这护专毕业,精通日语,粗通医术的董家小鱼姑娘几年后居然让婆家生生休了回来。
而且那祸根,便是在日本,他亲手种下的。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的往西边坠下去,陈定睿和董小鱼默默地对坐着,起初并没有什么话说。过了好一会儿,董小鱼起身掌上了灯。这里并没有通电,所以烛影摇摇,映出她淡粉的脸色。
她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陈定睿哑然,心里有一点点的失落。
董小鱼临去看了陈定睿一眼,眼波到处,颇有点两下依依的意思。
下一秒钟,中航的“先”机航长陈定睿几乎不过大脑的做出了他上辈子绝不能做的举动。他有些局促地请求:“好不好……好不好……再陪我坐一会儿?”
羞涩思慕的眼光,像个少年。
神使鬼差的,她便坐下了,和他掌灯絮絮。
她对他说:这里叫做石桥铺村,属四川境内,离阿坝州并不算远。
陈定睿默默回忆自己的航速和方向,心里稍微安慰:当初的决定并不算错。靠最后的航油一路往北,总算错过了四姑娘雪山。那么林宇中他们跳伞成功可能就有活路。
她对他说:你已经掉落在这里将近七天了。除了那山上的飞机着了半夜的火,再没看见其他人的尸骸。大约你是没有同伴的?
陈定睿算算副驾驶和报务员跳伞和自己坠机的时间,叹口气:他们可能在离这里上百里的地方……你们找不到的……
董小鱼点点头。
然后,就再没有话了。
灯花爆响,显得屋子里一点点沉默,她问他:你叫做陈定睿么?
陈定睿惊诧地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董小鱼默默地从贴身的小袋子里取出来一张纸。
陈定睿接过来看,雪白纸张上用绘图铅笔细致以极的拓色,纸面上凹凸分明地显了他老人家的身家字号:中国航空公司陈定睿。
如此眼熟的东西,想也知道蓝本是他陈定睿贴身的带着的狗牌。这玩意儿是美国人的
31、荣观燕处 。。。
发明,精钢制造,上面铭刻着飞行员的姓名字号基本信息。遇火不熔、沉水不锈。遇到无名尸体,哪怕残肢断肉,只要有它,识别身份就不再为难。人活着的时候都用白灿灿的金属链子挂在胸前,据说颇似海外诸国宠物项下悬挂的装饰,美国大兵戏称之为“狗牌”